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他看起来就那么好骗?
青释还因为刚才的莽撞缩在一边念经,听到师尊的房门处没了动静他便偷偷睁开眼睛,觑了眼冷着脸站在房门口的姜宁。姜宁察觉到他的视线,便也转过头来望他,冷如掺霜的目光往青释身上一扫,立时就让他打了个激灵。
“大长老?”青释小小地唤了他一声,随后举了举手中的清心经,“一起念经吗?”
姜宁无语,脸色如吞了几斤黑炭一般阴沉发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拂袖而去。
青释耸耸肩,不甚在意道:“原来大长老心也不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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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绿待骨墨把房门封起来后便急急开口,询问云采夜道:“你可还记得枉死城中,那身负一把灵剑的白发人?”
枉死城游魂满街,除了他们几个外便均是轻纱裹身,手无寸铁的孤魂幽鬼。晓绿这一问,云采夜马上就知道他说的是谁:“晓绿上仙所说之人可是鸦白?”
“鸦白?”晓绿皱着眉小声喃喃,“原来他这一世的名字叫鸦白吗?”
云采夜问她:“晓绿上仙此话何意?”
晓绿抬起眼帘,双手杵在桌上朝他靠近了些:“夜儿,你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的,相氏救了你的那位相奚吗?”
“记得。”云采夜点点头,“晓绿上仙是想说那鸦白是他的转世吗?”
“我确实是如此怀疑的。毕竟我在枉死城中拉住他时,他看我的眼神不似生人……”晓绿坐回木椅上,双目直愣愣地望着前方低声喃喃道。但她思索片刻后,又转了视线望向云采夜:“夜儿,你能与我说说他此世的事吗?”
“他此世的事……”云采夜苦笑,他哪知道鸦白这一世经历了什么,他们初次相见便是在那百汀洲之上,还没说上几句话,他就逼得烛渊立下“永不用剑”的誓言,而他自己又自掘双目与十万魔军在长雪洲同归于尽。
云采夜将这段往事简短地与晓绿说了说,继而说道:“后来再见时便是在那枉死城,双目完好,还背着姜宁从他墓里掘出来的双灵之剑霜承——”
云采夜话才说到这,晓绿就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这世上那有什么双灵之剑,都是前人蒙你们的!”
“没有双灵之剑?”云采夜愕然,可他明明亲眼见到过那霜承中居有二灵,晓绿又怎么会说这世上没有双灵之剑呢?
晓绿细眉紧蹙,眼神朝坐在她身边一直握着她的手的叶离筝飘去,而后沉沉叹了口气:“这世上没有双灵之剑,除非他逆天改命。”
云采夜哑然,他实在不好开口,毕竟鸦白从与他们遇见那时起……就一直在做逆天改命的事。
“不可逆天,不可逆命。”晓绿稚嫩的面孔上有着不符于她外表年龄的沉重,低声说出这沉重的八个字,随后望向云采夜,“你知道相奚当初为什么会救你吗?”
云采夜怔怔地摇摇头,眼中充满了不解:“不是晓绿上仙您……拜托他救的我吗?”
晓绿苦笑着,面露惭愧之意:“三万年,永安洲占天世家数不胜数,相氏不过是其中的无名一辈,我又如何能知道他竟有这样通天的本事?”
云采夜问她:“……那是?”
“是他主动来找我的。”晓绿垂下眼帘,凝凝地望着淡青色桌布上的绣纹,“那一世,他不是一介普通的凡人,而是半妖。”
“他来找我,说他能逆天改命帮我救一个人……”
相奚来找晓绿那日,正是荒夜聚了云采夜魂魄交于晓绿那日。
荒夜前脚刚走,晓绿就接到了下属的消息,说永安洲的占天修士前来拜访她,说他有办法解她心中记挂之事。晓绿刚听到这话时,还在心中笑他天高地厚,便婉言回绝了他。
但时间一天天过去,云采夜的魂魄却越来越弱,几欲消散。晓绿满头青丝都快愁成雪了,也没有找到能救云采夜的方法,恰在这时,相奚又来了妖界,他说他是云采夜的血亲,不仅能救云采夜,还能保他永世平安,晓绿那时已无他路闻言便应了下来。
相奚也确实救了云采夜,甚至他说的“保他永世平安”,他也的确做到了——云采夜仅转生一世,便在荒夜的保护下进了仙道,从此脱离六道轮回,不老不死,在这九重天上享尽世间极好之事。
而他救云采夜唯一的要求,便是要晓绿抽去他身上的妖族血脉,将他完完全全地变为一个人。唯有这样,他才能带领相氏走上永安洲占天世家之首。
云采夜听到晓绿这么说,心弦猛然一紧,手指也不受控制地轻颤抖起来,甚至隐隐预料到了相奚后来的事:“那后来……”
“他和我都死了。”晓绿惨然一笑,“不可逆天,不可改命。我们既然做了这逆天改命之事,又怎么逃得过天道的惩罚?”
