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啊,果然是南戒啊。”
随后她如同鬼魅一般从屋顶消失不见,仿佛消散在黑暗里。
翌日出发前,弦亚在一旁站着仿佛凝固了一般动也不动。
可能是为了不让尤娜担心,白让其他人先走以后凑过去轻声问:“怎么了?海上出了什么事?”
“有船过来了……很多的船……”
离他们比较近的疏桐从一开始就留了下来,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迎着海风望过去。
咸涩的风吹进眼角,有些疼。
疏桐眯起眼睛,看着海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船只:“这种数量……看来不只是交易那么简单啊。”
泽诺去将陪在尤娜身边的几个主要战斗力喊了过来,而他自己则留下保护尤娜。
按照季夏的转述应该是【以黄龙之名】这样子的承诺,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莉莉顺利地借到了当地商队的船和驻守的兵力,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疏桐大约也可以才得八九不离十。
而且那边似乎还有神秘人的帮助,应该是不用太担心。
“悠君,军队的指挥就拜托你了。我们只负责突袭哦。”
她理了理身侧的弯刀,露出了笑容来,有些无奈而更多的则是兴奋。
活动了下身体,她轻盈地跟上前面几人的身影。
“啊啊——还是干回了老本行啊。”
虽然在跳跃的距离上她不及翟鹤,但疏桐身体的柔韧性和灵活度还是超于常人的。
有了绳子的帮助她也可以从一艘船上移动到另外的地方,麻绳粗糙的手感在腰部越勒越紧,疏桐看了眼脚下顺势松手,便稳稳地落在了甲板上。
从前是海贼的她当然对于这种场景是熟悉到了了如指掌的地步,船的哪里会有什么她也算是一清二楚。
队伍中有两个前海贼的好处由此体现,他们很快地就收拾干净了这堆从南戒来的人。
将最后一个人像个粽子一样捆好扔上甲板,疏桐看了看周围人的动作。
然后她发现了,白的脸色,有那么些奇怪。
虽然战斗时候的表情谁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但是疏桐的视觉告诉她,有什么东西正在影响着对方的思绪。
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刚才别人对他说的那番话。
——岸上尤娜那边的神秘人,是谁?
——难道……
而事实则完美地印证了她那一向好得令人发指的预感,比白和翟鹤他们还要晚一步赶到那里的疏桐只看见了陷入疯狂的男人面色阴沉,极度的恨意以及杀气令她不自觉地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白的对面,站着上次战场上遇见过一次的,那个惟琉之后新王。
那种真真切切想杀死对方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新王,原来……是白的仇人么?
被翟鹤和季夏阻止的白发出怒吼,而其中的悲伤与怒气令人心惊。
“放开我!!只有那家伙!只有他——”
“白,没关系的。”尤娜走到他面前,轻轻地握住他占满血迹的手,轻声道,“我,没有关系的啊。”
然后她看见安静下来的男人脸上,蓦然落下来清澈的泪水。
那样深切的悲伤与无力。
深知白的武力相当惊人,然而疏桐也没有想到需要季夏和翟鹤联手才能堪堪将他制住。
“嘶!疼。”面上的刺痛令翟鹤倒吸一口气,他不禁咧了咧嘴,“疏桐你就看在我负伤的份上轻些吧……”
“忍着。”用镊子夹着棉球替他消毒的疏桐目不转睛地盯着擦伤的地方:“这么点小伤你没这么娇弱吧。”
“啊呀这个说不准呢……”
疏桐手一抖,差些没把药罐子往他脸上拍过去。
她弯下腰,微凉的指尖略过对方的脸颊,翟鹤却突然睁开眼,紫色的眼睛直直望进面前那双碧色眼眸,话题陡然一变:“但是白那股极其悲切的杀气……”
不知为何,疏桐下意识地不想让他说下去,于是她的食指下移,抵在了对方的唇上:“不用说了,我知道。”
翟鹤显出震惊色彩的眼睛里,倒映出女子轻轻摇头的样子,她微微笑着,带着一丝苦涩的感觉。
“我知道你想守护住什么。”
“会没事的,一定。”
——所以,别露出那种不适合你的表情啊。
他眨了眨眼,勾起一抹笑来,然后伸出手轻轻环住面前纤细的肩膀,额头轻轻抵着对方的肩窝。
为幽香所环绕的翟鹤,良久之后才回答她的话,声音极轻。
翌日下午,从河边洗漱归来的疏桐发现尤娜抱着一大包的补给品,显得有那么些落寞。
莉莉刚才来过这边,碰巧她看见了。
白的外伤已经没问题了,毕竟他本身体质不差,再加上悠的处理。
她歪了歪头,走过去问道:“怎么了尤娜?看上去有些寂寞哦。”
“诶?真的吗!”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少女的肩一下子松了下来,“那么明显啊……”
“所以是怎么了吗?”疏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露出微笑,“不介意的话,说给我听听好么?”
