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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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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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他们才会乖乖听话,争相向知县献媚。

这规律对王典史也适用,但当地头蛇全是一家子时,自己这个外人,想要挑拨他们反目的话,实在是希望渺茫。

“小贤子怎么愁眉苦脸的?”灵霄大姐头吃饱了,见王贤一脸便秘状,便笑道:“是不是担心明天会吃不消?”

“呃……”让她一说,王贤才想起昨日帅辉打探回来的消息……昨日,浦江县竟有人在走街串巷,撺掇人告状,说什么王典史上任了,终于有替老知县审案的了。

王贤人地两生,一来就要审理积压已久的案子,他能行么?灵霄兄妹俩不仅为王贤捏把汗……

“车到山前必有路。”王贤却沉声道:“一个县哪有那么疑难案件?审理完了就是!”

“小贤子说得太好了。”灵霄开心笑道:“我大哥跟胡大人,学了不少本事,你千万别客气。”

闲云无奈地瞪她一眼,却没有否认,淡淡道:“要我做什么只管提。”

“多谢。”王贤真心实意道谢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不服

翌日一早,王贤亲去后衙请安,米知县无妻无儿,孤身一人,他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便径入大老爷的卧房,只见大老爷宿醉未醒。

米知县的长随道:“二老爷只管自便,大老爷一般都是中午才起的。”

初来乍到,不能不谨慎,王贤坚持将米知县摇醒。好半天,老知县才睁开惺忪睡眼,打量着王贤道:“你是谁?”

“下官王贤。”王贤心说好么,还真健忘。“昨日才上任的本县典史。”

“哦,想起来了……”米知县看看外头天色还早,没有起身的意思,嘟囔道:“什么事?”

“下官听梆子响过,却未见官吏排衙,故来请示……”

“他们没告诉你么?咱们不玩那个。”米知县哈欠连连道:“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从今往后,都听二老爷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咱们合理分工,能者多劳,老者多睡……”说着竟闭上眼嘟囔道:“我再睡会……”

“……”王贤彻底无语,昨天米知县一直在吹嘘自个是无为而治,原来这个‘无为’只针对他自个。至于如何治,就交给别人了……

摊上如此不负责任的长官,王贤无可奈何,只好回到自己的西衙,见未时已过许久,来应卯的却寥寥无几。王贤不悦道:“我昨天没说要点卯么?”

“回二老爷,本县向来闲散,许是他们一时还不习惯。”来了的几个小声应道。

“你们怎么习惯?”王贤冷声道。

“我们早起惯了,”几人赔着笑道:“何况大人头一天点卯,不敢迟到。”

“好,不错。”王贤点点头道:“那为什么他们就敢呢?”

“刚才说了,一时还不习惯……”几人小声道。

“那还是不怕我。”王贤轻声说一句,突然拍桌子高声道:“一炷香内,把他们都给我叫来!不然等着吃板子吧!”

堂下几人暗叫晦气,早知这样,和大伙儿一样在家睡觉多好。但见二老爷发火,谁还敢触他的霉头?都赶紧领命去叫人了。

按规制,官吏都要住在衙门里的,所以大部分人还是可以按时赶来,当然大都衣冠不整,睡眼惺忪,可见不习惯早起之说非是虚言。

看着这些乱七八糟、东倒西歪的家伙,王贤才意识到魏知县是多么的治衙有方……在富阳县时,云板一响,官吏上堂,端坐肃立,衣冠整齐。谁也不敢稍有马虎,因为被知县老爷挑出错来,轻则挨骂,重则吃板子。所以单从面貌上,很有小朝会的架势。

当时王贤也为五更起床叫苦连连,但现在想想,没有这段肃穆的仪式,没有大老爷早堂上日追旬比,一干官吏肯定要惫懒懈怠,衙门的威严也会荡然无存,由此百弊丛生,上官早晚受其所累。好吧,不过米知县十来年也就这样过来了……

显然,王典史要做的头件事,就是扭转这股懈怠之风,但简单粗暴的打板子并不是办法,因为法不责众,责众就会犯众怒,犯了众怒自己也无法收拾……这帮班头、捕头、牢头之流,可不是善类。

堂下众人见这位年轻的二老爷面沉似水,只不言不语地低头看书,心下都有些惴惴。

好半天,众人终于憋不住了,都望向郑司刑……浦江县六房司吏中,竟有五个姓郑的。郑司刑只好小声道:“不知二老爷唤我们来,有何训示?”

过了好一会儿,王贤才抬起头,淡淡道:“没什么训示。”

“这……”郑司刑小声道:“二老爷说的是气话吧?”

“真心话,横竖我说什么,你们都当耳旁风,我费那口舌作甚?”王贤冷冷答一句,继续翻看他的卷宗。

“二老爷息怒,”见他还为这事儿生气,郑司刑忙道:“这帮夯货都懒散惯了,一时扭不过来,这下他们都记住了……”说着忙递眼色给众人,众人便七嘴八舌求告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王贤这才脸色稍缓,目光环视众人道:“诸位是不是觉着本官过于严厉了?”

