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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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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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

这也正是他的忧虑之二,有道是一个好汉三个帮,可自己人微言轻、人地两生,唯一指望的许知县,还透着股虚头巴脑的劲儿,让人不禁失望。说实话,他心里是愈发没底了。

收拾心情回到观前街,王贤给丈母娘和大舅子挑选起礼物来,当然也没忘了田七和他老婆。

见他买起东西来,跟不花钱似的,田七叔反而不好意思了。抱着大包小包道:“别买了,别买了,我那是开玩笑的。”

王贤瞥他一眼,转回头道:“对,这几样料子每样来两丈,人来不了,明天让裁缝去家里量吧……”依旧我行我素。

田七叔还要再劝,帅辉拉他一把,小声道:“大人也不光是为了你们,他心情不好就喜欢花钱。”

“多浪费啊,”田七叔叹道:“他忘了当初的穷日子啦……”

“管他呢,反正是花官府的钱。”二黑一语道破天机。

“……”田七叔登时无语,心说那不花白不花。

逛到一半,来到一家瓷玩店外,王贤见门口立着几个劲装汉子,不由觉着眼熟,往里一看,便见到一条身穿锦衣的黑大汉,在那里把玩瓷玩。虽然只是个侧脸,他却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不是那家伙么?

心中一动,王贤便要迈步进去,却被两个劲装汉子拦下,冷声道:“出去!”

田七叔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闻言上前冷笑道:“这是你家的店?”

劲装汉子板着脸道:“我家公子喜欢清静。”

“我家公子还就喜欢凑热闹哩。”帅辉唯恐天下不乱,他见识过田七叔的功夫,那么大的磨盘,举起来跟玩儿似的……

这时田七下盘暗暗运劲,然后踏前一步……然而谁知也不见人家怎么用力,就那么一推他,田七叔便如腾云驾雾一般,倒着飞出去,砸在帅辉和二黑身上。三人叠罗汉一样,身上落满了大包小包,引得大街上一片哄笑。

里头那黑大个听到响动,转头一看,就见田七三个被打倒在地,不禁眉头一皱,呵斥道:“混账奴才,还不把人扶起来!”

侍卫一脸无奈,碰到这种无赖,他们已经很克制了,要不是公子严令他们不许扰民,刚才那一下,那庄户把式这辈子就告别直立行走了……

堂堂富阳县第一高手田七叔,要是知道自己的武功,竟被人鄙视为庄户把式,不知会不会找块豆腐撞死。

卫士们把三人扶起来,还把他们的大包小包堆好,又摸出三片金叶子,塞到田七怀里道:“三位的汤药费。”看得观众一愣一愣,还有这好事儿?不少人跃跃欲试,恨不能也被打一顿……

那黑大汉却盯着王贤,感觉他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便招招手,示意王贤进来。

他身边一人登时紧张道:“公子,你出来这么久了,难免走漏风声,必须加倍小心。”

“不要紧。”黑大汉却笑道:“有马叔叔在身边,天下谁能伤到小侄?”

“还是小心为妙。”那人面黄无须,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一双眼睛神光湛然,显然是内家高手。他对自己的武功很是自信,虽然表情异常警觉,却也不再劝说。

通常来讲,王贤对男人没兴趣,尤其是这种黑炭头。但这人是个例外,尤其在这个时候。便大大方方走进去,主动道:“这位兄台好生眼熟,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黑大汉身边那人,闻言露出怪异的表情,一双手暗暗运劲,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我想起来了。”王贤却仿佛毫无所觉,一拍脑壳道:“上元节,楼船上,你站在胡学士边上!”

“我也想起来了!”黑大汉也恍然道:“你是那个‘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他的声音喑哑难听,但王贤却一愣,虽然此人粗犷的外表,配上一副公鸭嗓子倒也登对。但以王贤心细如发的性格,还是发现了异常……这好似处在变声期的小男生,所特有的发声障碍,而不是老男人的粗嗓门。

再仔细端详那黑大汉,见他虽然身材魁伟、一脸虬髯,举止谈吐故作老成,但眉宇间还是会流露出稚嫩的表情……靠,这黑大汉不会是个黑小子吧?

“怎么?”黑大汉或者说是黑小子,奇怪道:“我脸上有花么?”

“没有,我只是奇怪,你不是保护胡学士呢,怎么跑来苏州?”

“呃……”黑小子一愣,好一会儿才干笑两声道:“是啊,我保护胡学士……”说着又干笑两声道:“这不把他送到江西老家了,我们就回来了。”

“不用一直保护么?”王贤好奇道。

“用,但那是地方官府的差事了,”黑小子笑道:“我们……嘿嘿,我们锦衣卫,是保护皇上的。”

“也是。”王贤点点头道:“护送他返乡,就是好大面子了。”

“不错。此乃圣上荣恩。”黑小子点头笑道。身后那中年人咳嗽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便把头一转道:“刚才冲突是因为你要进店么?”

