竟不同于狼,人晓得欺骗,善于颠倒黑白,混淆阴阳,让你分不清是非,无从判断黑白正误。”
说完将碗中茶一饮而尽,抹抹嘴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要快刀斩乱麻,杀他个措手不及、血流成河。”
青墨有些担心:“都法办了,曹州的官场可就垮了,我怕……”摩岢神通道:“你怕什么,顶天立地的是民,不是那些狗官,杀光了,天也塌不下来。”青墨白了摩岢神通一眼,这胡儿近来脑筋大涨,常跟他争辩,让他屡屡吃瘪。他没话找话道:“杀光曹州狼,再来一群外地狼,狼儿终究是吃肉的,受苦的不还是曹州百姓?”
李茂取出一串钱放在桌上,笑道:“不怕狼吃肉,就怕狼儿们合起伙来吃肉。狼儿们结成了伙就会肆无忌惮,咱们要做的就是安排它们互相争斗,给曹州的羊儿们留一线喘息之机。”青墨笑道:“茂哥,听你这话,我茅塞顿开,感情你跟狼儿们是一伙的。”
李茂道:“少罗嗦,不做狼,难道要做羊吗?”
摩岢神通趁机踩青墨一脚,嘿嘿笑道:“身在公门好修行,做稳了狼才能为羊说话。墨哥,平日要少喝酒,多读书,哈哈。”
曹州官场的清洗在继续,规模越来越大,曹州九成以上官吏锒铛入狱,牢房人满为患,李茂不得不让一些罪过相对较轻的官吏戴罪立功,以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
他起用济阴县老吏冯国出来监守犯官,冯国在济阴县当差二十余年,人头很熟,昔日又曾因误会冲撞过李茂,李茂料定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冯国不敢推辞。
冯国硬着头皮上任,他在济阴县混了二十多年,此等情形还是第一次见到,望着昔日那些高高在上,自己须仰视才得见的高官大吏们,此刻像狗一样匍匐在他脚下,他心里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翻身做主的感觉,反而愈加的惶恐不安。
他谦卑谨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腰躬的连狗都不如。
姐夫的窝囊让妻弟杨奇很是不屑,他劝姐夫挺直腰杆,断言这些人再也站不起来,冯国嘿嘿冷笑道:“你懂个屁,别以为今天蒙了层皮就能充大爷,能一句话让你穿上,就能一句话让你扒下来,再一句话送你入十八层地狱。”又道:“这差事果然这么好当,为何无人愿意出头?世上的人都是傻子吗?我劝你远离这是非之地。”
杨奇原在济阴县柳园庄开面馆兼营黑店,被苏东一把火烧掉后赔了他两百贯钱,他拿着这笔钱在城北开了间酒肆,生意却像那烧不开的温吞水,一直没有大起色,他在县城(也是州城)待的久了,眼界开阔了,心思也就变了,而今是一门心思想往官府里钻。得知姐夫受重用,便关了买卖赶来投奔,本以为能端上官家饭碗,却被姐夫当头浇了盆冷水。
杨奇勃然大怒,憋着一股气找到李茂,求在麾下效力。李茂对杨奇的印象很深,旧日的那场误会李茂也能一笑了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杨奇来的正当时。这话传到李茂的耳朵里,李茂下令解除冯国职务,重用杨奇为曹州监狱牢头。鉴于原有官吏不堪使用,李茂决心临时招募一批民壮来监守犯罪官吏,给的酬劳一加再加,却无人来应征,百姓或忧心打蛇不死秋后算账,或担心李茂言而无信,不能兑现承诺,皆做壁上观。
负责招募的杨奇忧心无法交差受罚,灵机一动上了街,摆开阵势招募流浪汉和乞丐,杨奇的如意算盘是,像冯布这样的吏员老于世故,不肯卖力,平常百姓患得患失,麻木怕事,这些衣食无着的流浪汉和乞丐们有什么可怕的,烂命一条,得一条逍遥,享一天快乐,死了也值当。他的判断没有错,流浪汉和乞丐们闻听有酒喝有肉吃有钱拿,还有机会羞辱一下昔日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一时趋之若鹜,磨破嘴,打破头也要应征。
杨奇很快招募齐足够的人手,打发众人洗个澡,修了头面,换身衣裳就开始当差。新贵们一朝得势,干劲十足,对杨奇是言听计从,视若再生父母。然没过几日,他们心里并不平衡起来,守着一堆肥嘟嘟的羊,光看不吃太难受,俸禄虽高,酒肉虽好,又怎敌得随便伸手刮刮油水?不捞白不捞,反正也是不义之财。他们开始勒索贿赂,所得之丰厚让他们心惊肉跳,他们欲罢不能,越陷越深,他们很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一部分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一部分彻底沦为金钱的奴隶。
前者敲骨吸髓,竭力盘剥贪官脏吏,后者大开方便之门,致使在押官吏们可以私下走动,互相串供,有官吏在牢中大摆宴席,宴请落难同僚,酒到浓处歃血为盟,相约祸福同享,永不相弃,又邀公私娼妓歌舞助兴,酒后坦诚相见,以增友谊。
李茂闻知,唤来杨奇,问他如何应对,杨奇咬牙切齿道:“问赃官们要钱倒也罢了,反正他们的钱也来的不干净。那些仗势****人家妻女的,畜生不如,只怪我是瞎了眼,要杀要剐你随便。至于那些收了钱给人做奴为仆的,抄了他们的家,把他们也关进牢里,让他们继续当牛做马侍奉新主子。”李茂摇了摇头,对杨奇说:“我本欲抬举你,却害了你,而今若想保你的性命,只能把你充军去京西。”杨奇大惊失色,叩头道:“我知昔日曾冲撞过你,但古人有云不知者无罪,你交代我的事我虽干的混账,但罪不至充军吧?”
