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早晨起来没漱口。”二黑在一旁接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呸!”秦中元性烈如火,受他们这般折辱,已是不想活了,一口浓痰朝二黑吐去,二黑躲避不及,正中鼻梁,气得二黑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要不是吴为及时拉开,非得打出人命不可。
“怎么,不服气?”王贤笑看着鼻青脸肿、满眼不屈的秦中元。
“当然不服气。”秦中元手脚被废,但一身内功犹在,抗击打能力超乎想象,这会儿说话还中气十足。“你们这群不讲信义的小人,凭什么让人服气!”
“哦……”王贤心中一动。其实在之前,他并不知道能抓到秦中元,所以一时间除了解解气,也想不出这厮有什么利用价值,但听秦中元这话里头,似乎对韦无缺后来干的事儿并不知情……便淡淡道:“我们怎么不讲信义了?”
“怎么不讲信义?”秦中元哂笑道:“当初你们太子指天发誓,我们放了徐妙锦就放了老夫,他却只是做做样子,明着把我放了,暗中又指使你们抓人,这不算不讲信义的话,世上还有信义可言么?”
“有道理。”王贤点点头道:“不过你脑袋是不是被大粪塞住了?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到底谁要害你?”
“难道不是你们么……”秦中元一愣,旋即也明白了王贤的意思——少主就算放了徐妙锦,怎么可能连王贤一同放人呢?那样岂不是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现在王贤和徐妙锦都已经脱离少主的控制,显然是少主那边出了状况,再想到这次行动,动用了本教最精锐的弟子,这天下根本没有人,能在他们的把守下把人救走。
一念至此,秦中元不禁狐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是韦无缺放了我们。”王贤淡淡笑道。
“你胡说!”秦中元自然是不信的,闷声道:“少主若是肯放你们,当初又何必费尽心机抓你们?”
“因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王贤大笑一声道:“在乎虎王也!”
“一派胡言!”秦中元登时眼瞪得溜圆,怒道:“这种挑拨离间的把戏也太低级了吧!”话虽如此,他脸上的震惊之色,却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你都已经死定了,我有什么好挑拨的?”王贤笑道:“不过用你的榆木脑袋想一想,你往日和韦无缺的关系怎么样?他怎么就突然对你转了性,不就是为了忽悠你跟他走这一趟么?”
“那是因为狮王死了,他在教中需要帮手……”秦中元嘴上分辩着,心里却暗暗打鼓,他和韦无缺的关系确实不好,原因很简单,明教被朱元璋迫害最严重的时候,已经要吹灯拔蜡了,是他们这帮老兄弟齐心协力,共撑危局,才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重新迎来生机。所以教主常说,这帮老兄弟劳苦功高,没有他们,就没有明教的今天。
可韦无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却对他们这些老家伙横竖看不上眼,总想把他们赶下台,好扶植新人上位,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秦中元性情暴躁,没少跟韦无缺发生冲突。前阵子狮王被朝廷捕杀,韦无缺才主动和他改善关系,秦中元见他地位日渐稳固,也有心和少主缓和下矛盾,才会跟着韦无缺来做这趟买卖。
难道韦无缺和我改善关系都是假的?害死我才是真的?秦中元不禁有些疑惑,毕竟王贤和徐妙锦同时获释太不可能,毕竟韦无缺和他龃龉日久、而且冷血无情……
“真相就是,韦无缺和我谈妥了条件,然后便放了我和徐真人,其中条件之一,就是杀了你。”看着秦中元一脸的挣扎,王贤残忍地一笑道:“这应该是所有条件里,我最乐意兑现的一条了。”说着挥挥手道:“好了,送你上路吧。冤有头、债有主,虎王这笔账可别记到我头上!”
王贤一声令下,胡三刀便从地上搬起一块西瓜大的石头,走到秦中元的面前,高高举起来——只要石头落地,他的脑袋就会变成个烂西瓜……
看到胡三刀一脸残忍地笑着,两手一松石头落地,秦中元彻底信了王贤的话,没有人会跟个死人说谎的。他用尽全部的力气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那一下……
咣当一声,大石落在他的耳边,砸得尘土飞扬。
“呦呵,还藏了一手。”胡三刀弯腰拾起大石,一脚踏住他的胸口,让他挣扎不得,这才高举起石头,一脸狰狞道:“你倒是躲啊!”
“住手,我有话要说!”来不及细想,秦中元忙大声说道。
王贤点点头,胡三刀才停下动作,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和韩天成……也就是你口中的韦无缺,达成什么协议?”秦中元根本不理会胡三刀,转头问王贤道。
“我会帮他杀了林三。”王贤淡淡道。
听说林三的名字,秦中元彻底深信不疑,韩、林两家的秘辛,可以说是两教最高机密,也就是他这种核心高层才能够知晓,王贤一个外人,若非韦无缺亲口相告,是绝不可能知道的。
“这个畜生!”确信自己中了韦无缺的诡计,秦中元自然将满腹怒火全都倾泻到他身上,咬牙切齿道:“不光要杀我这个老臣,连他的堂兄都不放过!”
