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方部堂一直拖着没批。”吴为沉声道:“但汉王依然我行我素,继续招兵买马,如今两卫兵马已经到了四五千,据说在长江上还建了水师。兵部不给编制,户部自然不发粮秣、工部也不会给兵器,他就让天策卫和王府护卫将装备粮秣提供给这些人使用,然后他们空着手去户部和工部闹,闹得京城整天乌烟瘴气。”
“汉王这是要作死么?”王贤眉头紧皱道。
“这边有纪纲在,北京还有赵王,皇上很难知道京城的真实情况。”吴为叹气道:“等到消息传到皇上耳中,已经十停去了八停,明明是掉脑袋的事儿,也就成了稍稍有些出格。汉王刚刚遇袭,皇上心里疼惜,自然不会怪罪。”
这时候,上前面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向王贤禀报道:“大人,已经打听清楚了,是天策左护卫的人,在城外抢了地方上运进京城的粮车,想要运进城去,结果被西城兵马指挥使徐野驴,率军堵在汉西门,要他们交出粮车,双方话不投机,便打了起来。”
“汉王这是养了一群土匪啊!”严清气愤道:“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
听着手下议论,王贤却没有说话,而是眯眼望着汉西门方向,因为他看到又有一支军队前来支援,看服色应该是汉王府护卫。
“给我狠狠地打!”一声令下,只见汉王府护卫举着铁棍冲入战团,只要不是天策左卫的人,便统统用棍子砸倒。因为之前双方都没拿兵刃,这下子徐野驴的人可吃了大亏,不一会儿便被打得满地找牙,断手断脚的不计其数。
看到手下哀鸿遍野的惨状,徐野驴目眦欲裂,冲着汉王府护卫的首领暴喝道:“韦贤,你们这是要造反么?胆敢下如此毒手!”
那叫韦贤的乃汉王右护卫指挥使,闻言冷笑连连道:“你们敢动我汉王府的人,本当是死罪,只是王爷仁慈,才如此略作薄惩而已!”
“你休要颠倒黑白!”徐野驴怒道:“明明是他们抢劫军粮在先!”
“那不叫抢劫军粮!当兵吃饭,天经地义!”韦贤却振振有词道:“既然户部不给我们军粮,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了。”说着把马鞭一甩道:“进城!”
汉王府的一干军汉便推着粮车,耀武扬威地进城去了。徐野驴气得面色铁青,双拳攥了又攥,却终究没有再阻拦,只是命手下将伤者救起,也撤离了城门。
待混乱过去,汉西门终于恢复了人来人往,但明显被方才的一幕震慑到,往日里人声鼎沸的景象不见了,几乎没人敢高声喧哗,气氛十分压抑。
“进城吧。”目睹了全程的王贤,眉头拧成了川字形,之前看情报上说,汉王府的人现在是无法无天,但任他想象力如何丰富也想象不到,他们已经无法无天到这种程度了。
当他进了京城,骑马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明显感到市面上要冷清许多,好些店铺干脆关门,就是有开门做生意的也都愁眉苦脸。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王贤奇怪道:“难道汉王府的那些兵痞,已经开始打劫商铺不成?”
“这倒不是汉王府所为。”吴为忙答道:“而是纪纲的杰作。”
“他干了什么?”王贤沉声问道。
“这些日子,纪纲的人在全城搜捕奸细,他的爪牙们抓了咱们许多人不说,还把黑手伸向了商人,变着法子敲诈勒索。比如先冲进店铺去,以奸细的名义把店主抓走,然后暗示家里拿钱赎人。要是不给钱,就把抓去的人折磨到死,给了钱才能免于酷刑。要想把人捞出来,只有倾家荡产了……”吴为叹气道:“总之这两位疯了,都疯了。”
“回衙。”这会儿,王贤的怒气已经被惊意取代,让人跟家里说一声,便径直回镇抚司衙门去了。
北镇抚司衙门外,依旧是门可罗雀,门口的锦衣卫站得笔直,突然听到街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锦衣卫官兵刚要警惕地设置拒马,却见那为首的一骑拉住马缰,现出身形!
“是大人!”锦衣卫们又惊又喜,忙单膝跪地,齐声道:“叩见大人,恭迎大人回衙!”
“诸位辛苦了!”王贤点点头,纵马而入!