“啊,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觉得这样和莉莉分别有些空落落的……”
扬了扬眉,疏桐笑眯了眼托着腮:“那个孩子也是哦,虽然和尤娜一样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结交了很好的朋友呢,尤娜。”
——那个柔弱到甚至会被高大的马儿吓哭的小小公主竟然也……
她一下一下敲击着脸颊的动作蓦然止住,意识到自己想法的不对,一时间怔住。
尤娜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忙问:“疏桐姐?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说服力地扯出一抹颇为勉强的笑容,疏桐的声音有些颤,“尤娜,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虽然可能会比较奇怪。”
“嗯,是疏桐姐的话当然可以。”
看着少女如同晨曦的头发,紫眸如同水晶般熠熠生辉,她呼出一口气:“呐,尤娜,你……害怕马吗?不是现在,是小时候的话……有害怕过吗?”
“现在的话是没有啦,小时候的话……”点着自己的下巴,尤娜回想着,“虽然很喜欢马但是似乎因为有过不大好的经历有些后怕呢。”
“那……尤娜还记得是什么事情吗?”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渐渐收紧,疏桐抿了抿嘴唇。
“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能够想起来,青草的味道,轻拂的微风。还有,那种不曾见过的特殊的服饰……”闭起眼睛努力回忆着的尤娜轻轻缓缓地道,一字一句却如重石落在疏桐心上。
“疏桐姐怎么了?问这样的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垂下眼眸,疏桐微微地笑了,“有点好奇尤娜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尤娜点点头,若有所思似乎是理解了:“啊,这样啊。那以后疏桐姐也要说给我听听呀,小时候的故事。”
“……好。”她微笑着应允。
虽然表情看不出来任何,而她的心中已经颤动不已,与梦境中惊人重合的所有细节,都让她确信了一件事。
她果然,从前在哪个地方,见过尤娜。
☆、【廿捌】再起战事乱
水之部族麻药的事件顺利解决了,应该会有一段相安无事的日子。
告别了莉莉,古罗和照寅,他们接着踏上旅程,前往地之部族的边境。
也就是高华国靠近戒帝国边境的一块地方。
地之部族倒是有别于邻居水之部族,住民都很有活力而且热情洋溢。
“据说这边最近挖出了贵重的石头所以商人也增多了。”悠一边带着他们走一边介绍着,“手头现在比较宽裕,想着应该能买到各种东西才来看看的……”
一边听着他的介绍,疏桐一边在兜帽下面打量着两旁商人的模样。
而入眼都是极为平凡的高华国的百姓的样貌,她略感失落。
“咕——”
突然身边传来肚子叫了的声音,令人有些哭笑不得。
“呐呐小伙子我们买包子吧——”泽诺凑到悠的身旁这样提议道。
一面阻止他,悠一面在包里翻找着什么:“等等啊,我今天带了存粮来。”
疏桐掂了掂手心里沉甸甸的饭团,还没有感受到饥饿的她正打算把手里的粮食还给悠的时候身后哧溜一下窜过一个矮小的影子。
眼疾手快地顺走了尤娜手上还未开封的饭团。
——这么明目张胆,只为了当街抢……一个饭团?
她眼角一跳,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虽然不关她什么事,但是一个孩子当街抢饭团的理由还是值得深究的。
在听过孩子饥饿的响声之后,疏桐身边的尤娜拉开弓箭射下了天上的一只野鸟递给他:“拿这个到对面的店里多少还能换些钱……”
“好帅气的女人啊!”那小家伙两眼放光地盯着尤娜,后半句话却显得有那么些不忍直视,“我喜欢!嫁给我吧!”
“……啊?”这个孩子究竟……受过什么教育啊……
突然有些庆幸刚才自己忍住了没有出手。
不然说不定,被求婚的就是她了。
对着这种情况疏桐一直很苦手来着,但是反过来倒有某个人非常擅长这类呢。
这样想着,她偷偷侧过脸去瞄了眼身后的翟鹤,目光不小心撞在一起的时候引得她一惊,貌似心虚地转了回去。
读懂了她目光里的信息之后,翟鹤挑了挑眉,却也什么都没说。
然而莫名有些不爽。
随后为了送轻元回戒帝国,他们找到了一处悬崖,这边是高华,而对面是戒帝。
疏桐比划了下,这样的宽度,要是有足够的绳子的话……
她四下看了看,除了茂密到一模一样的森林以外别无他物,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而结果就是唯一有能力跳过去的翟鹤不得不来来回回地抱着人运过去。
等到全员全部抵达了对岸,疏桐却遇上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她从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难搞的小孩。
轻元站在众人面前,指着她问道:“为什么翟鹤对于其他人都是背,而唯独对这个姐姐用抱的呢?”
