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听了太孙的话,秦押神情一动,立即沉声下令道:“去东宫!”
第一千零零七章唯一的办法
太孙府和东宫的距离不算太远,盏茶工夫便到了,但朱瞻基分府之后,回来的次数并不太多。
这还是他母亲太子妃张氏,一干弟弟妹妹都已经抵京入住东宫的原因,当初他母亲还没到北京时,他根本就不踏足这里一步!
是以东宫的侍卫,看到太孙的车驾都十分惊喜,守门太监赶紧进去禀报太子妃,说太孙回来了!
彼时太子和太子妃正在莳花厅用晚膳,太子妃闻讯先是一喜,旋即又沉下脸,淡淡道:“至于吗?嚷嚷什么?他爱回来不回来。”
“哎,是……”守门太监知道这是因为太子也在场,太子妃要照顾太子的感受,便低下头,悄然退了出去。
“……”太监一出去,莳花厅里一阵沉默,太子胡乱扒了两口饭,便搁下碗,扶着桌子想要起身。
张氏的手却按在了太子的胳膊上,太子皱眉看向太子妃,却见她眼里满是乞求。
太子素来与张氏相敬如宾,张氏也从无逾矩之举,此刻做出如此举动,自然在心里压抑太久,实在是已经忍不住了。
“殿下,还要和他置气到什么时候?”张氏眼里已经有了泪花,轻声哀求道。
“哎……”太子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这时朱瞻基进来,看到父母坐在桌旁等着自己,赶忙一撩衣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道:“儿臣给父亲,母妃请安。”
“起来吧。”太子自然不会吭声,说话的是张氏:“你来干什么?”
“儿臣一是给父亲、母妃请安,二是……”太孙抬头看看太子,低声道:“来向父亲请罪。”
“不敢当。”太子哼一声,朱高炽宅心仁厚、性情温柔,但不代表他没有火气,尤其是对这个离心离德,公然和自己唱对台戏的儿子,太子实在是平和不起来。
“之前都是儿臣的错,儿臣知道错了……”对太子的反应,朱瞻基一点都不意外,低头请罪道。
“哼……”太子又哼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张氏却接过话去,笑道:“好了好了,父子还有隔夜仇,既然基儿知道错了,殿下就原谅他这会吧。”说着瞪太孙一眼道:“要是以后再敢对你父亲不敬,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了!”
“儿臣知道了。”朱瞻基乖乖点头。
见他态度十分端正,张氏很是欣慰道:“用过晚饭了没?”
“未曾。”朱瞻基摇摇头。
“坐下来一起用膳吧。”张氏说一声,宫女见太子殿下也没反对,赶紧给太孙搬来椅子,添上餐具,又端来瓷盆洗手。
朱瞻基坐下后,刚吃了几口饭,太子便缓缓起身道:“孤用好了,去书房看书。”
“父亲。”朱瞻基赶忙将口中的饭菜吐在净桶中,起身说道:“儿臣还有要事请教。”
朱高炽身形顿了顿,便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你先用膳,吃完了饭去书房就是。”张氏心疼儿子,见太子离去,赶紧拉着朱瞻基坐下,一边亲自给他布菜,一边微笑道:“你父亲嘴硬心软,知道他在这里,你吃不好饭,才会先离开的。”
“是,父亲向来疼爱儿臣,都是儿臣的不对。”朱瞻基低下头接着吃饭。其实他心里有事,根本吃不下去,但为了让张氏放心,朱瞻基还是大口大口地扒饭。
狼吞虎咽吃完一餐饭,朱瞻基便跟张氏说要去书房找太子,张氏巴不得这父子俩能好好谈谈,把误会解开,不要再继续冷战下去了。是以很痛快就放了人,而且还耳提面命嘱咐他,千万要收着脾气,不要再顶撞父亲了。
朱瞻基自然满口答应,暂时拜别了母亲,来到东宫书房门口。到了门口刚要敲门,朱瞻基的动作却停住了,他突然变得踯躅起来,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敲这个门。
“进来吧。”这时却听到里头太子的声音。
“父亲。”朱瞻基推开门,进去,便见太子手里拿着本书,两眼正看着自己。
朱瞻基束手立在炕前,太子持书坐在炕上,父子俩已经有一年时间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了,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父亲,我们父子遇到大麻烦了……”最后还是朱瞻基轻声说道。
“你是说,你二叔要出山了?”朱高炽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秋日深潭般的平静。
“是。”朱瞻基略略有些吃惊,太子自从见疑于皇上,便一直大门紧闭,谢绝外客,似乎是充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但显然,太子殿下的消息,不是一般的灵通,几个时辰便知晓了那道才刚刚定下,还未发出的旨意。
但此刻不是吃惊的时候,因为当皇帝倾向于汉王时,朱瞻基和太子便又成了成败与共的关系,太子越厉害,对朱瞻基来说就越有利。
“不知父亲有何高见?”朱瞻基轻声问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拦不住的。”朱高炽神情萧索道:“要是仲德在就好了。”
“仲德。”朱瞻基顿一顿,轻声道:“昨天让人给我捎了句话。”
“什么话?”朱高炽的双目登时就亮了,他使劲攥着书卷,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激动。
“一共就八个字。”朱瞻基轻声道:“坚持一月,就有办法。除此之外,再没有只言片语了。”
“这就够了!仲德说得够清楚了!”朱高炽说着,皱眉看向朱瞻基道:“你既然昨天就收到仲德的信,为何今日不阻拦皇上的任命?”
