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侯公公是东宫一个管事太监,曾经到过英国公府几次,颤声道:“三,三爷,我们去杭州。”
“去杭州干什么?”张軏追问道。
“京城好像不太平了,我们去避一避……”侯太监颤声道。
“太子妃呢?几个皇孙呢?”这才是张軏真正关心的事情。
“太子妃和皇孙也在车上啊……”侯太监有些茫然道:“怎么就不见了呢?”
“他娘的,肯定是中途溜号了!”张軏的手下恨声道:“拿这些人吸引咱们注意呢!”
“不要紧。”张軏却放下心来道:“京城所有城门都关了,他们能逃到哪儿去?”张軏在去跟张輗摊牌之前,已经下令府军中卫和府军左卫关闭城门,在他看来,那两卫都宣誓效忠王爷,自然是没问题的。就连府军右卫所控制的五门,除了神策门外,另外四门也被他的手下持汉王敕令关闭了!
至于神策门,他出城之前就已经下令关门,城里人一个别想逃出来!
待张軏返回神策门时,果然见大门紧闭,叫开城门后,张軏又询问了一番,得知一切正常,才彻底放下心来——他的任务就是控制府军右卫、关闭府军右卫防御的五门,不许任何人出城。这下便算是彻底完成了!
张軏让众将打起精神,准备骑马巡视一圈,看看各处城门状况如何。
“大人,二爷怎么办?”手下将领小声问道。
“嗯……”张軏阴沉下脸来,这就是这场战争最残酷的地方,交战双方都是至亲至朋,此刻却要杀个你死我活。想了片刻,张軏狠狠一抽马臀,只留下一道无力的命令:“先把他关起来,听汉王发落吧……”
就算杀人不眨眼,张軏也没法对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哥下手……
那场爆炸之外,京城总体来说,还没有发生大的骚乱,这主要是托王贤和薛居正的福,连续两场大规模扫黑除恶,将京城的黑帮恶棍连根拔起,一时间没有什么成气候的帮派能浑水摸鱼。至于一小撮恶棍趁火打劫,自然在所难免,但有薛居正指挥着应天府的官差在街面巡逻,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薛居正很清楚自己的使命,就是力保京城不乱,所以他没站到任何一边,只是在勉力行使自己应天府尹的使命。而目前掌控京城的汉王一方,也乐见他这种状态,所以也没有找他麻烦。
薛居正骑在马上巡视,正好和张軏打了个照面。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便也只是点点头,便各行其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和张軏错开后,薛居正来到天香庵外,看着那座俨然闹市中的桃源的去处,他想起里面那个谪落人间的仙子,不禁叹了口气。十年前,薛居正还是个普通京官时,便是徐妙锦众多仰慕者中的一员,只是徐妙锦这种天之娇女,与他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双方根本没有任何交集,自然也毫不知晓他这份情义。
后来,就发生了皇帝向徐妙锦求婚不成,徐妙锦被迫出家,自此成了皇帝得不到,天下男人也碰不得的可怜人儿。从那时起,薛居正就像天下许多男人那样,幻想着有一天能从邪恶魔王手中搭救出可怜的仙子。可也只是想想罢了,谁又能承受得起永乐皇帝的雷霆之怒呢?
就算今生拯救不了你,也让我尽力保护你,度过这场兵荒马乱吧……薛居正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暗暗下定决心,吩咐左右道:“派重兵保护天香庵,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汉王殿下要进去呢?”手下显然知道京城如今的最高权力,掌握在谁的手中。
“汉王……”薛居正神情一滞,良久方叹气道:“毕竟是真人的外甥。”说完便怅然若失地走了。那一刻,他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无力……
薛居正不知道的是,天香庵中除了徐妙锦,还有王贤一家人。
那场爆炸一起,徐妙锦就派人把王贤的爹娘兄嫂老婆孩儿妹妹,接到天香庵来了。王兴业和王贵这些男人自然在外院安顿下来。本来王大娘和侯氏也想在外头住着,却被徐妙锦亲自来请。
虽然和徐妙锦也算熟悉了,但徐妙锦的名声太响、身份太高、长得也太美了,王大娘在她面前总是诚惶诚恐。谢绝连连道:“用不着,用不着,老婆子在哪里都一样,就不进去污了你的仙家宝地。”
“您这话说的。”徐妙锦却十分坚持,而且态度放得那叫一个低,完全是以晚辈自居,而且是自家晚辈,她拉着王大娘的手,态度亲热谦卑的像她的儿媳妇一样。“我们自家人一样,您要是不进去,我就在外头陪着您。”
“使不得使不得。”王大娘只好乖乖跟她进去,徐妙锦高兴地陪她转了一圈,欣赏下玄武湖畔的秋日风光。皇家御苑的风光自然是绝美的,只是庆寿寺方向的熊熊大火,实在大煞风景,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人们,京城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王大娘实在无心欣赏美景,担心地问道:“我们在这儿,不会连累到您吧?”