“是。”王贤点头道:“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无怪乎苏州排在杭州前面,确实要比我们杭州繁华三分。”说着笑笑道:“好容易来一趟,当然要买点东西了。”

“不是一点吧。”黑小子揶揄道,他看见田七三个抱着的大包小包了。

“你不也是?”王贤笑道。原来黑小子的随从手里,也同样是大包小包,只有那面黄无须的中年帅哥,是两手空空的。

“呵呵,彼此彼此。”黑小子长这么大,别人一直对他毕恭毕敬,陡然出现个和他这么说话的,竟感到浑身三万六千个汗毛孔,无一不爽。“你进瓷玩店作甚?”

“我想买几个蟋蟀盆。”王贤笑道,他不是一般的眼尖,在外头时就看见,这黑小子一直在把玩的,就是各种蟋蟀盆。

“哦,”黑小子闻言眼前一亮,笑道:“想不到竟是同道中人。”

“哈哈,你也喜欢养蛐蛐?”王贤也欢喜笑道:“可惜不是季节,不然非要大战三百回合。”

“是啊。”黑小子也是一脸可惜道:“秋天怎么还不来呢?”

“不过可以先买几个蟋蟀罐回去备着,”王贤笑道:“天下珍玩汇苏州,一辈子才能来几次?”

这句话竟让黑小子大感赞同,点头连连道:“说得对,所以我准备买它一批,回去养蟋蟀去!”

“呵呵,”王贤笑道:“这家只卖瓷盆,瓷盆虽然好看,但只宜作斗盆、观赏盆。要养蟋蟀的话,还是用陶盆好,透气,吸水性好,蟋蟀住在里头要舒服些。”

“怪不得我养的蟋蟀总是无精打采,原来这小东西还要贱养啊。”黑小子恍然道。

“谁说要贱养,贵养有贵养的办法。”王贤笑道:“最好的是‘澄浆泥罐’,对,就是作澄泥砚的那种,你想想澄泥砚有啥好处,这罐子就有啥好处……细腻,滋润,透气良好,透水适度,罐内壁滑润,不伤蟋蟀的须爪,真正的行家都用它。”

黑小子听得眼前放亮,心里大叫道,原来我一直都是瞎养啊……

第一百零八章虫经

说起玩蛐蛐来,王贤本是不懂的,但他的前身王二,那可是从小玩到大的浪荡子,长到大百般不会,就会斗鸡斗狗、双陆牌九、骰子蹴鞠……每年秋天斗蟋蟀,更是一年一度的重头戏,日积月累,自然有许多经验心得可说。

“话说这促织,虽是微细之物,却合着青、紫、黄、黑、白、红六色。分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共一百单八将。其中有千变万化、神鬼莫测之机……”

“哇……”黑小子震惊道:“果然博大精深!”

“首先是相虫,这是玩蛐蛐的第一步,你得从千百蛐蛐中,找出最厉害的那只。”

“嗯嗯,那该如何相虫呢?”黑小子点头如啄米道。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相虫的第一步是看环境。”王贤道:“虫生于草土之中必懒,产于砖石之间必刚;背阴必娇,向阳必劣;以出于荒山僻地为佳。”

“那到了荒山僻地又该如何相虫呢?”黑小子道:“荒山僻地的蟋蟀多了,总也有优劣之分吧。”

“当然,有一套相虫之法。”王贤深恨年纪尚幼,嘴上无毛,不能一捋长髯,扮出高人之相,“从外形来看,蟋蟀要具备‘四像’,钳像蜈蚣钳,嘴像狮子嘴,头像蜻蜓头,腿像蚱蜢腿。”

“你等等。”黑小子忙打断他道:“我找笔记下来。”说着对店家道:“劳烦借纸笔一用。”

那店家也看出来了,这位黑公子虽然长得凶,跟班也凶,但对人客气、没有架子,遂大着胆子,赔着笑道:“敝店对面就是和杭州楼外楼齐名的苏州云鹤楼,来了苏州,不可不尝尝他家的松鼠鳜鱼、清溜大玉、原汁鱼翅、雪花蟹斗……总之多了去了,二位公子何不移步云鹤楼,点上酒菜,边吃边聊……”见两人睥着自己,店家缩缩脖子,苦着脸道:“小店小本经营,二位公子在这儿聊起来,已经半天没客人进来了……”

“早说啊。”黑小子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拉着王贤道:“走,我请你吃那个什么松鼠去……”

“是松鼠鳜鱼。”王贤笑道:“我请你吃……”

“开什么玩笑,今天是我跟你学艺,当然要请师傅吃饭了。”不容分说,黑小子便拖着王贤进了对面的云鹤楼。天还早,楼里有空位,黑小子要了个楼上的雅间,也不看菜谱,便吩咐拿手菜肴尽管上……听得王贤心里直流泪,怎么自己到哪里都像是配角,好容易遇到个不是小白脸的,却还是地道的黑帅富。

“快快继续,”黑帅富向酒楼要来了纸笔,记下王贤方才所言,又催促他道:“四像之外呢?”

