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穆尔,你无路可逃的。我不想伤你,你束手就擒吧。”
“敏敏木耳……”赵敏终于回首,颓然之色一扫而光,嘴角笑容飞扬,竟重见当年风采:“听起来倒像是镇上小饭馆的招牌菜。我说你们都要来断人性命了,就不能把名字搞清楚吗?本郡主,敏敏特穆尔!”
杀猪刀破雨而出,赵敏摔袍抽身,直面敌人,笑容犹在:“束手就擒,不是本郡主的作风!哈哈哈,恩将仇报,江湖险恶莫过于此……大不过一死耳,本郡主奉陪到底!”既然是绍敏郡主,纵身敌阵中,雷雨大作也要放声而笑。
凌如云挥手让属下们退后,自己上前几步,脱掉斗篷摔在一旁。
赵敏轻蔑一笑,朗朗问道:“凌大人,伤可好了?”
凌如云抿唇,眼中愧疚不安一闪而过,轻声道:“对不起,我也是皇命在身,职责所在!”说完,出掌向赵敏扑去。
掌风极烈极猛,在这大雨中扑来都如火灼面。赵敏不敢硬接,以刀相隔跳开几步。凌如云属下官差们不知何时已守住了包围,毫无死角。赵敏眼见无逃脱可能,索性横下心来,一意与凌如云搏杀。赵敏武功向来不算拔尖,就算当年在万安寺学了各门各派诸多招式,终是皮毛之解。加上内力不够,又多年懈怠,只能做混淆对手,拖延时间之用,在高手面前拖久必败。果然十几招下来,她就被凌如云完全压制。
“闵姐姐,你打不过我的!”凌如云见赵敏已露败像,还要死拼,竟毫不避锋刃,单手抓住杀猪刀刀刃,闪身就贴在赵敏身前,还有闲暇说话:“那日我伸手扶你手臂,知你臂内微有浮肉,定是长久没有习武……你逃不掉的!”话音即落,她猛力一掌,正击赵敏胸口!
“咳!”
血雾喷出,赵敏被击退数丈,跌摔进泥水里,一时挣扎不起。官差们见她已败,飞身上前,猛踏其背,把她踩在泥水中,扭死双臂,抽绳就要来绑缚。
赵敏咬唇出血,死忍胸中火灼般剧痛,挣扎着大喊:“凌如云!你就这样酬谢我的吗?!”
“住手!”凌如云厉声喝止。他们便松开赵敏,只是把她拽起,押到凌如云面前。
凌如云见赵敏泥血满面,想起曾受其疗伤赠饭之恩,心中愧疚涌起,低头轻声道:“对不起……我不想难为你,你不要再挣扎了。中我此掌,再强行运功会伤透肺腑,有性命之危。”
正如她所说,刚刚大喊之后赵敏只觉胸口灼痛像燎原之火,熊熊向五脏六腑烧去。她又呕出几口血,费力喘息,盯着凌如云勉强吐字:“凌大人……我姐姐……腿瘸身弱……不是蒙古人也不是江湖中人……求你……求你……求你不要难为她……我跟你走……”
凌如云避开她的眼神,颔首道:“不会的。我会给她送钱去,让她衣食无忧,你放心。”她接过属下递来的斗篷,重新披上系好,挥手命道:“带走!”
一行人押着赵敏往回走,披雨赶路。路过那片隐有小路的树林时,一直气若游丝的赵敏忽然发力,积攒剩下的气力,趁凌如云他们防范松懈,猝不及防地击倒身边押解的官差,跃进树林,在雨幕的掩饰下顿时了无踪影。
凌如云见她逃走,大惊大怒,刚要去追被属下一把拦住。
“大人!这树林树多草繁,杂草都有半人高。天又下着雨,我们找不到路,追不得。”
凌如云懊恼得跺脚,急怒而啐:“都说了不能运功,她竟这么不要命么!又怎么逃得掉呢?!她家我知道在哪,她伤那么重能走得几步?!水路嘛,有水师正在寒江上游操练,将军是我爹好友,我数日前已请他拨船来封堵水路,现在应该快到码头了。”布置周全,凌如云时隔这么多天始向赵敏发难,皆因为此。初入江湖的黄毛丫头不可惧,世家子弟可就不一样了。
“那我们现在……”
“去她家!”
