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赵赢把手一挥,从牙缝中蹦出最后一个字!
早就蓄势以待的东厂番子,闻令立即冲了出去,举棍扬鞭、狠狠落下!真叫一个虎入羊群。那些官员还没反应过来,便有好些人被打倒在地,鲜血伴着惨叫声迸出!
“不许打人!”朱高炽醒悟过来,赶忙拦住赵赢道:“孤命令你,让他们立即住手!”
“抱歉殿下。”赵赢瞥他一眼淡淡道:“您还不是皇上……”
“那就连我一起打了吧!”朱高炽索性冲入被打得七零八落的人群,暴怒道:“先把孤打死再说!”
东厂的番子再不把太子当回事,也不敢对储君动手,但请命的官员实在太多,除了各部正堂没有参与,几乎所有在京官员都在这里……太子拼上命去能护住几个?
“笨蛋,绕开他就是了!”马德高声下令提醒。
东厂番子们如梦初醒,便绕过太子去打旁人!太子走到哪里,哪里就暂时停下,但太子刚走过的地方,暴行立即恢复如初……
一个朱高炽根本保护不了这么多官员,盏茶工夫,承天门前的官员已经全都放躺,轻者头破血流、重者筋折骨断,更重者已经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承天门后,火势已经小了不少,但浓烟更重了,滚滚而起,遮天蔽日!
城门楼上,朱棣依然面无表情,仿佛城下的殴打,在他看来不过是儿戏一样……
等到城下只有呻吟声,再没有喝骂劝谏声,朱棣才轻轻啐一口道:“如此不堪一击,太让朕扫兴了……”
“皇爷爷……”朱瞻基这个汗啊,心说那些官员都是手无寸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还指望他们跟如狼似虎的东厂番子对打不成?不过于情于理,他这时候也该替他们说句话了:“差不多可以了吧?真出了人命也不太好?”
“你是在替他们求情?”朱棣冷冷瞥一眼朱瞻基,太孙殿下便只觉一缕寒气从脚底透到脑门。
“这……”朱瞻基背后全是汗水,飞速权衡了利弊,心说这时候改口,平白让皇爷爷看清了自己。便拿定主意硬着头皮道:“是。孙儿并不觉着他们是对的,只是怕出了人命,史书上这一笔不好记。”
“还史书?”朱棣凄然自嘲道:“朕已经成了千载笑柄,多上这一笔又如何?!”
“皇爷爷,不会的……”朱瞻基最清楚朱棣的想法,那是要立志做千古一帝的,现在却说出这种话,可见三大殿被烧,对皇帝的打击有多沉重……
“黄偐。”朱棣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疲惫不堪地看一眼一旁的太监。
“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黄偐忙应声道。
“下去传旨,让赵赢的人回来吧。”朱棣在朱瞻基的搀扶下,回到床上坐定,顿一下又道:“就说是太孙殿下给他们求的情……”
“是。”黄偐赶忙下楼传旨。不一会儿,城门楼下便听到黄偐那公鸭般的嗓音响起:“行啦,别打了,太孙殿下仁慈,跟皇上求了情,赵公公收手吧。”
“遵旨。”赵赢这才一摆手,东厂番子便如退潮一般,停止了殴打,回到承天门前列队。
“劳烦太子殿下收拾下局面吧。”黄偐看看一身狼狈的太子,转身回去复旨了。
朱高炽赶紧让人将受伤的官员抬上大车,拉去太医院救治。受伤的官员实在太多,大部分人手又在救火,朱高炽的东宫卫往返了许多次,差不多到天黑,才将所有官员运走……
三大殿的大火,在午夜时分才彻底扑灭。翌日清晨,朱棣前来巡视时,辉煌宏伟的三大殿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只剩下还冒着黑烟的废墟残垣,坐落在被熏得漆黑的汉白玉石基上……
太子、成国公、安远侯、阳武侯、王贤、赵赢等天子近臣,跪在皇帝身后,抽泣声不绝于耳。
朱棣背对着他的臣子,背影不动如山。一旁侍立的朱瞻基,却分明看到皇爷爷苍老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三大殿被烧成废墟,对皇帝的打击实在太大了!造成的损失还在其次,毕竟大明朝家大业大,不至于承受不住。关键是这是三大殿啊!大明皇权的象征,刚刚落成不到一年,正式启用才二十天不到啊!就这样被一把火烧掉,实在是对这位骄傲的皇帝,最残酷的捉弄……
“莫非真的是,罪在朕躬吗?”朱棣苍声一叹,老泪纵横。
“皇上!”众臣子泣道:“都是臣等的过错,皇上千万不要自责啊!”
“刚刚启用的三大殿,被烧成白地,朕要是还不自责,跟晋惠帝、陈后主有何区别?”朱棣涩声道:“朕准备下罪己诏……”
“皇上万万不可啊!”臣子们赶忙惊呼,安远侯柳升道:“明明是白莲妖人造反作乱,烧毁了皇宫三大殿!怎么能算到皇上头上呢?”
