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的法宝大多都是死物,一旦开了灵智,就会踏入六道,变成灵。
拘魂成灵,指的是将一个人的魂魄生生注入灵器之中,被永生永世禁锢在灵器里面,成为器灵。而有了器灵的灵器,威力会翻倍增长。
云采夜没有想到骨墨这里卖的竟然不只是古董,还有这样的灵器。这些灵器都被骨墨放在木架的顶处,还被下了严密的禁制,竟让他察觉不到。而他看这些被拘的魂魄,有善也有恶。善魂成就善灵,恶魂成就恶灵,附在灵器上面便可带来不同的效果。
“哎呀,我可没逼迫他们啊。这些灵器都是别人拜托我做的,又不是我把他们变成魂魄的。”听到云采夜的嘲讽,骨墨皱起细眉,一脸委屈地说道,“我只是负责把他们变成器灵而已,好歹还能免去他们魂魄离体的痛苦呢。”
话说得委屈,骨墨的反击却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的意思。下一刻他便以聚魂幡为引,召出十万恶鬼,向云采夜袭去。
这些恶鬼虽然数量极多,但对于云采夜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他怕的是骨墨故意用这些恶鬼来消耗他的灵气,然后伺机偷袭他。
云采夜三万年来以杀证道,杀妖斩魔毫不留情,简直可以算是天界第一移动杀器,连性情暴烈的宇文猛将军都要敬他三分,要不是仙界众人都知剑神道心坚定,心性温柔善良,长得还特别俊美,恐怕都要集体孤立他了。
而此时,云采夜神色凛然,眉眼含霜,再无丁点温柔之意。熟知他的人一见到他这幅模样,定会知道云采夜已是十分生气了。他生气时虽然面无表情,可眼尾总会染上一抹红。
因鬼面聚魂幡发动,此时古董店里阴风阵阵,吹得云采夜白衣紫衫迎风猎猎作响,他墨色的发丝在空中轻扬着,让骨墨更来劲了:“剑神大人生得如此美艳,让在下好生欢喜啊……”
骨墨张口,伸出玉白的食指,用尖尖的虎牙在指腹咬出一滴血珠,而后将自己的唇抹得更红,嘟嘴含糊道:“在下这有上好的胭脂,好物应赠有缘人……”
云采夜握剑的手腕一转,顷刻间便挥出无数杀气满灌的剑气,化为剑刃带着阵阵寒光向骨墨袭来:“你既然知道自己长得丑,就应该少出来作妖,丢人现眼!”
剑气道道凌厉,带着骇人的杀气劈开恶鬼的包围,又在聚魂幡引出的鬼群之外布成一个剑阵。
紫辉隐隐,电光闪烁。
顷刻间,云采夜就将包围住他的十万恶鬼逼到骨墨身侧,一个也逃不出去。
天界第一剑,名不虚传!
骨墨望着剑阵,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他犯了一个很大错误!
他低估了云采夜的实力,也高估了自己。
他明明可以跑远点,然后尽情放出聚魂幡里的恶鬼去和云采夜纠缠,不死不休。可他为什么非要这么近!面对面地和一个使剑的人杠上呢?!
现在好了,他被云采夜的剑阵困住了,不能有什么大动静,否则这阵周的道道剑气就会将他捅成筛子。虽然他不一定会死,可是云采夜的剑气带着雷光,刺到身上可是很疼的啊!
骨墨尴尬地笑了几声,试图说几句软话打动云采夜:“其实我觉得仙君十分眼熟,不知仙君可还记得三万年前破云峰山角那个……”
但他话还没说完,站在对面的云采夜就倒退几步,抱着他那一坨黑的小徒弟跑出了剑阵,御剑远去:“丑人多作怪,滚回你魔界老窝去吧!”
云采夜清冷的声音在黑夜中渐行渐远,更重要的是,他走之前削了古董店的屋顶。
于是骨墨只能和他的十万恶鬼凄凄惨惨地站在剑阵中,淋着冷雨,吹着寒风。
骨墨:“……”
难道他真的要一直站在这里吗?动还是不动?这是个大问题。
还有那些器灵怎么办?他收了那客人好多钱啊!
想到此处,骨墨往倒塌的器灵架一看,却发现云采夜走之前早就一挥袖,把那些器灵里的魂魄全都放了出来。但由于器灵关系未消,那些魂魄只能在灵器周围飘荡,走不远又不回来。
这些灵器算是全部废了。
骨墨哀叹一声,早知道他就不掺和这事了。反正就算他光拿钱不干事,那些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但他收魂收惯了,眼下见自己周围那么多游魂怨鬼,心里一阵痒痒……要知道仙界手下可是有地府专门引魂投胎的。虽然他只收恶魂,可他若不是见一个就收一个,哪来那么多恶鬼供他驱使呢?
骨墨望着那些飘荡的幽魂,在心底不断告诫自己要克制,可是他的身体却背叛了他,下意识地将手里的聚魂幡往前一挥——
骨墨:“!!!”
天要亡他!