“您千万别这么客气,就叫我妙锦吧。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连累就太见外了……”徐妙锦忙‘惶恐’说道,但下一刻,语气又变得淡然自信起来:“您只管放心住在这儿,就是朱高煦来了,他也不敢进这个门儿!”
“真的?”王大娘最担心,自然还是一家老小的安危,听徐妙锦这样说,不禁喜出望外。
“当然是真的。”徐妙锦笑道:“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要不是相信我,王贤能把全家拜托给我?”
“啥,是老二拜托你的?”王大娘听了,登时就泪奔了:“这么说他没事儿啊?”
“是啊,他没事儿。”徐妙锦有些不自然地看看一旁的林清儿。
“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儿呢,这不是给你添麻烦吗。”王大娘一听是自己儿子安排的,登时就踏实了。她不信别人也坚信自己的儿子,自己那个把这个家从泥潭中拉出来,一步步带到今天的宝贝儿子。
见王大娘终于不那么拘谨了,徐妙锦又陪着老太太用了饭食,虽然这从来没沾过荤腥的天香庵,但她从绣儿那里打听到,老太太喜欢吃鱼虾下饭,竟让人打破了规矩,摆上了糖醋鱼、虾球、还有鲍鱼汤,让老太太吃得十分满足。
饭后,徐妙锦又安排老太太到正房午休,王大娘也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了,自然知道这个房间应该是徐妙锦的,说什么也坚决不进。徐妙锦这才没有坚持,请她在隔壁的上房休息……其实那间房,本来是她准备自己住的。
安顿下老太太,徐妙锦又热情地给侯氏和林清儿安排了住处,又逗了狗蛋儿好一会儿,才回去休息了。
待徐妙锦一走,侯氏就探头探脑进了林清儿房间,对刚准备休息的林清儿小声道:“清儿,我怎么觉着不大对劲儿?”
林清儿淡淡一笑道:“嫂子这话怎么讲?”
“徐真人对咱们,太热情了吧。”侯氏小声道。
“人家对咱们热情还有错了?”林清儿笑道。
“热情当然好了,太热情了就有问题了。”侯氏一脸‘我为你好’道:“按说她这种身份,又喜欢清静,能让咱们住进天香庵就不错了。怎么把老太太伺候的,跟她儿媳妇似的?”
“嫂子多心了。”林清儿皱眉道:“徐真人只是因为我家官人救了她,知恩图报而已。”
“就怕恩公变成相公。”侯氏小声嘟囔道。
“嫂子别乱讲话,徐真人是方外之人!”林清儿流露出不悦的神情。
“成成,算我没讲,我可是一片好心。”侯氏见林清儿不高兴,怏怏退出去。
待她一走,林清儿却幽幽叹了口气,目光愣怔了好一阵子,直到看见摇篮中的儿子,才又温柔起来。便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到脑后,继续摇动摇篮……
第七百六十五章太子雄起
中午时分,京城的骚乱已经渐渐平复。毕竟无论如何,汉王军的将士终究还是京中人家的子弟,非但自己不会作乱,也不会允许有人趁火打劫。
不过京城各处仍然戒备森严,所有的城门都紧闭着,有官兵在巡逻警戒,不许任何人靠近。
‘仙客来’是正对金川门的一座酒楼,虽然今天直接没开业,酒楼里头却满是人。这些人身上的衣服五花八门,摘下帽子之后,却大都是光头,不是心严、也先等人又是谁?
王贤则立在酒楼二楼,身边是心慈和闻讯赶来的时万。
其实按照之前的计划,王贤就是打算从神策门出城,但临到半路,他改主意了。因为汉王那边肯定知道,张輗已经投靠太子了,那么他们怎可能不安排对策呢?
万一真如自己想的这样,岂不撞在枪口上了?如是一想,王贤不禁出了一头的汗,然后便拿定主意,立即命后面两辆马车脱离大部队……车上是太子、太子妃和和他们除太孙外的所有子女。至于其他人,王贤就顾不上了……
这会儿,时万已经带来了神策门事变的大概经过,众人后怕之余,都对王贤简直奉若神明了。就连一直不太服他的心慈心严,都忍不住暗暗心说,怪不得师傅选师弟做衣钵传人呢,原来这小子真有师傅的几分风范……
但其实,在做出决定的一瞬间,王贤并没有足够的情报支撑自己的判断,他甚至只是凭直觉做出这个决定的。当然真正宝贵的也正是这份直觉,因为战场上瞬息万变,任何人也不可能等有十足把握再做决策,很多时候,将领就是凭着自己的直觉,来决定自己和麾下千军万马的命运。这份直觉可以通过战场千锤百炼出来,但同时也来自天赋,毫无道理。
至少这次,王贤再次靠着直觉躲过了一劫,没有带太子一头闯进神策门,不然现在肯定要落在张軏的手里了,哪还有站在这酒楼里,思考下一步的机会?
