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不需要你来生报答。”朱高燧冰凉的手指搭在周太医颈间道:“只要你现在报答本王即可。”
“王爷有何吩咐,罪臣万死不辞。”周太医赶忙应声。
“从现在起,替本王守在皇上身边。”赵王沉声说道:“你得保证,如果父皇将要醒来,本王是第一个知道的。”顿一顿道:“我得让父皇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我。”
“王爷不是一直守在皇上身边吗?”周太医小声问道。
赵王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周太医一缩脖子,赶忙小声道:“罪臣知道了,如果皇上有要苏醒的征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王爷。”顿一顿,又不放心地问道:“万一王爷一时赶不回来怎么办?”
“那就让皇上晚醒一会儿。”赵王冷冷说道。
“呃……”周太医打了个寒噤,没想到赵王如此胆大妄为,有些瞠目结舌。
“你办不到吗?”赵王不悦地看着周太医:“那就换别人来做。”
“办得到!”周太医可不想再回诏狱了,连忙点头道:“罪臣有办法让人昏迷,想昏迷多少时间都成。”
“不会让你久等的。”赵王这才拍拍周太医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寝宫。
杨太监送赵王出去,跟在一旁小声问道:“王爷,您不在宫里坐镇了?”
“不了。”赵王叹口气,看看外头的光景道:“宫外有许多事,还需本王亲自出马。”说着嘴角一翘道:“若非父皇又中了一次风,本王还真不敢离开这寝宫半步。”
“王爷放心去吧,奴才给您看好这儿,不让任何人接近皇上!”杨太监赶忙讨好道。
“这正是本王要嘱咐你的。”赵王轻声吩咐道:“周太医废物一个,你给本王盯紧了,千万不要出岔子。”顿一顿道:“尤其是内阁那几个家伙,千万不能让他们接近父皇。”
“奴才记住了,王爷放心吧!”杨太监满口答应下来。
“多留点儿神,千万别大意!”赵王又叮嘱一句,这才坐上抬舆离了寝宫。
按规制,只有年迈老臣和功高劳苦的宠臣,才会得到禁宫坐轿的资格作为赏赐。赵王虽然贵为亲王,但年轻力壮,朱棣并未恩准他可以在禁宫中坐轿。只是如今皇帝已经不省人事,自有大太监巴结赵王,给他准备了抬舆。赵王也坦然受之,丝毫没有此乃僭越的自觉。
赵王离开西苑不久,京中便掀起了滔天巨浪。东厂番子在宫中疯狂搜捕,太监、宫女、侍卫近三千人被投入东厂诏狱,严刑拷打,逼问他们和谋害王贵妃的内贼有无关联。尤其是那些有权势的太监、侍卫,更是遭到重点招待。乖乖向赵王效忠者,很快被无罪释放,不肯效忠赵王者,则十死无生!
每日里,都有几十上百人被推到菜市口斩首、腰斩、乃至凌迟处死!鲜血将菜市口染成红色的海洋,让最爱看热闹的京城百姓都不忍围观,全都避而远之。
然而这只是开始,东厂番子很快借由逼问的口供,开始大肆逮捕朝中官员,文武公卿,甚至连堂堂侯爷,都无法幸免。京中已经戒严,官员们被勒令留在京中,依次接受审查。这时候官职、爵位、乃至免死金牌都统统成了狗屁,东厂根本不理会那些,只要被牵连进来的官员,就可以抓进诏狱审讯!
在东厂的酷刑之下,有之前被抓进去的上千人,什么口供得不到?什么人牵连不到?
一时间,朝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不过有了宫中的先例,文武大臣们都很清楚如何才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所有人都很清楚,皇帝昏迷不醒,根本没人能阻止这场大狱,唯有向赵王臣服,才能得以幸免。
赵王府门外,不分昼夜的车水马龙,无数文武大臣排队等候赵王的接见……赵王府的看门太监,一下子成了全天下最肥的差事,门包从最初的十两银子,涨到一百两,五百两,乃至一千两!官员们一掷千金,只求能早日见到赵王,不用再惶惶不可终日下去。
毕竟晚一天见到赵王,就多一天被东厂抓去的可能,被东厂抓进去一天,就有可能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啊!