夏天雷雨,倾泻不了太久,天蒙蒙亮时就停了。周芷若眼见雨停,便拿筐备菜,梳洗换衣,准备出门。正当她在屋内忙碌时,忽听门扉大响,接着闷声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摔进院中。她出屋急看,见一人血泥模糊,缩在院中水洼里。
“敏……”周芷若看清眼前之人,猛然气血攻心,眼圈通红,语塞身僵,手脚冰凉。
“芷……若……我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郡主努力活下去!
☆、谁要先死
“呕!”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赵敏已经被周芷若封点住了几个气门大穴,但血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嘴角涌出。
“芷若……我像是……要烧着了一样!”赵敏无力又慌乱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额头上汗如雨下,在床上痛苦至极地翻滚。
周芷若从泥地上抱住赵敏那一刻起就狠力咬唇,用疼痛强逼自己镇定,以免气血攻心先自伤三分。现在牙尖已入唇肉半寸,血流如注,而浑不自知。她跪坐赵敏两侧,压住手脚撕开衣袍,所受之伤就豁然入眼,泪登时就下来了。赵敏胸前暗红色一个四指掌印,周围皮肤像被火灼一样,已经伤透。
这是……火烈掌?!啊!莫不是……金陵凌家!
周芷若顿时明白是谁所为,懊悔得直用拳砸头,牙尖出肉,含血而泣:“凌如云,老子日你仙人板板!”总归没有低估武功,却高估了人心。
骂完,她挥袖擦泪,收神运气,贴一掌在赵敏胸口,想用自己九阴真气疗火烈之伤。可内力刚渡进去,赵敏就狂喷鲜血,痛苦地抽搐,意识已近模糊。
“痛……热……芷若……救我……啊!”赵敏裂声长啸,疼痛如此。
周芷若急收内力,一时反噬,寒气遍体,乍冷乍冰,心却忧急如焚。她摸遍赵敏周身,皮肤火烫灼手,看来肺腑已伤重,真气不能强渡。她当即取来床头盛水的大瓷茶壶,想给赵敏灌凉水。可赵敏在极度痛苦中已陷入昏迷,牙关紧锁,无法灌进。见如此,周芷若仰头喝一大口,贴上赵敏火烫的唇,抵开牙关,喂凉水入口,又轻抚其背让她咽下。如此反复,终于灌下半壶。少顷,又按压赵敏穴道,让她把喝下的凉水吐出。凉水吐出已变血水,在地砖上翻腾热气。赵敏终于不再吐血,喘息声也略微平缓。周芷若不敢须臾停歇,放手让赵敏躺平,贴在耳畔柔声细语:“敏敏别怕,等我。”
赵敏似听见一般,虽还没睁开眼睛,还是浑身颤抖,但没再翻滚,安静地等待周芷若打上井水,注满泡澡木桶。再听话地让周芷若剥光自己的衣服,浸入木桶中。
周芷若来不及脱掉自己的衣服,就和衣抱住赵敏,一齐坐进冰凉的井水里。清晨井水,寒气入骨,周芷若刚刚才被真气反噬,现在又被冷寒之气所激,唇刹那就紫白如冰。而赵敏却渐渐安定,额头上不再滑汗,只留一层细密薄汗沁在眉间。周芷若仔细观她脸色,小心翼翼地给她探脉,终于喜极之色绽在惨白脸颊上。总算可救了。
