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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启一怔:“是。”心道这位的手段看着不声不响,果然一出手就毒辣异常。先不说这些女人在那家中讨不讨得好。就说办这趟差的人吧,是谁?还不得是内监。那些内监只需稍稍说几句不疼不痒的提点,这些女子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而且这人还不是女帝杀的,是她们的情郎动的手。这样一来,宫中的女子再想有私情,就得好好掂量掂量,那些软语温存的,到底是情郎还是豺狼。
叶明净又冷笑:“拟旨吩咐下去,每年秋季时节,为求配之节。如有男子中意宫中女子,可向内廷呈报,朕会亲自过问。如是真正两情相悦者,朕一应支持,放其出宫婚配。”
谭启倒吸一口凉气。这招更毒。暗中追求宫女的男子,谁不带着几分小心思?宫女自然是在宫中才能发挥其最大的功用。一旦出了宫,和普通的女子又有什么区别?加之之前送走的那八人,没有人会质疑陛下不放人。这下,那些别有用心的男人们该头疼了叶明净面色如霜:“爱慕,就该娶回家。很简单的道理是不是?让朕看看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爱情吧”
也让这些孤独寂寞的宫女们见识一下,你们这些情郎是不是真的会实现自己的诺言。女子都爱做梦,憧憬美好的爱情。当这些美梦被打碎的时候,她们就会知道什么样才是真正的尊重和爱护。
谭启退下,走出南书房。看着春日的暖阳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之前对宫女们领取药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合着全在这里等着呢。广平女帝看似温和安静,步步退让,实则善于攻心,杀机暗藏。和先帝真是完全不一样禁卫军统领江文道步履匆匆的走来,看见谭启的背影后愣了愣:“这是先皇身边的谭公公吧。”
身边的小太监殷勤的回答:“大人好眼力。谭公公如今是内廷总管呢”语气中有说不出的羡慕。
江文道点头:“陛下向来念旧。”
叶明净正等着他,见他来了便说起禁卫军的事。江文道汇报:“……禁卫军人数已经招至大半,各级将领已全部到任,这是名单。”
2楼
冯立接过,叶明净翻看,一眼扫过。名字和简单履历已经铭记于心。心中再次感叹,脑子好是居于上位的根本啊。
江文道说完了正事后,踟蹰了一下,想到儿子的嘱托,吞吞吐吐的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报。”
“说。”叶明净颇有些好奇的放下案卷。江家人向来不多话,这可是难得。
江文道继续吞吞吐吐:“臣长子江鸿娶妻东阳侯长女。昨日犬子告之臣,他的妻兄,东阳侯府陆诏,今次得以中榜。只是前两日得人提醒,发觉还有一文章不甚明了,只怕殿试时会出丑。还请陛下拨冗指教。”
叶明净愣了两秒,随即失笑:“竟然找到你这里来了。难为你竟会帮忙。”
江文道满头大汗。若是别人他才不会回绝。可听着陆诏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和陛下私下有来往的。宫变那夜的事,侄子江涵和他说过一些,陆诏参与了,还一同进了宫。这样的人,他能帮就帮一把。现在卖个人情,将来说不定就能挡一次灾祸。
叶明净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陆诏的顾虑,笑道:“这小子贼机灵,想来是要劝朕的。也罢,朕就听听他要如何说。你让他午时后在你府里等着,会有人去接他。”
午时之后,一辆青帷小车从思康伯府后门离开,在城中三绕两绕,来到了木狐棋社。陆诏从车上下来,跟着领路的随从来到一间雅室。广平女帝正在屋里等着他。
“这是在外面,不用行大礼了。”叶明净止住了他,语气中略带几分无奈,“称呼我小姐就好。”
“是。”陆诏拱手,“见过小姐。”
叶明净嘴角抽搐两下:“坐吧,找我什么事?”
陆诏也不侨情,直接在对面坐下:“小姐,您上次说的事,我想了一下,有几处疑问请为解惑。”
“说。”
陆诏沉吟片刻:“不知小姐是想整顿吏治,还是要清查土地。”
叶明净嘴唇轻动:“整顿吏治、清查土地、改革税收。”
陆诏刚端起一盏茶呷了半口,闻言猛的呛了一口水,差点儿把手里的茶盏甩出去。面色通红:“小,小姐。您这动静也太大了。”
叶明净不动声色,又吐了一句:“时间为十至十五年内。”
陆诏一口气缓过,拍了半天胸口,哀怨的瞥她一眼。说话不带这样大喘气的好不好。
“小姐英明,此事决不可操之过急。”陆诏镇定下来,话说的也流利多了,“臣以为,单是清查全国土地一事就非常之难。或许要花上几年的功夫。”
叶明净嗤笑一声:“陆诏,别和我玩心眼。全国到底有多少亩地,我一清二楚。别忘了,我有铜匦。”事实上,铜匦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派天波卫去查的。
陆诏一怔,强笑:“小姐神算。”
叶明净懒洋洋的歪斜了身体,半靠在美人榻上:“你的主意呢?别告诉我你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诉苦的。”
陆诏咬咬牙,知道不拿出点货色是不行了。道:“既这样,就将吏部考评和土地清算结合起来,凡是土地年年减损的,考评一律是差,不得升迁、不得平调。降级处置。”
叶明净满意的微笑:“这个方案想来只有你能提出了。”
陆诏苦笑:“敢不遵命否?”
