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也许帮了倒忙,仲夏微微忐忑起来。
“没什么,仲夏,让我一个人待会吧,我心里好烦。”我不想迁怒于她,虽然苏曼是因为误会了我,可是她说的那些话却实实在在地戳伤了我的心,不管动机是什么,这样随随便便就怀疑我对她的感情只是从前的习惯,难道我对她……我的心,她都看不到的吗?她是没有心的吗?!被别人几句话就撩拨起来对我的误会,她根本就没有信任过我,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我会为她改变!
就这样随随便便就否认了我的感情,我对她的真心……
不想生气的,不想大哭的,可是狂涌而至的委屈如洪水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眼泪掉得愈发凶猛,我就像是爱和自己较劲的小孩子一样决定让自己埋首在池子里哭个痛快,然后擦干眼泪毅然离开,离开这里,离开这让我难受并无言的一切。
走出去的时候碰见在走廊里站着的渺飒,很意外地看到她竟然点着一根烟。
我绷着脸从她身前走过,被她一把拉住。“要不要来一根?”
知道这一切后我对她谈不上讨厌,只是却也没了最初百分百的信任与尊敬。不管她是为了什么缘由,因为自己的喜好就这样戏弄别人感情的行为,我难以接受,更妄谈她在其中耍的那些小手段,几次制造偶遇,甚至故意说给苏曼听宁致远对我的好感。
侧脸看她靠在墙壁上站着,左脚脚尖点地,慵懒地抽着一根细烟。高挑修长的身材,姣美而神采飞扬的面容,在黑色礼服裙子的衬托下,更显又帅又媚。这是一个完全可以称作“很好看”的女人,可在此刻,我却只觉平淡无奇,甚至丑陋。因为她侵犯了我的信仰,本该纯净而美丽的爱情之花,被她浇灌了破坏的杂质,现在垂垂病矣。
“我先回去了,礼服我会送去清洗,如果你觉得不妥当,我会赔你一件新的,或者,你把账单发到我邮箱。”我冷冷地开口,说完转身便走。
没再理会渺飒的反应,我出了酒店便直接回家。打开车窗,任冷风飕飕地灌入,体内一点燥热被渐渐压下,脑中却反倒愈发清明了。也许,苏曼的话说得并没有完全不对,现在的我比从前的我,变了?还是没变?也许,骨子里我还是从前那个懦弱而缺乏自信的我,所以才会对形势仔细研判,对恋人小心烘托。我没有能够活得真正恣意,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爱上一个处处比我强比我优秀的女人,而是我内心的本我,她没有能够真正地明白自己的价值。
忘记是谁说过,一个人要超越他的环境及出身,进步是不够的,非要进化不可。进化也不能一蹴而就,就如量变到质变的道理,所以,收起*杂念、矫揉造作、无病呻吟,脚踏实地地去做事吧。勇敢承受是能踏出的第一步,被苏曼误会并指责,而我能将那天崩地裂的伤痛压在心底,回去睡觉、上班,准备接下来的挑战,我已经赢了自己。
当晚回去我没有给苏曼电话,也没有等她的电话,给漫漫添了食粮和清水后便洗漱睡去,反倒是渺飒的电话追了过来,语气小心翼翼的,没有半分从前的肆意与张扬。
“徒弟,睡了没?”
“嗯,睡了。”
“那个,哦,对了,那件礼服脏了你就扔掉好了,我反正很多件,无所谓的。”很明显的讨好,抑或无话找话。
“关于礼服我刚才已经和你说过处理方式,你可以选择一样。”我的声音平静而安然,我想,一如我时常听不出苏曼情绪一样,渺飒此时应当也对我的内心想法一无所知。这感觉不差,难怪她们个个都爱这样说话,以示自己的成熟与难以揣摩。
果然,渺飒咳嗽了声,更不确定了。“徒弟,那个,我这边还有点关于后天那个案子的资料,你要不要?”
