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只知山东战局一月之内必有大变,却料不到二弟居然败在白莲教手下……”朱高炽赶忙上前跪地请罪。
朱棣也十分想不通,为什么骁勇善战的次子,偷偷招兵买马数载,还从关外招来了外援,竟能一战就输光所有,对手可是乌合之众的白莲教啊!
但这并不妨碍皇帝对太子的发作,朱棣冷声道:“你怎么就料不到?朕看你早就料到才对!这下好了,心腹大患已除,太子殿下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无能为力
“父皇这样说,儿臣只有以死明志了。”面对皇帝的责难,朱高炽垂泪道:“儿臣就是再狼心狗肺,也不可能害自己的骨肉兄弟啊!”
“是啊皇爷爷。”这种时候,朱瞻基不能不站出来替父亲说话:“如今当务之急是赶紧命柳升派兵接应二叔,别让他有什么闪失!”
“别在这儿猫哭耗子了!”赵王红着眼圈,满面悲愤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二哥这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说着便俯身痛哭起来:“父皇,二哥八成已经被他们害死了!那王贤就是黑翦,是他们合谋害死二哥的!父皇,您可得给二哥报仇啊!”
在赵王看来,自己这一哭闹,皇帝八成会就势发落太子。横竖有一月之约的借口,朱棣这次应该能下定决心了。
“你闭嘴!”谁知朱棣却烦躁地朝他暴喝一声,吓得赵王一哆嗦。
“你当朕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好心?”朱棣冷声说道:“老二现在还不知生死,他要真是逃不过这一场,你也难辞其咎!”
“父皇这话说的,儿臣也唯有一死了……”赵王满脸委屈道:“我不过是帮二哥说了几句公道话,难道这也有错吗?”
“你敢说他做的那些好事,你一点不知情?”朱棣举起王贤那本奏折,想要甩给赵王,但手到了半空,却又硬生生停下!朱棣冷冷看着两个儿子,咬牙切齿道:“你们大哥别说二哥,一个个都是丧尽天良、无父无亲的畜生!咳咳咳……”
朱棣一激动,便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咳嗽声牵动着五脏六腑,疼得皇帝头晕眼花,口中浮荡起一阵血腥味。朱棣用黄帕掩住口,郑和又赶忙给皇上推宫活穴,朱棣闷声咳嗽了一阵,这才平稳下来。
“皇上,保重龙体啊!”王公大臣们忙齐声劝慰道。
“放心,朕不会被你们气死!”朱棣紧紧攥着帕子,额头青筋暴起道:“不用一个个在朕这儿假模假样地求死!到时候,朕自会赐死你们这些逆子!”
太子和赵王俯首,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滚下去!”朱棣用尽力气说出这三个字,便闭上眼蜷在躺椅上喘粗气。
王公大臣们面面相觑,见太子和赵王起身退下,便也跟着离开了昭和殿。
大殿之中只剩下郑和一个陪在皇帝身边。
朱棣歇了好一阵子才有气无力地睁开眼,郑和赶忙端来了参汤。
朱棣却缓缓摇头,示意他换茶水。
朱棣接过茶水漱了漱口,吐到痰盂的水却是淡红色。
郑和见状神情一黯,低声说道:“皇上,您又咳血了?”
“……”朱棣缓缓点头,像被抽干了身上的力气道:“不知道还能不能熬过这一冬。”
“一定可以的!”郑和忙轻声安慰皇帝道:“皇上冬天这病也不是头一回,一开春就好了。”
“朕的身子朕知道,就算撑过这一冬,也几没个年头了。”朱棣颓然摇摇头,冷笑道:“若是朕年轻个十岁,他们哪个敢跟朕叫板?!”
听了皇帝的话,郑和也是心下黯然,确实,随着皇帝年迈多病,朝局已经不再稳如泰山。朝野上下的心思都开始活络起来,人人都为自己的将来未雨绸缪开了……
朱棣看着同样衰老的郑和,自嘲道:“朕这个皇帝够失败的,儿子不把朕放在眼里,臣子也敢跟朕叫板!”
郑和不知该如何作答,唯有轻声安慰朱棣道:“大明朝是皇上说了算,谁敢跟您叫板?”
“哼……”朱棣冷哼道:“他们看朕老了,快死了,早就不把朕放在眼里了。”他的目光又落在那道奏折上:“朕没想到老二居然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竟敢公然策反朕的军队,杀害地方大员!”说着恨恨道:“都说三个儿子里他最像朕,说的多了朕也就信了!谁知道他根本就是个狂妄无边的蠢材,哪里有一点朕的影子!”
“皇上,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郑和轻声说道。
“有些事,朕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儿子往最坏处想,王贤的奏折,不过是坐实了朕的猜测而已。”朱棣说着话,却把那奏折一下丢入了火中!
火焰转眼便吞噬了奏折的绸布封面,郑和吃惊地看着朱棣,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是,那是朕的儿子啊!”朱棣的脸让火光映得无比狰狞,咬牙切齿道:“他们竟然敢不给他留条生路!”