聚魂幡发动的那一刹,云采夜留下的剑阵也被引动,霎时,无数剑气刀刃便“咻咻咻”朝他刺来。骨墨暗骂一声,连忙再次引动聚魂幡,希望能少挨几剑。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些剑并没有攻击他,而是剃掉了他的满头黑发,那些被他保养得如墨浓黑,美好滑顺的头发,几息间便簌簌如落叶落了一地。
“哎呀,头发掉光了呢……”骨墨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抬头望着云采夜御剑离开的地方哀声叹气,却没追上去,“丑得我都不敢出门见人了,还是回魔界吧……”
自言自语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沐着大雨在店铺的残骸中翻找着,在寻不到那东西后愁眉苦脸低叹一声:“唉,我是真心想送你件礼物的,这下好了,恐怕要被别人借花献佛咯……”
自怜片刻后,骨墨在风雨中引动聚魂幡,将十万恶鬼全部收回,但聚魂幡众鬼的惨叫和哀嚎依然不绝。这让骨墨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加不好了。他“啧”了一声,忍不住叫骂道:“别嚎了,嚎破嗓子我也不会放你们去投胎的!恶人自有恶人磨,我这是做善事呢。叽叽歪歪烦死人了!”
骨墨想了半天,觉得云采夜没揍自己肯定是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好魔,所以才大言不惭地说道。
“唉,就是可惜那些灵器了……小剑士脾气真坏啊……”骨墨摸摸嘴唇,蹙着细眉有些惋惜地说道。却忘了他此时就是一个秃头,配上他近乎惨白的脸,简直就像个剥了壳的鸡蛋,十分瞎眼。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丑……八……怪……”鬼面聚魂幡里,前·十二之末幽都魔君嘶哑地笑着,一字一顿恶意嘲讽道。
骨墨闻言眉眼一寒,冷笑一声。下一瞬,聚魂幡里的众鬼们就感觉头上一凉,随后脚下就多了几团黑发——大家都没头发了。前·十二之末幽都魔君看着众鬼凶狠的眼神,终于笑不出声了。
几天后,魔界有小道消息传出——
“听说骨墨大人,去了凡间一趟,回来就出家啦!头发都被剃光了!”
“嘶!真的假的?”
“你瞎吗?他最钟爱的法宝鬼面幡里众鬼头发也跟着他被剃光了!据说全都丑得不能见人,这还能有假?”
“唉……堂堂魔君,难不成真的吃斋向佛去了?真是魔界败类啊……”
第17章 撩一撩
夜色深沉,不曾停歇的天雨从九重天上肆意倾泻,且没有丝毫收敛之势越下越大,在卉木葳蕤的山林间腾起白茫茫的水雾,绕在破云峰山上,久久不散。
云采夜带着烛渊在破云峰山间一处小亭停下时,他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湿了。墨色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侧,纤长的睫毛并做几簇,谁能想到——仙界曾经风华绝代的剑神,此刻竟然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地躲在这个山腰上的小亭子里避雨。
“阿丑?阿丑?”云采夜从随身携带的玉色锦囊中取出软毛大氅,铺在石桌上,将烛渊轻轻放在上面,也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就拍着烛渊的脸轻声喊道。
他本来打算直接带着烛渊飞回云剑门再为他查看伤势的,毕竟如果真的伤得极重,他也好寻歩医来为烛渊疗伤。但不知为何才行至半路,烛渊就在他怀里挣动起来,哀声喊着,似乎是伤口痛到极致了一般再也忍耐不得。加上天雨雨势逐渐变大,在他御剑飞行时从伞外吹了进来,云采夜就只好先带着烛渊来这个小亭子避会雨。
烛渊一直缩成一团,像只小球般圆滚滚的。因他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云采夜有些担心——虽然小徒弟已经是仙体了,但他毕竟还小,被骨墨那么一摔,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烛渊听到云采夜的声音后哼哼唧唧着翻了个身,摊开肚皮,睁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云采夜。
云采夜在看清烛渊的伤势后不禁拧起了眉——烛渊右爪至腹中位置的鳞片都被掀掉了,露出底下血色模糊的红肉坑。
望着烛渊的伤口,云采夜觉得心都绞痛起来了。
他其余六个弟子在他的照看下,万年来都未曾受过如此严重的伤,更何况阿丑还那么小……想起烛渊平时里随便有些什么不顺心的事,就眼里泛水闹委屈,背过身体只给他看屁股。而现在他腹间的半数鳞片都被刮去了,居然一声不吭忍了那么久……
云采夜不由攥紧了拳,深吸一口气——
骨墨最好一辈子待在魔界!倘若让他知道他敢出魔界,他便要让他也尝尝这皮肉尽失的滋味!
