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
王贤还有一条没说,这也可以解释,伍绍元为何放着如花似玉的美娇妻不碰?他不是天阉也不是兔爷儿,而是要和郑家划清界限,以免到时候撕扯不清。弄不好就是因为这一反常,才会被郑家怀疑上的。
“这样的话,那人会不会离开浦江了?”
“不太可能。”王贤摇头道:“我仔细想过,那人之所以藏在浦江,而不是别处,是有原因的。”
“除了这里有江南第一家,可以为他提供掩护外,还有什么?”闲云沉声问道。
“这里的地形。”王贤沉声道:“浦江,乃至金华府都大山连绵,直通闽赣,一旦有警,他可以迅速躲进山里,逃往江西福建,就是大军围捕都不怕。”
“嗯。”闲云轻声道:“要是安全的话,其实去云贵安南,更安全。”
王贤摇摇头,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其实道理很简单……那里太偏远,去了就等于自我放逐。
“那么我们下一步,是找到这个郑桧么?”闲云沉声问道。
“是,但很困难。”王贤道:“就算郑伍氏守口如瓶,郑家也会雪藏郑桧的,我们只能外松内紧,静待他出现了。同时看看,郑伍氏会不会带给我们点惊喜。”
“一味守株待兔么?”闲云微微蹙眉道。“不是说要钓鱼么?”
“先等等吧,现在钓不着鱼的。”王贤打个哈欠道:“睡了,熬夜会有黑眼圈的。”
“你是男人。”闲云无语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么。”王贤不理他,径直到里屋睡了。
闲云在外间床上打坐。身处险地、危机四伏,为了保护王贤的安全,他兄妹俩一人一宿轮流值夜……
虽然说要守株待兔,但王贤却不得闲,因为县里收秋税的日子到了……去年的一幕幕仍记忆犹新,今年又摊上个酒鬼上司,王贤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过他好像多虑了……
王贤还没来得及派人下乡催收,那边各区粮长已经来衙门报告,说税粮全都收好装船,已经运到县里了,请官府前去查验。王贤听了,半晌合不拢嘴,想在富阳时,收个税比杀了那些粮长还难,这边倒好,催都不用催。两县是邻县,差距咋这么大捏?
本着注会那颗多疑的心,王贤带户房人前去查验,结果查来查去,绝无缺斤短两、以次充好的现象,更别说掺沙子、稻壳之类了。而且人家还很懂事……该给衙门的陋规常例,一点也不少给。
不只是一个粮长,全县所有粮长都这样,简直堪称业界良心!弄得本想大展拳脚、继而立威的王典史,吊在半空不上不下,好个欲求不满。
“二老爷,没问题了吧?”见他恨不得把米粒数一遍,几位粮长小心问道。
“没问题了。”王贤黑着脸,背手下了船。
“我等在杏花楼略备薄酒,请二老爷赏光?”粮长们讨好笑道。
“本官累了,”王贤却不给面子,只对帅辉两个道:“你替我去吧,别让人家浪费了。”说完便坐上轿子,回衙去了。
“是。”帅辉两个应一声,待王贤起轿后,对众粮长笑道:“瞧得起我们兄弟不?”
“二位爷哪儿的话!当然瞧得起!”众粮长这个汗啊,这俩小子是混混出身么?怎么流里流气的。其中一位叫郑流的,是领了任务和两人套近乎的,自然曲意奉承道:“早就想和二位爷亲近,只是二位须臾不离二老爷左右,一直没得机会。”
“这不机会来了?”帅辉嘿嘿笑道:“还等什么?”
“请上车!”粮长们便簇拥着二人,分乘几辆马车,来到本县最好的杏花楼上,一番觥筹交错、杯盘狼藉、猜令划拳、喧腾酬酢……把这俩小子哄得心花怒放。宴后,郑流又请他俩去县里最好的青楼红翠阁,继续莺莺燕燕、温香软玉、眠花宿柳、乐不思归……比在西衙里挑灯夜读、死记硬背的王大官人,不知要幸福多少倍。
两根牛油大烛,照得书房里亮堂堂,王贤端坐桌前,正在奋笔抄写一篇程文。自从魏老师传授他速成大法后,王贤便坚持背诵范文不辍……闲暇时早晚各背一篇,公务繁忙时也要抽空背上一篇。就连去郑宅镇那天,他都在路上完成了功课。
王贤拿出当年考注会的劲头来,又有科学的记忆方法,倒不觉着多么辛苦。可是他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就忒不可思议了……虽说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但人家也是从小读书,只是没那么用功罢了。王贤却是彻彻底底的零基础,从十七岁才开始读四书、学八股,是不是太晚了点啊?
何况苏老泉一辈子都没考中,后来还是人家实在不忍心,才赏了他个官做……而王贤现在已经是官了,虽然未入流品,但可正常叙迁,以他区区十七岁的年纪,将来升到知府也是有可能的。何苦还要头悬梁、锥刺股,遭这份罪,去挤那独木桥呢?
