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是我糊涂了。”罗律忙改了口风,恭敬给他送了出去。“那咱们改天再约,那文件,您先收着?”
曹法官这才满意点头,接过文件。“我回去看看吧。”
“会开车吗?”
“会。”
出了华庭会所,罗律师把车钥匙丢了过来。“那正好,送我回龙华苑。哎,年纪大了不服不行,才一瓶洋酒就倒了。”
“罗律,你们不是喝的茶吗?”
“哪儿能呢,先上的酒,干掉了两瓶83年的拉菲,这都是出我的血啊。案子要是拿不下来,我还得倒贴钱。”
“罗律,我看了文件,感觉咱们胜算很大,对方公司拖欠了三年多的货款,就算宣告破产,我们也可以申请冻结对方公司法人的其他资产来还债。为什么你这么担心?”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心中的疑问。
“你这就是愣头话了。冻结资产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对方公司法人另外注册的公司不在大陆境内,要申请,里头还牵涉很多问题。管辖权首先要解决。一个山头有一个山头的规矩,被对方拿住了就可以使绊子。”
“我明白了。”怪不得这案子拖了一年多迟迟判不下来。
“明白了吧?”罗律嘿嘿笑着,“你是个聪明姑娘,好好做,这案子要是吃下了,不用何主任开口,以后我带你。”
罗律的承诺令我十分振奋。“谢谢罗律!”
第四章
近来天气反复,嗓子不舒服,例会的时候没忍住咳了几声,中午吃饭,一瓶止咳糖浆忽然放在面前。
我咬着筷子,宁致远正收回手去。“吃完饭喝点药。”语气熟络温暖,仿佛多年老友。
我推了回去,“谢谢,不用了。”
“即墨,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们啊?”在我面前坐下,他端正看我。“喊你吃饭你也不去,每次都自己吃盒饭。”
“没有啊,我们是同事。”同事之间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我总觉得你挺特别的,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像肖蕾那样活泼才对。可你总是冷冰冰的。”
“即墨,我们交个朋友吧,我也算是师兄,挺,挺喜欢你的。别这么拒人千里之外。”
大中午的,不看卷宗也可以睡个午觉,我可没兴致跟一个男人走内心戏。匆匆合上饭盒,“我吃完了,去那边趴会。回见。”
宁致远不甘心的表情落在眼底,只觉无聊。这种因好奇而生的关注,我早过了小姑娘的虚荣,更何况,心已是荒地。
临下班前接到仲夏的邀约,不出所料仍是请酒。来S市不过两月,被她以各种明目约去喝酒次数已不下十次。我只能喟叹,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花天虽不至于,酒地倒真不虚。
“非去不可吗……”
“一定要来哟。华姐从美国回来了,今晚是给她办趴。你不是一直想当面谢谢她?”
这下倒真被堵了嘴。喝酒我是没兴趣,可秦霜华的面子却是非给不可。谁叫我承了人家这样大的情?
打了车,很快到达今晚的目的地,一家名叫“Waiting”的酒吧。我曾在一部玄幻色彩的老港剧里见过这名字,当时很是惊艳,却不知两街之隔竟真真有这样一个所在。
报了仲夏名字,被服务生引着一路向里,越往里走越觉误入了盘丝洞。劲爆的音乐,斑斓的冰灯,美女如云,连端着酒盘的侍应生都个个高挑纤细,帅气欺人。
“小姐,里边请。”
走进一个豪华卡座,抬眼便见正中央沙发上斜坐一个气度高华的女人,大约三十五六的年纪,端一杯红酒散漫地晃着。左手边坐着初夏,右手边一位女子身处暗处,看不清面容。
“华姐!”仲夏拉着我,“都见过的,不用介绍了吧?”
我恭敬上前。“华姐您好。”
秦霜华微微一笑。“你好。”
优雅的微笑震慑了我。上次见面,我与她界限分明无心打量,不似此次。她的容貌是相当精致且耐看的,气质端庄高华,五官像极了一个我很喜欢的女演员,俞飞鸿。并非美艳不可方物,谈笑间却轻易夺人眼目。
我诚恳开口:“一直以来蒙华姐照顾,没有机会当面言谢。”
“太客气了。怎么样,做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谢谢华姐关心。”
“思归,坐。”见我仍是站着,仲夏伸手拉我。
这一坐下,正与暗处那女子对上面。容姗姗!我警惕起来,怎么她也在?那次被林雪设计陷害,容姗姗便是灌我喝酒之人。
秦霜华微微一笑。“以后大家都是朋友。姗姗,你敬思归一杯。”
容姗姗斟了酒来。秦霜华的面子不好驳,我只得伸手接了。
她咯咯笑着:“小美人,我先干为敬。放心,这杯酒没有加料。”
“姗姗,你正经点!”仲夏看不过眼,“思归现在是我的朋友,你要尊重她!”
