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风中凌乱了,没人敢胡乱说话……能被选中做都司随从的都是聪明人,这时候谁敢说出真相?都司大人把自己扒光了,上街裸奔去了。你让大伙是去追还是不追?追的话,岂不坐实了老百姓的胡言乱语?还让都司大人怎么活?!可要是不追,难道就任都司大人继续裸奔下去不成?!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才想起他们的头儿来,赶忙七手八脚将被踩晕过去的管事头子扶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扇耳光,那管事头子才幽幽转醒,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我怎么看着老爷在裸奔呢?”
“要是做梦就好了!”众人郁闷道:“您看的是真的,老爷不知发了什么疯,咱们可怎么办啊?!”
“还不赶紧把老爷追回来!”管事头子直跺脚道:“还要让他绕城一周不成?!”
“可咱们这一追,不就坐实了裸奔的是老爷吗?”众人苦着脸说道。
“也是!”管事头子定定神,他毕竟主意多,眉头一皱计上心头道:“就说那人是咱们抓的犯人不就成了?!”
“可不少人看到老爷从轿子上窜出来啊!”众人又道。
“造谣!”管事头子高声道:“谁敢造谣就杀他全家!还不快给我去追!”
那些随从们这才赶紧丢下轿子仪仗,朝人群消失的方向追去!
第九百五十一章撒酒疯?
济南城轰动了,那叫一个万人空巷,男女老少一起围观裸奔中的都司大人!
这时候,那些追在后头的老百姓,已经都知道,这位体毛旺盛,本钱惊人的裸男,乃是大明山东都指挥使司都司马忠了!自然没人再敢上前动他,大伙只紧紧跟在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津津有味地品评着!
马忠依然放荡不羁地在街上狂呼乱叫、横冲直撞,到了一条街口处!这时拐角处一个进城收大粪农民,推着一辆刚刚装满的粪车出来了!
马忠砰地一声,就撞在那独轮粪车上,粪车当时就翻了,上头几口装满粪便的大桶翻倒,浇了他一身!马忠却毫无所觉,继续向前跑去,谁知又被地上的粪水一滑,摔了一个仰面朝天,整个人都结结实实躺在了粪汤之中!
围观的百姓纷纷掩鼻,不少人恶心得吐了,马忠依然却毫无所觉,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他的头发都跌散了,上头全是粪汤,手上身上也全是一样,淋淋漓漓一身的粪水!
这时候,马忠的随从们终于撵上来了,见状登时傻了眼,心说,这可怎么下的去手?还不得恶心死?!
还是在管事头子声嘶力竭地威胁下,众随从才咬牙闭眼扑了上去,将那满身粪水的裸男,死死按在下头!
“都散了吧!”管事头子朝老百姓大声道:“官府抓逃犯呢!不要围观了!”
“啥?逃犯!”老百姓自然问道:“不是都司大人吗?!”
“胡说!”管事头子暴跳如雷,“都司大人能……干这种事儿吗?!”
“可我们见过都司大人,他就是长这样!”老百姓却不是好糊弄的,纷纷质疑起来:“而且,我们看见他是从都司轿子上下来的!”
“这个嘛……”管事头子急得满头大汗,只能胡诌道:“这人很像都司,但他确实不是!他是冒充都司的诈骗犯,让我们逮了个正着,要把他带回去审问呢!”
“瞎说。”老百姓却不依不饶,有人高声道:“俺还听见你管他叫老爷来着!”
“你听错了!”管事头子已经词穷了,黑的就是黑的,怎么洗也洗不白,只能越洗越黑。
这时候,见手下已经把都司大人绑起来,嘴里塞上了布头,管事头子赶紧让人扛起马忠,灰溜溜跑掉了!
有道是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马忠还没回府,家里人就已经有人来报,都司大人在大街上裸奔!
马忠的妻妾还不信,让人把报信的拖出去打一顿!谁知,打到一半,就见管事头子带着一众手下,失魂落魄地窜了回来,肩上还扛着个臭气熏天的裸男!
“哎哟,怎么这么臭!”马忠的六夫人大怒道:“马福,你疯了怎着?怎么带了这么个臭东西回来!还不快把他扔出去!”
“扔不得!”管事头子哭丧着脸道:“这是咱家老爷!”
“胡说八道!”几位夫人一起发怒,咆哮道:“马福!你也皮痒了不成!”
“哎!快给老爷洗刷干净!”管事头子无可奈何,只好证明给她们看。好在这会儿已经入夏,院子里又有水缸,手下人直接舀水给那人冲刷干净,众位夫人一看,哎呀,不是马忠又是哪个!
“哎呀,老爷!您怎么弄成这样啊?!”众夫人哭天抢地上前,马忠却呜呜呜呜说不出话!
