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就是古往今来天字一号逆臣贼子!”朱棣气极反笑,状若疯魔地嘶吼道。
“逆臣二字在下笑纳。”王贤面色一正,沉声道:“但我王贤做事向来对得起天地良心,‘贼子’二字,还是陛下自己享用吧!”
“你!”朱棣仿佛回到二十年前,靖难结束,方孝孺、铁铉等人被抓到自己面前时!那些人也是一样的詈骂不休,可那时,自己手中握有屠刀,可以杀之而后快!
而现在,却只能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任由对方肆意凌辱,没有一点办法……
“朕最后悔的是,当初留下了你的性命!”朱棣只能任由怒火、无力和羞耻将自己淹没,看着立在身前的王贤,有气无力道:“可笑朕还一直犹犹豫豫,不想干脆利索把你杀掉!”
“你已经亲手杀了那个一心做忠臣的王贤!”王贤神情冰冷地看着地上委顿万状的朱棣,淡淡道。
“是!朕是不能容你,你若真想做忠臣,岂会不知什么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朱棣冷笑连连,嘲讽起王贤的虚伪来。
“如果这是忠臣的标准,那我就做个逆臣好了!”王贤剑眉一挑,朗声道:“我王某人的命,由我不由天!更由不得你这个天子!”说着他对朱棣哂笑一声道:“想要我的命,得凭本事,但显然,你没这个本事……”
“你……”朱棣被气得咳出一口血来,双目圆瞪地嘶叫道:“朕若年轻几岁,岂有你嚣张的机会?!”
“可惜,你已经是一条将死的老狗了……”王贤撇撇嘴,状若不屑,道:“既然知道自己垂垂老矣,就该早点不问世事,颐养天年,总是妄想着千秋万代、唯我独尊,只能自取其辱、拖累子孙、贻害百姓!”顿顿,王贤一字一句道:“老贼,老而不休是为贼!”
“你!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评判朕?!”朱棣气得面色铁青,却依然嘴硬道:“你口口声声说对得起天地良心,那你摸着良心说一说,朕对这大明江山是不是功在千秋!历朝历代,哪有丰功伟绩赶得上朕的皇帝!”
“你在意的只是功绩,是千古一帝的历史地位。”王贤摇摇头,目光坚定道:“但百姓只想过几天安生日子,有口饱饭吃,你连这点最基本的需求都不理会,罔顾大明朝民力耗尽,饿殍千里,只知道疯狂地挥霍民财、大兴土木、耀武扬威!你的那些丰功伟绩,不过是亿万百姓的血泪!”说着王贤提高声调道:“你这样的丰功伟绩,我看不要也罢!你这样的千古一帝,还是早点归西的好!”
‘噗……’朱棣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在胸口,依然强撑着有气无力的反驳道:“你懂什么,朕是在苦一代人,开万世之基……”
“随你怎么说吧……”王贤不屑地摇摇头,摆了摆手。
几个卫士便上前,将朱棣抬了起来。
“朕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朱棣也不管那些人要把自己送到哪去,只顾着死死盯着王贤道:“徐妙锦,和你到底有没有苟且?!”
“……”王贤面无表情地看着朱棣,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点头,从牙缝迸出一个字:“有!”
‘噗……’朱棣又一口鲜血喷出,昏厥了过去。
浓烟滚滚的寝宫中,赵王命人刀劈火烧,终于将那巨大的檀木龙床拆掉,看到了床下的光景。
然后赵王便傻了眼,只见密道口被一块两三千斤的巨大铁板挡住,铁板和密道口严丝合缝,之下还有机关相连,没有开启之法,是休想将铁板移开的……
“王爷,这下怕是火烧也没用了……”一旁的手下小声说道。
赵王狠狠瞪一眼那二货,暗恨道:‘只能另寻出口了……’转身离去之前,他恨毒地看一眼那厚厚的铁板,一阵怒从心头起,飞起一脚踢了上去。
一脚在铁板上,赵王殿下登时疼得抱脚直跳。
一旁的孟贤等人刚要上前搀扶,却全都张大了嘴巴——只见那巨大铁板在扎扎声中缓缓翻起,露出地下黑洞洞的洞口!
看着洞口打开,赵王也惊呆了,顾不上脚疼,金鸡独立在那里。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也行!’
众人注目下,洞口大开,洞中缓缓升起一个铺着被褥的木台,木台上躺着个一动不动的垂垂老者,不是朱棣又是哪个?!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片刻呆滞之后,有机灵的手下叫嚷起来:“王爷天命所归啊!”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想起王爷‘谁替本王杀了这老匹夫,赏黄金万两’的命令,赶忙争先恐后朝皇帝扑了上去!
赵王也刚回过神来,直觉十分蹊跷,刚要开口说句什么,便见手下人已经手起刀落,将朱棣斩杀在当场!