未免气氛闹僵,我一饮而尽。又满上一杯。“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容小姐,这杯我敬你。”
容姗姗愣住了。秦霜华慵慵一笑。“心胸广阔才能广结善缘。姗姗,你要学着点。”
不一会,有侍应过来放下两瓶红酒,果盘,一应特色小吃。“华姐,安小姐,容小姐,这是我们老板请你们的,几位美女请慢用。”
挨近时我惯性躲了身子避让,那侍应见我脸生,笑问:“这位美女以前怎么没见过,第一次来玩?”
我有些不自在,嗯一声便不再理会。
“很少出来玩吧?”秦霜华笑问。
“嗯,很少。”我老实点头。
“呵呵,Vanessa不光吃独食,还很护食。”却不想秦霜华也加入了调侃队列,“其实偶尔出来玩玩也不错,年轻人嘛。”
蓦然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尽管已过去近两年时间,铜墙铁壁包裹起的心仍是裂开一道口子,虽然细小,已足够伤人。心底走马灯般闪过几许片段,或晨曦中,或细雨里,那女人与我牵手并肩,湛眸一笑,清妩动人。
只是转眼便已人去楼空,曾经的护佑,变成昨日陌路之殇。
酒饮多了,难免内急。我独自去往洗手间,出来时,却撞见容姗姗在门口抽烟。虽是刚才借酒解仇,可要心中全无芥蒂却也是不可能,我绕过她准备离开,未料,她却忽然开口。“我要是你,我就不会留在这里。”
我只当不曾听见,抬腿再走,她便明喊:“即墨思归,你都没有自尊心的吗?”转脸看她,烟雾缭绕中,一张红唇轻快蠕动。“Vanessa已经嫁人了,而且我听说,她根本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你留在这,有意义吗?”
“她没嫁人,她只是订婚。”我冷静回答。“至于我留下有无意义,想必不需你来操心。”
“我可懒得替你操心,只是觉得可笑。”容姗姗吐一口烟雾,走近几步,眯眼看我。“我就是看不出你有什么了不起,值得Vanessa另眼相看,连仲夏——都当你是朋友!”
“所以我们永远不会是朋友,因为,你看不出我有什么了不起。”
我想我的回答应该激怒了她,她的脸色变了:“你不可能赢的,别说我没告诉你,小雪也回来了。她对Vanessa……呵呵,向来是志在必得。”
心底一震。林雪她回来了?她不是嫁去香港了吗?仿佛看出了我的迟疑,
☆、第一百四十二章
更甚前次的冲击;我脚步虚浮;险些后退一步。林雪她为了苏曼……离婚了?
不想让敌意之人欣赏我的痛苦与徘徊;待要转身离开;却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你们在做什么?”仲夏警惕地看着容姗姗,“姗姗;我可警告过你;不准再欺负思归。”
容姗姗冷哼一声,扭头便走。
“思归?”
“我们只是聊天。”我打破僵局。
“真的?”仲夏却并不尽信,“要是她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别藏着。”
“真的。”我微笑,“关于;我是否值得做你朋友的聊天。”
仲夏笑了。许是已有了些许醉意,她脚步略有虚浮,眼神却异常透亮。“思归,你知道吗?你至情至性,感情专一,还那么勇敢。在你身上,我学到许多。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你是我的朋友,我说值得就值得。”顿一顿,她拉住我的手。“我想,Vanessa对你,一定也是这样。”
淡淡一句,却几乎激出我隐忍多时的泪。仲夏,知我如她,是在这场前途渺茫的追爱旅途中我唯一的支持者,能得友如她,又何尝不是我的幸运?
回去席间坐好。
“思归太闷了,要常喊她出来坐坐。”拍拍我,仲夏大声道。“变成书呆子就不好玩了。”
我心知她是故意说给谁听,只好附和笑笑。
“做律师这行,专业是一方面,良好的社交也很重要。专业决定你能不能走这条路,而人际关系决定你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秦霜华举起酒杯向我示意。
“谢谢华姐教导。”我忙捧了酒杯敬上。
“思归,我们华姐可是本地最有名的美女律师,身兼中美两国法律学博士学位,你以后跟着她可有得学了。”
被仲夏的话惊了惊,竟是如此厉害!
“你听丫头胡说。我?半退休了已经。”
商界女强人又多了大律师的光辉,我对秦霜华的敬慕更重几分。“华姐是打什么官司的?”
“华姐是律师界的万金油,什么官司都能打!”仲夏为秦霜华续了酒,大笑。
秦霜华宽容地睨她一眼,嗔道:“听她胡说。术业有专攻,万金油?那反倒是绣花枕头了。”
是这个道理。我连连点头。
秦霜华又道:“近些年接手的多是些经济案。你呢,主修的什么?”