相奚插手轮回,更改了云采夜必灭的命格;而晓绿又为他改命,抽走他身上一半妖族血脉,所以他们两人到最后都死得那样凄惨。
晓绿怔怔地望着前面,眼神空洞,颤声道:“我死那会,相奚还没死。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推迟了天谴,也不知道他后来如何,但始终不会是什么好结局的,否则这一世他也不至于出现在那枉死城。”
“而他既然出现在了枉死城,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晓绿蓦地红了眼眶,“他又做了逆天改命的事。”
云采夜不解,问道:“为何他出现在枉死城,就说他一定做了逆天改命的事呢?”
骨墨闻言嗤笑两声道:“因为这世上除我和玄九明之外,再无人知道这卞沙洲底下有这样一座鬼城存在。若不是晓绿恢复前世记忆时灵力暴动在赤霞城引出异象,你以为这卞沙洲的土地老儿能发现这枉死城的存在?”
云采夜闻言,如墨的眼瞳旋即望向骨墨,骨墨瞧见他脸上的疑惑,唇角一勾,连下巴都扬了几分,带着些得意洋洋的语气道:“这枉死城呐,是我当年和玄九明一同建造的。你别看它长得和赤霞城一模一样,里头的一切其实都是玄九明那臭道士布下的障眼法,那原本就是个极为普通的万人尸坑而已。”
万人尸坑?
这到底哪里普通了?
难怪枉死城中死气怨气如此沉重,原来它前身竟是个万人尸坑。
“如今那枉死城里的怨气倒是散了不少了,我当初第一次进去时,啧啧啧……真是通身舒泰。”骨墨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似乎极为怀念当初那个死气弥漫的枉死城,“聚在那里头的鬼魅啊,大多都是怨恨难消、憎恶人世的恶鬼。地府当年捉鬼的效率还挺高的,我在其余八洲难以找到落单的恶鬼,便只好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卞沙洲寻那万尸坑,从那尸坑里逮些恶鬼来驱使。”
骨墨睁开眼睛,“啪”的一声,重重地拍了桌子一下:“原本我在这过得逍遥自在,结果那臭道士不知为何也跑到了这卞沙洲来,说什么……要超度这坑里的数万恶鬼。”
云采夜道:“让他们投胎,重新做人这不挺好的吗?”
“他逗我呢!我怎么可能依他?!他要真将这坑中的恶鬼全数渡走,我这聚魂幡哪能有今天的威力?”骨墨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我不肯退让,他也不肯退一步,我俩就达成了一个协议——”
骨墨放下胳膊,环视了一圈围坐在桌前的众人,艳红如涂脂的唇瓣一张一合道:“这枉死城中的孤魂野鬼们,都是只能进不能出的。玄九明布下阵法,用他们前世之死将他们困住,再用这赤霞城中的阳气一点点消磨掉他们身上的怨气。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怨气消除的人可自行出城投胎,怨气不除的——就只能进我这面小旗中供我驱使啦。”
云采夜听到这算是有几分明白了,微微颔首,正欲开口时骨墨又恶狠狠地拍了下圆桌,声音比刚才还要响亮,惊得云采夜微微一怔,连忙朝骨墨看去,只见他咬牙切齿,面目颇有几分狰狞道:“结果那相奚,就是你口中的那鸦白,今日清晨便将我那枉死城一剑削了,放出了里头近万数的恶鬼!”
云采夜微微睁大眼睛,疑声问道:“枉死城……被毁了?”
骨墨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枉死城子时才开城门,我们出城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到现在也不过才刚刚落日。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会青天白日出现在这?”
云采夜道:“可鸦白他难道不是鬼魂之体吗?”
晓绿听他说道这,也开口道:“这正是我要说的事,我们之前也以为他是死后怨气太重,所以才受指引到了那枉死城。但后来我却发现他根本就不是鬼,而是灵。”
联想到鸦白背后那把霜承,云采夜脱口而出道:“他是那双灵之剑的剑灵之一!”