真气缓缓渡入体中,赵敏只觉体内凉热相冲,但疼痛大好,神志恢复苏醒过来。
“芷……若……”
“别运气,让我来。”周芷若见赵敏清醒,心中重石落地,不禁要笑,谁知嘴角难以扯动,泪倒险些涌出。她赶忙稳定心神,加紧给赵敏疗伤。
“我活过来了……”赵敏虚弱至极,连坐的力气都没有,垂着头偎在周芷若锁骨上。
“万幸我的九阴真气和火烈掌相克,要不然……”
“要不然我就死了……”赵敏接嘴,吃力惨笑:“火烈掌……金陵凌家……京城世家啊……芷若,你省着点内力。他们马上就要杀到……我现在没事了。”
“闭嘴……”这句闭嘴周芷若说的柔婉动人,沁入赵敏心脾,犹如疗伤良药:“我内力深厚着呢。这些年,我每日都研习九阴真经。早不是当年速成九阴白骨爪的周芷若了。”
我媳妇这得意的……赵敏会心微笑,更觉九阴真气绕转五脏六腑,疼痛退去,通体舒畅多了。生死关前徘徊一遭,她只想紧紧抱住周芷若再不撒手,可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只得抬头亲亲。缓缓抬头,却见周芷若面色煞白,双唇如冰。赵敏这才猛然想起现在周芷若正搂着她泡在井水里。这个时辰的井水有入骨之寒,自己身中火烈之伤是不觉得,而周芷若在这水中运九阴真气,必觉得如坐冰窖,有撕肌刻骨之寒。
“芷若!你快出去!”赵敏见周芷若无动于衷,连连用头撞她肩,急切唤道:“我好多了,你快出去!”
“闭嘴。”这次闭嘴却没多大效果,赵敏还在怀里折腾着虚弱的身体扑腾乱动。周芷若只得收掌化指,点住赵敏穴道。赵敏登时不得动弹,乖乖躺在她胸口上。
“敏敏……”真气再次渡入,赵敏噙满两眼泪,狠狠咬住周芷若前襟。“咦,你咬我做啥子诶?”周芷若看她感动又委屈的小模样,不禁微笑,单手将她搂紧在胸,低头吻在她脸颊上,点指解开她穴道。赵敏穴道即解,张口松开衣袍,刚要说话,又被周芷若吻在唇上。
“唔……”真气还在体内转悠,赵敏周身所有气门都受制于人,这个吻是想躲也躲不开。唇齿相抵,舌尖缠绵,带着噙血含泪的眷恋,诉说心底最深的恐惧。邵敏郡主,天潢贵胄,死则死耳,并无惧哉。然独惧吾死,留你一人孑然于世。
一吻之后抵额相望,周芷若再也忍不住,凄然泪下,哽咽而唤:“敏敏……”
“芷若别怕,我在。”
正如周芷若所说,万幸九阴真气与火烈掌阴阳相克,加之她内力雄厚,总算是把赵敏从鬼门关前拽了回来。为给赵敏疗伤,她自己的内力耗去三四层,又调息了片刻,才恢复了些血色。赵敏被她擦洗干净,换好了衣袍裹在被子里眼巴巴地眨眼,虚弱唤道:“芷若。”
周芷若收掌舒气,倾身抚她额头,柔声说道:“你睡会。不用操心,有我呢。”
赵敏重伤初治,此时虚脱无力,眼皮深沉,只得强打最后的精神道:“我还是救错了……”
周芷若摇头,轻吻落在她额上:“救人,是不会错的。错就错在有人见利忘义,有人恩将仇报!”