青墨喝道:“纵容属下勒索钱财,****犯官妻女,这是多大的罪状,不杀你的头,你就谢天谢地吧。”
杨奇道:“我不信那些赃官还能东山再起,他们的钱财本来就不干净,他们在位时****的良家妇女还少吗,他们互相间偷鸡摸狗的事也没少干,他们做得为何我们便做不得?我想不通。”青墨笑道:“狗吃屎,你也跟着吃吗?”杨奇愕然无语。
摩岢神通道:“岂不闻物伤其类,你的性命蝼蚁一般,要想捏死你不费吹灰之力。”
杨奇沉默无言,李茂笑劝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有胆量纵容他们作恶,就没胆量替他们扛?我把你们一体充军去京西,给你们一笔钱,再托故人照看,说不定你将来还能混个将军当当。你若执意不肯去,也由得你,将来明枪暗箭一起袭来,你不要叫苦。”
杨奇道:“容我细细思量。”
杨奇的姐姐闻听杨奇要被充军京西,哭求丈夫帮忙,冯国闷声应道:“他不知天高地厚,你也不知好歹,我是什么人能救得了他?”又道:“你就知足吧,这是纠察官在袒护他,留他在曹州早晚难逃一死。”杨氏平素最敬服她丈夫,听了这话就劝杨奇速速离开,杨奇此刻也想明白了,似他这样的人在那些高官大吏们的眼里不过蝼蚁一般卑贱,想捏死他实在太容易,留在曹州,早晚遭人毒手,因此姐姐一劝,他便答应了下来。
一时变卖了所有家当,主动到衙门投案,配合李茂走了个过场,领着自己亲自招募的二十三个坑爹弟兄踏上了漫漫京西戍边之路。
第196章 退个风轻云淡
李师古对李茂在曹州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却假装不知情,后禁不住多方压力,只得派押衙李雅城前往查问,李雅城故意磨磨蹭蹭,度李茂的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这才现身,他对李茂说:“曹州的事就在曹州办,不要往外牵扯,不然我恐怕你收不了场。再者,你未经请示就干出这么大一票,让节帅怎么办,我看你得委屈一下。”
李茂道:“我跟他们并无仇怨,只是虑及他们做事太绝,才不得不如此,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会给节帅一个交代。”李雅城捻须道:“那就好,哦,我有事要去宋州一趟,你这间的事几时能了?”李茂答还要一个月,李雅城道:“好自为之吧。”
李茂摄政曹州政务两个月后,声名远播,新任曹州刺史李兢到曹州城时,有老妪数名跪于马前,请求李兢回郓州而留李茂在曹州为刺史,闹的李兢面红耳赤。事后查明,这几个老妪收了一个鱼贩子的钱,故意演了这一处。李兢带的头衔除了刺史还兼着本州防御团练使,军政一把抓,这在曹州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在李茂的举荐下,张栓由副将升任防御团练副使,李兢不懂军事,对军事也不感兴趣,张栓成为实际掌军的大将。
李茂与李兢做了交割后便回了郓州。
苏卿那日和李茂大吵一架后,便回苏女乡家中照顾姐姐苏蓉和外甥汪玥、汪翎,李茂派青墨来接她一起回郓州,苏卿嘿嘿冷笑,不理不睬。苏振让青墨带话给李茂,多给苏卿一段时间,待她心结解开,自会派人送他去郓州。李茂知道苏家的生意离开汪洵将会大受影响,便约上董何去成武县和苏振兄弟见了个面。
铜虎头在每个州都有代理人,内部称之为管事,曹州管事一直由参谋汪洵兼任。孤山镇建成后,因为地位非同一般,便将孤山镇从曹州摘了出来,单独设置管事,董何成为孤山镇的第一任管事。孤山镇事多责重,好处却不多,董何早有意调离,李茂以帮助他调离孤山为条件换取他日后继续支持苏家,董何乐的答应。
这次见面后,苏东动了将苏蓉改嫁给董何的念头,却被长兄苏振断然拒绝,若不是碍于李茂在场,兄弟二人必要说道说道。董何虽然答应支持苏家,但他究竟跟汪洵不同,苏家苦心经营多年的关系网不得不重新洗牌,这对苏家来说无疑是一大挑战,此刻能帮助他们度过难关的只有李茂,苏东拿着这个大义去劝说苏卿跟李茂一起回郓州,苏卿默默地哭了一场,还是答应了下来。
人虽然是回来了,夫妻间的冷战却仍在继续,白日同座而食,夜晚同床而眠,身体上的日渐亲密解不开内心的依旧疏离。
曹州在汪洵死后如愿以偿地落入李师古的手中,至此淄青十二州无一处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自收服于化隆后淄青表面上的大一统局面至此落到了实处,但李茂的官运却遭遇了危机。曹州的官场虽然独立成为一体系,但既然是淄青的属地就免不了与淄青各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李茂未经请示就把曹州官场掀了个底朝天,将那么多的丑恶公之于众,这不仅是让相关利益者颜面无存,更是对淄青道的公然抹黑,其心可诛!