从衙门外倒看不出什么,但一进后衙,王贤的怒气便再次控制不住——怪不得只有吴为和严清两个到江边去接自己,原来二黑、周勇、朱九、周毅等人全都身上带着伤,重则筋折骨断,轻者也是鼻青脸肿,为了不让自己一下船就上火,他们当然没法去迎接了。
“大人……”众亲信看到王贤回来,全都神情激动,连朱九爷这样铁打的汉子,都忍不住虎目含泪。那些普通的北镇抚司的官兵,更是直接抽泣起来,就像受人欺负的孩子,终于等回了爹娘。
王贤温声安慰众官兵几句,吴为便插嘴道:“至少让大人先洗把脸,换件衣裳吧。”围着他的众官兵这才散了。
看到手下这般清醒,王贤哪顾得上洗脸,把门一关,劈头便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哎……”屋内众亲信齐齐叹一声气。
“是这样的,大人前脚离京,纪纲的那帮徒子徒孙,后脚就展开了反扑。”吴为恨声道:“我们花了半年工夫,在京城内外建立的据点、埋设的眼线,都遭到了他们的摧毁。一天最多能有七八个点被捣毁,百多人被抓。九爷他们四处带人救火,和纪纲的人不知干了多少次……我们终归还是人少力单,最终落了个人人带伤的下场,也没保护好咱们的势力。”
“大人……”众人惭愧道:“我等有负重托。”
“势力倒了可以重建,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上哪再去找这样一班生死兄弟去?”王贤虽然板着脸,但已经进入了北镇抚司镇抚使的角色。
“大人……”这一声呼唤充满了感动。
“不过我们北镇抚司,也不是可以轻辱的!”王贤沉声道:“他们所加诸吾身者,来日必十倍奉还!”
“十倍奉还!”弟兄们齐声高喝,将颓丧的气氛一扫而光。
不过激愤归激愤,对付纪纲这样的庞大敌人,尤其是还有汉王也獠牙毕现的时候,王贤也不得不谋而后动。
安抚好受伤的弟兄,王贤和吴为、严清还有杨荣进入了内签押房。
“刚才介绍过了。”王贤对严清和吴为道:“现在还是要再介绍一遍,杨老将军在山西素有智将之名,这次若非因缘际会,我也没可能把他挖过来。”
三人再次见过,都知道王贤这是直接把杨荣引入最高智囊圈子了,吴为和严清还好些,因为同样的场面在严清身上已经出现过一次了。但在杨荣那边,却被感动坏了,他本以为自己这种外来人,而且还跟朱美圭不清不楚,王贤就是用自己,也顶多是个卖力的,却没想到他直接把自己拉入了核心权力层。
刹那间,四老五十的人了,竟涌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
第六百四十章风暴过后
简单几句介绍,旋即便进入正题,王贤素来就是这样雷厉风行。
吴为拉开一道墨绿色的丝绒窗帘,一张超大的地图便显露出来。
杨荣是识货的,一看就瞪起眼道:“这地图比兵部所制的要精细许多倍。”
“兵部那也叫地图?”王贤背手立在地图前,颇有些傲娇的揶揄道:“三岁孩子的鬼涂鸦还差不多。”
“这是按照我们大人的法子,动用上千人重新测绘出来的。”吴为拿起一根细细的木棍,指着地图道:“在之前,这张地图是绝密的。除了其本身的精确程度外……上面红色的小三角,是我们的据点;红色的点,是我们的暗桩,基本上遍布京城了。”
“这张图被人看去可了不得。”杨荣惊心道。
“已经没关系了。”吴为叹气道:“一个月的时间内,这些点十停去了九停,剩下的一停也不敢再动弹,全都处于休眠状态。”
之前听说纪纲的人把北镇抚司的暗桩都拔除,杨荣还没什么感觉,此刻直观看到北镇抚司暗桩的规模,才知道原来他们在山西玩的都是小打小闹,跟京城的手笔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也终于知道了纪纲的行动是何等的嚣张疯狂,那几乎是掀起一场遍扫京城内外的风暴啊!
“你们有没有发现奇怪之处?”背着手看地图的王贤出声道。
“大人指的是?!”吴为问道。
“你们看,剩下的几乎全是京城以南方向的据点,而京城以北、以东方向的,几乎一个不剩。”王贤凝眉道:“而且奇怪的是,他们要打击我们的方法有很多,为何要选这种最吃力、最扎眼的一种?”
“除非这些据点是他们最担心的东西。”轮椅上的严清淡淡道。
“不错,不过他们担心什么呢?”王贤道。
“京城以北,是长江。”严清道:“京城以东,有纪纲的大庄园,连赏赐带吞并,连起来有一个乡那么大……”
“你是说……”吴为悚然道:“他们在做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不然何必如此?”严清沉声道:“殊不知欲盖弥彰!”
