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心不要被盯梢。”纪纲点点头,有些不放心道:“要是常三这个当舅舅的,也说服不了他呢?”
“那就只能打出那张底牌了。”庄敬声音一沉道。
“要带那人去那个地方么?”纪纲神情一紧道。
“实在不行,只能如此了。”庄敬叹口气道:“一旦汉王那边发动,局势会瞬息万变,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必须要在发动前,就确保那人同意和我们合作,这关系到我们是给人做嫁衣,还是能笑到最后啊!”
“好吧。”纪纲被说服了,点点头道:“你来安排吧,不过千万千万要小心,不要让人发现你们去过那里。”
“这是自然。”庄敬颔首道:“那里已经十几年无人问津了,只要我们小心一点,是不会有事的。”
“哎,去吧……”纪纲点下头,使劲搓搓脸,自嘲地笑道:“怎么希望越大,这心却越紧张起来了?”
“这是正常的。”庄敬笑道:“患得患失的前提,是因为真正看到希望了。要是看不到希望,谁会患得患失?”
“嘿嘿,也是。”纪纲点点头,狠狠道:“那就反他娘吧!”
梵音悠悠,夜色弥漫的庆寿寺中,时万轻车熟路地摸到王贤的禅房外。听到暗号声,也先忙开门将他让进来,自己闪到门口把风。
“大人,吴大夫来信了,纪纲那边同意他们去见那人,不过只允许一个人去,而且每三天只能见一次,每次只能见一刻钟。”时万深深一揖,低声禀报道:“如果答应的话,明天就可以让他们去见那人。”
王贤点点头,问道:“吴大夫他们什么意思?”
“他们没得选,只能答应……”时万轻声道。
“嗯。”王贤点点头,这不意外,也没有太偏离自己的计划。栽赃陷害这种事,本来就没什么技术难度,何况对方本来就一裤子屎。
“吴大人请示大人,是否需要展开营救?”时万轻声道。
“不必。”王贤摇头道:“先探明那人的所在,然后便按兵不动吧。”说着缓缓闭上两眼道:“这局棋已经是犬牙交错,连我也身陷其中,哪个子先行、哪个子后行,已经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
“是。”时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敢再多问。
第二天中午,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吱吱呀呀驶入了庄敬昨日到过的那个巷子里,在那个小院门外停下。
马车停下,车夫下来敲门,开门的是常森。
“这位爷,请问您要上车么?”车夫忙躬身行礼。
常森点点头,掩上门走了出来,车夫忙打开车门,要伸手搀扶时,却只见眼前一花,对方已经稳稳坐在了车上。
车夫自然是锦衣卫的高手,看到对方的身手不禁暗暗咋舌,心说我白白练了十年的武功,在这人面前只怕走不过三招。赶忙摇摇头,想甩掉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坐到驭手的位子,扬鞭催动马车,离开了巷子,进入熙熙攘攘的街市。
马车车厢内,除了常森还有两个身穿布衣、一身肌肉的汉子,面对着这样身手恐怖的大高手,这俩人却紧张得直发抖。好一会儿,其中一个才鼓足勇气开口道:“这位爷,得罪了,上头下令说,要给您戴上这个……”说这话时,他连头都不敢抬起。
另一个汉子从袖中掏出个黑口袋,眼巴巴地看着常森,见他闭上眼,才壮着胆子,给他套在了头上。
常森一动不动,任其折腾。就这样被蒙住头,坐在马车上颠簸了大半天,才渐渐听不到人声,只听车外秋风飒飒,车轮扎扎碾地,知道这是出了城……常森从小在京城长大,自然知道要是正常走的话,早一两个时辰就该离开京城了,对方显然是在兜圈子。一是为了避免有人跟踪,二也是让自己彻底分不清东西南北。
马车又走了小半天,他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马车好像是进了重重院落,才缓缓停下。
两个汉子赶紧给他摘下头套,没口子地连声道歉。常森根本不理会这两个喽啰,伸展一下手臂,迈步下了马车。
这时候天已经基本黑了。院子里,庄夫子早就恭候多时了,含笑作揖,望着常森道:“将军得罪了,实在是非常时期,不得已而为之。”
“我家主人呢?”常森面色沉静,立在那里就像一座山,虽然只是一个人,却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那边。”庄夫子指指远处一个亮着灯的小院,笑道:“我就不陪大人进去碍眼了。”说着拍拍手,对小院内外的守卫下令道:“放这位将军进去,都规矩点。”
守卫们轰然应诺,目送着常森进去那个小院。
小院中有三间正屋,还有东西厢房,里头都住着守卫。在这本来就把守严密的庄园中,依然如此草木皆兵,可见对方有多重视里头的那个人了。
常森在正屋门外立了片刻,调匀了气息,才轻轻推开门,马上就有两个武士警惕地望过来,但常森的目光根本没在他们身上停留,而是望向了盘膝坐在炕上,那个消瘦愁苦的中年僧人。不是在福建被劫走的建文帝又是哪个?