赵王府花厅中,送走了诚惶诚恐的刑部徐侍郎,赵王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对侍立在一旁的韦无缺道:“今天就到这儿吧。”
“照这速度,一个月也不够。”韦无缺面无表情道:“今天至少再见十个。”
“时不我待啊……”赵王不禁叹了口气,朱棣已经撑不了多少日子,自己必须要抓紧了。“我就是菩萨,也受不了这么多磕头虫啊。今日才明白,万家生佛乃是苦差事。”
“需要重点收服的二十六名勋贵武将,目前只来了五个,连个零头都不到。”韦无缺淡淡道:“六部九卿的正堂官一个都没来,侍郎这也才是第二个。”
“你怎么变得这么尖刻,就不能让孤自我感觉良好一会儿?”赵王苦笑道:“好吧,好吧,再接再厉。”
“下一个。”韦无缺沉声道。
花厅外,小太监的通禀声次第传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名穿着二品武官服色的中年武将,满头大汗进来,扑通给赵王跪下,恭声道:“臣金吾左卫指挥使熊年,叩见赵王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王原本有些疲惫的脸上,登时神情一振,看了看身旁的韦无缺,意思是终于又有一条大鱼上钩了。
“熊将军快请起。”赵王伸手虚抬,嘴上说得客气,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谢王爷。”熊年这才爬起来,赵王又让人赐座看茶。
赵王府的小太监将刚刚撤下的茶盘又端出来,其实还是之前给徐侍郎的那碗茶。这碗茶,已经待了十几名客人,却愣是没有一个敢喝的。
小太监也就乐得偷懒,把同一碗茶撤下端上,端上撤下,十分省事。
谁知熊将军在外头等得心焦,见有茶水,也顾不上那么多,端起来就喝,入口茶水冰凉,登时愣在那里。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拼了!
喝了赵王殿下的凉茶,熊将军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这是什么意思?嫌我来迟了不成?’
看到熊将军的异常,赵王眉头微皱,旋即舒展开来:“熊将军来见本王,所为何事?”
熊将军忙压下心头的慌乱,满脸小心道:“王爷,末将是来求救的。”
“求救,莫非将军也被东厂盯上了?”赵王玩味地看着熊将军。
“哎,俺在金吾左卫多年,常在宫门把守,难免和守门太监称兄道弟,年节里也有些馈赠。”熊将军苦着脸道:“可这都是正常的人情往来,俺从来没有和他们勾结的念头,也没干过不法的事儿,可那帮阉竖却胡乱攀咬,非说俺和他们是一伙的。”说着满脸掩不住的惶恐道:“这两天,东厂里的熟人透出风来,说上头已经准备拿俺去诏狱讯问了!王爷,救救俺吧,俺是冤枉的!”
“熊将军真没有问题的话,我想东厂也只是例行公事了,和他们说清楚了就是,不必太在意。”赵王不慌不忙地淡淡道。
“王爷,那是个说理的地方吗?”熊将军苦着脸道:“王爷,俺求求你了,帮俺这一次吧!”
“唔……”赵王一脸为难道:“熊将军太瞧得起小王了,东厂办案,素来惟上是从,本王就算担着藩王干政的骂名替你说话,恐怕也不好使啊。”
“王爷……”熊将军看似憨厚鲁莽,实则精细非常,哪里不知道赵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扑通一下跪在他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只要王爷能救俺这一把,末将日后便为王爷的马首是瞻,火里来雨里去,眉头不带皱一下的!”
“哎!”赵王满脸无奈道:“熊将军呐,你这不是让本王为难吗?见死不救也不是,越权干政也不是……”
“王爷,末将不才,在上直卫中尚有一票兄弟,愿为王爷说和,让他们一同效忠王爷!”熊将军知道,不拿出点干货来,赵王是不肯松口的。
“你把本王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野心勃勃之辈吗?”赵王假假地说一句,然后好似下了多大决心似的道:“好吧,我尽力替你说和,成不成不敢保证。”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熊将军赶忙磕头如捣蒜。
“起来吧,回去耐心等着,成不成本王都会让这位公子给你个信儿。”赵王微微歪头,让韦无缺进入熊将军的视线。
“俺静候佳音,静候佳音。”熊将军知道,自己不用再担心东厂了。不过等那赵王身后之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肯定会有天大的烦心事等着自己。
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先顾眼前!
待熊将军千恩万谢退下,赵王冷冷瞥一眼那满脸心虚的小太监,淡淡道:“把他拖出去,乱棍打死。”
“啊!王爷饶命……”小太监早知道赵王从熊将军的异样中,明白了自己的小把戏。但仗着素来受宠,也没有太担心,以为顶多挨顿斥责罢了,谁知竟要被处死?!赶忙尖叫着跪地,哭喊着向赵王求饶。
赵王却毫无反应,任由侍卫将小太监拖出去杖毙。
待花厅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赵王才冷声道:“但凡有恃宠懈怠者,以此为例!”
花厅内外的宫人无不心惊胆寒。
“下一个。”韦无缺淡淡说道。
西苑,内阁值房中一片愁云惨淡。
尽管宫里宫外的混乱,暂且没有波及到内阁之中,三位大学士还是被局势压得喘不过气。
“哎!”金幼孜满脸苦闷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着王贵妃,总比现在他们只手遮天,肆无忌惮的党同伐异强!”