灵霄盘腿倒坐在官帽椅上,两臂搭在椅背上,歪着头打量王贤,一看就是半个时辰。看得王典史实在受不了,头也不抬道:“我脸上有花么?”
“有灰。”灵霄嘻嘻笑道:“小贤子我问你,为啥还要拼命读书呢?”
“当然是为了考秀才,难道还是做学问?”王贤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性。
“考秀才干什么?你又考不中举人……”灵霄特意了解了一下,发现和典史比起来,秀才很没用的。
“喂,别打击人好么。”王贤郁闷地瞪她一眼道:“虽然你说的是事实。”秀才毕竟名额多,若有提学大人照顾,还有些希望,至于考举人,王贤从来都没奢望过……这可是浙江啊!大明科举死亡之组,光靠死记硬背是没戏的……
“那还考什么秀才?”灵霄嬉笑道:“再说你不是讨厌酸秀才么?”
“个人感观是一回事儿,具体去做又是另一回事儿,”王贤摇摇头:“你这种含着金汤匙生下来的家伙,不会明白的。”
“你不说我怎么明白?”灵霄探着身子,凑近了王贤道:“说说啊……”
“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这种出身底层的人,必须要抓住一切上进的机会,才能不被人踩在脚底下。”王贤嗅到一股少女的清香,不着痕迹拉开距离,轻叹一声道:“考中秀才虽然对我没什么直接的好处,却可以让那帮正途出身的上官,不会老想着打压我。毕竟,我也算读书人了……”
“谁打压过你?”灵霄气愤地挥舞着小拳头道:“告诉我,本姑娘替你报仇!”
“等到被打压就晚了,未雨绸缪而已。”王贤淡淡道。
“你这样好累啊。”灵霄白嫩的下巴抵在椅背上,叹气道:“我觉着开心最重要。”
“你当然可以这样想了。”王贤感受到这假小子的关心,露出温暖的笑容道:“我也对我家银铃这样说……”
“银铃呦,”一提起银铃,灵霄就来劲。在富阳县两人曾短暂相处,两个年龄相仿、性格类似的小丫头,很快就成了好姐妹。“我真挺想她的。”
“那就去找她吧,她肯定也很想你。”王贤也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温声道:“浦江县你也玩腻了。”
“确实玩腻了。”灵霄可不喜欢浦江,因为这里人不让她吃白食,也不把她当小祖宗供,更没有一帮女孩子陪她玩儿。毕竟王贤才来没多久,除了整治一干手下外,在县里实在没有存在感……而且浦江县,毕竟是姓郑的。
“那就回去吧。”王贤道:“正好这两天有粮船要去杭州,到我家玩两天,然后回山过年吧。”
“呃……”灵霄颇为意动,很快却又摇头道:“不行,我答应银铃了,要保护好你。”
“有你哥呢……”王贤不禁感动,好银铃,哥哥没白疼你……这家伙也不亏心,他就爱欺负小银铃!
“我哥有他的差事。”橘色的烛光,照得灵霄眉眼分明,她难得郑重道:“关键时刻不一定在你身边……”
王贤心一震,原来这小丫头明白着呢……
第一百六十章流民
送走了到杭州的粮船,浦江县今年的公务,便到了尾声。官吏们都觉着可以歇歇,安安稳稳地过冬了。连王贤也不好意思整天点卯了,改成三天一次,其余时间大伙儿有事儿就来,没事儿便回家歇着……他自己也乐得多些时间背书。
这充分证明了,人往往以为自己能改变环境,其实到最后,大都被环境同化……
但王贤已经被那些之乎者也弄得头昏脑涨,哪有工夫思考这种哲理性的问题?
可惜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懒散的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被涌入本县的流民,冲得一干二净……
从十月份起,从杭州府逃难过来的灾民,终于进入了浦江县境内。这让全县上下都有些措手不及……因为根据消息说,流民是南下往台州的,天知道怎么会突然转向金华!
知府大人大为紧张,因为今年以来,杭州绍兴等地,由于救灾不力,灾民和本地百姓冲突,继而引发骚乱等暴力事件,半数县官被免职,还有被下狱的。现在这帮被从杭绍一带驱赶过来的灾民,满是怨气戾气,而且人数奇多。一个处置不好,金华就要重蹈杭绍的覆辙!
知府苏大人紧急召各知县到府城议事,王贤因为出自救灾明星富阳县,而被要求与米知县同行,好向各县传授救灾经验。
米知县虽然怠于政务,但遇到这种事儿也不敢懈怠,和王贤骑了马,急急忙忙往府城赶去。
一到了府城,便有差役知会米知县,说府尊大人要提前见他和王贤。两人赶紧来到府衙,投了拜帖。
金华府苏知府四十多岁,面白英俊、三缕长须,是那种典型的仕途得意的正途官。只是这种大人和魏知县类似,说就天下无敌,做就无能为力……得知流民入境,苏知府急得团团乱转,也拿不出什么章程。是以一听说米知县来了,他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叫道:“快快有请!”
