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大人不过是实话实说。”帅辉笑得在地上打滚,“东厂里头都是太监,当然是超前……绝后了!”
“哈哈哈!”众人一想到那群太监把那块匾顶在头上,每日都要对着‘绝后’二字,就笑得肚子都抽筋了。
笑完了,严清擦擦泪道:“万一他们要是回过味儿来,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早就结下了!”王贤冷哼一声,双目射出愤恨的光。“我和徐真人的谣言,就是他们散播出去的!”以王贤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可能吃下这个闷亏呢!
“哎!”严清无奈地叹气,他本以为斗倒了纪纲和汉王,终于可以天下太平,多干点儿为百姓伸冤的好事儿。没想到,又一个对手出现了。“又要开始斗了?”
“斗,使劲斗!”众人却不以为意地嘻嘻哈哈道:“没有对手多寂寞!”
“好了!”王贤见这群家伙越说越不正经,呵斥一声,把他们撵出去,温声宽慰一脸忧色的严清道:“夫子,放心,东厂没几年成不了气候,我也不会让他们成气候的。”说着笑笑道:“所以不会和纪纲那样,斗得那么凶的。”
“哎。”严清皱眉道:“干嘛一定要斗,这些年和纪纲他们,还没斗够吗?”
“我真是斗够了,现在是谁也不想惹,但只有东厂是个例外。”王贤说着眉头一挑,沉声道:“不把这个衙门斗倒斗垮,我寝食难安!”
“哎。”严清却愈发低沉道:“大人,不要把私人恩怨带到公事上来。”
“我要对付东厂……”王贤摇摇头,沉声道:“不是因为私怨,而是为了大明!”说着他咬牙沉声道:“为了大明,我一定要干掉他们!”
“……”严清有些迷惑地看着王贤,不知他为何如此仇视这个刚成立没半天的衙门?难道真是因为大明?严清实在无法相信……
王贤也没有再解释,有些事情他没法解释,只能自己一个人明白……
比起庞大无比的锦衣卫,新生的东厂确实十分弱小。在王贤的授意下,锦衣卫处处暗中给东厂下套子、使绊子,让东厂的经营举步维艰,几个月都没什么进展。这让赵赢这位‘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心里头十分憋火。
不夸张地说,整整一个冬天,东厂的发展都没超出过门外那块牌坊的范围……几个月时间,只是定下了内部掌班、领班、司房四十多大小官职的名单。下头具体负责工作的番子,才不过百余人……连看家护院都嫌不够,更别说开展侦缉工作了。
说白了,这一个冬天,东厂的人就光顾着争权夺利,想在开张之初就占一个好位子,至于到外面收买眼线、布置监视这样的苦活累活,没有傻子愿意去干。这让赵赢能不生气吗?可他偏偏又发作不得,因为想要精忠报国、流芳百世,这些人就是他全部的倚靠了……永乐朝,宫里的太监还不算太多,御马监算人多的,也不过二百多名宦官。这还是宫里人给他面子,让他一下带出来一大半,赵赢怎么好意思再张口要人?
东厂二堂,那块‘超前绝后’的匾额下,一身蟒衣,须发皆白,看上去比几个月前苍老许多的老太监赵赢,踞坐在虎皮交椅上,黑着脸看着手下一干大小档头!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赵赢忍了又忍,这天终于忍不住发作了:“整整一个冬天,连京城的监控都没进展!”顿一顿道:“今儿个皇上问我,东厂怎么样了?我能说什么,当然说进展顺利了!”
众档头大气不喘,小心听着厂公的牢骚:“结果皇上一句话就把咱家揭穿了!”赵赢一脸懊丧道:“皇上问我,今儿个七十多名京官聚会,是在干什么呀?”
“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一名档头小声道:“在京官员凑到一起,在搞什么新春团拜。”
“咱家也是这么回的,皇上却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赵赢气急败坏道:“皇上说,那些官员凑到一起,是商量着联名上书,要阻止皇上迁都!这么大的事儿,人家也没藏着掖着,东厂都打听不到,还要你们干什么?!”
“厂公息怒。”众档头赶忙安抚赵赢道:“咱们不是人手太少了吗,专门办一个案子还凑合,想监视全京城,这点儿人就杯水车薪了。”
“就是,更别说咱们还要坚持天下了。”档头们纷纷点头道:“厂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名将难打无兵之仗,咱们手里头没人,怎么去办差?!”
“没人不会去招吗?!”赵赢气急败坏道:“大街上到处都是人,三教九流下五门,有的是合适给咱们当耳目的!”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众人登时大倒苦水开了。“京城的那些地头蛇,都让锦衣卫收服了,一听说是咱们的买卖,多少钱都不敢接!”
“是啊,厂公,都因为锦衣卫在后头捣鬼,咱们才这么寸步难行的。”众人恨声道:“厂公,咱可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
“……”虽然明知道这帮家伙是在找借口,赵赢还是恨恨地点头,咬牙切齿道:“好,本宫找皇上要人!要是等人到了位,你们还是这么尸位素餐,可别怪咱家手下无情!”
