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肯定记错了大爷,”我肯定的说,“我没有朋友!”对于这点事我还是有自信的。
大爷长了几道深深皱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错愕,几秒过后,他像是懒得跟我说话了一般,将自己怀里的男娃交给另外一个正在跟自己下象棋还骂骂咧咧的大爷,然后去传达室的小抽屉里摸出了一把钥匙,摆了摆手,“306的,过来,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
电梯里。
我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大爷,你刚刚说,我朋友给你钱,让你帮我好好看着家是不是?”
“嗯呢呗!给了不少呢,本来我早就应该退休了,但是因为你朋友承诺给我儿子找工作,我才一直呆在这里给你看房子的。”
又给钱又给人家儿子找工作?我去,我这个朋友能耐可真大!
“可是我明明已经把房子卖掉了啊,难道是谁又买回来了?”我这套破房子就这么吃香?
电梯门缓缓打开。
大爷当先走了出去,掏出钥匙来往我以前家的门上捅进去。
房子的防盗门和先前变化不大,就连上面贴的副帖子好像也是我卖掉房子之前的……哇靠,虽然那个买主我虽然忘了长什么样子了,可是印象中那个小姐姐应该是个挺爱干净挺体面的一个人啊,这么一个人物是怎么做到n年不换福字的!就不过年吗?!
门被推开。
与我想象中的满目灰尘不同,家中干净的就像有人刚整理过,电视、茶杯、沙发,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我这次离开并不是七八年,而只不过是几分钟而已。
我走进去,伸手摸向一旁,这是我以前的习惯,换鞋子的时候都要顺手摸一下挂在旁边的玩偶。果然,这一模,就摸到了那个熟悉的感觉。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轻轻淡淡的味道,不浓郁,却让人闻了心底一颤。
这个味道,我曾经在她身上闻见过。
***
客厅里还挂着我十四岁生日时拍的照片,当时妈妈已经生病了,这张照片就是在医院的病床旁边照的,照片里的我,神色里虽然有一丝担忧,但到底还是十四五岁不知道轻重的年纪,根本意识不到那个病症的严重性,还对着相机挂着大大的笑容。
我摸了摸相框,相框的边缘的尖锐早已变得圆润,也不知被她摸过了多少次。
我又去各个房间转了转,虽然与我离开时略微有些不同,但是房间里的整体格局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就连我放漫画书的那个柜子,也是一如我走前的样子。
我转到了我以前的卧室,当时搬家时我就跟爸爸妈妈撒娇,说我就要住这间卧室,因为只有这件房间里,才有一扇大大的窗子,能一眼望到外面的景象。
窗子下面是我卖掉房子后租住了三年的地方,那一排土坯房现在早已变成了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
窗台上放了一个黑漆漆的笔记本,上面还别着一只圆珠笔,笔尖早已干涸。
这是一个日记本。
扉页上只写着一个清秀却收敛的字母——w。
翻开日记2006。10。9
又见到了上周卖给我房子的小姑娘,她正提着一大包东西急匆匆的往医院赶,我跟在她身后走了两个路口。看她被淋湿的狼狈样子,有点好笑。
ps,那套房子可真破。
……
2006。12。24
今夜是平安夜。处理好了工作后,给自己买了一瓶红酒,洗了两个杯子,又点了个蜡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洗两个杯子。觉得有点无聊,我就把小姑娘的照片搬了下来,在她照片前倒了一杯酒,点了一根蜡。
感觉有点怪怪的。
ps,也不知道那个小姑娘现在在干什么。
……
2007。2。17
小姑娘在旁边的平房里住下了,今天去小区门口打听了一下,她的母亲好像去世了。那么软萌的性子,也不知道她哭成了什么样子。
ps,要是我能哄哄她,也许能少伤心一些?
……
2007。4。1
四月份的s市为什么还这么冷?
她到底还要洗多少衣服?
现在的雇主真是狠心。
ps;气。
……
2007。9。1
终于是高中生了!
特地给你开了瓶啤酒。祝贺你啊顺利升入高中。
ps,父亲说我酒品不好,要是喝醉了又要唱歌可就丢脸了。
……
2008。5。16
我说这几天怎么总见不着她,原来是有了喜欢的人。
ps;烦。
……
2008。8。11
一个假期都没有见到人影。好像是跟被吉他的女生出去玩了?
真搞不懂现在的高中生,不好好学习听什么吉他?吉他有什么好的?