“陛下……”常森的眼圈登时就红了,这才一个多月不见,朱允炆竟然像老了十岁。
“舅舅?”听到这个声音,本来在闭目打坐的朱允炆,登时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睁开眼来,看到那魁梧豪雄的汉子,不是十三年来一直保护他的常森又是哪个。朱允炆的眼泪登时流下来,就像受尽欺负的孩子,终于看到来保护自己的亲人一样。
“你们出去!”常森要上前,那两个卫士下意识要阻拦,却感到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道袭来,两人便像被丢皮球一样,从屋里被扔了出去。直到被丢到地上,也没来得及说出那句‘不许进来’。
常森一拂袖,便把屋门紧紧关上,下一刻便到了建文身前,单膝跪地请罪道:“为臣无能,让陛下受苦了。”
“舅舅快起来。”建文赶紧去扶他,可常森像钉在地上一样,哪是建文扶得动的?“你要是不起来,我就和你一起跪了。”建文说着真要跪在常森面前,常森赶忙伸手一托,将他拦住,自己也只好顺势站起来。
这对君臣舅甥经过多少磨难,才终于重新见面,真是有千言万语,只能化成无语凝望。对视良久,建文方哽咽道:“舅舅,你们还管我这个只会拖累别人的不祥之人作甚?”
“陛下……”常森哽咽道:“千万不要这样说,臣等为陛下死而无憾。”
“哎,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建文黯然垂泪道:“本来我想一死了之,不再羁绊你们。可那些人竟让我连死都死不成……”
“陛下乃万金之躯,岂能轻言生死?”常森一惊,忙劝道:“何况天道昭昭、物极必反。我们这么多年不死,自然是有老天庇佑,总能等到否极泰来的时候。”
“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我多活一天,就有更多的忠臣为我丧命。”建文却根本听不进去,他抬起头,定定望着常森道:“舅舅,你能帮我个忙么?”
“陛下请讲?”常森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建文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出‘杀了我’三个字,才惊得变了脸色道:“这,万万不可!”
“这是朕的旨意,你不能抗旨!”建文神色坚定道:“舅舅不要不忍心,死亡对我是解脱,是新生,舅舅难道非要狠心看我继续受苦下去么?”
“这,陛下……”常森完全懵了,他看到烛光下,建文张原本年轻俊俏的脸上,满是风霜苦难之色,尤其是那双灰蒙蒙的眸子,已然是彻彻底底的了无生趣。他不禁心如刀绞。稀里糊涂间,竟真得依言举起了那开碑裂石的手掌……
第七百四十九章宝藏
就在常森方寸大乱,便要依言一掌拍在建文要害上时,一个声音幽幽响起道:
“陛下,你还想见你的母后么!”
这声音的主人是庄敬,庄夫子自然不放心他君臣单独相见。事实上,这房间是特制的,在床下铺有中空的铜管一直延伸到墙外。这样在墙外铜管的另一头,就能听得清清楚楚。起先建文说‘杀了我’,庄夫子还没听清楚,待听到后头,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不禁大惊失色。开什么玩笑呢,他的大计成败,全都系建文身上,要是这家伙嗝屁了,后面的戏还怎么唱?
这时候阻拦已是来不及,何况屋里还有个天下第一高手常森,百般无奈,庄夫子只好大喊一声,把压箱底的干货都用上了。
果然,听到这一声叫唤,建文登时两眼圆睁,常森也及时醒悟过来,赶忙收回手,跪下连称‘罪该万死’。建文却痴痴呆呆,根本没理会他,整个人都被庄敬那一声勾了魂去,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知不觉,建文帝已是泪流满面,终于如杜鹃泣血叫了一声:“母后……”旋即便眼前一黑,仰面往地上摔倒。不过有常森在,他自然不会有事,只见常森身子一弹,猿臂一舒,已经将建文拦在怀里,轻轻平放在床上。
这时候,庄敬终于绕到门口,急忙忙也推门进来,就看见常森杀人的眼神。不过庄敬也顾不上他了,两眼都落在建文身上,连声问道:“他怎么了?你真把他杀了?”
“我杀了你!”常森霍然抬起手臂,一把就攥住庄敬的脖子。庄敬的守卫一愣,旋即惊叫起来道:“快放开我们大人!”
倒是庄敬临危不乱,摆摆手示意手下不要乱来。果然下一刻,常森还是松开手,恨声道:“陛下只是一时激动,晕过去了。”说着冷声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太后仍然健在?”
