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莫问摇头道:“他们同样也怕激怒我们,不敢对人质动手。我们出城,只会害了自己的家人……”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被堵在城里?!”将士们万分憋屈,捶胸顿足道。
“等。”莫问镇定地说道:“只要公爷那边能大获全胜,谁还敢动人质分毫?”
“公爷那边……”将士们红着双眼望向西边,一下子燃起了希望。许是关心则乱,他们居然头一次担心起自己的主帅来。“敌军不下二十万,公爷才五万人马,而且是面对面的交锋……”
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再清楚不过,这样毫无花哨的正面决战,很难有巧取的空间,只能靠实力硬碰硬!那二十万官军可不是地方的杂牌,而是十五万精锐禁军,和五万辽东虎狼之师啊!
说起来,王贤此刻所率的五万兵马,才有严重的地方杂牌之嫌……
“十年前我就明白一个道理。”莫问看着他们:“让我在关键时刻,从来不会举棋不定。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将士们愣了一下。
便听他们的主将淡淡说道:“那就是永远不要怀疑公爷。”说着他微笑道:“相信我,公爷一定会给你们惊喜的。”
永通河畔的山丘上,王贤的大军已经在此驻扎一天一夜,纹丝未动了。
其实昨夜,邓小贤等将领确实建议过王贤,是否可以趁夜色偷营,却被王贤断然拒绝。而王贤拒绝的理由,让将领们到现在还震撼不已。
王贤告诉他们:“我不要一场偷来的胜利。”
天亮时,看到官军陆续开抵战场,邓小贤等人再次请战,想趁官军立足未稳,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王贤却又说:“这一战,我要让他们心服口服,再也没人敢与我们敌对。”
于是,出击的请求再次被驳回,将领们无可奈何地退到一边,眼睁睁看着十几万敌军步兵陆续开到数里之外,然后有条不紊地列阵。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官军摆出一个正面宽达八里的巨阵,从山坡上一眼望去,广袤的平原上黑压压地遍布官军,人喧马嘶,长矛如林!
此时已是旭日高升,冬日的阳光照耀在官军的盔甲和兵器之上,反射出粼粼的寒光,就像一片荡漾的海水,令人心惊胆寒!
王贤这才懒洋洋站起来,对身旁众将道:“别杵着了,各就各位吧。”
众将闷头闷脑地应一声,便回到各自军中。虽然对王贤信心十足,但主帅如此托大,实在让人无法淡定……
山东军的将士也是同样,看到铺天盖地的官军列阵完毕,浩浩荡荡向他们开来,难免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也就是对王贤有盲目的信心,将士们才没乱了阵脚……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们的主帅,希望他能说点什么,给大家鼓鼓劲儿。
王贤却和身边的龙五爷谈笑风生,似乎完全没把正在逼近的二十万大军放在眼里。
龙五爷苦笑道:“公爷,真的什么都不说?”
“该说的话,昨天都说完了。”王贤摇头道:“现在说什么也白搭,待会儿什么也不用说。”
“哎,好吧……”龙五爷无奈地点头。
官军方面,看到大军列阵完毕,朱瞻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当年宋太宗是怎么吃得败仗,他再清楚不过。就是军队太多,列阵太麻烦,结果被辽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几十万大军还没出上力,就败得一塌糊涂……
结果,自始至终,王贤都没派出一兵一卒,任由官军渡过了最脆弱的阶段。
眼下大阵已成,官军已立于不败之地!朱瞻基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骄兵必败!”
一旁的王公将领也纷纷笑道:“他被胜利冲昏头脑了,如此轻视我军,这次非得一败涂地不可!”
“不可大意。”朱瞻基的笑容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冷冰冰的面孔道:“让骑兵不要冒进,等待步军跟上。”
“是!”将领们轰然应命。
如果从天空俯瞰,便能清楚地看到,二十万官军组成了一个‘工’字型大阵,十二万步兵,分成两条战线,缓缓向敌军推进,五万骑兵在中央部位,两条战线之间,与步兵始终保持协同。
朱瞻基则在骑兵之后压阵,他身边是一万骑兵、两万步兵组成的中军,拱卫着朱瞻基的帅旗,同时也作为机动兵力,随时准备支援战场。
而对面的王贤军,两万骑兵分成两部在山丘两侧列队,两万步兵则环绕着山丘,组成一个层层保卫的阵型,完全一副严防死守、被动挨打的架势。
至于山丘上,除了王贤的帅旗,就是那五千辎重兵和龙五爷统领的五千军队,这些人空着手,就像旁观者一般。
眼睁睁看着官军的前阵到了距自己二里之外,王贤军却依然毫无动静。
到了这个份儿上,官军已经没工夫再猜测,王贤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们的六万步兵,已经进入了战斗位置!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击鼓!”朱瞻基暴喝一声。一百面巨大的战鼓同时敲响,急促的战鼓声响彻整个战场!