“……”郑和不想多说,却又不得不说道:“皇上,汉王只是不知所踪,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不用安慰朕,朕要是他们,绝对不会再次放虎归山,打蛇不死反被蛇咬了。”朱棣冷冷说道。
郑和忍不住轻声问道:“他们指的是?”
“太子!王贤!柳升!”一个个名字从朱棣的牙缝中迸出,皇帝浑身上下杀气腾腾道:“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干的!”
“皇上……”郑和颤声劝道:“事关国体,不能轻下结论啊!还是得调查清楚,让事实说话啊!”
“哼,以王贤的能耐,朕还能找到什么证据?!”虽然没有证据,想来也不会找到证据,但朱棣确信无疑,这里头一定是太子党在捣鬼!绝对错不了!但怒气过后,朱棣却被从心底生出的无力感,牢牢钉在了椅子上,只能任由那种无力感蔓延到全身每一个角落。
“那接下来该如何处置?”郑和轻声问道。
“等吧。”朱棣看着被烧成灰烬的奏折,意志消沉道:“他们既然唱了这好大一出戏,自然有收场的时候。让他们唱吧,看看能唱出什么花来。”说完,朱棣看看郑和道:“你的水师调到北边没有?”
“已经过了扬州,几天内就能到登莱。”郑和赶忙回禀道:“不过没有带足够的步兵,更是没有骑兵,登陆作战恐怕力有不逮。”郑和的舰队,原本是有精锐的步兵和骑兵,但都被朱棣调到运河一线,保护朝廷的大动脉去了。
“先封锁住山东沿海,片板不能让他们下水。”朱棣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缓缓吩咐道:“先断了白莲教水上的通道再说。”
“是。”郑和点头领命,又问道:“山东方面,需要再派军队吗?”
“哎……”朱棣摇摇头,自嘲道:“皇帝也差不动饿兵。这两年朝廷缺钱,用宝钞充作军饷,军中将士早已是沸反盈天,朕现在拿不出真金白银,只求他们不要哗变,哪敢劳动他们。”
“那山东……”郑和有些吃惊道:“朝廷真的无能为力吗?”
“只是暂时而已……朕已经将张辅调回来了,安南的兵也会陆续撤回。”朱棣面色阴郁道:“停下安南这个无底洞,朕明年便可以派出五万兵马,由张辅挂帅,平定山东。”
“那就好……”郑和心说,转过年来的事儿,也不会拖太久。
“但前提是明年不能有大灾荒,可是今冬无雪,谁知道明年会是个什么光景?”谁知朱棣话锋一转,又颓然道:“哎,天不假年,天不与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天佑大明,天佑吾皇,来年未必会有灾荒,很快都会好起来的。”面对如此颓废无力的皇帝,郑和除了廉价的安慰,还能说些什么?
“但愿吧……”朱棣却不拒绝郑和的安慰,哪怕明知道这只是安慰而已。皇帝疲惫地闭上眼睛道:“朕累了,真的累了……”
昭和殿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北风在肆意地呼啸。
柳升和白莲教的战斗一结束,王贤就知道了战况。结果毫不意外,疲惫离心的白莲教军大部,几乎是一触即溃,根本没有像样的抵抗,就在柳升凶猛的进攻下四散溃逃,让人完全无法想象,就是这支军队刚刚击败了不可一世的汉王军!
只有唐天德嫡系的青州军,不愿意放弃青州,固执地抵挡着柳升的进攻。
安远侯不愧是一代名将,两万军队在他的指挥下反复穿插,将负隅顽抗的青州军打成了筛子,中军大旗都被柳升夺去,丁谷刚阵亡,唐天德本人也中箭负伤!
若非刘信带着子弟兵,拼死杀出一条血路逃脱,唐天德父子就要一战都被安远侯俘虏!
幸好柳升心有杂念,没有率兵追杀,这才让刘信收拢残兵,带着受伤昏迷的唐天德,北上逃命而去。
彼时,王贤正在山洞中烤火,听完戴华的禀报,意兴阑珊道:“就像旁人料不到汉王会败得这么惨,我也没想到,唐天德会一战就输光老本!”
“幸亏安远侯及时收兵,不然唐天德父子要是死在这一场,恐怕佛母那边是不会和我们合作的。”戴华庆幸说道。
“佛母……”王贤眼前浮现出那在水一方的绝色佳人,轻叹一声道:“不管怎么说,这下她收服白莲教应该没什么难度了。”
说完,王贤站起身来,接过大氅披在身上,看一看外头阴风呼啸的天空,沉声说道:“我们也出发吧!”