“死了……”看着死的不能再死的父皇,赵王一下懵在那里。
“是啊王爷!是小的干的!”“你胡说,是我杀的!”“是我!”“是俺!”手下人争相表功,唯恐重赏旁落。
看着死不瞑目的父皇,赵王满嘴苦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王爷,赶紧号丧吧!”见赵王蒙圈,孟贤赶忙出声提醒。按照计划,在弑君之后,赵王应立即报丧,说皇帝因病驾崩。然后把群臣集中到寝宫前,宣读伪造的遗诏,说皇帝指定赵王接掌大位云云。
朱高燧明知道肯定有幺蛾子,但此时纷乱无比,哪能细想明白,只能压下乱纷纷的思绪,点点头,刚要准备号丧道:“父……皇……”
就在这时,彭旭浑身雨水、满面张皇地跑进寝宫,打断了赵王的号丧,高声叫道:“王爷,大事不好了,锦衣卫救下了太孙!”
“什么?!”赵王一个激灵,再也顾不上寻思到底哪里不对了,怒视着彭旭咆哮道:“赵赢呢,他是干什么吃的?!”
“赵公公负伤逃走,已是不知所踪……”彭旭慌张道:“府军右卫已经攻破了西苑门,现正在太孙率领下,与锦衣卫合兵一处向寝宫而来!”说着他咽口唾沫道:“弟兄们竭力阻挡,但根本挡不住啊!”
“……”赵王双目圆瞪,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和赵赢以为易如反掌的宫廷政变,已经破产了!
众手下也蒙在那里,直到孟贤这个浑人拔刀吆喝道:“王爷!咱们和他们拼了!”众将才醒悟过来,也纷纷拔出兵刃,要做生死相搏!
“不错!”赵王定定神,深深地看着孟贤等人道:“他们的兵力和我们相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说着也拔出剑,慷慨激昂道:“本王率你们灭此朝食!”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那个男人
“本王率你们灭此朝食!”赵王提着剑,就要率众冲出去。
众将自然慌忙阻拦,孟贤道:“王爷万金之躯,万万不能冒险!您给我们坐镇便可,看小的们为王爷厮杀!”
赵王作势反对几下这才罢了,点头道:“也好,本王就在这金殿之中,等你们凯旋而归!”
“王爷等着瞧吧!”孟贤等人向赵王深施一礼,便提着兵刃冲了出去。
大殿中只剩下赵王和一干护卫。
赵王满面烦躁地来回踱步,不停派人去探听最新的战况。
“报!敌军已经攻占了整个南海,彭将军的军队已经退回中海,和孟将军汇合了!”
“王爷!敌军乘船从中海包抄我军!”
“王爷,又有军队进攻勤王!是成国公的部下!”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赵王脸色越来越差,纠结片刻,他站住脚,咬牙道:“我们走!”
护卫们登时愣在当场,万万想不到片刻之前还慷慨激昂,要与部下同生共死的赵王殿下,居然转眼就要逃走。
“还不明白吗,我们被人算计了!”赵王黑着脸,也不知在解释给谁听:“朱瞻基逃出生天不是赵赢没用,勇士营没出现不是意外,皇帝被送回来更不是老天保佑,而是有人在背后操作这一切!”
“啊!”护卫们惊呆了,完全想象不到大明朝还有谁有这种本事,可以把连皇上在内的天家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间。
“王贤!”赵王咬牙切齿道:“一定是他在捣鬼!”韦无缺迟迟没有回报,赵王已经笃定那边出了岔子。
如果一切都是王贤的阴谋,那赵王还留在西苑,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赵王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众护卫赶忙跟了上去,簇拥着王爷离开寝宫,消失在雨夜中。
西苑中,激战持续到天亮,锦衣卫和府军右卫加上后来的成国公军队,终于击溃了孟贤等人的抵抗。当赵王已经逃走的消息传出,赵王军将士登时就如沸汤泼雪,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了整夜的雷雨终于停歇,激战一夜的西苑也终于停息了刀兵,平日里雕栏玉砌、美轮美奂的皇家园林中,到处是两军将士的尸首,鲜血被雨水冲刷流入暗渠,汇聚到南海当中,将整个南海湖都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直到这时,锦衣卫才放太孙殿下上岸,朱能、张軏等人也就在岸边恭候,齐齐给太孙殿下行礼。
朱瞻基心情十分复杂,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穿过满是残肢断体的回廊,迈步往寝殿方向行去。
离寝殿还有一段距离,太孙等人便听到一阵哭号声从殿中传出,朱瞻基的脚步登时踉跄起来,险些被一道门槛绊倒。
一旁的朱能等人赶忙将他扶住,低声哽咽道:“殿下节哀……”
朱瞻基失魂落魄地推开众人,踉踉跄跄冲到寝殿之中,一眼就看到躺在木台上死不瞑目的朱棣……