“该死的杀才,敢堵老爷的嘴!”大夫人怒不可遏道:“还不快给老爷取下来!”
“还敢绑老爷,快把老爷解开!”二夫人自然不能只让大夫人抖威风。
“夫人可要挺住啊!老爷可能是疯了!”马福先给众夫人打了预防针,然后便扯下堵住马忠嘴巴的布头。
“哦啊啊!呜啦啦啦!咪咪咪!”马忠的嘴巴一恢复自由,马上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配上那张表情夸张的脸,足以证明马福说的千真万确!
这下,再也没人敢让马福给马忠松绑了……
都司衙门后衙,一群女人乱成一窝蜂,还是得马福来拿主意,他带人将马忠抬到屋里,在床上绑好。便又让人将济南城的名医都请来。又唯恐自家老爷的毛病大夫解决不了,他还让人请了一大帮子和尚、道士、喇嘛、神婆、乩童……总之,能请的都请来了,心说总有一款适合自己老爷。
这么多高手齐聚一堂,自然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都司大人是被魇着了,有的说都司大人是失心疯,有的说都司大人是被黄大仙附身,还有的说这是都司大人平时杀孽太重,冤魂找上门来了!
解决的法子也是五花八门,有人要烧香,有人要捉妖,有人要跳大神,有人还要将都司大人倒挂金钟……一直吵吵到天大黑,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府里的人只好先请高手们前厅用饭,吃完饭再继续商讨,众人自然无不应允。酒足饭饱之后,众高手们回到马忠身边,正准备继续开吵,却听到他鼾声震天!
众人呆呆一看,只见原本还疯疯癫癫的都司大人,已经打着呼噜香甜地睡着了……
“据我观察……”一位郎中摸着山羊胡子,小声说道:“都司大人不会是耍酒疯吧。”
“……”众人全都不说话了。尤其是马福和众夫人,全都深以为然,因为马忠平素就有醉酒后耍酒疯的恶习,只是这次实在太夸张,而且后果太严重,以至于家里人都以为他喝酒喝疯掉了,没往单纯的撒酒疯上想……
一直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都司大人醒过来了,茫然地看着满屋子的各色人等,奇怪问道:“你们要干什么?”说着眉头一皱道:“头好痛……”他想举手揉揉自己的脑袋,却发现自己被牢牢绑在床上,不由勃然大怒道:“混账!哪个活腻歪了,竟敢绑起本官!”
“老爷,您真不记得昨天的事儿了?”马福小心翼翼问道。
“昨天……”马忠皱眉想了好一会儿,闷声道:“我就记得和钦差大人喝完酒,上了轿子之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断片儿了……”那郎中一拍大腿道:“我说吧,都司大人只是喝醉了而已!”
“什么乱七八糟,快放开本官!”马忠一听,再结合现状一想,似乎模模糊糊回忆起一点什么,不由面色大变,发作起来道:“都给我滚出去!”
那些和尚道士神婆乩童之类,纷纷露出无趣的神情,摇头退了出去,那郎中还不忘好心提醒马忠道:“大人以后还是戒酒吧,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你给我站住!”马忠朝那郎中咆哮道:“给我说明白,什么叫还有以后的话?”
那郎中却不理他,一溜烟跑掉了。马福等人竟也不阻拦,似乎马忠的话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威力……
待外人走光了,马福给马忠解开绳索,马忠活动着手脚起身,阴着脸问道:“我昨天到底干什么了?”
“老爷真想不起来了?”马福小声问道。
“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马忠揉着脑袋,闷声说道。
“什么噩梦?”大夫人出声问道。
看看左右没了外人,马忠有些汗颜道:“我竟然梦到自己……光着身子在街上跑,全城的人都在看,最后还撞到一辆粪车上。”说着失声笑道:“这梦实在太荒诞,马福你该留个和尚给我解解梦,看是凶兆还是吉兆。”
“自然是凶兆,大大的凶兆……”马福哭丧着脸说道。
“你怎会如此笃定?!本官听说梦是反的,本官在梦里丢人丢到家,说不定是要光宗耀祖了呢……”马忠对马福如此武断十分不满。
“还光宗耀祖呢……”三夫人心直口快,小声嘟囔道:“祖宗的脸都让老爷丢光了……”
“什么意思?!”马忠的脸拉下来,双眼瞪得溜圆。
“因为……”马忠声如蚊鸣道:“老爷的梦是真的,您昨天真地在全城百姓面前裸奔来着,而且还撞上了一辆粪车……”
“放屁!”马忠怪笑起来:“你不如说本官在金銮殿上撒尿多好!本官疯了还是怎着?怎么会……”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看到所有人都如丧考妣,再想到之前自己被绑在床上,还有那么多和尚道士围着,似乎不可能是跟自己开玩笑……
“什么这么臭?!”马忠一愣下来,就闻到一阵恶臭,让他隐隐作呕。
“老爷,是您身上的味儿……”马福怯生生道:“您喝醉了酒,撞在粪车上,沾了一身黄汤子,我们已经给您好一个洗了,但估计没有几天去不掉……”
“老爷,劝了你多少次了,少喝点儿马尿!”大夫人恨声道:“您还不知道自己,一醉了就耍酒疯,这回好了,耍到大街上去了,可丢死活人了!”