听到鼓声,早就按捺不住的张軏,立即催动战马,率领五万骑兵,向着山头发起了冲击!马蹄如雷,黑色的洪流向着王贤军席卷而去!
直到此时,王贤的军队终于动了。但不是骑兵,也不是步兵,而是那五千空着手的军队!
只见他们在龙五爷的号令下,掀开了一张张的油毡!
那些油毡原本沾满寒霜,与山丘同色,远远看去只是一丛鼓包,官军本以为不过是王贤军的辎重而已,但当油毡掀开,他们才悚然发现——毡布下,居然是一门门的火炮!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横扫千军!
看到这一幕的官军同时头皮发麻,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火炮,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山丘,差不多有上千门那么多!
冲在前头的骑兵们看得更清楚,那些火炮的式样,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短小精悍!
与官军只能用来守城、攻城的巨大火炮不同,这些小炮首尾不过三尺,周身数道铁箍,炮头由两只铁爪架起,炮尾还有铁绊,炮身牢牢地抓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头择人而噬的猛虎,威风凛凛!
每门小炮周围都有三名炮手,分工熟练地填充炮弹,插上引线,点燃了火把,几个呼吸便完成了射击准备!显然不知操练过多少次!
刹那间,所有官军都升起不祥的预感,朱瞻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感觉自己似乎犯了致命的错误——王贤的中军根本不是软柿子,而是要人命的杀手锏!
“殿下放心,大炮打骑兵,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勋贵们赶忙安慰朱瞻基,也是在自我安慰道:“看着虽然吓人,但杀伤不了几个人!”
哪还用他们说,朱瞻基焉能不知实心的炮弹对成分散队形的骑兵,造成不了多大的杀伤!可王贤既然敢这样安排,就一定有他的原因!
但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官军的骑兵已经冲到了距离敌军一里之内,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
“放!”龙五爷须发皆张,用尽全身力气暴喝一声。
炮手们便齐刷刷点燃了大炮的引信,引信呲着火花急速的燃烧,轰隆隆的炮声震天响起!
万炮齐发的威势实在太过恐怖,就连王贤军的将士也被震得双耳轰鸣,什么都听不见。战马也被惊得上蹿下跳,险些失去控制!
但所有人都顾不上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地看着直面火炮的那些官军骑兵……
只见冲入大炮射程之内的一万多骑兵,已经只剩一半之数……
所有人都无法忘记眼前的场面,地上密密麻麻躺满了士兵和战马,负伤的战马和士兵惨叫地在地上挣扎,全身都是鲜血淋漓的弹孔,看得人亡魂皆冒!
幸存的五千人马,也是个个带伤!虽然惊恐万分,但他们已是有进无退,更不敢停在原地,只能死命抽打着战马,想要冲过这片死亡区域,杀到山丘之下!那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此时此刻,唯一没有震惊的一群人,就是山丘上的炮手,他们争分夺秒地清理炮膛,重新填充弹药,给大炮插上新的引线。
但官军骑兵的速度实在太快,已经冲到山下一百丈距离,而装填尚未完成!
“冲啊!”张軏也血红着眼睛,催动后续的骑兵继续压上,绝不能让官军的火炮再逞威了!
张軏的喊声未落,那令人恐惧无比的炮声再次隆隆响起,王贤军的火炮居然再次齐射开来!
那在第一次炮击中幸存的五千骑兵,便被抹杀在战场上!
他们死不瞑目,因为明明看到敌军的炮手还没有完成射击准备!
远处的朱瞻基心里却明明白白,第一次开炮的时候,王贤的千门大炮肯定只有一半发射,另一半则间隔了十几息才发射。
这是明军再熟悉不过的分段射击之法,只是被王贤用在了炮兵上!
他也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大炮炮膛中,发射的根本不是实心炮弹,而是成百上千的散弹!
“冲啊!不要停!”张軏已经疯了,他拼命催动战马,向着敌军直接发起了冲锋!他好容易才从太子那里,争到了这个率领骑兵进攻,将王贤践踏成泥的机会!怎么能就这样轻易败下阵来?!
在张軏率领下,官军骑兵向着王贤军发起了更加疯狂的冲击!
与那些杂牌军队不同,他们是骄傲无比的上直卫!归皇帝直接指挥的皇家禁卫军!
太子就在他们身后,京城就在他们身后,浸入骨血的使命感,绝不容许他们向敌人低头!
他们又向前冲了三十丈,王贤军的大炮第三次轰鸣,又是数千骑兵消失了……
但骑兵们已经不顾一切了,他们眼中只有不断逼近的敌军!最前头的千余名骑兵,在张軏率领下,终于冲到了王贤军的三十丈内,眼看就可以杀入敌军阵中,为死去的袍泽报仇雪恨了!