此太后非彼太后,并不是常森的姐姐常氏。身为常遇春长女的常氏,在嫁给懿文太子朱标后,被太祖皇帝亲册为皇太子妃,于洪武七年生了大明朝的嫡长孙朱雄英,后来又给朱标生了第三个儿子,即后来的吴王朱允熥。不过她享年不长,洪武十一年就去世了。没过几年,皇长孙朱雄英也夭折了。
这样原来太子的侧妃吕氏被立为了太子妃,吕氏前后为朱标生了四个儿子。其中最大的一个,便是皇次子朱允炆。朱允炆在其父兄去世后,被朱元璋立为皇太孙,在朱元璋驾崩后,继承了大明的江山。
建文元年,建文帝尊生母吕氏为皇太后,是为吕太后,同时也追尊嫡母常氏为孝康皇后。所以建文帝虽然叫常森舅舅,但并非常氏所出,而是吕太后所生。
当然朱棣篡位成功后,已经废除了建文所上的封号,将早就去世的常氏降为‘敬懿皇太子妃’,将另一位还在世的皇嫂吕太后,降为懿文太子妃。当时南京城破,建文放火烧宫,京城一片大乱,吕太后和十二岁的小儿子徐王朱允熙、年仅两岁的皇孙朱文圭想要逃出京城,却被人抓住送给朱棣请赏。朱棣将她接到自己的军营中,哭诉自己是不得以起兵造反。吕太后为了保护自己的稚子幼孙,只好唯唯诺诺不敢有半分怨言。并主动要求和儿孙去给丈夫朱标守墓。朱棣既然打着清君侧而不是造反的旗号,自然不能伤害自己的皇嫂,见她如此识趣自然求之不得,便尊其为皇嫂懿文皇太子妃,将朱允熙降为郡王,让这苦命的娘俩去懿文陵居住。
至于建文帝的儿子朱文圭,朱棣以其尚年幼,受不了风霜之苦为由,将其发往中都皇宫居住。吕太后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听之任之,在大队锦衣卫的护送下,去往朱标长眠的东陵居住了……
其实朱棣还存了用皇嫂钓鱼的心思,派了许多人严密监视着自己的皇嫂,实指望能抓到前来私谒前朝太后的建文旧臣,继而顺藤摸瓜,把朱允炆抓住。这些年也确实抓了不少人,只不过那些忠臣都宁死不屈,哪怕知道建文的行踪也死不透露……
时间一久,再没人敢靠近懿文陵,甚至连吕太后的生死,都已是无人知晓了……
这些年来,建文帝不知萌生多少次死意,之所以还能苟活,皆因为还有牵挂。所谓牵挂者有三,一是跟他一起逃出京城的太子文奎,当时才七岁,还没有长大成人,不过现在文奎已经二十多岁了,建文自然不再担心。二者是皇次子文圭。建文一共两个儿子,南京城破时,次子才两岁,根本没法带出京城,只能狠心将其留在母后那里,后来被朱棣俘虏,送往中都软禁……
而建文最大的牵挂,便是自己的母亲吕太后。当初抛下母亲出逃,已经成了他最大的一个心结,午夜梦回,不知多少次泪湿衣襟,他实在太想再看看母亲,太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吃了多少苦了……
他之所以迟迟不肯离江南,往南洋或者云贵避难,于大臣们是还存着复国的念想,但对他来说,实在是因为放不下心中的牵挂……
“咳咳,我从不打诳语。”庄敬用手活动着火辣辣的喉咙,咳嗽连连道:“将军下次可得悠着点,我可禁不起你这么折腾。”
“你还真能……”常森深深地看他一眼,把最后一个字吞到肚里,点点头道:“你真要安排他们母子相见?”
“在合适的时候。”庄敬说着,只见常森目光生寒,忙改口道:“现在就挺合适的……”
“我要陪陛下一起。”常森道。
“那不符合约定。”庄敬断然摇头道:“不行。”
“你们不想得到建文宝藏么?”常森却淡淡说道。
“哦……”听了‘建文宝藏’四个字,庄敬的眸子里‘嗖’地射出两道光来。民间一直传说,燕王大军过长江后,建文帝君臣便预感到京城不保,为了保存实力好东山再起,齐泰黄子澄等人将皇宫内库中,洪武皇帝积攒下来的金银珠宝装了整整十几船,从京城运往南方某处。
也有传说说,这些财宝实在太诱人,连龙王爷都动心了,船行江上时,突然起了飓风,将这些运宝船全都沉到江底,自此无影无踪……
也有人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建文宝藏,当时南京城破,建文帝放火烧宫,连自己带祖宗留下的宝贝,全都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总之各种传说怪谈、林林总总,还真有不少人动心寻宝,不过都一无所获。年代一久,所谓建文宝藏一说,已经变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但是庄敬知道,这十几年来,锦衣卫始终没有放弃对这个宝藏的追寻。因为真金不怕火炼,当初皇宫大火熄灭后,纪纲便奉命将皇宫戒严,一是寻找建文遗骸,二就是寻找内库的千百万两金银,结果两样一无所获……但据管库的太监和宫中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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