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杀杀,这种舔血的日子,就再与你我无关了。常凌云出观斩敌了,等他一回来,就会定下一任观主了。到时候,我们私奔去。”
顾沉说:“好。”
常墨要是敢对顾沉有半点不好,我能把他住的白星楼拆了。白日盼着常凌云回来,晚上就等着顾沉回来。顾沉的确是夜夜都来,有时和我说一两个时辰的话,有时我睡着了就帮我掖个被角。
得了空,也不能忘了另一个,不,一对救命恩人。
我到的时候,常棋给常齐风做了一碗银耳汤,举着铁勺子一口一口喂常齐风喝。我想了一下,嗯,也得让顾沉喂我喝碗汤。
常棋见了我,触了电一般撤手,银耳汤“啪”地扣上了常齐风的袍子。我饶有趣味的挑挑眉。
常棋是常齐风的媳妇儿,常齐风自然是什么事都不会瞒他的。
我抬头看看窗外:“青天白日,斯文败坏啊。”
常棋红着脸说不出话。常齐风笑道:“少主,你就别逗他了。”
小师弟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性子,一到和常齐风碰上的时候,就是这幅腼腆局促的模样。我从怀里抽出张纸,递给他们:“上头的人可用,不在上头,万万用不得。”
常棋愣了一下:“少主,规矩是比试赢了的,都……”
“你看我像守规矩的人么?这摘星观里没有人比你相公更适合做这个观主了,我给常凌云说,万事可成。少主无能,师父能有什么办法?
常齐风摊开纸一看,侧过头看我:“上头还有大师兄。”
第一次见常墨,他还不是这个性子。小小的一个少年,瘦胳膊瘦腿,孤身上了璧山拜师。山上向阳花开了,他穿着薄薄的袍子倒在花里,身上都是血污还在往前爬。我只记得,常凌云那时说了一句“此子前路不可限量”。他勤学苦练,平日里也少话。练剑到天明,错过了时辰,我还偷偷到厨房给他拿过充饥的甜粥。只怕他是早忘了。那时他一心只想报仇,等真报了仇,心性也不复如初。
我道:“可用。只是需得有人制衡,让他除了安分守己,无路可走。六师兄和小师弟才智过人,自有妙法。”
顾沉折了二十根竹骨。
第二十一天。
我心情大好,在书房里自己磨了墨,铺了纸,提了一幅字,想着晚上要亲手送给他。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外头跑进来一个人,眼熟得很,我定睛一看,竟是常凌云的暗卫。他悲恸道:“少主,主上他……”
(七)
晚风轻敲门扉,我在院子里坐了一夜。月半墙,树影从墙上一直延伸到我脚下。头顶有一点点动静,一个黑影翻下来,停在跟前。我扯了一下嘴角,攒出一个笑来:“留了门你不走,非要爬墙进来。”
顾沉说:“少主院外的门用得太久了,一推就有大声响。今日来得迟,我以为少主已经歇下了。”
顾沉从屋子里头取出许多小蜡烛,摆在地上,一个个点燃。没用内劲,他是弯着腰一个个点起来的。我看着院子缓缓亮堂起来,好似天光初降。火光里,顾沉刀削似的脸愈加清晰。我认真地往前,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顾沉的脸反而模糊了。
“顾沉。”
“嗯?”
“常凌云死了。”我惨淡一笑:“我爹,死了。”
常凌云一死,璧山就要大乱。我根本不想知道璧山会不会乱,满脑子就只有常凌云的影子。我以为常凌云能活到茶寿之前,没想到连半百都不到。
“我去把常凌云的尸骨抢回来。我爹可以死,但一定要葬在璧山。”
顾沉说:“好。我替你抢。”
我摇头:“你抢不过。”
顾沉:“能的。”
“你功力和常凌云不相上下,他们人多势众,你怎是敌手?”
顾沉沉默了一下:“十日不回。少主就不用等我了。”
“胡闹。”我覆手在顾沉指上:“常凌云是我亲爹,你是我亲媳妇儿啊。我让你赴死,自己苟且偷生?”
我拽起顾沉冰凉的手指碰上我的脉门,他登时立定般怔住。
“此事只能告诉常棋和常齐风。让他们稳住摘星观,等我回来。”我凑上来,蜻蜓点水般轻轻碰了一下顾沉的唇,一触即分,“顾沉,我一定回来。”
途中经历了什么,我记不清。我只知道我见着常凌云的尸身的时候,开了杀戒。天热,我只能把他的骨灰带回去。短短地在客栈歇了一夜,就听见奉酒的小二哥说,璧山乱了。
璧山。
乱了。
常凌云的事还是没能瞒住。一众宵小,自然趁机起事。我目不交睫地赶回璧山,刚到山脚下,便见山上一片火光。璧山再乱,我一回也定能压制,倒也不能算难事。论起血脉、论起功力,常墨都远非我敌手。我最忧心的还是顾沉,他武功虽高,可行事莽撞,不问后果,怕他着了别人的道。
我御气上山,观中人分两派,已经战得昏天黑地。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少主回来了。”
人群立刻让出一条道来,我一步一步踏进去。常棋受了很重的伤,常齐风散着发,一柄□□立在身前,也负了伤。我冷笑道:“这一个个的,都想做什么?你们要翻天么!”
常墨面无表情:“常仙,你也知道回来?”
“你闭嘴!”