在签押房里,苏知府接见了两人,稍事寒暄后,便迫不及待地问王贤道:“在富阳县时,你们是怎么救灾的,快快讲来!”
“是。”王贤从袖中掏出一本条陈,双手奉给苏知府道:“这是下官整理的《富阳县救灾录》,还请府尊过目。”
“王典史是个有心人,怪不得郑方伯也对你赞不绝口。”苏知府惠而不费地夸他几句,便接过来当场翻看,一边看一边道:“讲一讲当时你们县的救灾思路。”
“是。”王贤应一声道:“以当时魏知县的说法是,救灾的重点在五防。”
“哪五防?”苏知府饶有兴趣地问道。
“一是防止灾民衣食不周,主要靠官民赈灾。二是防止灾民群聚无定所,主要靠分散安置、妥善安置。三是防止灾民游惰成性,主要靠以工代赈,而不是直接救济。四是防止主客百姓的矛盾,主要靠减免赋税、增加收入等办法,来减轻本地百姓的抵触心理。五是防盗贼瘟疫、这个没得说,靠官民携手用重典,好在现在入冬,倒是不用担心瘟疫。”王贤条理清晰地答道。
“说得好,果然有经验!”苏知府笑道:“麻烦二位秉承这个思路,拟个救灾方略出来,今晚之前务必给我。”顿一下道:“二位也不用回驿馆了,本官让人收拾两个房间出来,你们在这儿住下,专心筹划。”
“是。”两人只好应下,跟着知府长随,去往后衙客房下榻。
一安顿下,王贤便着手草拟救灾方略,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他听到拖沓的脚步声,不用抬头也知道谁来了。
见顶着酒糟鼻子的米知县进来,王贤作势起身,老米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起来:“酒虫勾心,在屋里实在待不住,过来你这儿看看。”说着笑问道:“拟得怎么样了?”
“基本写完了,请大人审阅。”王贤双手奉上。
“好好。”米知县接过来,仔细翻开起来。话说王贤还是头一次,见这位老知县如此之用心呢。
时间一点点流逝,米知县终于看完了,抬起脸便见王贤望着自己。米知县笑笑道:“非常好,仲德有方面之才啊。”
“大人过奖。”王贤忙谦逊道:“下官不过是依葫芦画瓢,有不妥之处,还请大人斧正。”
“呵呵……”王贤没想到,他这句自谦的废话,却被老米抓住了:“基本无可指摘,只是……这个分散安置灾民的方案,尤其是令百姓腾出房屋租赁给灾民,似乎不妥……”
“大人请讲。”王贤点点头,听老米的下文道:“我知道,这个办法在富阳县推行,有不错的效果,但是也发生过百姓将灾民撵出家门的风波,是吧?”
“是。”王贤不禁惊讶,这米知县整天泡在酒缸里,连自己县里的事情都不清楚,却知道富阳县救灾的细节。
“老夫觉着,这种大杂居的方法,对当地百姓的生活,太过打扰。而且一家发生矛盾,很容易激起本地人和灾民之间的对立,这在治安上压力太大。”米知县缓缓道:“三者,现在的灾民,也不是当初的状态了。一年前他们刚成为灾民,官府怎么安顿都行,一开始把规矩立起来,怎么都好说。现在这些灾民已成流民,游惰暴戾、惹是生非,还是集中起来看管得好,不要散到民间,干扰百姓生活,传染不好的风气,乃至酿成事端……”
“……”听话听音,老米长篇大论,反对分散安置,在王贤听来却怪怪的。因为他了解米知县说话的方式,向来含含糊糊、前言不搭后语。这次却条理清楚,鞭辟入里,显然对这件事极为重视,甚至就是冲这个‘分散安置’的方案来的。
“老夫说得有道理么?”见他不吭声,米知县便逼问道。
“太有道理了。”王贤回过神道:“还是大人考虑周到,那就改成集中安置。”顿一下道:“不过浦江县城狭小,无法容纳太多灾民,只能在城外安置。”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回头再行商量。”米知县断然道,说完也察觉自己语气有异,忙补救道:“城外安置也没什么,浦江冬天也很暖和,只要我们把窝棚搭建得密实一点,再筹集足够的棉衣棉被,冻不死人的。”
“是。”就这么错过给铁板一块的浦江县,掺沙子的好机会,王贤觉着很可惜。但上司都这样说了,王贤自然得依从,因为这份方略最终署名的,是米知县,而不是他王典史。
于是立即修改方略,然后米知县拿回去润色一遍,赶在天黑前交给了知府大人。
苏知府温言夸奖一番,让米知县早点歇息,他自己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