“是啊,皇上!”臣子们抹泪道:“要说罪过,也是臣子们太疏漏大意,才会让妖人有可乘之机啊!”
“是!”赵赢膝行上前一步叩首道:“是老奴无用,没有保护好皇宫,请皇上降罪!”
“为臣也有罪!”成国公朱勇也跟着膝行上前一步,叩首道:“臣辜负了皇上的重托,请皇上降罪!”
“为臣也有罪!”安远侯柳升有样学样,上前叩首道:“臣辜负了皇上的重托请皇上降罪……”
见有罪没罪的都抢着认罪,王贤知道自己这个直接责任人,是逃不过去了。只好也上前,摘下乌纱叩首道:“跟诸位大人关系不大,都是为臣有眼无珠,没有做好安保,让妖人肆无忌惮的作乱,请皇上杀了为臣,以谢天下!”
顺天府尹李攀同样上前请罪。其实谁都知道,这次最大的罪人就是皇帝!若肯听王贤的,不允许灯行进京,亦或是取消上元狂欢,很可能就不会发生这场悲剧了……但皇帝永远是英明正确的,做臣子的有责任、有义务为皇上背黑锅。
见臣子们纷纷请罪,皇帝脸色稍稍好看一点。他是那样的骄傲,怎么可能愿意下什么劳什子罪己诏?不过是想做做姿态罢了。顿一下,朱棣看看众臣子,淡淡道:“还不是治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这件事查清楚!”说着,皇帝压不住心头火起,怒道:“那白莲妖女捉到了吗?”
众人的目光落在王贤身上,从出事到现在,王贤一直没合眼,眼睛里满是血丝,声音嘶哑难听:“回皇上,当天夜里,观灯的百姓太多,那妖女趁乱逃走了……”
“朕看她是御空飞行。”朱棣冷冷道:“莫非这世上真有人会飞不成?”
“这个已经查清楚了,在鳌山灯的鳌柱上发现了黑色的绳索,她是攀着绳索,滑到对面的房顶上,然后逃之夭夭的。”王贤赶忙解释道:“并不是真的在飞。”
“不过皇上放心,城门至今仍未打开。”李攀补充道:“臣等已经全城戒严、逐户搜捕,定将那妖女绳之于法!”
“那样高来高去的妖人,区区城墙能把她困住?!”朱棣哂一声,知道这种事情指望文官是不成,把目光投向了王贤和赵赢:“你们两个留一下,其余的都退下!”
“是。”众臣子如蒙大赦,赶忙告退,只留王贤和赵赢跪在皇帝面前。
第九百一十六章栽赃
三大殿废墟,余烟袅袅。
“这次的事情……”朱棣看一眼自己手下的两大特务头子,叹一口气道:“朕也有责任……”
“皇上……”王贤和赵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愎自用到了极点的永乐皇帝,居然承认自己也有责任!但下一刻,两个极其聪明之人,便明白过来,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俩承担起主要责任……
“皇上这样说,老奴只有撞死在丹墀前了。”赵赢老太监毫不犹豫地顺着皇帝说道:“上元佳节,官府放灯、百姓赏灯,是多少年的惯例!跟皇上有何干系?!”说着使劲磕头道:“是奴才们没有当好差!千错万错都是奴才们的错,跟陛下无关啊!”
“是啊,皇上……”王贤听得一肚子火,朱棣但凡听他一句,何至于此?!可赵赢已经这样说了,让他还能怎么着?
“好了,朕没说就是你们俩的责任。”朱棣对两人的态度比较满意,又给两人减压道:“何况这次,你们也不算全无功劳。”这话倒是真的,若非赵赢准备充分,被焚毁的何止是三大殿?恐怕整个紫禁城都要葬送在火海中。至于王贤,现在看来,若非他大肆抓捕可疑人等,只怕白莲教不止会烧个皇宫那么简单,起码要搅得京城大乱,就是趁机攻打紫禁城也有可能。
“总之,先把这件事查清楚再说。”朱棣顿一顿,他的目光转向仍在冒烟的废墟道:“你们说,这么大的宫殿,怎么可能区区几只火箭就一下子引燃,又一下子火势冲天,救也救不得了呢?莫非真是天火不成?”
“这……”两人这才发现,皇上真正关心的,还是三大殿起火的真正原因。再一想也就了然了,如果不能证明,这场火灾是人为的,就算把他俩满门抄斩,皇帝也依然需要向上天告罪。一旦皇帝下诏罪己,那么迁都北京自然就是错误的。还都南京也就成了必然……
“你们俩不是整天明争暗斗,想要领导对方吗?”朱棣看一眼两人,淡淡道:“这次谁能查清楚这件事,谁就是上司!”说完,朱棣突然提高声调,咆哮道:“一定要查清楚,就算掀起大狱也无所谓!”
“是。”王贤和赵赢齐声领命。
“去吧。”朱棣疲惫不堪地摆摆手。
从奉天门出来,赵赢站住脚,看看王贤道:“伯爷准备怎么查?”