常墨愣了一下,被我这样的废物当众呵斥,和挨了耳光也没什么两样。他怒得肩头颤动:“常仙,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我懒得搭理他,四处望了一周,没看见顾沉的影子。
我心里一颤,又找了一圈。
还是没瞧见顾沉。我登时就腿软地站不住了,我慌慌张张地看向常齐风,六师兄闭上眼睛侧了侧身,不忍般躲过我的目光。我心里一直崩着根弦,也许从下山找常凌云就开始崩着了,也许更早。我心里隐隐有担忧,只是把它藏在心底,想着顾沉的身手,还真以为他刀枪不入了。
现在我心里这根弦倏尔断了,心头只剩下了最后一响。我思绪一下子就乱了,我想起来,屋子里头的墨宝还没亲手交给他,我答应的事违约了还没赔过罪,我还没让他喂我喝过银耳汤,我还没亲口告诉他,我钦慕他,要和他长相厮守,死生契阔。
顾沉答应了和我私奔去,我连路上的盘缠都备好了,就放在顾沉原来屋子里的枕头底下。胸中气血翻涌,我压不住地喷出一口血。常墨在我身后说:“堂堂少主,居然哭了。这个主上你也配做?”
我站起来:“你杀的。”
常墨道:“愚忠。不能为我所用,自然要杀。”
我把手贴在剑柄上:“再说一次。”
常墨笑道:“顾沉,我杀了。”
我气息又翻了一回,贴着剑身就炸开来。凌厉的内劲疾电般平铺开来,束发的玉簪径直碎成了粉末,长发落在肩上。常墨指尖一颤,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我推剑入鞘,随手仍在一边。
常墨又是一惊:“你……”
“杀你,根本不需用剑。”我两指向上,指尖内力就贴在常墨身上。内劲成风,鼓得观袍盈满了风,地上的碎石花草悬在半空打转。
指尖一压,常墨的一个膝盖就钉在了地上。
“常墨,你做什么我都能忍你,可你不该,”我怒声,“动我的人!”
常墨御气挣了一下,另一个膝盖也触了地。他抬起头:“你的功力,怎会……”
我一拂袖,常墨就挨了一耳光。他侧着脸,古怪地笑了一声:“你装的,我竟然,没发现。”
我甩手又给了他一耳光:“摘星观我不抢,你性情狠辣,不宜居于最上位。便是做不了观主,又如何?以你的身手,何人能为难你?”
常墨笑得放肆:“你能懂什么,少主大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输了,你杀了我便是。怎么,恶人死之前就非得自觉懊恼愧疚、万死不能赎其罪?常仙,你也不过命好了一点点罢了,这时候还谈什么仁义廉耻?”
常墨说的真是不错。
受制于人,还思绪明了至此,确实不可小觑。
我道:“常墨,你一点不错。为己谋路躲上位,纵不是天道,也是人道。你就败在,”我一个字一个字压低了说:“与我为敌。”
常墨:“少主的功夫,很俊。常墨不及,死也瞑目。”
“你不知我现在多想杀了你。”
“啰嗦,动手吧。”
“你这二三十年,谁也不欠,唯独亏欠一个人。你知道是谁么?”
常墨眼神略略一变。。
我把怀里的盒子拿出来:“师父的骨灰在这里,我把它带回来了。”
常凌云如何待常墨,我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常墨被蒙了心,从来觉察不出。还趁着他尸骨未寒,乱了璧山。
常墨的起鞭是常凌云一手教的。常墨练不好,常凌云就算罚他,也要在他边上立着不走。落雨毒日,从不打伞。我在边上啃苞米,每每都觉得常墨也许是常凌云的私生子,我的亲兄弟。
常墨愣了一下,许是想起了什么,指尖颤了颤,犹豫了一下才抬手去碰常凌云的骨灰。我好像又看到了向阳花里那个瘦胳膊瘦腿,穿着薄薄的衣袍,一脸无助的少年。划破了手臂会哭,喝了甜汤会笑;挨了罚会哭,受了夸会笑。
胜负已定,多言无益。
常墨闭上眼睛:“你说的不错,这辈子,若有悔恨,也独独悔恨这一件事罢。阴曹地府,黄泉路上,我再给师父请罪。”
常墨杀了顾沉,我恨不能立刻把他剁成肉糜,可常凌云不让:“师父早知道你有异心,他说无论如何,留你一命。”
我咬牙:“在我还没失了心智,滚吧。多呆一刻,我都想一掌杀了你!”
常墨把常凌云的骨灰接走了,我听见他用一个调子的语气和我说:“顾沉这人,留之无用,弃之可惜。我没杀他,他在白星楼的地牢里。”他抬起头来:“去寻他吧。”
(尾声)
据说常墨给常凌云守了一辈子的陵。是真是假,我不清楚,毕竟太久没有回过摘星观了。不过,有常齐风和常棋这对小夫妻在,也乱不到哪儿去。我给常齐风是这么说的:“六师兄,我答应小师弟了。你要是敢欺负他,我骑毛驴也要骑回来给他撑腰的。”常齐风一摇纸扇:“你回来就是,别有了媳妇儿忘了师兄就好。得了空,和顾沉一块儿来,你嫂子给你做饭吃。”
我朝着摘星观的方向看了一眼,天高日远,相隔甚远,根本瞧不见璧山浓绿的轮廓。道边开了些铃兰花,被绿色的根茎束着,在风里摇摇曳曳。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故事还没完,还没遇见清清冷冷的羌芜少门主萧承晖或者称他为临昙,也没遇见无赖如我的萧贞。
我侧过头,朝着顾沉坏笑:“媳妇儿,亲亲抱抱举高高。”
顾沉装作没看见,看似镇定自若地擦着我直接走过去了。
哎哟喂,惯得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萧贞和萧承晖是之前师兄去哪儿了里的主角,感兴趣可以点进我专栏里瞅瞅。不过和这篇没什么联系。也就是一提,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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