二位杨学士虽然没有叹气,但满脸的苦涩透露出他们此刻的无奈和绝望……
当初三位大学士通过谋杀来阻止王贵妃称后时,便预料到很可能会导致赵赢兔死狐悲,和赵王合流。但一来,当时的形势下,迫不得已,只能如此,否则任由王贵妃当了皇后,太子将全面被动,后果十分严重。二来,三人也没想到,赵王居然如此凶狠,先利用噩耗使皇帝再度中风,陷入昏迷。再让东厂掀起大狱,编制一张恐怖的大网,笼罩住京城,使文武百官人人自危,不投靠赵王就要被投入诏狱,十死无生!
“如今京城已经尽在赵王掌握,咱们手里没有兵权,徒呼奈何?”杨荣苦着脸道:“等赵王布置完毕,恐怕再也没人能阻止他了!”
杨士奇阴着脸,手指无意识在桌案上轻轻磕动,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不能坐以待毙!”金幼孜猛地站起身来,沉声道:“我要再去寝宫一趟!”
“没用的,皇上昏迷不醒,你去有什么用?”杨荣摇头叹气,他终于感受到,手无兵权的文官,在这种乱局中是何等的无足轻重。
“要去!趁着赵王和赵赢都不在宫里,搏一线生机出来!”杨士奇却突然抬起头来,扶着桌案站起身,“我跟你一同去。”
“你们去干什么?”杨荣不解地看着杨士奇。
“就算皇上没醒,还有郑和呢!”杨士奇道:“我不信堂堂三宝太监,能对眼下的局面视若无睹!”
说完,杨士奇便和金幼孜联袂出门而去,杨荣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三位大学士来到寝宫门口,不出意外侍卫把他们拦下。杨士奇冷声道:“让开,本官有紧急军情需面奏皇上!”
“不行,上头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寝宫一步!”侍卫板着脸。
“你奉的是谁的旨意?”金幼孜厉声喝道。
“这……是赵王的。”侍卫有些心虚,退缩道。
“赵王殿下在宫中担任何等职务,可以对尔等下旨?!”杨荣虽然不赞成两人蛮干,但真到了行动上,依然和他们站在一起。
“这……”侍卫一时语塞,赵王在宫里根本没有任何职务,只因为他是皇帝唯一在身边的儿子。但显然,这一条没法拿出来当理由用。
“三位大学士何苦难为一个小侍卫?”杨太监听到动静,从里头出来,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三人面前。
“杨公公,我等有紧急军情,需要面陈皇上!”杨士奇沉声道:“按照大明律法,阻拦者以谋反乱!”
“这个……”没有赵王在宫中撑腰,杨太监终究底气不足,还没胆量直接撵人,只好换上一副无奈的表情道:“不是咱家有意阻拦,实在是皇上……还没醒呢,你们进去也白搭。”
“自那日朝会后,我等已经近两月没见过皇上!”金幼孜沉声道:“怎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不信你们进去看看就得了!”杨太监跺脚让开,反正皇帝跟死人一样躺在床上,看两眼也少不了什么,还能省他不少口舌。
“早该如此!”杨士奇立即迈步进入寝宫,杨太监果然让开了去路,二位大学士赶忙跟着进去。
进去内殿,三位大学士便看到骨瘦如柴的皇帝一动不动躺在龙床上,面色灰败、气若游丝!
三人眼泪夺眶而出,踉踉跄跄疾走几步,扑通跪在龙床前,痛哭失声道:“皇上啊皇上……”
然而任他们如何呼唤,朱棣都毫无反应,杨太监跟进来,皮笑肉不笑道:“咱家说什么来着?三位大学士请出去吧。”
杨士奇却不理会杨太监,直起身子,将手中的军报放在皇帝的桌上,看了看立在皇帝床侧的郑和道:“郑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郑和迟疑一下,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他一直沉默不语,声音都变得有些笨拙道:“学士请讲。”
“请屏退无关人等。”杨士奇站起身来,淡淡说道。
“杨学士,你想干什么?!”杨太监这才意识到,杨士奇很可能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的真实目标根本就是郑和!
“杨公公,请你出去一下。”郑和出奇地配合杨士奇。
“这……”杨太监傻眼了,不听命吧,郑和乃皇帝心腹,自己的顶头上司。听命吧,赵王又下了死命令……
“出去!”郑和低喝一声,见他要发作,杨太监只好低下头,灰溜溜出去,心中自我安慰道:‘王爷只让俺自己看好皇帝,可没嘱咐连郑和一并看好啊……’
待杨太监出去,郑和看看三位大学士道:“你们有什么事?”
“公公不是明知故问吗?”杨士奇沉声道:“您一直守在皇上身边,难道不知道皇上已经被彻底篡权了吗?!”
“哎……”郑和沧桑的脸上,升起浓浓的忧虑之色,点点头,叹气道:“咱家也知道,有人借着皇上病重,在那里搅风搅雨,可咱家必须寸步不离皇上身边,也没能力管得了许多。”
“不!”杨士奇低声道:“为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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