只是勇气这东西,在一段时间内毕竟是有限的,至少经过神策门这一下,王贤感觉自己的勇气已经耗尽了,只怕一时半会儿的都不大敢再次冒险。不过他同样知道,自己必须赶紧行动起来,因为汉王随时都可能会回京。一旦不能赶在汉王回京前离开,太子殿下就要成为瓮中之鳖,再无逃生的机会了……
“前天我们联系许野驴,他说没问题,到时候会出死力的。”时万小声禀报。
王贤却面无表情,他本以为经过自己的苦心合纵,至少可以在京城占据上风呢。谁承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汉王那边也不是吃素的,把张輗拿下,控制住了府军右卫。而府军后卫原先就站在汉王这边,府军左卫也基本上在汉王控制之下,可以说,现在汉王已经基本控制住京城的局势了。
有道是形势比人强,难保许野驴不会临阵退缩,拿太子一家当成给汉王的投名状也说不定……虽然许野驴也可能会很忠诚,但王贤实在不敢拿太子的性命开玩笑。
“要不就等天黑,我们从城墙根儿溜出去。”时万又小声出主意,他向来进出京城都是不走寻常路的。
“天黑他们只会加强戒备。”王贤摇摇头,沉声道:“这会儿他们还不知道太子在京城,戒备还松懈些!不趁机出去的话,就彻底没机会了!”
“那我们就试试呗。”心慈一龇牙,冷声道:“要是那姓许的反水,我们就杀出去呗!”说着一昂首道:“古有十八棍僧救唐王,我们四十八僧也不是吃素的!”
“难道你们还吃荤不成?”王贤翻翻白眼。
“我就是这么一比……”心慈白他一眼道:“既然畏畏缩缩也没用,还不如当机立断!”
“也好!”王贤一咬牙,终于下定决心。便转身进了隔壁的雅间,雅间里头,有太子、太子妃还有朱瞻圻一干人,虽然在臣下面前,依然要保持天家的风度,但一个个眼里头的慌张,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哎,仲德,都怨我。”这会儿,太子自然也完全搞清楚状况了,知道因为自己太过迂腐……其实是太怕父皇怪罪,让王贤和众手下生生错失了先下手为强的机会。“要是当初答应你,突袭纪纲的山庄,咱们也不会陷入此等危险的境地。”
“现在不是反思的时候,再说当时时机也不太成熟,总之不说了,先顾眼前吧。”王贤笑笑,正色道:“殿下,这次人家先发制人,我们后发制于人,坐等下去只能越来越被动,必须立即出城才能脱困!”顿一下,他又低声道:“只是,这样一来,只怕会有些危险!”
“什么危险?”太子闷声问道。
“眼下我们只剩下西川门可走了……”王贤轻声道:“要是这边再出岔子,就彻底没法轻易走脱,只有武力冲关一途了。”顿一下,他看着太子的脸色,接着道:“以臣看来,既然如此,这次便做好两手准备,要是许野驴没问题最好,要是有问题,就直接动手!”顿一下道:“请殿下和娘娘留在这里,看我们的情况。要是顺利,您就赶紧跟上,要是不顺利的话,您只能赶紧转移,让北镇抚司的人把您藏起来,等到皇上回京……”
太子默默听他说完,并没有立即讲话,直到王贤准备转身时,方缓缓道:“仲德抱歉,我要食言了,这次不能听你的。”
“殿下的意思是?”王贤有些错愕。
“让我和你一起闯关吧。”太子沉声道。
“是……啊?”王贤险些惊掉了下巴,他没想到素来软弱顺受的太子,居然在这时候语出惊人。忙劝阻道:“殿下万万不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着叹气道:“虽然我们这边高手如云,可这是攻城,个人武力的用处不大,弄不好就是个全军覆没……”
“我知道。”太子肥胖的脸上竟写满坚定之色道:“所以我才要跟你们在一起!”顿一下,一字一顿道:“孤已经退无可退,不能再退了!”
“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贤虽然心下震撼,没想到太子弥勒佛一样的外表下,还藏着一颗金刚心,却还是要劝阻道:“以您的身份亲自上阵,实属不智!”
“我也有我的尊严。”太子却沉声拍板道:“你不要再说了!”
“是……”太子下令,王贤自然只能遵守。
不过太子显然不会这么粗暴地对待自己的心腹爱将,只听他缓缓道:“之前孤对汉王一退再让,是因为念着纲常情谊。但这会儿他已经亮剑,我若是再退让,岂不成了丧家之犬!我不是不相信北镇抚司会把我藏得好好的,可到时候父皇一样会瞧不起我的!”说着他一抬手,朱瞻圻忙奉上一柄古旧的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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