我可是会钢琴、小提琴、大提琴、琵琶呢。
ps;依旧烦。
……
2009。3。24
父亲给我打了电话,大概我在这儿的时间差不多快结束了。
有点不想走。
ps,其实这房子住着也挺舒服的。
……
2009。6。10
高考结束了,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不知道会报考哪里的大学,如果你能考的上的话。
ps。反正看起来是不聪明。
……
2009。7。20
要走了。
相处了三年。真舍不得。
最后一个ps,向浅浅,我喜欢你喜欢的心都疼了。
角落里一个落款。
温言。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不断的将这本日记打湿。
大爷倒背着手,缓缓说道,“你那朋友挺关心你的。我以前问她为什么不把房子卖掉,这里现在属于学区房,卖的话能买个好价钱。可你知道她怎么说的?”
“她说,她不确定她最后能不能照顾你。所以得给你留着一个,伤心了可以躲避的地方。”
☆、 第48节
我这才明白,原来当年买我房子的那个漂亮姐姐就是总经理。
原来我们已经在那么久远之前就认识了。
原来我的前半生,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我还有总经理一直陪伴着我。
“我要去找她!”我突然站起来,抹把了一下鼻涕眼泪就往外冲。
大爷一脸看穿一切的神情,上帝般的关怀的说了一句,“快去罢。”
我心急如焚,一边掏出手机给总经理打电话一边往楼下跑去,此刻的我充分理解了什么是时间就是生命,我要买最快的回n市的机票,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去找总经理,我要向她道歉,我要请她原谅我,我要用余生所有的时间跟她腻在一起。
“嘟……嘟……嘟……嘟……”
我……靠!难得我把想跟她共度余生的内心火苗燃烧的这么热烈,可是她竟然不!接!电!话!
我挂断,又拨了锅盖头的号码,在日本的那几天,虽然我和总经理还在闹矛盾,锅盖头也表面上跟我划清了界限,可是他写好的护肤品清单我可是一件都没少的给他寄了过去,他当时也发誓了不管我和总经理最终结果如果他都是我的朋友。所以此时此刻,我只能给他打电话了。
锅盖头更神,与总经理的电话没人接不同,他的线路一直处在繁忙状态,不管怎么打都打不进去。
好生气啊。
全公司我就跟你们俩熟还都不接电话,难不成要我打给安然吗?!可能吗?!
然后我翻出了安然的电话号码。
铃声响了好久,依旧没有人接起,我看了看时间,这才下午五点左右啊,为什么都不接电话?就算跟总经理出去夜生活了也不能这么早吧?
难道真的再进行什么苟且交易?
x规则?
霸王硬上弓?
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总经理被安然强行压在床上衣衫不整娇喘连连的样子。
“咚”的一声。社区垃圾桶被我用力的踹翻。
好生气哦。
***
状元楼。
老班发愁的看着我,“我说向同学,你还是少吃点吧,人家这还没来呢,你把菜都吃完了算什么事?”
我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菜,油着嘴喝了一口茶,茶面上漂起一串油花儿。
我给同样有些目瞪口呆的师母夹了一筷子菜,“老师,那个同学到底是谁?怎么那么大个架子,这都几点了,还来不来,不来我可真一点不给他留了!”
“来,肯定来,她跟我说好了都,她说她也很想见你。”
我又伸出了筷子,“到底是谁啊?”
老班生怕自己什么也吃不到,马上捡起筷子来从我的筷子底下抢走一块锅包肉,“就你们这届的!是个女生,长得挺好看的,当时我记得总跟你在一起,声音也蛮好听。”
“说名字!”
“我记不起来了!”老班急了,放下筷子上上下下的跟我比划,“当时我不是教两个班吗,你们班还有12班,她就是12班的。”
我拖着腮微笑,“你说的该不会是曾媛媛吧?”
呵呵,敢是这个小妖精的话,我可当场就把这桌子掀了。
“不,不是媛媛。”老班摇头,眯着眼睛又仔细想了想,“比媛媛还要好看。”
媛媛,你看看,叫这小妖精的名字叫的真亲切。
老班突然拍了一下脑门儿,“对了,我今下午还跟她一起合照了,我找给你看看啊,”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我,“听说她现在是音乐人了,在业界还挺有名的,我记得她当时就挺喜欢音乐的,嗓音也好听,还在学校广播站唱过自己写的歌。”
我接过手机,笑着问道,“到底是谁啊,我怎么一点……”印象这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生生的哽在了喉间,鼻尖一酸,眼前立刻就模糊了,手机从我手中滑落,轻轻掉在餐桌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八年了。
整整八年了。
她回来了。
***
“向同学,你干什么去?”