“闭嘴!”马忠老脸涨得通红,拍着床沿咆哮起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可事实就摆在那里,让他无法逃避,只能把身边的人都撵出去,借此躲避那些怪异的眼神。
第九百五十二章别无选择
马福和众夫人叹着气出去,马忠两眼直勾勾望着房梁,他已经相信,昨天自己做了那些荒唐的举动,可如何承受那些举动带来的后果啊?!
自己还怎么出去见人?自己还怎么当这个官儿?自己还怎么有脸活在这世上?!一时间,马忠万念俱灰,只想找条绳子勒死自己!怎么就能醉成这样?怎么就会把酒疯撒到大街上!
马忠躺在床上,想着如何化解这场灾难,一个个念头在心中闪过,最后他灰心地发现,除非把济南城的人都杀光,否则根本无法结束这场噩梦……
正当马忠愁肠百结,生不如死之时,外头响起马福的声音:“老爷,钦差大人和藩台大人,还有巡按大人来探望老爷了……”
“就说我病了,不见!”马忠想也不想,断然拒绝。同时,他的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猛然想起王贤昨天说过的话:
‘你要是这个态度,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喝完这顿酒,我要对你动手,你可别怨我没给你机会。’
马忠登时就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就坐了起来!失声叫道:“不会是那家伙,在酒里动了手脚吧?!”他越想越觉着有可能!虽然他以前不是没喝醉过,也不是没撒过酒疯,但绝对没有疯癫到这种程度!而且时间上也太巧合了一点儿吧!
想到这儿,马忠已经认定是王贤在捣鬼,一下跳下床,提起剑来就想出去找那厮拼命!但刚站起来,他又颓然坐下,手里的剑也落了地……自己根本没有证据啊!
而且王贤这时带着藩台和按台一同前来,显然是准备好的后手,自己找他拼命,恐怕会被他的锦衣卫以行刺钦差的名头,直接格杀在当场……
“老爷,还是见见吧。”马福也在外头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就是听听他们的立场也是应该的……”
马忠思来想去,自己都不是那心狠手黑臭不要脸的钦差的对手,一时间意兴索然,嘶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马福应声而去,不一会儿门开了,储延和一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官员,一左一右伴着王贤进来。那年轻官员穿着七品官服,但胸前补子上的图案不是鸂鶒,而是獬豸,说明他不是普通的文官,而是一名风宪官!
这风宪官正是山东巡按御史黄真。这巡按御史品级虽低,但职权却甚重,且不属于地方官序列,乃是都察院派在各省的代表,监督考核一切文武官员,不管是布政使还是都司,但有过错不法,皆可直奏朝廷!所以也有人称其为按台,将其与三大宪并列!
当然,为了避免巡按御史与地方势力勾结,所以任期只有一年。而且能当上一省大员的,哪个不是根基深厚、朝中有人,所以封疆大吏们并不会真的将其视为同侪,否则每次应酬王贤,他们也不会不带他一起。
此刻王贤却将黄真带在身边,马忠一看就明白了,姓王的是要让这小子点炮!
不过黄真一进来并未说话,而是有些厌恶地捂住了鼻子,似乎是被臭到了。
“哎呀,马老弟,说了你多少次了,少喝点儿酒,就是不听!”储延一进门就满脸恨铁不成钢,埋怨开马忠了:“你看这下怎么办?可怎么收场啊!”
“哎,藩台大人别光怪都台。”王贤倒是装起了好人,满脸歉疚道:“这件事也怪我,要是老马喝醉了酒会撒酒疯,我是万万不会和他拼酒的。”
“哼!”听王贤这臭不要脸的一说,马忠登时压不住火了,腾地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姓王的,少在这儿装好人!你他妈到底在酒里加了什么东西?!”
“这话什么意思?!”王贤还没说什么,储延先拉下脸来:“老马,你喝完酒什么德行,自己不知道啊?!那年中秋,在刘本家里,你喝完了抱着人家小妾就乱来,那也是人家给你在酒里加了东西不成?!”
“……”马忠登时就憋了火,谁让他有前科没证据呢?
“哎,老马。”王贤倒是心平气和道:“你回想一下,那酒是不是我也喝过,而且咱们还喝了同一个壶里的酒?”
“不错……”马忠回想一下,有好几回确实是王贤喝过几口又递给自己的。
“那为什么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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