“再就是从颜色来鉴别,口诀是‘白不如黑,黑不如赤,赤不如黄,黄不如青’……”王贤有心结好于他,自然使出压箱底的功夫道:“又有顶尖的五种蟋蟀,称为‘五绝’,遇到千万不要错过。其中红头青项,翅金色者为一绝;麻头透顶、金翅白腿、头后相应者为二绝;白麻头透顶、青项毛子厚银翅者为三绝;紫头白露、青项浓厚、紫翅又带皱纹者为四绝;黑漆头金线或银额、青项带毛、黑金翅、白肚皮、白大腿脚者为五绝……”

王贤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讲起蟋蟀经来,连边上对此毫无兴趣的中年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何况从小就爱好此道,但家里人一直拦着不让玩,很是欲求不满的黑小子……他虽然爱玩蛐蛐,但还处在瞎养阶段,听着王贤的讲解,他简直是如闻仙音,不可自拔。

时间飞快,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那中年人喝口茶,才发现天已经擦黑了,不禁暗叫‘玩物丧志’,赶紧轻声道:“天快黑了,公子咱们得回去了。”

“急什么?”黑小子听到一半正入港,哪能这么断了?

“公子。”中年人虽然对他很宠溺,但也不是一味由着他胡来,“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呃……”黑小子这才恋恋不舍道:“难得出来一次,马叔还管得这么严。”

“公子可明日请这位王兄弟到驿馆去作客,”中年人心一软,道:“你们就是讲一天虫经,也无不可。”

“哈哈!马叔最好了!”黑小子一脸奸计得逞的兴奋道:“兄台,你住在哪,明日一早我让人去接你。”

“这个……”王贤一脸为难道:“我明天有事,还是改日吧。”

“……”黑小子失望道:“我后日一早便要离开苏州咯。”

“这样啊……”王贤一脸便秘状思考半晌,好像下了很大决心道:“我明日办完事,便去驿馆找你,何如?”

“那你可得快点。”黑小子千叮咛万嘱咐道:“明天我哪也不去,就在驿馆等你。”

“还不知要到啥时候呢。”王贤摇头道:“别耽误了游玩,苏州园林甲天下,好容易来一次,不看看可惜了。”

“园林在那里,以后看也一样,”黑小子却不在意,攥拳道:“但我学了虫经,秋天就可以大展神威了!”顿一下,又跃跃欲试道:“你去干啥,要是方便的话,我陪你一起吧。”

此言一出,那中年人登时紧张起来,双目如剑,刺得王贤两眼生疼。

“不方便。”王贤赶紧摇头道。

“为啥不方便?”黑小子反而更想知道了。

“我要去衙门办事。”王贤叹气道。

“哦……”黑小子这才想起来,王贤是杭州哪个县的书吏,不禁奇怪道:“你个浙江的书吏,怎么还跨省办差?”

“唉……”王贤又叹一声,心说你妹的黑炭头,千万要给力啊,不然老子这一个时辰的唾沫算是白费了。便道:“我浙江遭了大风潮,你应该知道吧?”

“嗯。”黑小子颔首道:“我本打算去看看灾情,但马叔不让。”说到正事儿,黑小子的表情严肃起来:“但你不在杭州赈灾,跑到苏州干啥?”顿一下道:“还逛街买这么多东西……”

王贤心说你不也一样?面上却一脸忧愁道:“跟你说实话吧,我们县从湖广购入的赈灾粮,在过浒墅关时,被盐司衙门扣下了。”说着叹气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自然要打点一番了。”

“官府的赈灾粮也敢扣?”黑小子眉头紧锁道:“盐运司有这么大胆子?”

“这批粮是由粮商出面,以民间的方式购入的。”王贤解释道:“若官府到外省购粮,一来无此先例,二来还得上报朝廷,三来,怕引起效仿,造成不必要的混乱。”

“嗯。”黑小子点点头道:“民间购粮,确实比较方便,这法子不为过。再说粮食也不是禁运品,就算是,也轮不着盐运司掺和吧?”

“盐司衙门说我们夹带私盐!”王贤悲愤道:“我浙东是产盐地,盐价低廉,得什么样的棒槌,才会往浙东贩私盐?”

“嗯……”黑小子想一想,道:“盐运司肯定有所查获吧?”

“说起这个来就更可笑了,两批五十艘粮船上,一共发现了二十包盐,不到一百斤。”王贤发现这黑小子还真难糊弄,打起精神道:“浙江一斤盐最高卖二百文,就算这盐是白捡的,也不过只赚二十贯……这也太侮辱我浙商了吧!”

“也许,是水手夹私吧,这种事倒也时常听说。”黑小子沉吟道。

“这个怀疑我无法否定。”王贤悲愤道:“所以就得任五十艘粮船停泊在码头上,被他们日夜盗卖!我富阳百姓却嗷嗷待哺,马上就要断炊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黑小子摇头道:“案子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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