众人忙摇头说‘不敢’、‘不是’。

“确实不是。”王贤的声音越来越严厉道:“大明律条明文规定,官府吏役当每日卯时到衙画卯,点名时未到的,每缺一次笞二十小板!”顿一下道:“本官要是严厉的话,你们的屁股早开花了!”

众胥吏都是属滚刀肉的,不会让王贤几句话吓到,反而觉着他有些软弱。

“圣人说,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但王贤接下来的话,让他们目瞪口呆:“本官昨天没跟你们约定惩处措施,所以今天打了你们的屁股,就算不教而诛。子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必须要反省,现在就给你们补上这一课……”顿一下,他沉声道:“诸位今天不用干别的了。每个人,将《大明律》的《吏律》抄五十遍。抄完了可以回家,抄不完,明天再来五十遍!”

众胥吏目瞪口呆,这……这也太折磨人了吧?

王贤却不容商量,也不容他们回去找枪手,让人分发了纸笔,命他们当堂抄写。

胥吏们无奈,只好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开始抄写。也有几个不肯动笔的,王贤阴恻恻道:“不抄就是已经知道了?那本官就不算不教而诛了……”

一个姓黄的班头结舌道:“回二老爷,我等不,不会写字……”

“不会写字怎么当班头?”王贤冷声道:“你们几个即日停职,去找家私塾学识字,啥时候会写字了再回来。”

“二老爷开恩……”黄班头几个赶忙磕头如捣蒜道:“我们这把年纪了,哪有脸上蒙学。”

“也是,”王贤点点头道:“是本官推卸责任了,你们既然是我的属下,自然当由我来教你们。”说着挥下手道:“每天酉时,到我那里去,本官给你们开扫盲班!”

“二老爷……”黄班头几个怵头学习是一方面,更担心的是丢了差事。

“停职又不是撤职,”立在王贤身后的二黑,闷哼一声道:“二老爷肯亲自教你们,蠢货还不知福!”

几个班头只好磕头谢恩,满心戚戚地起身伺候。其余人见状,赶紧撅着屁股抄书,以免步他们后尘……

还有几个今天没迟到的,自然不用挨罚,郑司刑就是其中一个,他还是想替众人说情,凑近桌案小声道:“二老爷,这样今天可没法办公了。不如让他们拿回去,利用下班时间抄写。”

“不碍事的。”王贤的目光从书本收回,笑道:“为官作吏要‘清、慎、勤’,‘勤’的起码要求,便是按时上班下班。”说着又声音渐冷道:“连这都做不到,还办什么公!”

他这忽冷忽热、喜怒无常的劲儿,弄得郑司刑浑身难受,只感觉有劲儿没地儿使。只好狐假虎威地小声道:“这都是在大老爷手下养成的毛病,二老爷就是要整治,也不好这么急吧?”

“你想挑拨上官的关系么?”王贤冷冷望着他,目光像刀子一般:“正是大老爷让我放手整治尔等的!”

“不敢……”郑司刑忙撇清道:“是小人多心了。”

“不该你操的心,不用操。”王贤的语调又平稳下来道:“不就是一县刑名么?一天能有多少事儿?本官来处理就是。”

郑司刑连声称是,心里却哂笑不已……待尝到我们精心炮制的点心后,看你还能不能说大话,便亲自抱着一大摞卷宗给王贤。

却说昨日王贤才刚下令,今日胥吏便集体迟到,真是都懒散惯了,起不来床?显然不至于。他们是故意跟王贤对着干呢……

前日帅辉和二黑进城打探,两人都是行家,自然知道衙门前的茶馆,有他们需要的一切。便要了壶茶,在茶馆角落竖着耳朵听人说话……果然,一帮子胥吏在那里高谈阔论,话题正是即将到任的王典史。

但他们谈的不是如何迎接王贤,而是怎么给他点颜色瞧瞧……对此王贤一点不意外,因为他就是吏员出身。他知道,胥吏土生土长,世代盘踞地方衙门,早就成了一窝地头蛇。而那些被朝廷派来的官员,清一色都是外乡人,干满任期就又离开了……是以吏员将自己视为衙门真正的主人,而将官员视为衙门的过客。

也的确如此,官员们人地两生、势单力孤,纵使再精明的官员,也无法摆脱这些胥吏的欺瞒和干扰,若这官员是庸碌无能之辈,干脆就成了小吏的俘虏,而任其摆布了。

小吏们常用的手段,便是官员上任之初,唆使许多当地人前来告状,非把新官人搞到头昏脑涨不可。再故意把案情弄得冗杂繁复,令其错漏百出,最终对政务望而生畏,不得不倚仗他们来处理。这样,小吏们便将属于大老爷的事权,揽到自己手里了。

浦江胥吏们之所以整治王贤,还有个原因,就是他‘江南第一吏’的名头,这名头太拉仇恨值了。连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凭什么称江南第一?倒要让你看看,姜还是老的辣!

