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酋顿时心中一跳,只觉这话听在耳中极是熨帖。然而幽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他又觉得太婆婆妈妈,失了男子气概,不由脸上发热,口中嫌弃道:“哼,谁要你个死人来救!这般爱管闲事的性子,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到你那凡间去。”
幽篁正盯着他,忽见那张秀美的脸上隐约透出微红,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尴尬,恍然道:“……啊,你竟还惦记着这事儿哪。”
酋哼了一声:“可不是?本侯向来言出必践,我就记得我许诺要平安送你回到故乡,现在反倒是你自己想不起来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忽觉不对,猛地一顿,生生把剩下那个字给咽了回去。
“噗——”四周响起一片喷笑声,众人一个个嘴角上翘,但被酋恶狠狠地瞪了一圈,顿时又慌忙收敛神色,把脸憋得青紫。
幽篁摸了摸鼻子,真心实意地道:“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万一最后回不去,也不错——因为北溟还有你在。”
酋方才提回家之事本是想岔开话题,结果没想到幽篁又来了这么一句,顿时更加不自在,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长了什么东西似的,不由叹道:“……不不,你还是赶快回去得好,免得一天到晚在本侯面前晃来晃去地碍眼。”
张凯枫抱剑站在一旁,这时看出酋的窘迫,终于开口替他解围:“酋,你要是也决定出手就直说。我最近手痒得紧,正想找机会好好打几场呢。”
槐江也道:“主君,我们都听您的。您的剑指到哪儿,属下们就冲到哪儿。”
幽篁却摇摇头,不赞同道:“不,无论是去救狄戎,还是去夺赤阳玉珏,反倒通通与酋无关。我觉得酋你还是不要搀和进来得好,无论如何,这简直就是在幽都王眼皮子底下作乱——”
酋听到那个名号,眼中厉色一闪,冷声道:“幽都王?我何时怕过他?”顿了顿,又道,“我自然要出手。能让那混账堵心的事儿,哪有不做的道理。”
玉心听他们对话,却露出些微疑惑,询问道:“恕我一时愚钝,然而现今情势与幽都王何干?自诞辰大典那日起,他的神识便已然撤走。北溟诸侯成王败寇乃是常事,幽都王从不干涉,先后下令处死我、处死狄戎的是君朔和玄晖。”
酋轻轻摇头,道:“不,此次并不同一般的诸侯倾轧,我总觉得那家伙暗中操纵、必然另有所图——他对待玄晖,或者说是东皇太一的态度,着实奇怪。”他整理了一下思路,转头朝向幽篁道,“我记得在永夜城时,夜歌曾经与我们说过,他是因为窥探幽都王的梦境而获罪?”
幽篁点头道:“对。因我身怀忆云珠之力,怀光侯还领着我看过那道梦境。”
“……怎样的梦境?”
“很……”幽篁回忆着曾经见过的那片花海和美丽的村庄,努力斟酌着词汇,“……很温暖,很安宁,那是关于帝江、孤月,还有他们的孩子太一的记忆。若非事先知情,实在难以想象阴鸷狠毒的幽都王竟也曾有那样的过去——充满着真实的爱与希望。”
“……真实。”酋道,“幽都王对那个叫孤月的凡间女子用情至深、念念不忘,这一点绝对是真的。甚至于仅仅因为歌姬萦尘的声音与孤月几分相似,他便赐下至高的荣宠,令她在荧惑侯死后依然能够屹立不倒。”
话说到这里,最先跟上思路的是张凯枫,白衣魔君接口道:“所以疑点在东皇太一。”
酋点头道:“不错。想那东皇太一乃是孤月留下的最后子嗣,幽都王待萦尘尚且宽厚,又怎可能丝毫不顾自己亲子的旧情?当年太阳神子落入北溟,化成凡人玄晖求见他,他却视之如敝履。然而越是这样,就越是可疑。”他转头对玉心道,“棋局早已布下,玉心侯,从那时起你就被你的王上算计了。”
玉心对此倒并未显得十分不甘,只是秀眉微蹙,分析道:“无寐侯的意思是,我这一次行动所要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玄晖和和君朔,还会有幽都王是吗?”
酋道:“……他随时可能出现。你须想好,他若出手,你要如何应对。”
玉心叹道:“原来……多谢无寐侯指点,我自己竟从未想到这一层,只以为能对付玄晖手中的赤阳玉珏就足够了。”
然而话是这么说,在场众人谁都清楚,倘若当面对阵幽都王,胜算几乎没有,甚至于能不能逃得性命都是个大问题。
正在一片低落中,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站了出来,是云麓弟子中为首的那位,名叫焓煌。焓煌道:“何必如此沮丧?能想到应对法子固然是好,想不到便不去了么?既然有些事无论如何都要做,那便去做!大不了背水一战,说不定倒有死中求胜之机。况且,纵是就此死了,倒也求仁得仁、不枉此生。”
这话说得十分豪气,当下一众云麓弟子连同周遭十几只妖魔都鼓掌呼喝起来。
玉心亦道:“多谢,这番话说得我茅塞顿开。方才只觉得前路险难故而踌躇不前,倒是忘了,这么多年来纵横疆场,一死又有何妨。”
幽篁侧眼瞧了瞧酋,见他脸上不以为然之色一闪而过,悄声道:“你怎么看?”