“别拉我,我得走,我真得走了,老师,师母,你们俩慢慢吃,我走了拜拜。”
“不行!”横眉冷对。
“老师,就算你舍不得我,咱们也得改天再聚了,我真得走了!”
“不行!”斩钉截铁。
“老师,我……”
“你走了,谁结账?!”恨铁不成钢。
“……”我沉默了一下,拍拍老班的小肩膀,“放心吧,我下楼就结账。”
一拉开门就与一人撞了个满怀,还未看清楚就被人轻轻扶住了胳膊。
“当心。”
这人说着,声音温润轻柔,温暖和煦,仿若一阵暖风轻轻拂过心间。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身子就像是被电到一般轻轻的颤抖起来,我极力的想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以免被这人察觉到,可越是克制,我心底的情绪就越像是突然苏醒了一般争先恐后的破茧而出。
老班终于想起来这人的名字。
“哎!任清流!任清流是不是?昨天见面时你跟我说过来着,可是过后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老班接下来说了什么我已全然听不见了。
只道自己的下巴被人轻轻抬起,目光不自觉的望向了眼前这张我藏在心里八年的面庞。
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像我记忆中那样漂亮温和,她有双漂亮的丹凤眼,我以前总喜欢在纸上偷偷画她的眼睛,她的眼底总带着一股温柔,静静与你对视的时候,仿佛能将你整个人融化掉。
还是有些变化的,她剪短了头发,棕色的小卷发蓬松的散下,跟以前长发及腰的样子不同了,不过也更显清俊了。
“谢谢老师记起了我。”她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对老班轻轻笑了一笑,然后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拉着我重新坐回餐桌,动作娴熟自然,“过来,快吃饭吧。”
我就这么怔怔的被她拉了过去,然后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筷子。
她看着桌子上的狼藉,又笑了,“看来已经吃了不少了。”
老班立刻尴尬的想解释,“原本想等你,可是她,”恶狠狠的看着我,“非得吃!非得吃!”
挖靠,好委屈啊,就跟你没吃似的。
她轻笑着点了点头,自然的给我舀了一碗汤,“没关系,我知道她,肚子一饿心情就不好。”
我整个身子依旧是紧紧绷着的,她给我夹什么我就吃什么,也不敢说话。她与我相比就坦然多了,不断跟老师和师母说着家常话,谈笑风生,偶尔话题落在我身上,也会被她轻描淡写的带回去。
只是,她好像一直没怎么吃东西,而且还时不时的用纸巾擦拭一下手心。
一顿饭就在这种看似欢愉的氛围中吃完了。
饭后,老班不放心自己在家里做作业的女儿,又简单的说了几句后,就带着师母离开了。
老师一走,她也不说话了,气氛突然多了一丝奇妙的尴尬。
我沉默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开口问安也没有起身离开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的低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闻声立刻转过头望着我,漂亮的眼睛里熠熠生辉,“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我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过得好吗?”她突然问道。
问完这句后她又笑了,“还记得吗,高二时被你拉着看言情小说,故事里面的主人公们久别重逢后,问的第一句话都是‘过得好吗’。当时可被你吐槽了很久呢。”
我也想起那件事,也不由笑了。
“可算是笑了。”她微微一叹,扬了扬手中的纸巾,“你一晚上都木着脸,我都紧张死了。”
“去你的,”我稍稍放松了一下,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一点没看出来,你不是跟我老班聊得挺欢吗?还问人家女儿几岁了,现在都听谁的歌,喂,难不成还想让人家小姑娘当你的粉丝啊。”
“当我的粉丝有什么不好的?”有点委屈。
“你要把美帝思想灌输给小姑娘吗?可拉倒吧,人家可是祖国未来的接班人,肩负着为社会主义……”
她含笑望着我,跟我异口同声的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身。”
我被她打败了,“又来了又来了。”
“学我说话很有意思?”
她大言不惭的点了点头,“有意思。”
切。
她突然正色起来,“说正经的,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认为她想说的原话是——没有我的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我闭了闭眼,觉得这句话真的很难回答。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