“那是一定!”众人点点头。
“但愿如此!”赵赢哼一声,拂袖起身而去。
老牛自知夕阳晚、无须扬鞭自奋蹄。立志要流芳百世的赵赢,行动力十分的强大,当天过午,他就进宫向皇上请示,希望能从军中、衙门里调拨精干之士补充东厂的实力,并效仿锦衣卫在江湖中招贤纳士……赵赢跟皇上汇报后一条的主要目的,其实是要钱。
朱棣对东厂的事情还是很上心的,见他们几个月来步履维艰,知道又想马儿跑得快、又想马儿不吃草是不可能的。还是得给他们足够的支持,才能让东厂迅速壮大起来。于是朱棣大笔一挥,让内阁起草旨意,按照赵赢说的去办。
赵赢见皇上答应了,开开心心地离开了。朱棣的条子一到内阁,却把几位阁臣膈应到了。
“要仿效锦衣卫扩充东厂,这得花多少钱?”胡俨看着朱棣的条子,叹气道:“夏尚书的头发,又要白一片了。”
“花钱是小事,关键是这钱花的地方!”金幼孜神色凝重道:“要是真让东厂壮大起来,可比锦衣卫可怕多了!”
“别说比锦衣卫可怕了,就是跟锦衣卫一样,朝野百姓也受不了。”杨荣叹口气道:“两边一争功,不知要铸成多少冤狱、祸害多少臣民啊!”
“太祖皇帝有训,太监不得干政!”杨士奇沉声道:“这个赵赢野心勃勃,我看他想打破大明的祖训!”
“你是说……”胡俨脸一白,声音都发颤道:“宦官干政?”
杨士奇缓缓点头,杨荣和金幼孜也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文官从骨子里恐惧特务政治,对宦官干政更是无比反感。而东厂正是特务政治和宦官干政的混合体,这些政治嗅觉极为敏锐的内阁大臣,焉能不对这个皇权催生的机构充满警惕?!
“必须要重视起来,把东厂掐死在萌芽中!”杨荣的政治判断,向来十分精到,他沉吟一下,便断然道:“不然任其做大,我们很有可能成为历史的罪人。”
“是啊,锦衣卫一头饿狼就已经够让人受了,再来一头的话,大明就真要变成特务的天下了……”金幼孜压低声音道:“必须要趁这头狼还年幼,把它一棍子打死!”
“谈何容易!”胡俨却摇头道:“皇上办东厂,不是心血来潮,是对臣子的疑心到了顶点,才会催生出这个产物。”说完叹口气道:“咱们越是反对,恐怕皇上就越会坚持,而且会不遗余力地扶持。”
“元辅说的对。”杨荣点点头,附和胡俨道:“咱们必须从长计议,当心适得其反。”
“不错!”杨士奇也赞同道:“而且这种事咱们也不擅长,还是交给更有经验的人去做吧。”
“你是说……”金幼孜轻声道:“王贤?”
“不错!”杨士奇点点头,缓缓道:“我看对付锦衣卫的计划可以先放放,和他们一起先把东厂消灭掉才是正办。”
“他能答应吗?”金幼孜问道。
“一定会的。”杨士奇忍俊不禁道:“东厂成立那天,王贤给他们送了块匾去,上头题的是‘超前绝后……’”
众学士不愧是读书人,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八百六十六章说客
东宫,朱瞻基毕竟还是要考虑影响,那次争吵之后,只在王贤家住了半个月,就搬回来了。只是父子之间的隔阂,却没有那么容易消除,几个月来,他和朱高炽说过的话,加起来统共也不超过几十句,还都是礼貌性的问候。
眼看着父子俩隔阂日深,太子妃和朱瞻埈等人急在心里。想了不知多少法子说和,然而这爷俩都是犟种,谁也不肯松口,就这样一直僵到现在。
这天,王贤又奉了太子妃的命令,过来规劝太孙……其实王贤早就放弃了劝说,因为他已经看明白了,这父子俩的争执,一半是因为理念截然相反,另一半则糅杂着和皇帝三代人之间的恩怨……说白了,朱瞻基瞧不起太子,太子也因为儿子太向着皇上,对自己欠缺尊重,而十分不满。
在朱瞻基看来,父亲能当上太子,全是因为生了自己这个好儿子,能坐稳太子,更是因为有自己这个好儿子。而且他的心思全都用在侍奉皇爷爷、讨朱棣欢心上,哪能体会到父亲的难过?