“哦,大学时主修的民商。”
“挺好。”她微微一笑,“好好做,年轻人,前途无量。”
席间琐碎的闲谈,推杯换盏,因有着仲夏这个淘气包,气氛终归是热得到位。可不知是否我多心,仲夏与初夏的态度却分明透着些怪异。仲夏忽而话痨,忽而大杯灌酒,初夏却自顾自与容姗姗玩骰子,本是亲亲密密的姐妹俩,半小时里竟没有正面说上一句话。
九点多的时候秦霜华接了个电话离开,容姗姗随后离去。席间便只余了我与仲夏初夏姐妹。
“要不我们也走吧,我想早点回去看看书。”
“好,走吧。”仲夏明显喝高了,眼睛亮得发光。摇摇晃晃就来拉我,“我先送你回家。”
“别了,我自己打车走,你千万不准开车知道吗?”醉成这样还开车,这是想上新闻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初夏蓦地一把拽住她,抢过钥匙扔给我。“车子你开回去,明天我让她找你取车。”
“你干吗?放开我!放手!”仲夏使劲挣扎,却头重脚轻栽倒在沙发上。
“你一个人可以吗?”
“废话。”
我这才看见卡座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彪形大汉,说话间已经俯身过来。“二小姐,得罪了。”
老鹰捉小鸡般,轻轻松松便将仲夏抱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一叠声的呼喊被音乐盖住多半,我皱眉看着仲夏就这样被带走,忍不住喊:“初夏。”
“有事就说。”初夏挑眉看我,一脸不耐。
要怎么说呢。我看着躺在大汉怀中较小柔弱的仲夏,泪痕在冰灯闪烁下如此显眼,初夏眼又不盲。
“仲夏好像不开心。就这样。”
“哼。”初夏转开脸去,一贯的傲慢中终究是掺杂了些许不安。
“我先走了。”
仲夏的GranCabrio小跑车实在太过高调,我担心超速不敢开快,竟被三四个骑摩托的年轻人吹了一路的口哨,并三番四次超车在我车前X路线骚扰,配合无间。
“美女!嗨,美女,下来聊聊啊?”其中一个甚至飞快掠过,车子自我车头险险擦过,几乎撞上。
我吓到,立刻踩了刹车。
“哟呼!”始作俑者兴奋地吹起口哨,三四辆摩托围着我开始跑圈。
我只能强作镇定:“你们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哇,报警,好害怕!”尖锐地笑,然后将摩托声开到更大,雷鸣般震耳欲聋。
又一个尖着嗓子大喊:“美女,我就是警察,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怎么办怎么办!头一次遇到这种失控场面,手足无措。
“胡狼,就你那点水平还好意思出来泡妞?”
刺眼的灯光骤闪,一辆摩托停在身后。雌音明显,车手却是个女人。
双臂环抱靠着车子站定,路灯将她身影拉得很长。“上次摔得还不够惨?”
“死三八你别太过分了!”一个小平头挥舞着拳头,“上次赛车分明是你耍诈,要不是最后你挤那一下,我哥他会撞上去吗!今天你要是不给个说法,哥几个非砸了你的车不可!”
“有本事就砸。”
“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揍你!”
“够胆子就揍。”
“你!”
“好了。”貌似头头的那位终于发话了。“Musa,上次的亏我认了,一码归一码,下周的比赛,还希望你能准时来。”
“这才像句人话么。”
“不过,现在的事似乎就与你无关了吧?”
“胡哥,我这可是为你好。”她笑,“你正在骚扰的这位,可是位大律师。你不怕转脸告得你倾家荡产?”
“你真是律师?”
我骑虎难下,只好死撑。“你们再不走,明天就等着收律师函吧。”
“哥,别听这女人瞎掰扯!”
“闭嘴!”胡狼看看我,又看看她。“好,既然是你朋友,我给你面子。我们走。”
“算你狠!”小平头开出不远一个甩尾,恶狠狠比中指。“有种你以后都别输!”
不过片刻,人烟散尽。
“刚才的事,多谢你了。”我惊魂未定,颤声道谢。
头盔摘了下来,很自然地左右甩甩头发。昏黄的路灯下一双清透的黑瞳迎面撞来,眉毛修饰地利落飞扬。
她略比我高些,皮肤雪白,夜风中夹着头盔的样子帅气漂亮。
“是你?”我想起来了,那晚在便利店忘记带钱的女孩。应该就是她吧。
无须刻意记住,只因她辨识度太高。
她扬眉,疏朗一笑。“是我。”
第六章
意外遮掩不住,这样想来,我与她还真算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