然而,此时,密集而清脆的枪声响起来!王贤布置在山坡下的一万步军,向冲到近前的骑兵展开了射击!
一万步军全都手持火枪,倚着山坡排成六列,同样是一半装填、一半射击,威力虽然远逊炮兵,但胜在精准!
千余名骑兵纷纷惨叫着中弹落马,转眼只剩寥寥数骑,张軏人马都身中数弹,满身是血,依然狂呼着向前冲锋。
又是一阵枪响,王贤军的射手补中了残存的敌兵,阵前再无一人。张軏冲到距离王贤军射手只有一丈距离,战马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将他狠狠地甩在地上!
张軏口鼻喷血,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看一眼山坡上的那个人,终于气绝而亡……
张軏阵亡的同时,后续的骑兵依然在冲锋,然而任他们如何拼命,都冲不破这枪与炮交织而成的生命禁区。区区百丈距离,战马冲锋不过几个呼吸,所有冲到这里的骑兵,却全都被无情地抹杀!
这一切说起来很长,其实不过短短百息时间,半数官军骑兵便阵亡在王贤军阵前。半里见方的战场上,层层叠叠堆满了人马尸首,流淌的鲜血已经形成了一条条小河沟……
剩余的官兵骑兵终于停了下来,他们的勇气终于在恐怖的枪炮轰鸣声中荡然无存了。这根本不是他们所了解的战争,这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就算他们还有勇气冲锋,那堆积如山的尸首,也足以让战马寸步难行,成为敌军的活靶子!
王贤立即命人吹响了号角,两翼的山东骑兵,愣了一下,才从无边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那是他们进攻的命令啊!
邓小贤和杨荣赶紧收起纷杂的情绪,催动部下向官军骑兵包抄过去!
官军骑兵已经魂飞胆丧,勉强举起兵刃抵抗,但攻击软绵无力,完全不是山东骑兵的对手!
甫一交手,几乎是一触即溃。纷纷调转马头,疯狂地向后逃窜……
这一逃不要紧,立即引起了连锁反应,同样被吓傻了的官军步兵也跟着调头就跑。
看到溃兵铺天盖地而来,后阵的步兵也跟着逃跑。就连朱瞻基的中军,也在败军的冲击下,不得不狼狈撤退。被侍卫扶到马上的太子殿下,却死活不肯调转马头,他根本无法相信,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就这样败下阵来……
实在太快了,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连一道应变的命令都没有发出,就这样兵败如山倒了!
“殿下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陈芜拉着朱瞻基的马缰,焦急万分地催促道。
因为过于强调步骑协同,朱瞻基的中军也跟着过于靠前,距离王贤军不过三里。眼看着王贤的两万骑兵,已经尾随着溃兵,就要杀到他的中军面前了!
“我不走!”朱瞻基怎能接受这样的失败,状若疯虎地嘶吼道:“那些该死的步兵为什么逃跑?他们明明可以挡住王贤的骑兵!”
朱瞻基说的一点没错,如果官军步兵保持勇气,至少挡住王贤的两万骑兵不在话下,那可是足足十二万人啊!
但是,战争从来不是简单的算术题,而是极其复杂的方程式,其中心理因素又是最大的变量!一旦心理崩溃,多少兵马全都等于零!
王贤隆隆的枪炮,彻底击溃了官军的心理。除了溃逃,他们已经做不了任何事情,而溃逃一旦开始,就会像现在这样,迅速蔓延全军,谁也阻止不了!
“这仗没戏了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陈芜使劲扯了一把朱瞻基,想把魔怔了的太子殿下拉回现实。
朱瞻基这才失魂落魄地回过头来,两人却悚然发现,就这一耽搁,王贤军的骑兵已经像两柄尖锥,深深插入了己方阵中!
守卫中军的骑兵毫无战意,纷纷策马逃跑,留下数千没有跑掉的步兵,簇拥在太子殿下和一群侍卫身边,让他们骑着马都跑不出去……
王贤的骑兵毫无阻碍,便穿透了朱瞻基的中军,然后完成了包抄……
显然,朱瞻基才是他们的第一目标!
眼见被敌军包围,官军步兵自然拼命突围,但王贤的骑兵越聚越多,挥舞着马刀疯狂地砍杀着包围圈中的步兵。
包围圈越缩越紧,官军步兵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朱瞻基、陈芜和几十名侍卫,被王贤的骑兵里外三层围在圈中。
一众侍卫不甘就这样放弃,还想杀出一条血路,护着太子殿下逃走!然而他们武功再高,也无法与阵势森严的骑兵相抗,很快也被斩杀待尽。
朱瞻基绝望地看着四周的王贤骑兵,拔出剑来便要自刎!却被一道寒光打飞了宝剑……
他苦笑一声,看着那些骑兵分开一条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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