“皇爷爷!”朱瞻基发出一声悲鸣,冲到木台前,俯身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身后的朱能等人自然也跟着失声痛哭,哭声穿透了寝殿的屋顶,笼罩在北京城的上空。
浑身素缟的太监登上午门城楼,敲响了昭示皇帝驾崩的景阳钟。紧接着,庆寿寺、白云观等处的钟声也跟着敲响,钟声在全城回荡……
京城的百姓清晨起来,发现满街的东厂番子消失不见,还以为持续经月的戒严终于解除,没来得及额手相庆,便听到满城的钟声敲响。百姓先是面面相觑,终于有人明白过来,说了声‘皇上驾崩了’,登时全都惊呆在那里……
那些土生土长的北京百姓,自然如丧考妣、痛哭流涕,他们是燕王的子民,看着他从这里出发,登上了至高的宝座。享受他一直以来的回馈,甚至连皇都都搬到了北京,对朱棣的感情自然深挚无比……
而那些被朱棣强迁来北京的江南百姓,因为皇帝的一道命令,不得不永远背井离乡,倾家荡产乃至家破人亡,自然对朱棣恨之入骨,但朱棣死了,他们也一样回不去故乡,就算回去故乡,也回不去过去的生活了……听到哭声,这些百姓也跟着悲从中来,放声痛哭起来。非是哭皇帝,而是哭他们自己……
积水潭,一艘宽大的粮船上。王贤静静坐在船舱中,看着严清留给自己的绝笔,一双眼里有悲痛、有惋惜、有歉疚、有决绝,但最终,一切都归于平静,如深潭湖水一般的平静。
他身旁的床上,躺着熟睡的顾小怜。似乎被钟声和哭声吵醒,顾小怜眉头微蹙,樱唇微张,低低说了声:“外面怎么了?”
“没什么……”王贤下意识地回一句,旋即便醒悟过来,瞪大眼睛看着顾小怜。
没听到他的回答,顾小怜又问了一声:“什么声音?”
“太好了!你能说话了……”王贤一把将顾小怜搂在怀中,紧紧地拥着,泪流满面道:“谢天谢地,你终于可以说话了……”
“我能说话了……”顾小怜这才醒悟过来,满眼欣喜的泪水,颤声道:“官人,我能说话了!”
“是!”王贤生怕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多叫几声官人,我有多久没听到了……”
“官人,官人,官人……”顾小怜一声声叫着,一时哭,一时笑,梨花带雨,娇艳欲滴。
王贤平日里,为了让顾小怜康复,不知说了几千几万句话,此刻却仍感到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倾诉。
顾小怜更是憋了不知多久,迫不及待想要告诉王贤,在离开他时有多惶恐,和他重聚有多庆幸,这半年来她有多幸福……
刚说了没两句,船舱外响起吴为的声音:“大人,该入宫了。”
顾小怜只好先打住话头,王贤却冷声道:“不着急……”
和顾小怜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聊解激动之情,王贤这才掀开舱帘,到外头和吴为相见。
“宫里已经发丧,赵王逃出京城,和燕山左右护卫会合,退往通州方向去了。”吴为低声禀报道。
王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吴为赶忙为他穿上侯爵蟒袍,戴上乌纱。
岸上,五百锦衣卫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威风凛凛地列成两队。
等到王贤下船,两队锦衣卫整齐划一地单膝跪下,目光狂热地看着王贤,高声喝道:“恭迎大人!”
王贤点了点头,便坐上轿子,在五百锦衣卫的护送下,来到西苑门口。
西苑门虽然经过冲刷,被冲撞损坏的痕迹仍十分明显。此刻宫门紧闭,里面显然在加紧打扫战场……
门外,是听到钟声聚集而来的公卿百官,他们朝着皇帝寝宫的方向跪地哭号,但只是不得不哭,没有几个是真心的。是以王贤一到,官员们就发现他的轿子,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哭声一下子小了许多,杂乱许多……
王贤从轿子上下来,迈步走到西苑门前,看着脱落了不少金钉的朱红大门,自始至终没有理会那些官员……
门内显然有人一直在张望,当王贤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前,沉重的西苑门便缓缓敞开,露出一池红色的湖水……
王贤便迈步进入西苑,他途经之处,侍卫全都毕恭毕敬地跪迎。没有人通禀,便直入已经白幡飘飘的寝宫……
朱棣的遗体已经被放入棺椁,以皇帝的身体状况,棺椁早就是备好的,倒也不会因为事起仓促,而失了礼仪。
太孙殿下全身素缟,跪在皇帝棺前痛哭流涕。但其实他根本没有时间悲伤,心里在激烈地盘算着,要不要将怀中的遗诏拿出来!
那可是大行皇帝御笔亲书,如假包换的传位遗诏!只要拿出来,他就是大明的皇帝!
可那遗诏上还有一条,他必须要先杀王贤才能登基!
朱瞻基早已看清自己内心,无疑是十分想将诏书拿出来!可偷眼看看殿里殿外的锦衣卫,显然都是忠于王贤的,他敢拿出来吗?
‘得先试探一下英国公他们……’朱瞻基正在暗自盘算,突然察觉到身后有异动,他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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