酋摇头道:“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正如我之前所说,这一个个涉世未深,都太年轻了。”
幽篁轻叹了口气,心中也觉隐忧。然而那边玉心已经扬声道:“既然如此,便一同寻个僻静地方,讨论一下接下来该如何行止吧。”
☆、名将
第二十二章名将
三尺见方的羊皮纸铺开在一块方石之上,酋拽过幽篁,极其顺手地从他袖子里抽出支毛笔,四处看了看,又转头道:“墨。”
幽篁无奈,朝一只小碟子里一甩,顿时洒了半碟墨汁给他,又瞧着那笔,心疼道:“你怎偏偏摸了这支出来?这是去年司空掌门赠予我留念的——”
酋连头都不抬,不以为然道:“我怎知道?笔本是用来写字的。如你这般袖子里藏了十七八支,支支都是宝贝,支支派不上用场,连我都替它们惋惜。”说罢笔尖轻点,沾了墨,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幽篁摸了摸鼻尖,没敢反驳,探头去看他笔下的东西,不一会儿又问道:“……就只要墨?不要别的颜色?丹青赭石我也可以变出来的!——诶,小心些别沾到衣裳!你这身白衣可不好洗!”
酋没答话,却不自觉地用另一只手捋起袖子,动作也谨慎了些,似还真的有些怕蹭到纸上弄污了自己。站在一旁的玉心像看到什么有趣事情似的,“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张凯枫抱着剑,也面带笑意,问道:“酋,你究竟是从哪儿弄来这么个有趣的小子?”
酋专心于笔下,只道:“这得问槐江。”
槐江一如既往地用他最凶狠的眼神瞪幽篁,语气生硬:“……这得问人贩子!”
——如果下次再弄来这么个货,别说付钱了,本将一定二话不说先一棺材砸死他!绝对再不能让主君瞧见!!
幽篁却不知为何有些委屈,道:“……我只是贪喝了一杯竹叶青茶而已……”
张凯枫摸了摸下巴,慢悠悠地道:“喔~酋,我现在觉得你这个喜欢从外面往家里捡人的习惯也还蛮不赖的,毕竟偶尔也能捡到宝不是吗?”
幽篁讶道:“宝?张魔君你居然这么高看在下,这简直是受之有愧啊。”
张凯枫不怀好意地笑哼一声,道:“谁说你,我说的是我自己。”
这个笑话一说,众人都无语,顿时场内一冷。
而善于讲冷笑话的张魔君犹不知足,继续道:“对了,有件事我早就想问。既然你都做鬼了,寻常的幻术幻境都奈何不了你,怎么偏偏还能中那劳什子的蒙汗药?这鬼墨一门倒真神奇得紧,应该捉一两只回去拆开来看看,也不知与中原那些尸兵有何异同。”
幽篁吓了一跳,一只手指直指他面门,连话都不会说了:“你你你你你——你怎能如此残忍?”
“反正死都死了,给我看看有什么打紧?大不了拆开来再缝上,说不定还能动弹呢。”
“看看?!只为了看看?!!我现在知道你的的确确是酋调|教出来的了,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最多弄出点小伤小痛的,你这是要扒皮拆骨啊——”幽篁简直痛心疾首。
“哼,你以为幽都魔君的称号是白叫的?”张凯枫冷笑。
酋耳中一直听着他们对话,这时“啧”了一声,道:“……怎么是我调|教的?凯枫可是堂堂弈剑听雨阁门下弟子。”
幽篁道:“怎么不是?每次你看着魔君时,眼睛里分明写着七个大字。”
众人好奇,都问:“哪七个字?”
酋也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睛看着他。
幽篁高深莫测地一笑,拉长了声音:“吾——家——有——儿——初——长——成——”
酋一听,恼道:“说什么疯话——”当下右手一甩,就想把毛笔戳到他脸上。
幽篁急忙伸手去抢,大叫:“诶诶——都说了那是掌门赠的——”
“我管你那么多!”
张凯枫却在一旁嗤嗤地笑开了,唯恐天下不乱地道:“酋肯定不喜欢,但说实话,我倒真不介意叫他一声妈。”
话音刚落,酋本在与幽篁抢毛笔的动作忽然停住了,回头讶道:“等等,我固然是不喜欢,但……怎么是妈?就算叫也该是叫爹吧?”