晓绿点点头道:“这世上根本没有双灵之剑,他破城时灵气攒动,霜承剑上两股剑灵之气相缠,我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而破城后他更是散形融进了那霜承剑中,直接飞出了枉死城。我们一路追着他,跟到这赤霞城后却失去了他的踪迹。枉死城中那近万恶鬼出城,我担心赤霞城有事,便与老叶来这寻你帮忙。”
云采夜闻言,立即道:“采夜一定鼎力相助。”
晓绿笑盈盈地对他摆了摆手:“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骨墨这几日会在赤霞城周围巡视搜寻出逃的恶鬼。我和老叶大概会去寻寻相奚的踪迹,至于夜儿你……就暂时留在这卞沙洲几天吧,仙人之气可避退鬼物,有你在这我也能放心些。”
骨墨听到晓绿这话便凑了上来,挪到云采夜身边嗅嗅:“仙人之气这么好用?我怎么觉得这味儿酸得很……”
骨墨话还没说完,烛渊就沉了脸将云采夜拉到一边。骨墨抬眸望望他们两个紧贴的身体,顿时恍然大悟,了然道:“我就说怎么和晓绿与老叶的味儿一样酸呢,真是受不了你们。”
叶离筝不待他说完,便冷冷一笑:“受不了你也可以来酸我们啊。我看你那魂幡中老十二魔君就不错,你们也拌嘴拌了这么多年,听说还跟着你一起剃度出家,不如你们凑一对吧。”
晓绿箍上叶离筝的胳膊,晃荡着两条小短腿也笑嘻嘻地说道:“噢,我姜宁长老也可以借你酸一酸。”
骨墨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们四人道:“和那渣滓?还有姜老儿?算了吧!我可受不了他那啰嗦劲!和他们俩凑一对还不如让我去念经!”
云采夜闻言,便对他笑了笑,颔首道:“念经?魔君可与我那二徒弟一起啊。”
骨墨听云采夜这么一说,马上就想起了自己在百汀洲的菇董店时被他剃头的模样,连忙摆手拒绝道:“诶算了算了!你们不酸!一点儿都不酸,还甜得很,行了吧?”
晓绿这才满意,对他说道:“行了,把门打开吧。”
“呵呵呵……”骨墨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黑袖一挥将木门打开,在一旁低声嘟嘟囔囔着,“栖元说得对,老叶和我真是丢魔界的脸。”
木门一开,站在门口捧着经书的姜宁和青释就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这经书上写的都是些什么鸟字?我看不懂啊!”
“大长老,用心去看,你可以的。”
“不不不,我不行的。”
“大长老,你怎么连我小师弟都不如?”
“这是什么话?你们云剑门弟子佛法造诣极高,我自愧不如,怎么比得了?”
云采夜:“……”
第86章 前尘往事6
青释“佛”剑双修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所以众人见到他捧着经书念经时倒也没有多震惊,可这念经的人若换做妖界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但严肃又暴躁大长老姜宁,就十分令人惊讶了。
而姜宁一见众人出来了,马上就将握着经书的手背到了身后,咽咽口水强装镇定道:“晓绿上仙,采夜上仙。”
“姜老儿你居然开始念经了?”骨墨睁大眼睛,黑眸闪闪发亮,上前去绕着姜宁走了两圈,啧啧感叹着,“这可不像你啊!”
姜宁面不改色,没看骨墨一眼,对晓绿作揖道:“晓绿上仙,您终于回来了。”
青释看到姜宁不理他了,便凑到云采夜身边小声问道:“师尊,这是怎么回事呀?”
云采夜低下头对他说道:“待会再与你说。”
“哦。”青释低低地应了一声,又问道,“那师尊我们何时才回云剑门啊?”
云采夜道:“你想回去了?”
“当然不是。”青释摇摇脑袋,咧嘴笑了下,从袖间掏出一纸白纸,“秦卿阁下他往云剑门寄了封白鸾信,只是师尊还未回去,青莺小师妹就又把信送到我这里来了。”
“秦卿写信来了?”云采夜一遍在暗道他速度竟如此快,一遍接过青释递过来的信纸,抖开后凝眉细细读了一遍。
青释瞄了瞄信纸,又抬眸去瞅云采夜,问道:“师尊,这信里写了什么啊?”
云采夜放下信纸,原本舒展开的双眉又深深蹙起了,带着些意料之中的无奈,面色凝重道:“秦卿说他找到玄九明了。”
青释点点头,了然道:“哦我知道,就是那位闻一云阁下吧?可这是好事啊师尊,为何您……”
“他还查到相尚、朔茴和鸦白的关系。”云采夜沉默着,不做应答,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他们是同一个人。”
这个答案云采夜在来卞沙洲之中,就在心头上萦绕过了无数回,只是他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一直不敢确定。而如今秦卿送来的这封信却是实打实地将他心中的这个推测,化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不论是那个相氏一族佼佼之辈的相尚,还是登仙梯上那个白衣仁心的仙医朔茴,亦或葬于长雪洲无边霜雪之下的魔人鸦白,他们都是同一个人,有着三世的记忆和通晓天命的本事。
书信中还提到了相奚——那在枉死城中探寻出的第一世。
相奚第一世逆天而为,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带来了相氏一族持续了千万年的繁荣和占天能力;同时,他也将云采夜这个早已应该湮灭在年月滚轮中的人仙混血重新拉入红尘,再入轮回。
可逆天改命之事,自古以来都是天道所不允的,他所做的这一切,便是他这四世不幸的来源。
“他简直是个奇人,直接将了天道一局,除了玄九明之外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叼的人……晓绿抽了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