“哦,他们是堂兄弟?”王贤其实早就从张辅那得到真相了,此刻却装着刚听说的样子,吃惊道:“怎么一个姓林,一个姓韦……或者说姓韩。”
“……”秦中元先是沉默片刻,下一刻便咬牙道:“罢了,小畜生都把我害成这样了,老夫还替他们家保守什么秘密!”说着像是要揭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沉声道:“你将两人的姓氏连起来读。”
“林韦,呃不,林韩……韩林……韩林儿?”王贤想了想,一脸震惊。
“你很聪明。”秦中元点头道:“不错。他俩都是小明王的孙子。”
“怪不得你们叫他少主。”王贤恍然道:“他干嘛要杀自己的哥哥?”
“还能干什么?”秦中元愤恨道:“他就是个权欲熏心的疯子!为了权力连我这个忠心耿耿的护法都杀,除掉一个阻挡他一统两教的兄长,又有什么稀奇?”
“原来如此。”王贤点点头道:“不过……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任你说破天,今天我都要杀了你!”
“你想不想知道,明教的总坛在哪里?明教的教主是哪个?明教到底有多少人?分坛都设在哪里?”见胡三刀又要举起石头,秦中元不敢卖关子,赶紧大声道:“而且我还有个更惊人的秘密,换我一百条命都不止!”
“哦?”王贤不禁笑道:“你不是诳我吧?”见秦中元要开口爆料,由不得他不高兴。本来,对这些钢筋铁骨的汉子,怎么上刑都不会有效果。王贤也知道这一点,他只是顺便一诈,也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竟真把秦中元的嘴撬开了……
“老夫一生光明磊落,从不肯说半句假话。”秦中元傲然答道,只是他现在鼻青脸肿的狼狈样子,让人怎么看怎么觉着可笑。
“好,那你讲讲吧。”王贤点点头,在躺椅上坐下道:“不过要是你讲的内容,不值你一百条命的话,那你还是死路一条。”
“老夫这副尊荣,生死有何区别?”秦中元苍凉一笑道:“我不过是要他韩家倒霉罢了!”
“讲。”王贤颔首。
“明教在南方各省都有分坛、分坛之下是香堂,更是遍布各州府,信徒不下四十万人!”秦中元便沉声说道。
“这么多人?”王贤不禁吃了一惊,根据以往的情报显示,明教徒人数最多不过十万啊……
“这都是要拜朝廷所赐。”秦中元不无讥讽道:“要不是朱棣这些年横征暴敛,我们也不会发展这么快!”
王贤不禁老脸一红。
第七百零九章理由
“明教的总坛设在哪里?”王贤不想纠缠这种孰是孰非的问题,两世为人,他已经不会被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所困扰了。
“福建。”秦中元道。
“福建……”王贤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秦中元的回答不出意料,秘密社团的总坛位置向来是最高机密,明教这种比大明朝存在时间还长,经历过残酷斗争的组织,更是如此。不过北镇抚司通过大量的调查分析,基本确定明教的总坛就在福建。
福建毗邻闽粤赣三省,境内群山连绵、海岛无数,更兼宗族蕃民盘根错节、不服王化,朝廷能控制的,不过是省府县城,全省九成以上地方,实际是在王化之外的。对一个想要造反的组织来说,实乃进可攻、退可守的理想之地。
可是从福建传来与明教相关的消息向来很少,锦衣卫也从来没有收集到什么有力的证据,是以相比别的省份,在朝廷的感观中,好像福建被明教遗忘了一样。不过王贤却知道,这是因为纪纲和明教向来勾勾搭搭,在为其作掩护一样。这跟明明山东白莲教闹得最凶,朝廷却几乎一无所知一个道理,都是因为情报机构出了问题,地方官又不想自找麻烦,也同样隐瞒不报。
不过只要有心,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何况王贤手里还有北镇抚司,就算暂时无力把触角伸到京城之外,获得一些相关情报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想找到明教总坛,以他现在的实力,还是做不到。
“福建什么地方?”王贤沉声问道。
“圣火岛。”秦中元倒也干脆,把明教卖得干干净净。
“那是个什么地方?”王贤皱眉问道。
“在金门澎湖以东,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大岛。”秦中元淡淡道:“洪武年间,朱元璋一直在戮力追杀我明教教徒,后来我们与张士诚、方国珍的残部合流,避祸海上,登上了那个岛,命名为圣火岛,自此避开了朝廷的追剿,经过十余年的整合,又不断派人返回福建江浙广州一带,开设坛口、秘密传教,又过了十多年,才有今天的规模。”
也许是想到当初筚路蓝缕,艰苦创业的不易,他的爆料戛然而止,紧紧闭着嘴巴,任凭王贤追问,也不愿再透露更多的消息。
“好吧。”王贤对那个岛却大体心里有数了,见他不肯再说,便改口问道:“那个惊人的秘密是什么?”