“没有头绪。”王贤摇摇头,反问道:“公公怎么看?”
“自然是纵火。”赵赢理所当然道:“天火之说乃无稽之谈,一定要粉碎这个谣言!”
“公公所言甚是。”王贤点点头,笑道:“那咱们就分头去查。”
“忠勇伯,这次非比往日,你我还要捐弃前嫌,精诚合作才行啊。”赵赢看着王贤,一脸诚恳道。
“那是当然。”王贤笑笑,深表认同。
拱拱手,两人在奉天门口分开,王贤出宫,赵赢则往东厂值房而去。
回去东厂值房,赵赢召集手下商议此事,马德小声问道:“干爹,您真要和姓王的合作?”
“当然不是。”赵赢阴着脸,摇摇头道:“咱们查咱们自己的,他那边的动静也要盯紧了。”顿一顿道:“那些送到太医院的官员如何了?”
“别提了!”马德啐一口道:“那些家伙都是属骡子的!躺在那里破口大骂,不让太医给治伤,还说要绝食死谏!”
“哼!”赵赢冷哼一声道:“事情就是他们搞出来的!这会儿当然要一鼓作气了!”
“干爹说的是……”众档头习惯性地拍句马屁,旋即却愣住了,马德试探着问道:“干爹是说,三大殿的火,是他们放的?!”
“当然!”赵赢阴沉着脸,淡淡道:“一定是他们放的,必须是他们放的!”顿一顿,对面面相觑的众手下道:“他们早对陛下心怀不满,是在用这种方法,逼皇上罪己还都!”
众档头也不是蠢货,听赵赢还没调查,就已经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便明白这应该是对皇上最有利的结果……是啊,要是那些大臣们故意纵火,烧了三大殿,皇上自然就成了受害者,非但不用罪己还都,还可以名正言顺掀起腥风血雨,将那些公然和皇上对抗的家伙斩尽杀绝!
想到承天门前,那成百上千名跪谏的大臣,可想而知,皇上心中是何等气愤!那不等于表示皇上沦为众叛亲离的暴君了吗?!不把那些家伙全都清洗掉,如何让皇上出这口恶气?如何让皇上恢复一国之君的尊严?
这样一想,他们也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老祖宗!”东厂掌班太监小声问道:“捏造证据、无中生有,这都是小意思。关口是锦衣卫那边不能拆咱们的台啊?”
“是啊。”众太监点头道,他们对王贤那帮人的本事实在是心有余悸,万一这边儿把假案捏造成功,那边也成功破案了,到时候假的就是假的,碰上真货一拆就穿,大伙的脸往哪儿搁还在其次,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所以才要和他们多多通气。”赵赢淡淡道:“要是他们查出什么来,就……”说着,赵赢把手一挥,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众手下心领神会地点头应下。
太医院位于承天门外,东长安街上,是个前后五进的大院子,往常总是人少屋多,显得极为冷清。今天却所有的房间里都躺满了人,呻吟声、咒骂声、慷慨激昂的演说声,吵得清静惯了的太医们头昏脑涨,他们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多伤员,而且清一水都是皂靴官袍的朝廷命官……
太子殿下把这些官员送来时,特意关照过一定要好生救治。就算太子不说,太医院的上下人等也不敢怠慢,从院判到最普通的学徒,全都上了阵。好在全都是外伤,骨头断了上个夹板、头破血流就上点药包起来,也没啥技术含量,院判大人还是很有信心能完成这次任务……谁知,这些官员竟然统统都不配合,说宁可下半辈子瘸了腿、宁可流血流死,也不让他们给治疗!
对官员们的情绪,太医院金院判还是有些了解的,便耐着性子劝说他们,养好了伤再战也不迟,这会儿真要是落下残疾,或是失血过多而亡,那是自家父母妻儿的灾难……官员们被他说得有些心动,正要半推半就让太医们把伤给治了,突然听到外头一阵喧腾!
“太医院的人听着!”有个公鸭嗓子在院子里叫嚷起来:“全都到院子里集合!不许给疑犯治伤!”
金院判赶忙到院中一看,见是东厂提督赵赢,亲自带人已经把太医院衙门给包围了。金院判心里头咯噔一声,赶忙赔着笑迎上去:“什么风把赵公公吹来了?”
“妖风!”赵赢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冷声道:“奉旨,查办三大殿纵火重案!前来捉拿疑犯!金院判,让你的太医都躲远点,别给误抓回去。东厂的花样,他们可承受不起!”
“好叫公公知道,这里只有一些受伤的官员在接受治疗……”金院判赔着笑道:“并没有什么纵火疑犯。”
“那些官员就是!”赵赢有些不耐烦道:“怎么,金院判是要替他们开脱吗?”说着冷冷打量起金院判道:“还是说,你跟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不敢不敢!”金院判吓得赶忙摇头,他虽然同情那些官员,但毕竟只是个大夫,就是想和人一伙,人家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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