“我拦了。”朱瞻基无奈道:“可是根本拦不住。”
“你没有尽力!”朱高炽把书往桌上重重一搁,再次按捺不住火气道:“上次就是这样,私心太重,浅尝辄止,一遇到阻力就缩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朱瞻基今天是来跟太子商量对策的,自然说什么都得受着。他强迫自己点头道:“父亲教训的是,可现在皇爷爷已经下旨,木已成舟,如之奈何?”
“旨意颁布了吗?”朱高炽抬起眼睑,目光锐利道。
“尚未。”朱瞻基摇头。
“那就还有希望!”朱高炽沉声道。
“可是皇爷爷圣意已决,而且亲口起草了任命我二叔的旨意,又怎么可能收回?”朱瞻基大摇其头道。
“是可以的,只要你能豁出去!”朱高炽淡淡道:“明日是上朝的日子,估计三位大学士应当会设法将旨意拖到朝会后再发出去吧。”
“是。”朱瞻基点点头,他没想到自己素来有些瞧不起的父亲,居然能如同亲见一般,猜到杨士奇等人的举动。不由大为好奇地问道:“父亲是如何得知的?”
“孤和他们共事十多年,还是可以猜到几分的。”朱高炽说得平淡,但言语中透出的分量,却压得朱瞻基有些抬不起头——他感觉太子似乎在说,小子,你现在倚仗的都是我的人!
“豁得出去?”朱瞻基轻声问道:“请父亲赐教。”
“把你最值钱的押上台面。”太子殿下沉声说道。
“我最值钱的……”朱瞻基想一想,面色煞白道:“就是这个太孙的身份了。”
“那就把这个身份押上。”太子看着朱瞻基,淡淡说道:“皇上不可能不给你赌一次的机会。”
“这……”朱瞻基都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心说我这不浪费时间吗?他能有什么好主意?语气不禁有些不满道:“父亲,太孙的身份不是孩儿的私产,乃是我大明的国本,岂是可以随随便便用来赌博?”
“这种时候,不赌,怎么能争取时间?”朱高炽却淡定道:“不赌,怎么会赢?”
“父亲。”朱瞻基深感为难道:“情况确实万分危急,可王贤一个字都没多说,不知道他现在怎样,更不知他要做什么!孩儿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如何敢孤注一掷?!”
“你能确定消息是王贤传给你的吧?”朱高炽瞥一眼朱瞻基。
“可以。”朱瞻基点点头。
“那就够了。”朱高炽看着有些陌生的儿子,一字一顿道:“就凭‘王贤’这两个字,难道还不能帮你下定决心吗?”
“这……”朱瞻基一时语塞,王贤确实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自己也曾无比信任过他。但这次的赌注实在是太重太重,而且王贤之前又败得那么彻底,让太孙殿下怎么敢不闻不问,便将全部身家都压在他身上?
“你好好想想吧。”朱高炽有些疲惫地拿起书卷,缓缓道:“是谁一次次救你于危难,化不可能为可能,如果你连他都不能全然信任,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你能信得过的人了……”
“儿臣知道了……”朱瞻基低下头,见朱高炽不再说话,便悄然拱手退出。
‘哎……’关上书房门时,朱瞻基听到一声叹息,也不知父亲是对如今的局面担忧,还是对自己感到失望。
当天夜里,朱瞻基彻夜未眠,一直坐在椅子上等上朝。东方天蒙蒙亮时,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自己和父亲终究是不同的,绝对不能感情用事!
至于最后的结果,朱瞻基并不担心,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第一千零零八章父与子
第二天候朝时,消息灵通的王公大臣,已经听说了汉王将取代柳升,成为山东平叛的总督王。而当消息从小灵通们的嘴巴传出去,让更多人得知后,西苑门外登时就炸了锅!负责早朝秩序的御史,喊破了嗓子让大伙静一静,都没有一个理会的。
所有人都毫不掩饰脸上的震惊、沮丧、惊恐,抑或是惊喜,他们大声议论着汉王竟然又要东山再起了,猜测着未来的局势发展——身处京城朝廷的大人们,就是高屋建瓴,所有人都很清楚,白莲教只是汉王重新登上舞台的垫脚石!恐怕汉王平叛之后,山东将永远都是他的独立王国!