“是!”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喜相逢
乐安城外,胶州军营中,刘俊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
好的方面的是,他听说唐天德兵败青州,彻底丢掉了老巢,已成丧家之犬。如今刘俊和他的四万多兵马,彻底成为山东白莲教中实力最强的一派,甚至取代唐天德都不是奢望。
坏的方面似乎要更多些,首先,刘俊很清楚,击败汉王一战,自己不过是捡了个桃子,成为压垮骆驼的那根稻草而已。真正支撑战局的,还是唐天德的主力部队。但脆败在青州城下的,同样是唐天德的主力部队。在刘俊想当然看来,柳升的实力岂不是远在汉王之上,自己如何能够抵挡?
其次,那临阵脱逃的数千蒙古骑兵,似乎盯上了自己,派出去搜刮粮草的队伍,屡屡遭到他们的袭击,让刘俊十分头痛。
还有坏消息来自海上,朝廷的无敌舰队已经抵达胶东,彻底切断他海上的补给线和退路,眼看着粮草消耗日益殆尽,想从陆路退回胶东,又担心遭到柳升的阻击,真叫一个进退失据,首鼠两端!
刘俊本来就没什么主意,这下愁得他更是直想拿头撞墙。
“都说说呀,咱们该怎么办啊!”刘俊没好气地看着坐在下首的一干头领。
在座的除了阿丑等一干旧部,还有许怀庆、龙五爷等新晋红人,此刻一个个都成了扎嘴的葫芦,没人开口说话。
“五爷,您老主意多,就不能给我指条明路出来?”刘俊也不指望阿丑等人,只一味巴望着龙五爷和许怀庆几个。
“哎,护法,实在是局面太扑朔迷离,牵一发而动全身,老朽不得不慎言啊!”龙五爷拢着胡子,愁眉苦脸道:“再给我点儿时间,让我想通透了再说……”
“咱们没时间了啊……”刘俊满面愁容道:“是进是退,得赶紧有个章程,不然朝廷水陆夹攻,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哎,要是黑先生在就好了!他肯定有的是主意!”阿丑忍不住嘟囔起来。
不提黑翦还好,一提黑翦,刘俊就眼圈泛红,他已经知道黑翦阵亡的消息,忍不住大哭了一场,还下令全军戴孝,自个儿也穿着白衣素服,以表示对黑先生的哀思。刘俊十分清楚,若非黑先生横空出世,自己早就在临朐被灭成渣了,哪有今天这样的光景?
当初出兵鲁北,也是听了黑先生的意思。可惜天妒英才,黑先生竟这么就去了,撇下他在鲁北不知所措,让刘俊怎能不痛心疾首……
正在伤神,外头兵士进来禀报,说有老友要见刘俊。
刘俊把自己认识的人想一遍,也想不起有什么老友来,烦躁地摆摆手道:“不见不见,没见老子正烦着呢!”
“还是见一下吧。”龙五爷和许怀庆对视一眼,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便劝说起来道:“见一见会有收获也说不定。”
“嗯……”刘俊心想,横竖也没什么主意,就当解解闷吧,这才挥手道:“让他进来!”
士卒便出去传令,不一时,带着一位二十多岁,相貌清秀却不怒自威的年轻人进来。
许怀庆和龙五爷一见那年轻人,身子便不由自主坐直,因为来的正是他们真正的主公——王贤!
刘俊仔细打量那年轻人,确定之前从未见过。
那年轻人微笑着拱手施礼,口中言道:“将军,学生这厢有礼了。”
这一番动作一句话,却让刘俊兀然感觉十分熟悉,忙定睛再打量那年轻人,却是从未见过。
“你是谁?”刘俊摸着下巴,死死盯着王贤道。
“学生和将军有段知遇之情,将军莫非已经忘了学生不成?”王贤微微一笑道:“若是将军不记得学生,请屏退左右,学生与将军分说。”
察其言观其行,刘俊已经模模糊糊将来人,与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一位联系起来,竟鬼使神差地摆摆手,对阿丑等人道:“你们先出去。”
“大哥……”阿丑担心地看着刘俊。
“出去!”刘俊板起脸来,粗声喝道。
“是……”阿丑等人这才赶紧离开大帐。
大帐中,只剩下刘俊和王贤二人。
“你是黑先生……”刘俊打量着王贤,试探着问道:“的儿子?”
“在下王贤。”王贤却淡淡一笑道。
这一句,在刘俊听来,却不啻于晴天霹雳,惊得他一下子就蹦起来,想要喊人进来。
“曾经避难将军营中,化名黑翦。”然而王贤下一句,却又让他呆住了。
刘俊如冰雕一般愣了半晌,嘴巴才慢慢地张开,张开一个十分夸张的弧线,下巴险些就掉到地上。
这真是他此生以来,听到最惊悚的一句话了!
他无比信任,万分敬仰的黑先生,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头子王贤!
“你……你……”刘俊结巴了一阵,才憋出一句:“胡说八道……”然后语气才连贯起来,激动地叫嚷道:“黑先生四十多岁,你才二十多,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易容。”王贤笑一笑,让帐外的戴华进来,在自己脸上一阵忙活。
在刘俊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王贤的本来面容渐渐隐去,黑翦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哎呀!”刘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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