“……”眼角跳了下,疏桐往翟鹤那横过去一眼。
翟鹤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多心:“轻元就不要在意啦,只是从前养成的习惯而已。”
“哦,习惯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孩子似是自言自语,然而声音却不大不小每个人都能听见,“原来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诶——”
一阵沉默。
疏桐顿时,就很想问候一下他的双亲。
——这麻烦孩子……到底在脑子里装了点什么啊!
他们脚程快,也不觉得路途辛苦,倒是为难了轻元小小年纪。
已经走累了的孩子坐在树下靠着树干脑袋一点一点,快要睡着的模样。
“轻元,怎么了?”尤娜弯下腰来关切道。
“只是有点累……”
疏桐看了看他的样子,果然只是疲累;“毕竟一直跟着我们走很辛苦吧,他还小呢。”
“那就由我来背着他吧……”翟鹤这样提议道,却被季夏的动作打断,“你还没从昨天的疲惫里恢复过来吧,轻元交给我好了。”
然而这时的季夏并没有任何的不对,也同样没有任何征兆的,在到达轻元的村子之时。
季夏昏了过去,是高烧。
而她没有想到,这仅仅。
只是一个开始。
南戒的气候异常的温暖,悠查不出季夏的病因,只能先给他喝了退烧药。
察觉到翟鹤有意无意要把人支开,剩下他们四龙似乎要有什么事详谈,疏桐知趣地站起身:“我去帮悠。”
替他们合上门便离开了,但是不知为何她的脚违背了想要离开的医院,动不了。
她叹了口气,虽然偷听不算是什么好事情,还请……原谅她这一次啊。
疏桐的隐蔽能力当然是一等一的好,以至于端着水回来的悠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我的前任在二十七岁就死了。”是翟鹤的声音,淡淡的说着饿狼的事情。
“我也快要到那个年龄了,差不多也是时候有新龙诞生,我们因为能力枯竭而死亡的时候了。”
“这并不奇怪吧?”
——怎么会,不奇怪啊……
——真是!
不经意间,疏桐的指尖扣入墙缝之中,本应是剧痛无比的而她竟然丝毫不觉。
隐在发丝拢下的阴影里,她的表情晦涩不明。
其实一开始她就是知道的,四龙都无法长寿的事情。
虽然素叶当时什么都没说,当时疏桐看着她的表情,什么都了然了。
因为饿狼也是这样的,在翟鹤出生之后的十二年,力量逐渐消退,变回普通人的身体。
力量的完结,就是生命的终焉。
莫名的,她的眼角有温暖的液体流下,模糊了双眼。
“诶……我怎么……”慌忙伸手去擦,疏桐才发现屋内的谈话因为悠的意外已经中断。
她擦着脸颊上的水痕,轻轻步出藏身的地方。
暴风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黑压压的层云令人内心压抑。
疏桐抬头去看,试图把止不住的眼泪压回眼眶里。
身后有门开的声音传来,她知道是翟鹤出来。
“季夏怎么样了?”咽了口口水,努力将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疏桐用力眨眨眼,回过身去,“退下来了么?”
然而在转头还没完成,她甚至还没看清他的脸的时候便被紧紧拥抱住。
有些透不过气,她挣扎了下,伸手习惯性地去扯他的辫子,意料之外地摸到了一手冷汗。
“翟鹤?!”
“抱歉……”似乎知道她在哭,而翟鹤抬起的手才堪堪擦过疏桐的脸颊边就落了下去。
疏桐怔怔地看着滑倒下去的翟鹤,原本轻放在对方肩上的手逐渐攥紧。
名为恐惧的情感逐渐侵蚀进她的内心。
——骗人的吧……
翟鹤如季夏一般,高烧不止。
然而病因仍是不得而知。
在发现他们这边有两个人倒下了之后,轻元的父亲害怕是严重的传染病危及村落而把他们从屋子里赶了出去,本也是无可厚非。
最后弦亚也一同倒下了,四龙只剩了泽诺还有活动的力气。
疏桐坐在树上,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有着常年累月使用弯刀留下的薄茧,三道纹路深深浅浅。
她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