各方议论汹汹,宗族大会上李方率先发难,义正言辞,响应者众多,李师古无奈只得解除李茂节度判官、扬刀军右厢指挥使两项职务,改任押藩幕府判官。
淄青道节度使例兼押新罗、渤海押藩使,代朝廷处理与藩属国之间的朝贡事宜,大唐国势衰落,使得藩属也不及往日恭顺,朝贡依然还有,却已流于表面,押藩幕府在诸幕府中排位在节度、观察、支度、营田之后,时人称淄青幕府时常说四大幕府,有意无意间便将押藩幕府排除在外,出任押藩府的官员普遍被认为是遭到贬斥。
给李茂带来地位、权势的诸幕府纠察官的权力也遭到了分解,李师古撤销诸幕府纠察风纪官一职,改设节度、观察两府纠察官帐,每帐下设左右判官,左判官掌图籍、人事,右判官主持纠察,节度府纠察官帐纠察军队和郓州诸幕府,观察府纠察官帐纠察地方。取消原纠察官幕府下设的监狱,两帐判官不得私募,两帐亦无卫士。
李茂兼任观察府纠察官帐左判官,陈向山担任右判官,濮州司户王文茂出任节度府纠察官帐右判官,而以都虞侯朱庸兼任左判官。为了平息各方质疑,李师古给两府纠察官帐定了新规矩,所有案件在未得府主允可前,不得擅自查办。
李茂已被贬往押藩府,没有节度判官的牌子,说话底气到底不及原先硬气,其原有权力在被削夺之后又被一分为四,所谓的左判官只是有名无实。王文茂不过是普通的州判司,资历一般,既无在军府任职经历又不懂军事,很是被人轻视。陈向山长年在高沐帐下做书吏,担任过的最高官职就是县令,骤然高升此位,德望不足,很是被人轻视。
人员配置的薄弱在无形中拉低了两府纠察官帐的地位。与此同时,李师古又任命了四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担任州县巡按使,分片巡视淄青州县,评品吏治,清理冤狱,在实际上架空了观察府纠察官帐。
而在军中李师古连发数道命令,加重了虞侯的权责,军府纠察官帐权力被大幅削减。
这个结果本在李茂的意料之中,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古今皆然,若说不同,李师古显然还没有完全放弃他,他的节度押衙依旧保留,内院军副使的头衔虽然被剥夺,却加上了扬刀军副使的头衔,且在副使之后又加了“知右厢事”四个字。
这四个字的含金量可比他被剥夺的“扬刀军右厢指挥使”高多了,从此刻起,他双脚都跨入了铜虎头的领地,且起点不低。
经历了许多事后,李茂已经明白在淄青官场名不副实其实是常态,位高名重者必然没有实权,而手握实权的只能默默无闻,甚至还要身背污点见不得光。
权力和名望不可同假于一人之手,这怕就是李师古的统治术吧。
李茂向李师古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赦免朱婉儿及其兄嫂,为朱三平反。这其实也是李师古所乐见的。朱三的冤死于他就像被人逼着吞了一只苍蝇,恶心难言。
李方被逼退后,李茂曾想把朱婉儿从教养院里接出来,却遭到李方党羽的极力阻扰,主持教养院的是李氏子孙,教养院又是李师古父亲李纳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政治遗产,李茂无力撼动。虽然明知朱婉儿在教养院内饱受折磨,他却只有干着急的份。
他心里很清楚,朱婉儿的磨难完全是因为他的缘故,为了解除她的痛苦,他只能松手。
汪洵只是寿张汪家的一个支脉,但再边缘也是汪家人,他的败亡,有力地震慑了汪家,也使得整个淄青为之惶恐,李师古敲打汪家已不算什么新闻,但连铜虎头也一块动,足见决心之大。动了汪洵,却将李茂塞进了铜虎头,深谙权力游戏的人不会认为李茂已经失去信任和权力,他只是暂时被束缚了手脚雪藏了起来,他的权势非但未受影响,反而更加恐怖。
他就如一匹狼,在台前时固然张牙舞爪的很吓人,但到底还能窥其行踪,有所防备,而今他伏在暗处,潜伏爪牙,谁人能知他几时扑将出来?
因为这个缘故,李茂被贬后并没有像严纨、薛英雄、陈悦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