朱瞻基不肯先服软,难道让太子这个当爹的先道歉不成?这事儿根本就没法劝,所以王贤过来,其实是挂羊头卖狗肉,他想跟朱瞻基谈的是另一桩事。
“听说东厂都要大肆招兵买马了,你还来我这儿闲逛什么?”朱瞻基白一眼自己的未来大舅子……这个冬天唯一让他感到开心的,就是在自己的软磨硬泡之下,银铃终于软化下来,答应明天和他一起去逛庙会。
“我就是为这事儿来找你的。”王贤叹口气道:“你得劝劝皇上,打消这个念头。”
“为啥?”朱瞻基看看王贤,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
“皇上这是在养虎为患,最终会害死大明朝的!”王贤沉声道:“历朝历代,宦官专权就没个好结果。”
朱瞻基听了,不以为然的笑笑道:“这话说的有点儿早吧,东厂还啥都没干过呢,你怎么就敢说,这是一招坏棋?”
王贤听了,心中叹气,自己现在说这个,确实是为时尚早了……这好比指着一个婴儿说,这家伙将来一定是杀人犯。不管将来这预言有多灵验,在这一刻,都不会有人相信。
“我知道,东厂兴起,让你感到压力了。”朱瞻基见王贤不说话,以为他被说中了心思,拍拍王贤的肩膀,劝慰道:“不过放心,有我在,谁也骑不到你头上去。”
“你错了!”王贤甩掉朱瞻基的手,黑着脸道:“你以为我在打自己的小算盘不成?”
“当然不是。”朱瞻基笑笑,但分明有些敷衍。
“实话跟你说,不光东厂,就连锦衣卫,对这个国家都是有害无利!”王贤正色道:“朝廷有科道御史、有刑部大理寺,地方上有按察司、分巡道、还有府县衙门,这一整套上下完善的法司机构,来维持朝廷的统治!为什么还要再有东厂锦衣卫?!”
“因为……”朱瞻基心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我皇爷爷不信任他们了。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他苦笑一下道:“你懂得……”
“我不懂!”王贤却断然摇头道:“我就知道君臣见疑,亡国不远!”
“你说远了。”朱瞻基皱皱眉,虽然两人向来言谈不忌,但这种赤裸裸的字眼儿,还是让他涌起一阵不快。
“是说远了,那就说回东厂。”王贤深吸口气,平复下心情道:“这事儿你到底管不管吧?”
“我真管不了。”朱瞻基苦笑一声,两手一摊道:“实话跟你说吧,这是我皇爷爷的主意,我改变不了。东厂的提督赵赢,也是我惹不起的……”
“好吧。”王贤对朱瞻基十分了解,只要是妨碍到他的利益的事儿,就别指望能松口,便笑笑道:“当我什么都没说。”
朱瞻基怎么能感受不到好朋友的失望,歉意地叹口气道:“兄弟,我真帮不上忙……”
王贤回到衙门,二黑等人迎上来问道:“大人,怎么样?”
王贤摇摇头,叹口气道:“说不动太孙,咱们得想别的辙了。”
“先别想了,有人在前头等您呢。”二黑说道。
“谁?”王贤心情不爽,准备若是闲杂人等,就直接打发出去。
“您老师,魏源魏侍郎。”二黑苦笑道:“我不好随便打发。”
“哎……”王贤郁闷地叹口气,让人给自己换身衣服,到前头和魏源见面。
“哎呀,我的魏老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王贤到前头时,已是满面春风,看不出一丝方才的沮丧来。
“过来办点事,顺便找你聊聊。”魏源刚刚提升为刑部右侍郎,和锦衣卫有许多案件往来……甚至不客气地说,他之所以能从翰林编修数年时间就升为部堂高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跟王贤的师生关系,那些文官们想用他来压一下王贤而已……
“那敢情好。”王贤笑呵呵吩咐一声:“快给我老师换大红袍。”说着对魏源笑道:“正经的大红袍,等闲王爷都喝不到。”
“看来我还真来对了。”魏源微笑看着自己的贵门生,还依稀能想起当年,在自己堂下侍奉的那个青衫小吏,这才短短六七年时间,当年不入流的小吏,已经成为超一品的大员!把他这个自认为升得不慢的老师,远远甩在了后头。
不过魏源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学生发达了,自己这个当老师的,脸上也有光。
大红袍上来,王贤亲自给魏源斟茶,捻着薄如蝉翼的宜兴紫砂杯,嗅嗅诱人的茶香,魏侍郎陶醉地半闭双目道:“真是绝品。”
“我喝着都差不多。”王贤笑道:“老师要是喜欢,就都拿去吧。”
“哈哈!”魏源开心道:“这怎么好意思。”
“老师太客气了。”王贤笑道:“孝敬老师是应当的。”
“那就受之有愧了。”魏源笑呵呵地和王贤扯淡几句,才话锋一转道:“不知仲德对东缉事厂有何看法?”
“哈哈……”王贤心中一动,皮笑肉不笑道:“还能有什么看法,多了个从锅里抢饭的呗,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喽。”
“还有呢?”魏源淡淡道。
“暂时没有了。”王贤笑着摇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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