五日后,广平元年的殿试在期待中开始。陆诏跟随着人群走进御和殿。
叶明净坐在帝王宝座上,头戴十二根冕旒的御冕。晶莹的玉石遮住了她面幻莫测的容颜。大殿中偷看的士子们眼露失望,龙座上只能看见一堆华服和一顶华丽的帝王冠冕。唯有半个光洁的下巴可以用来遐想里面绝世的容颜。
众人入座后,叶明净手一挥,内监们在殿侧悬挂上这次的试题。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非常中规中矩的题目。众贡士们松了口气,纷纷磨墨下笔。
堂上的几位阁老和三个考官也松了口气,今次科考的试题有两条问题特别尖锐,他们心里一直拎着。就怕年轻气盛的皇帝想搞变法。天下平稳不易,这乱子出不起啊。
陆诏心头暗叹。女帝的这个题目,看似中正平和,实际则暗藏杀机。要做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除了民间教化外,朝廷还需要有大量的钱财调拨。钱从哪里来,从税收里来。真是……
他按下心神,端端正正的书写。
最后一人交卷,主考官林珂现行阅卷。他看完一份,书写上自己的评价,交给副考官,副考官也是写上各自的评价,转交廖其珍,其后再在剩余的人手中传阅,每人都需给评价,最后才落到叶明净手上。
叶明净看了几份卷子,笑吟吟的问众考生:“朕有一问,众卿可各自酌情回答。”
清越的女声回响在宽广的大殿。众考生精神一振。心知肚明,刚刚是笔试,现在这个就是面试了。人人打点起了十二分精神。
“诸卿在卷中书描写的祥和盛世令朕颇为心动。”她取出一份卷子,“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孔子的话引用的倒是不错。只是,倘若这一地之处,人人都只一日一餐度日,身着麻衣褴褛。又该如何保证年老无依者有所养,年幼丧亲者有所育?这位考生呢,你来说说看。”
一位相貌堂堂的男子站了出来,不卑不亢的道:“此地民生如此贫瘠,当先治贫为重。或是土地不丰,或是荒年遭灾。总需使得民众生活有所保障,方可实现大同之世。”
“说的好。”叶明净轻笑,“只是若是一县之良田历年总在减少,百姓生活愈发困苦。卿以为该如何呢?”
垂着头的陆诏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六十九章殿试(下)
“为官者,当首重民生。广开良田……”一殿之上,好些人在侃侃而谈。叶明净的表情谁都看不见,只能从专注的神态上半段她正在认真的倾听。
实际上叶明净这时心里正在骂,骂这帮纸上谈兵的滑头。说了半天全是空话。听着好像个个都是栋梁的样子,她敢保证,这里面没一个人知道如何从土质、气候、灌溉、各类农作物的生长期上来判断一片土地到底种什么最合算,如何种能得到最大的效益。
不懂不要紧。她招的也不是农科学家问题是你不懂就不要装懂好不好?而且她刚刚明明就说了“良田历年总在减少”。这帮家伙怎么没一个人提一句了?不是说当臣子的都要揣摩上意的么?你们自己看看,合格吗!陆诏呢,这家伙是不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了?