他们存心想让王贤出个丑,以消心中的羡慕嫉妒恨……

第一百四十九章专治各种不服

可惜王贤是有练过的……

看着厚厚一摞卷宗,他并不怵头,毕竟在富阳县已经代理过一段时间典史了,自然轻车熟路,不至于无处下手。

他也是有意显示下本事,让这帮人知道‘江南第一吏’不是浪得虚名的。拿出注会审账册的功夫,仅用顿饭工夫,便将案卷从头到尾浏览一遍,挑出今日要处理的十几份,淡淡瞥一眼目瞪口呆的郑司刑:“朝廷明文规定,书吏处理卷宗应当以轻重缓急摞放,分类呈送。你们连最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我看刑房的问题很大啊!”

郑司刑不是很怕王贤,因为经制吏都是由吏部任命,哪怕是县老爷,也只能建议罢黜。王贤不过是个典史,还决定不了他的命运。当然要是镇不住王贤的话,人家身为顶头上司,给他小鞋穿还是分分钟的。

郑司刑只好小心应付,看一眼趴在地上的手下道:“平时不是这样……”

“不必害怕,本官岂会不教而诛?”王贤淡淡道:“明天看看再说。”说着手指微曲,轻叩一下桌上的卷宗道:“既然已经定好了今日审理,便把原告被告都叫到西衙来吧。”

“是。”郑司刑应一声,便带人出去,到了衙门外,对候在那里的一众百姓道:“二老爷有令,着尔等西衙过堂。”说着高声唱名,将今日过堂的当事人叫出来,带着他们进了西衙。

郑司刑进去禀报一声,出来便叫第一个案子的当事人进去。一个黑着脸的老妇人和一个苦着脸小妇人,应声进了典史厅中。

此时一干被罚抄的胥吏已移到后堂,典史厅中,有做笔录的刑房书吏,有持水火棍的皂隶。王贤端坐堂上,虽然不如大老爷升堂时肃穆,但还是可以镇得小老百姓喘不过气来。

两人跪在堂下,王贤沉声问道:“堂下可是韩赵氏、韩林氏?”

两人忙称是,王贤又问道:“韩赵氏,你状告韩林氏所为何事?”

“老身状告儿媳不孝之罪。”韩赵氏是那个老妪,闻言悲戚地哭诉道:“老身命苦,儿子早死,没人能管住这不孝的儿媳……”

“肃静!”王贤一拍醒木,沉声道:“让你说,没让你哭!”

“是……”老妪便悲悲切切道:“先夫和我儿死后,家里便只有我和儿媳一起生活,她嫌我老了是拖累,整日对我冷言冷语不说,还只给我吃糠咽菜,她自己却偷着吃白米饭,还有大鱼大肉。”说着又大哭起来:“请大老爷为老妇做主,帮我教训下这黑心的儿媳吧!”

老妪白发散乱、背弯腰弓、啼哭不止、非常可怜。可她儿媳妇也面红耳赤,手颤脚抖,不止啼哭,可怜非常。婆媳俩倒像是来公堂上比赛看谁哭得狠,看得众皂隶偷偷直笑,公堂上一团乱糟糟……

“肃静!”王贤重重一拍醒木,他却笑不出来。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到底谁对谁错,那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而且此案难判在于,牵扯到孝道上面,国朝以孝治天下,自己要是屈了婆婆,难免招惹物议。但万一要是委屈了儿媳,只怕甫一上任,就被老百姓冠以糊涂官的帽子。

思忖片刻,王贤心平气和地问老妇人道:“你说你儿媳虐待你,今早你吃的什么?她又吃的什么?”

“回大老爷,老身吃的是咸菜糙米饭,她吃的是白米饭,还有肉。”老妪愤愤道。

“是么?”王贤望向韩林氏,只见她原应是个美人,但明显面黄肌瘦、营养不良。

韩林氏摇头凄苦道:“民妇给婆婆吃咸菜糙米饭不假,可那是因为家贫,实在买不起白米吃不起肉……”

“那你吃的什么?”王贤追问道。

“只吃了一点野菜充饥……”韩林氏悲戚道。

“瞎说,你明明背着我吃好的!”老妪怒道:“现在又来装可怜。”

“媳妇没有骗你……”韩林氏哭泣道:“我只是怕您老看到难过,呜呜……”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老妪嘟囔道。

“好了好了,老人家消消气。”王贤和颜悦色对老妪道:“早晨没吃饱,火气肯定大。你们先到外面等会儿,本官让人为你们做点吃的,吃饱了咱们再好生说道说道。”

老妪见大老爷要请客吃饭,觉着脸上有光,便得意地下去。她儿媳妇有口莫辩,只好也委委屈屈下去。

“下一个。”王贤便将这份卷宗丢一边,拿起另一份。

郑司刑冷眼旁观,见王贤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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