这话一说出来,场下顿时一阵沉默。人人都不答话,却人人都一副憋笑快憋死的神情,甚至槐江的脸都由青色憋成黑色了。
酋见状顿时恼了:“——张!凯!枫!这话什么意思!解释清楚!!”
张凯枫笑得更厉害,抱着肚子几乎要打跌,隔了好一会儿才喘了口气道:“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画完了没有?”
酋哼了一声,明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但想想还是正事要紧,便不再追问,重新将羊皮纸展开。只见上面墨迹已干,竟是一幅完整的夜明城平面布防图,不仅细节精确,还仔细标明了何处布置了守卫,巡逻路线几何,轮班规律等等。
除了张凯枫和槐江两人向来熟悉他风格之外,其他一众人等见这阵势尽皆呆住。几名在场参与商讨的云麓弟子瞪大了眼睛,更是惊讶不能自已。方才他们见这群幽都将领互相之间打趣逗乐已觉得与平素所知相去甚远,等见到酋露了这一手本事,则心惊非常。
幽篁讶道:“你、你何时把夜明城的情况摸得这样清楚的?”
酋不以为然道:“行军如流水,因地而制宜。故而为兵者,每到一处新地方,将周遭环境、地形地貌观察清楚,做到心中有数,本就理所应当。我在夜明城闲逛了这么多日,若还记不下来,‘善于治军’之名岂不是白叫了?”
玉心则叹道:“——我当初真是太不谨慎,虽曾疑心,却仍然轻易放你入城。幸好你我如今合纵抗敌,否则与你这等心机深沉之人作对,当真棘手之极。”
酋笑笑道:“若论心机深沉,我怎及得上颛顼?就连他那个儿子玄晖,都未必能平手相较。”
幽篁沉默不言,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想起在困兽刑牢时看到宋御风留下的信,其中评价酋道:“……此獠深明军阵之法,为凡间大敌。”不由心中一动,暗道:“倘若有朝一日,酋不再以幽都王为敌,而是挥军南下,去攻打我华夏之地,那么‘凡间大敌’四字,绝非虚言。”
在场众人却谁都没注意幽篁这番心思,围在那方石周围,开始筹划行动。
张凯枫去捧了一堆碟子杯壶回来,在布防图上一个个排开,用以标记敌我两方势力,口中道:“这夜明城的防御倒是十分高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光是要直接打进月辉广场都要费不少心思。”
酋忽道:“凯枫,你现在仍是幽都魔君之名,若与我们一同前去恐怕不妥。倒不如留在后方瓦解城中布防,为最后的撤离留出通路。”
张凯枫点头道:“也好。这项任务反倒最为重要,留给其他人确实难以放心。”
众人又商量一会儿,最终确定先由玉心去寻找能对抗玄晖的玄阴玉珏。倘若玄晖被制,那君朔能力低微,便不值一提。玉心与玄晖争斗之时,由酋和幽篁在旁掠阵,而众云麓须伺机夺回赤阳玉珏,剩下的人则负责带走狄戎和其他被俘的妖魔。
酋最后道:“……每人各行其是,若有余力便相互照应,若无余力便各自撤退,不要多做停留。”
张凯枫忽问:“倘若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大家该如何行止?”
玉心点头道:“作战之时必然大乱,不好统一发布命令,不如现在便商定清楚。”
酋微一思索,道:“倘若变故,那么所有剩下来活着的,无论当时身在何方,都往南走。”
幽篁疑道:“……南?”
酋道:“……回夜安城去!迄今为止,我依然是夜安之主。我会赋予你们每一个人进城的权限,之后只要我还活着,只要那道结界还立在太古铜门之前,幽都王便绝不能将你们如何。”他顿一顿,又转头朝焓煌道:“……你们也一样,我同样允许你们入城。但在那座妖魔之城里,你们这些十大门派弟子能不能活下来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焓煌笑了一声,道:“不劳提醒。虽然我们云麓门下不肖弟子甚多,但区区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幽篁暗自叹了口气,忽觉感慨。想不到夜安城那座昔日囚笼,此刻竟成了一方避难之地。
玉心道:“如此甚好。那么今日大家都累了,便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就出发去寻玄阴玉珏。”
☆、守护
第二十三章守护
北溟的清晨总有股沁入人心的凉。玉心站在营地前,与众人辞行。风吹起她的披风,烈烈作响,衬得女子身形单薄,却又有股不输于人的英气。
幽篁不知怎么,心里忽然想起一句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后面半句便立刻止住了没再想,嫌晦气。
玉心本已要走,但脚步顿了顿,又转过身来,似是有什么话在心中盘桓良久。她清了清嗓子,对酋道:“其实……无寐侯,我自小便听过许多有关你的传说。”
酋有些惊讶,挑起一边眉毛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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