“陛下,学生有一言。”人群中传出一个沉稳的嗓音。众贡士下意识的侧开身体。说话的人显露了出来。
此人一出现,众人就不自觉的赞叹一声,好相貌!只见他一身浅蓝色长衫,镶墨蓝色衣缘,面如白玉、发如乌墨、眼若星辰,朗朗而谈:“陛下适才所言‘良田历年总在减少’,学生听了深为忧虑。良田税收,乃是国之根本,年年减少。如此一来,百年之后,我大夏竟无可用之田地了…”
叶明净呼了一口气,心说你总算出来了。
在一边给内阁挥笔记录的薛凌之诧异的抬头,这人竟是陆诏?怎么说这样的话,疯了吗?不对,陆诏不是这么鲁莽的人他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叶明净,十二根冕旒后面,女子的面容忽隐忽现。
陆诏的言辞并不激烈,却句句影射干远门失职忘本。没几句后,他话锋一转:“学生一介书生,见识浅薄,今日斗胆妄言,盖应忧心我大夏百多年江山,即已发现忧患,难道还将此忧患留于子孙后代吗?亦或子孙后代愁苦于良田数目之时,追溯前缘,知晓竟是由广平年间开始。学生想起彼时情景,心下惭愧,不能解忧患与初发之时,是为无远见…”语声怆然,开始打悲情牌。
陆诏的策略很简单,直接将后果铺陈开来给你们看。上医治未病,真到了土地兼并严重的时候,再整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时一闹的动静就大了。叶明净今年才十七,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忧患定会在她的任期内爆发。现在的内阁四人到那个时节或许已经退休致仕了。倒霉的是那一届的内阁。可但凡官员,谁不会推卸责任?陆诏给了在场的众贡士们一个思路。
可以预见,未来的内阁阁老一定会在这些人或是下几届当中产生。当朝廷遇到土地隐患爆发的时候,那一届的内阁就有了推脱的借口。
他们可以说这危机是从广平元年开始的,不是我们无能,实在是在很久以前就有病了啊。当时的内阁阁老们不愿治。到我们这时,病才爆发出来,我们有什么办法,责任不在我们。
而女帝是一定会赞成这种言论的。因为只有这样,她的政治才没有过失,过失是广平元年的内阁。广平元年朕才十七岁,刚刚登基,不是阁老们说了算么。缺乏远见,任凭危害社稷的祸事蔓延。这样一来,这四位阁老一生的政绩和清誉全都毁了,史书上也会有记载。
这个问题,陆诏不提也就罢了,他既然在新皇登基第一年的殿试上提了。史官就一定会记载。到时候就是明明白白的证据。在座的新进贡士们也不是傻子,只要日后有关于土地兼并的问题爆发,她们第一个就会想起今天。可想而知,他们会理所当然的将责任推诿。
内阁除非有动作,如果什么都不做,迟早有一天会引火烧身。告老退休都没用。
很典型的陆氏风格,不和你们谈什么大义,咱不是愤青,他直接从切身利益下手,动用威胁。
机灵点的考生已经一脸若有所思。方敬气的胡子差点没被吹飞。董学成大吃一惊。由于有几分远亲关系,他知道陆诏这个人几分的。他在殿试时能来这么一出,就一定有天大的好处,会是什么好处呢?
廖其珍却是看陆诏很顺眼,认定他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好后生。
林可是早早就知道叶明净在关注土地兼并的事,心中直道这小子运气大好了,话说到了陛下的心坎上,这次殿试的名词只怕逃不出一甲。
叶明净心下大块。陆诏果然好用。是不是真的忧国忧民她不在乎,只要能将事情办成就行。为着私利还是为着天下,晓以大义还是威胁利诱,那又有什么关系?黑猫白猫,能捉到老鼠就是好猫。
该次殿试圆满结束。
贡士们退下后,叶明净将考官和阁老们招到南书房,讨论今次的录取名次。按照考卷的笔试名次,陆诏依然排在第五名。叶明净道:“此人见识不凡,心怀大义。比那些官面文章做的漂亮的人强多了。”(请勿插楼)
林可拱手:“此人的确有才学,文章做得好只是片面之功,古往今来,许多能吏者往往不善文章诗词。”
廖其珍也抚须:“那小子谈吐不俗,风采脱尘。比许多小家子气缩在角落里的强多了。酌情将名次提一提也是应该的。”
方敬一脸平静:“不知陛下想将此人排在何位?”
叶明净笑:“探花郎怎么样?这么俊俏的少年郎,理当探花。”
廖其珍哈哈大笑:“妙,妙!探花郎,陛下圣明。”
方敬一愣,他原以为女帝会给个状元的,没想到是探花。一甲最后一名,比陆诏的笔试第五名推前两个名额。虽然是恩宠,却并不过分。
董学成目光一闪,虽说只是朝前两个名次,可这一甲和二甲绝对是两回事。候府探花郎,还是陛下亲自提拔的。前途无量。呵呵!难怪宁可得罪他们也要说那番话了。他心头暗忖,看来得让媳妇回一趟娘家。
林可也笑了:“这么俊俏的探花郎,游街的时候只怕要被女子们的瓜果娟帕给淹了。”
廖其珍兴致勃勃的谈起了当年美男子陆云被人围观的盛况:“……魏晋古风再现,子不逊父亦…”
说笑一会儿,叶明净趁热打铁,提起了良田逐年减少的事:“…方卿家,内阁好歹拟出个章程来,别再这么耽误下去。”
方敬苦笑:“臣遵旨。”
下衙后,董学成早早的回到家,问家人:“少爷回来了吗?”
这个少爷指的是他的长子,礼部仪制司主事,董康。董康的妻子孙皎是庆国公孙显的嫡女。而东阳侯陆震的妻子恰恰是孙显的妹妹,孙皎的姑姑。
当初结这门亲的时候董学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