“师傅,公事还是留着明天上班时再说吧,现在我要休息了。”
“哎呀,你还当我是师傅啊。”渺飒的话透着明显的惊喜,“我还以为你打算和我决裂了。”
“你想多了,公事私事我分得清。好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师傅晚安。”
我说完便挂了电话。渺飒固然可恼,可平心而论若我与苏曼之间心灵严丝合缝毫无可趁之机,十个渺飒捣乱我也能笑傲下去,所以我不会迁怒于她。
躺回床上,我怔怔望着一侧的空落,手指抚上洁白的枕头,喃喃自语:“苏曼,苏曼,沉默不是解决,但至少,沉默可以面对,面对我与你之间实实在在的心灵差距。我给你时间审视,审视我和我带来的这份感情,而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不会打扰你,我们,就平行着暂且走下去。”
仔细想想,初时被她吸引,便是源于那份她独有的淡静,思考问题时霸道自我极了,却令我无法不去心软心疼。摩挲我水系的星象,或许,遇上她,便注定此生要为她包容,为她改变形状。
接近病态的情怀,双刃剑般的执念,注定成也封喉,败也封喉。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会连更3章,36…38。请大家一定注意看好主页的加V公告:每天的最后一更属于防盗章节,大家可自由选择是否提前购买。具体内容公告里说得很清楚。
☆、第三十八章
接下来的两天里;苏曼都没有找过我;而我也头一次坚持住了自己的坚持,我没有因为难过就去打扰她,干扰她的判断。
从法院出来的那一刻我才真正能放松了身体吐出一口气来。一直被我吊在嗓子眼的紧张与不安,随着与对方律师的几轮辩论下来渐渐消弭不见;最后剩下的便只是一定要赢、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没理由不赢的意念。对方律师见是我来而不是渺飒亲自出场一开始很诧异;然后便是无法掩饰的对我的轻视——这很正常;对一个实习期的小律师;他有足够的资格这样做。即便最后我名不经传地来了并名不经传地赢了;他也可以怪罪到百密一疏上去;为我的侥幸获胜再次表露轻视。
中国法系属大陆法系(打着大陆法系旗帜的社会主义特殊法系),所以庭审远远不像平时电视上看到的国外法庭上那样唇枪舌剑满堂惊艳;作为这种小小民事案件的辩护律师;在庭审中的可辩护的空间其实很小,有些律师为了讨好当事人,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给绕进去。我想我是谨记了渺飒教给我的这一点,否则也不会在庭审一结束就受到渺飒毫不掩饰的夸奖——公私分明她一向也是秉持的,我从不怀疑她对我的褒奖掺杂了什么水分。
虽然没有陪我上庭,但在庭审进行到一半后,我突然发现她在旁听席里端坐着。也就是说,我整场的表现都在她的眼皮底下进行,她有足够的资本对我进行评点。
“徒弟,作为赢了官司的奖励,我请你吃饭吧!”渺飒拍拍我的肩,笑得毫不掩饰。
我想了想,“这次官司的钱真的都给我?”
渺飒顿时撇下脸来,“那当然,我说的话几时不作数过?”
“太好了,别你请我,还是我请你吧,谢谢你对我的指导和帮助,没有你,我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赢得这次胜利。”我拍拍手,十万标的的案子,刨去最基本的五千元律师费用,我还可以获得合同约定的20%提成,也就是两万酬劳,作为对师傅的答谢,理应请她吃顿大餐。
“嚯,口气够大的,意思有我没我你都能赢,只是时间问题咯?”渺飒挑我话音,却坚决拒绝了我要请她的建议,她的理由是:“你还欠我那顿饭我不会这么轻易让你还掉的,所以今晚还是我请,不能拒绝,没得商量,这是师傅的命令。”
拿师傅架子那就没什么好争的了,反正共事也不会是一天两天,于是我点头同意了。
渺飒立即问:“那你想吃什么?”
我脑子里正静静回想着从前和苏曼的相处时光,被她一问,蓦地便想起那次苏曼住院和我一起吃烧烤的事。忽然觉得好笑,不知道渺飒这样的大小姐有没有吃过烧烤。
“你笑什么?”看到我轻笑,她立刻问我,警惕地皱起了眉头。
我摇摇头。“没。我们去吃烧烤吧,我突然很想吃。”
“哦,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又会故意带你去见Vanessa吧?拜托,我真不这么干了。”可能觉得我提出吃烧烤的建议太奇怪,渺飒做贼心虚地解释。“再说我今天真不知道她在哪儿。哎,我带你去吃个好吃的吧?”
“不,我就想吃烧烤。”我坚持意见。
渺飒与我对视几秒,颓然地耸了耸肩。“好吧,今天你最大,你说了算。去哪儿吃?”
“跟我走。”
我知道这附近就有个大排档,于是打了车带渺飒一起过去。点了海鲜、烤串若干,又要了一打啤酒。我其实并不贪酒,不过今日作为首次走近庭审的辩论台就大获全胜,也难免俗气一把——庆祝么,总归还是要沾点酒荤。
渺飒总是具备令人吃惊的特质,本来带她来大排档纯粹想看这大小姐出出洋相,没想到却看到她大口喝酒吃肉十分爽气的模样。这下轮到我傻眼了,怎么也不能理解这样一个钟鸣鼎食的官家女孩,竟然能如此迅速地便融入了大排档的氛围——想当初苏曼吃个烤串可真是能把我看得累死。
“你干吗老盯着我看?你自己不吃?”渺飒在大快朵颐的同时仍分神注意到我的盯视。
“渺飒,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这是我自跟她做事以来第一次不叫她师傅而叫她的名字。
她明显怔住了,愣了好几秒才吐出嘴里的虾壳,干咳了声,有点不甚自在地撇开了眼神。
“和我说说吧。”
“说什么?”她不自在地看看我,眯起了眼睛。“为什么收你做徒弟?”