“呜桀……”烛渊见云采夜只是望着自己,又哼了几声。
云采夜闻声连忙摸摸烛渊的额头,无声地安慰着他。然后用灵气将自己身上的湿气蒸干,掏出歩医赠的仙灵液,倒在烛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处。不一会那伤口便结了痂,再等片刻,那暗红色痂渣也掉了,露出下面新长出的粉色嫩肉。
烛渊眨了眨眼睛,用左爪摸摸自己的肚皮。云采夜看到他回复活力的模样,眉宇终于重新染上暖意。
云采夜从烛渊腋下把他抱起搂入怀里。下一刻,白皙如玉的手指便覆上那没有鳞片保护的软肉,轻轻摩挲着。云采夜感受着那处传来的温热和随着小徒弟呼吸而产生的起伏,不禁软着声音问道:“还疼吗?”
“桀——”烛渊轻叫一声,扭着身体往云采夜怀里的更深处钻去,像是十分贪恋他的体温。
云采夜叹了口气,由着他去了,甚至还紧了紧抱着烛渊的手臂。
他原本是想带烛渊下凡来玩玩的,却没想到害烛渊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云采夜在心里思索着要不要再在人间界多逗留几天,等烛渊的鳞片长好了再回去?毕竟说实话……肚皮没了鳞片的阿丑变得更丑了,要是现在就回云剑门,不知道仙界又要传出多少闲言碎语了。
罢了罢了,云采夜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等烛渊肚皮上的鳞片重新长好后再回云剑门去。毕竟他也不能让烛渊一直窝在水云阁里等到鳞片长好才出去。
唉,也不知阿丑什么时候才能化形。要是化形了就没这么麻烦了。
云采夜揉了揉烛渊露在外面的两对小肉翼,感觉有些硬,似乎是里面的骨头开始生长了。他想到这几日烛渊抱起来更沉了,估摸着再过不久,小徒弟便能够化出人形了。
“等你化形了,师傅就教你练剑。”
云采夜清润如玉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回荡在烛渊耳畔。烛渊稍稍歪头,盯着云采夜——他从没见过比云采夜对他更好的人。
以前在实验室的时候,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武器,冷漠无比。也许在那些人看来,他们这种出生在培养皿里的胚胎,根本就不是亚犹龙的后裔,只是拥有生命的生物武器而已。
烛渊觉得,也许他出现在这个世界,反而是一种幸运,至少他遇上了云采夜。他不需要所有的人都敬他爱他关怀他,他只求在他不知尽头的漫长生命里,能找到一个人在乎他的人就够了。
云采夜摸完小肉翼,就准备摸烛渊的尾巴,却感觉到烛渊好像在用什么东西拱着自己,于是他连忙把胳膊松开了些。烛渊坐直了身体,忽然把一直紧握着右爪伸到云采夜下巴处晃晃。
待云采夜看清烛渊手里捏的东西,不禁有些怔然:“这是……”
那是一颗水滴状的蓝星石吊坠,里面星光荧荧——也是骨墨最初拿给他看的那盏蓝星石莲灯。
云采夜眼眶有些湿润,想必小徒弟一定是以为自己非常喜欢这盏莲灯,所以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不忘记紧握着它。张口深吸一口气,云采夜眨眨眼,散去眼里的雾气,握住烛渊的胖掌在上面亲了一口,小声骂道:“傻孩子,师傅只想你好好的……”
烛渊被云采夜亲了爪子,心情大好地呲开了嘴巴。虽然他的满口尖牙并不好看,但云采夜却不嫌弃,依旧温柔地看着他。烛渊收回爪子,在蓝星石上戳了几下——他的记忆和视力都很好,早就看清并记下骨墨是怎么打开这盏莲灯的。
云采夜只见烛渊用另一只爪子戳着这颗石头,动作虽然笨拙,但却没有弄错一步。一弹指的功夫过后,那颗石头便如花蕾般绽放,一层一层打开成一盏极致精美的镂空莲灯。
在古董店时,室内有灯,光线明亮,这盏莲灯原本的光芒就被削弱了。而现在,他们在一处无人的小亭里,被如帘的天雨包围阻挡了外界一切声音,仿佛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一般。
烛渊捧着这盏星莲灯,往中间吐出一小团蓝色的火焰,点燃了莲灯的灯芯后捧至云采夜眼前。
那盏莲灯衬着轻晃的蓝焰,如同凝聚了无垠夜空中所有的星辰般,夺目而璀璨。
第18章 舔一舔
然而云采夜只是望着这盏莲灯,动也不动,什么反应都没有。
烛渊见他这幅样子就有些急了——传承记忆里,亚犹龙求爱不都是这样干的吗?快接啊,接了你就是我的人了!难道你不喜欢我?
“嗷桀——”烛渊嘶鸣一声,催促云采夜赶紧回神。
云采夜回是回神了,也笑着接过了千叶莲灯,轻叹道:“原来是这样。”
莲灯被云采夜接过以后,顷刻间花叶便片片散落,化为荧荧粉尘在空中汇聚成一列蓝芒小字:【缘若春风乍起,妙不可言】花叶成字,花蕊成种。
黑漆漆的一小粒,静静地躺在云采夜手心。
烛渊:“……”这是什么字?
云采夜笑着摇了摇头,这词还真配他和阿丑。不过眼下他更在乎的,是他手心里这颗看似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