说来说去,至少有一点是王大臣们的共识,那就是太子危矣,太孙危矣,虽无近忧,必有远虑!
突然,西苑门外次第安静下来,因为王公大臣们看到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次第下车,出现在众人面前。
“拜见太子殿下,太孙殿下!”众大臣赶忙行礼如仪,只是有些人的目光中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朱瞻基向众人点点头,赶忙上前扶住朱高炽。朱高炽看一眼朱瞻基,见他眼圈乌黑,低声问道:“想好了吗?”
朱瞻基有些吃力地摇下头,没有说话。
太子也没有再说话,在朱瞻基的搀扶下缓缓来到自己的位置站立。
这时候,西苑内钟鼓齐鸣,西苑门缓缓敞开,大臣们便赶紧整肃仪容,垂手列队,鱼贯进入宫门,在昭和殿丹墀下按班次站好。三大殿落成前,朱棣就在这里临朝听政,三大殿刚启用,就被烧毁了,上朝的地方自然又搬回了西苑……
响鞭之后,仪仗齐备,韶乐声中,皇帝升座。
一番缛节之后,大臣开始奏禀要务。其实国家机器发展到了明朝,每日里汇总到中央的事务何止千件,如果都需要在早朝禀报皇帝,皇帝就是累死也干不完。所以绝大多数常规政务由六部处理,军国大政则由皇帝在内宫召集相关大臣小范围讨论。至于早朝,早已经变成了一种代表天子治理万民的仪式,只有最重大的事情,才会在早朝上讨论。而且是象征性的讨论,因为早在早朝前,皇帝便已经和近臣拿定了主意……
这天早朝,先是工部尚书宋礼出班,禀报皇帝,工部已经拟出重修三大殿的设计预算方案,敬请皇帝御览。朱棣自然早就知情,神情郁郁道:“念。”
于是宋礼便将奏折当朝念出,当听到工程造价约三千万两白银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然后齐刷刷看向瘦骨嶙峋,须发皆白的夏元吉。
朱棣耐着性子听完奏折,果然问夏元吉道:“这些钱,何时能筹到?”
“回禀陛下,至少三年。”夏元吉神情平静道:“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将前期的款项筹集到位。”夏尚书早就私下里和皇帝争得不可开交,三年之后再动工,是两人达成的妥协,此刻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
“也就是说三年后才能开工?”朱棣神情恹恹道:“朕起码得六年时间,要在这里上朝了?”
“是。”夏元吉点头,缓缓道:“皇上也知道,国库寅吃卯粮,八方民力疲惫,户部和工部用三年时间筹款备料,已经是十万火急,不能再快了。”
“那就这样吧……”虽然是意料之中,朱棣还是心头火起,脸上浮现出浓重的戾气,重重一拍龙椅道:“这都是白莲妖人带来的无妄之灾!那佛母烧我宝殿,白莲教乱我山东,如今仍旧逍遥法外,甚至建国称王,是可忍孰不可忍!”说着朱棣声调提高,厉声喝道:“朕定要将其碾为齑粉,方泄我心头之恨!”
听了皇帝的话,赵王瞥一眼新任兵部尚书赵羾。
“启奏皇上。”赵羾赶忙出班禀报道:“安远侯柳升畏敌怯战,抗旨不遵,如今已过十日,却仍按兵不动,臣请严惩,以儆效尤!并遣骁勇善战王大臣代之!”
“赵尚书,你别胡说!”阳武侯薛禄不干了,指着赵羾道:“安远侯并非抗旨,而是有不同的作战方案罢了!”
“是啊。”朱勇也接话道:“安远侯已经禀明皇上,希望再宽限一个月,还立了军令状,一个月后必定旗开得胜,怎么能算抗旨呢?!”
“这……”赵羾一时语塞,忍不住瞥一眼赵王。
赵王也是暗暗皱眉,他没想到这帮公侯昨天在上书房不吭声,今日早朝却一起发难开了!
转念一想,赵王就明白了这帮老狐狸的意图。昨日皇帝在气头上,他们怎么劝都适得其反,不如等上一夜,待皇上冷静下来,再劝说不迟。
不过赵王也不怎么担心,因为旨意已经拟好、用印,以皇帝刚愎自用的性格,是万万不会朝令夕改的!于是他抿着嘴,向赵羾微微摇头,示意他少安毋躁,看戏就是。
“朕之前给他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果然,朱棣开了腔,只见皇帝一脸阴沉道:“况且朕的旨意写得明白,限他十日内出兵,否则让贤。如今他既然仍按兵不动,就必须退位让贤!”
“皇上,请三思啊!”朱勇硬着头皮劝道:“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有时前线的情况,只有前线的将领最清楚,或许一个月后,山东的局面会出现大变局也说不定!”
“哼!”朱棣冷哼一声道:“你也说是‘也许’,那朕还说也许不会出现呢!”说着一脸不快道:“朕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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