我摇摇头。“不,这事儿我不感兴趣了,姑且当你看上我了吧。我想知道,你跟苏曼,你们小时候的事。”
“哈,我以为你想问什么呢,这有什么好问的?”渺飒表情放松了,又开始找虾吃。“Vanessa么,我从小就跟她犯冲,谁让她总是端着?小学的时候就这样了,我都替她累。”
“端着?”
“就是摆架子,怎么说,大家一群人一起玩多开心的,就她不理人,冷冰冰的样子。”渺飒皱皱鼻子,“所以我就总是欺负她,撕破她的冷静面孔,哈,我最喜欢看她抓狂的样子啦!”
“包括一开始接触你,好吧,我承认,我会接触你也是因为知道你是她的前女友,不过你也别误会,最开始认识你可不是我预谋的。别忘了,是你先跟我说话的。”
嗯,差不多是我猜测的样子,便利店偶遇这点我倒没有怀疑过,否则她也太未卜先知了。想了想,我又问:“你是因为看不惯苏曼所以也看不惯林雪?”
提到林雪,渺飒的表情又变了,她喝一大口啤酒后才道:“NoNoNo,这是两码事。”顿一顿,她有些放空的眼神飘忽不定。“实际上我也没有讨厌Vanessa。”
“不是讨厌,难道是喜欢?”我敏锐地抓住渺飒表情中一丝的不自在,“就像幼儿园的小男生欺负小女生一样,因为喜欢所以欺负?”
“哈!怎么可能?只有你这种人才会喜欢Vanessa那种冰山吧!”渺飒立刻抢白了我的话,气鼓鼓地连喝几口酒。
“嗯,我就是喜欢那种冰山,又怎样?”我没再追问她,反而直接承认了她那句不太礼貌的形容。我认真地凝视着她,“看着我,渺飒,听我说,你并不喜欢我,如你所说,你也并不喜欢苏曼,当然,你对我们俩也都不讨厌,我说得没错吧?”
渺飒难得地被动看我,顿了顿,她还是点点头。“是。”
“那么,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我并不打算给她犹豫的机会,“以后你就是我师傅,我就是你徒弟,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是朋友。至于我与苏曼,不管你是因为好奇也好,恶作剧也好,可不可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捣乱了?爱情很坚强同时也很脆弱,它可以让两个人携手面对风雨无坚不摧,也可以一不小心就被内部滋生的蠹虫摧毁在摇篮里。我爱苏曼,我可以用自己整个的生命来爱她,当然,你可能不会相信,而我现在也没办法给你证明,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没有任何人能让我离开她,除非,她想离开我。”
“即便她还订着婚,即便她以后会结婚?”渺飒看我的眼神我至今难忘,那是怎样一种不可思议,抑或怒其不争。
“倘若她真的结了婚,就意味着她真的离开我了。那时,我不会多作纠缠。”这是我能预见到的最糟糕的结果,苏曼与夏叡庭正式结婚,从此与我,相忘人间。
“我想我可以告诉你,这种可能性是极大的。我比你了解Vanessa。”渺飒的眼神精光陡增,“我了解她们每一个人,即墨思归,你最好相信我的话。”
“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接受任何建议。”我端起酒杯敬她一杯,一饮而尽。
“嚯,有种。”渺飒受了我一敬,也将酒水一口饮尽。“那么,我跟你打个赌吧,我赌Vanessa最迟会在两年内结婚,我赌你最后会一无所有。”
“你是赌鬼吗?这么喜欢和人打赌。”我吃吃地笑,顺手剥虾。“好,我跟你赌,但是,赌注是什么?”
“赌注啊……”渺飒的眼神又渐渐空茫起来,停了一会儿,她才接着说:“如果我赢了,而两年内我身边依然没有爱的人,你就和我在一起。”
“……哈?”我承认我有点懵,跟酒无关。“你确定,我?”
“我不知道现在对你是什么感觉,坦白说,你让我困惑了。爱?或许不是,但是我对你产生了兴趣,与Vanessa无关,对你,即墨思归,我现在很有兴趣。”渺飒道,“那天在酒店你说的话我记得很清楚,老实说,那一刻,我真的有点欣赏你了。”
“渺飒,你懂什么是爱吗?”我被她的话搅得凌乱了,强烈感觉面前这位工作能力极强的女人,也许在对人的情感上,她很无知。
她抿着嘴不答话,我只好换个方式去问:“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她依然抿着嘴不答话,可眼中的倔烈已沉重地令我无法忽视。也许,她也有她的故事,她的伤口。
我沉默了,或许与她一样,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