赵敏再支持不住,悲辛无尽:“我欲肝胆相照,却不见江湖儿女……我睡了。不许抠我肚脐眼……”
哪个一天想抠你肚脐眼哦……周芷若才不要抠,见赵敏睡熟,便起身下床,走到后院。大雨过后,乌云散尽天清明,梨树枝上含苞待放的花蕾绽放出勃勃生机。赵敏已无性命之忧,正所谓回头一笑人间来,现在只需忘字一点消前缘。周芷若四顾细望,长叹一声,红了眼眶。
“寒江,梅嶺,还有这个家……我二人要与你们作别了。”
既要作别,便要收拾行李。好在家里一贫如洗,并不花费多少功夫。薄衫几件,面巾两张,药丸一包,茶叶一筒,还有那个赵敏喝茶的小茶壶。打包成一个包袱就已足够。周芷若收拾妥当,打水洗漱,对镜梳妆把长发端正束起,然后敬香礼佛,再把佛龛前那串佛珠绕回手腕。
做完这些,她打了一盆水,把赵敏平时磨杀猪刀的磨刀石拎进房来。她在床前来回跺了几步,找准一块砖踏了两下,伸手拽过小板凳。正要坐下时,前院纷乱脚步如雨乱跳。周芷若微微抬眼,知道有人上了房,再看向屋门时,小屋前厅已被黑风旋满。周芷若目不斜视,紧紧盯着黑衣人们簇拥而来的凌如云。
凌如云进屋,不看周芷若,先看赵敏。看她果然躺在这,凌如云放心一笑,再看向周芷若,不由得不愣住。如此出尘脱俗清丽秀美,哪里还有那个蓬头垢面瘸腿姑娘的影子。
“你……”凌如云仔细辨认,还是看得出是同一个人,也没时间多犹豫,只想快点带走赵敏。她从属下手中拿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放在饭桌上解开。是她借走的赵敏那件衣袍,洗干净了又被雨水打湿。衣服上是二十两一锭的大银,总共五锭。
凌如云说道:“姑娘,你不用怕。此事与你无关。”她向床那边偏偏头。“我们只带走她。这一百两银子你拿去生活吧。”
周芷若挪板凳坐下,守在床前,一声不吭,依旧盯着凌如云。
凌如云见她不让,耐着性子又道:“她身重伤,你不把她交给我们医治,她马上会死!”
周芷若还是纹丝不动,目光波澜不惊又冰冷如雪。
凌如云属下官差按耐不住,抬手掀掉了屋门边的一张小桌。哗啦大响,麻将牌滚了一地。他按刀大喝:“你敢妨碍朝廷公务,会比她还先死!”
一块麻将牌滑到周芷若身前,她不为所动,弯腰用两指捏起了一块地砖,探手从里面拈出了一把铁盒。吹去灰尘,铁盒时隔两年,终于再次打开。原来是那把屡屡险去当铺的长剑。抛掉铁盒,周芷若振剑在手,抬头对凌如云微笑。
“莫争,莫抢。今日这个屋里谁要先死,全凭我的心情。”
☆、有仇报仇
周芷若这句话,让凌如云吃了一惊。话的内容她倒不以为意,而是发现自己误会了一个事实。
“原来你不是哑巴?!”
周芷若没有理会她,抽出长剑细看。两年时间封于尘土,剑锋已不再闪亮。周芷若从盆里掬一捧水,洒在剑刃上,两手按住剑脊。
“唰!”清爽地一声长音,耗尽了凌如云的耐心。
“你是要护着她咯?”凌如云暗暗运力到掌,眼神渐凝杀气:“武功是要日积月累,现在才来磨剑有什么用?”
周芷若唰唰唰大磨特磨,眼神轻蔑:“不晓得俗语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吗?你没有文化。”以周芷若现在的武术修为,草木树枝,皆能为兵器,并不需要把剑磨锋利再用。她真的是想让剑看起来光亮一些,免得又黯淡又有灰尘,使起来也面上无光。而且她现在心情差到极点,先要磨剑来顺顺气。
周芷若心无旁骛地磨着剑。凌如云则面上红白交加。她自忖从小练武成痴,并不用心读书,但毕竟出身世家,又是手下这些人的首领,还是挺忌讳被人点破。现在被周芷若当着众人笑话她没有文化,顿觉尴尬非常。本来她心里还有些愧疚之意,如此也快消失殆尽。
“我再最后说一遍。”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