“那个秘密是……”秦中元缓缓道:“明教找到朱允炆的下落了。”
“什么?”王贤登时心境失守,猛地挥手,二黑、胡三刀和时万便知趣地退下,只留下吴为一个,保护王贤的安全。
“你们抓到他了?”待三人退下,王贤才涩声问道。
“抓到过,却被人劫走了。”秦中元摇头道。
“说清楚!”
“当时他躲到福建漳州,看样子想要出海,却不知道那里是我们的地盘,而我们猜到他离开浙江,下一步会来福建,所以这几年一直传令各堂口,还把他的相貌画了像。所以,他一露面,就被我们的教徒认了出来。只可惜漳州的香主不知天高地厚,竟想独自占这个天大的功劳。没有通报总坛,就带着自己手下几百号兄弟,把他围在一座民居中。当时那人身边也就是几十个人,漳州的香主以为自己人数是他们的十倍,肯定手到擒来,殊不知对方各个都是高手,其中还有个昔日大明第一高手常茂!被他们硬是杀出一条血路,眼看就要逃走,谁知却又杀出一票人马,也一样各个都是高手,而且人数众多。其中最厉害的一条大汉,竟能力战常茂不败!其余人则趁乱把朱允炆劫走了……”
“事后总坛才得到消息,询问过幸存的教徒,基本断定下手的是白莲教的人,那个可以力战常茂的高手,就是林三。”秦中元说完突然一愣道:“不对,韦无缺怎么会让你去杀林三呢?根本就是不可能办到的!”
“是啊。”王贤见他终于醒悟过来,便微笑着点点头道:“因为是我瞎掰的。”
“你……”秦中元一张老脸登时涨得通红,郁闷地喷了一口老血。
“哎,你也不用这么郁闷。”王贤叹气道:“韦无缺虽然恨我入骨,但也同样没想让你活。你想,我要是和徐妙锦死在他手里,太子还能让你活?所以咱们有共同的敌人,就是韦无缺。这样一想,是不是好过多了?”
“噗……”秦中元又是一口老血。
“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王贤问。
秦中元闭上眼和嘴,拒绝再和他说一句话。
“我和你们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是守承诺的。”王贤也不着恼,笑道:“既然你说了那么多,虽然不知道真假,我都会先留你一条性命,除非到时候证明你是在骗我。”
“老夫平生从不说谎!”秦中元像是受了多大侮辱,咆哮起来道。
“好吧,好吧,算你没撒谎。”王贤敷衍地笑笑,摆摆手,吴为便将秦中元像拖死狗一样拖下去,交给二黑和三刀道:“关押起来,别让他死了。”
“放心,这家伙顽强着呢。”胡三刀龇牙一笑,朝王贤打个招呼,便将秦中元拖走了。
王贤点点头,便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大榕树下再度安静下来。
良久,日头偏西,红霞染地,他才缓缓睁眼,开口问道:“你怎么看?”
“姓秦的没安好心。”吴为轻声道:“这时候去找明教总坛……”
“我不是说明教的事。”王贤缓缓摇头道:“韦无缺欠我的,自然要十倍奉还,只是现在还顾不上他,我说的是那件事……”
“……”吴为沉默一会儿,方道:“这种事,大人就别问我了。”
“哦,我都忘了,你是建文余孽。”王贤拍拍脑门道:“你不会去通风报信吧?”
“那是从前了。”吴为摇头道:“我不欠他们什么,他们也没理由让人一直为他们牺牲。”顿一下,他沉声道:“归根结底,别人并不欠他什么,反而他欠天下人太多太多!”
“哦?”王贤瞪大眼看着吴为,大惊小怪道:“小胖,这番话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整天跟在大人身边,还能没长进么?”吴为腼腆一笑。
“这马屁……”王贤不禁也大笑起来道:“还真是让人倍爽啊!”
“大人高兴就好。”吴为笑道。
两人笑一阵子,王贤拍拍吴为的肩膀道:“不过说真的,你无意中也帮我解开了心结。”
“只是帮大人捅破了窗户纸而已。”吴为笑道,他知道王贤指的是什么。
“呵呵,你不想说,那我就说说。”王贤笑笑,背着手走了几步,缓缓道:“一直以来,我都想不通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吴为问。
“一个人,没有好处瞎折腾,到底图什么。”王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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