“难道他们要反了不成?”吴为愈加惊恐。
“反了也正常。”王贤淡淡道:“你还不知道吧,在江北,我们曾被上万骑兵围剿,要不是莫问用兵如神,我们就直接被做成肥料了。”
“什么?”这下吴为和严清都吃了一惊,因为王贤之前只是说要秘密抵京,并没有透露实情。手下人虽然都觉着有隐情,但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汉王会出动这种大手笔来对付王贤。
“大人,看来他们谋反在即了……”严清有些艰难道:“观他们的种种行径,皆是不管不顾,已经连遮掩的兴趣都没有了,这如果不是马上就要举大事,就是他们集体疯了。”
“应该是这样的,所以他们才会拼命也要阻止大人回京。”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杨荣,这时也出声道:“因为大人总是能化不可能为可能,现在手里还有强大的北镇抚司,换做我是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大人返京的。”
“原来我这么厉害……”王贤摸摸鼻子道:“其实我早就料到他们会狗急跳墙,所以才急着赶回京城,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着急……”
“大人早就料到了?”杨荣和吴为吃惊道。
“道理很简单,对这两位来讲,不造反就得完蛋。”王贤缓缓走到桌边坐下道:“对汉王来说,去年的连番攻势,已经让他黔驴技穷了,但太子顶了过来,他的希望自然愈加渺茫。而且皇上渐渐察觉,去年是有人在陷害太子,虽然没有明说,但对太子的态度要好了很多,不仅解除了禁足令,还命其再次监国。而对汉王,却不像之前那么溺爱了,胡广门生发动的那次‘请为汉王更换封国’之议,就是明证。皇上暧昧不明的态度,让汉王万分惊恐,最后只能用苦肉计来挺过这一关。”
王贤说完端起茶盏润润喉,伸手示意严先生说下去。
“估计这时候,汉王已经对皇上会改变圣意彻底失望了。”严清只好接着道:“因为去年皇帝生气成那样,都没有废掉太子,这说明太子之位还是很稳固的。而且随着太孙长大,皇上渐老,太子的地位就更加不可动摇了。所以摆在汉王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除掉太子,要么就藩!”
“对汉王这种野心勃勃的人来说,就藩无异于坐吃等死,而且一旦太子或者太孙登极,也难保不会清算他。至于除掉太子、虽然形同造反,但考虑到皇上只有他们三个儿子,不大可能再把他也杀了。所以汉王很可能认为,皇上是会接受这个结果的……”
“末将在山西时,常听说汉王以李世民自居,还非要把天策卫变成自己的护卫,这样他汉王府不就成了天策府?”杨荣震惊道:“没想到他还真想重演玄武门之变啊。”
杨荣曾听人说,朱高煦的偶像是唐太宗李世民,他经常见人就说:‘我英武,岂不类秦王李世民乎?’这话让远在山西的杨荣听了,都感觉不寒而栗,真有种历史要重演的感觉。
因为朱高煦与李世民一样,都是皇次子,朱高炽对应李建成,都是长兄皇太子,甚至连他们的弟弟,也有对应关系——朱高燧对应李元吉,都是皇三子。这样朱高煦的潜台词就很清楚了——李世民杀掉李建成当上了皇帝;朱高煦则杀掉朱高炽登上皇位。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朱高煦非常希望把几百年前的那一幕戏再演一遍……
“汉王想当李世民,可惜今上不是李渊……”听了杨荣的话,严清却冷冷道:“玄武门之变后,李渊不得不退位给李世民腾地方。要是汉王杀掉太子,莫非今上也得重蹈唐高祖的覆辙?”
“那不可能,今上之深沉谋略、勇毅果决,远非唐高祖可比!”杨荣道:“只要有他在一天,这大明朝就不会翻了天!”
“说得不错,要是汉王敢来一次玄武门之变,皇上怎么可能容忍此等不忠不孝的弑兄狂徒在世?”严清冷冷道:“真要是这样演下去,八成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是说……赵王……”杨荣不禁对这坐在轮椅上的严先生刮目相看。
“正是赵王!”严清道:“他大哥二哥杀个你死我活,不管谁赢谁输,恐怕都没有好下场。皇上统共就三个儿子,到时候自然是他这个置身事外的老三得利了。”
“赵王虽然隐藏得很深,但这二年来还是能发现他心怀不轨的蛛丝马迹,好比晋王朱济熿,就是在赵王的支持下诬告兄长上位成功。白莲教刘子进反叛,也跟他脱不开干系。所以我认为,他是相当有野心和手段的,而他实现野心的手段,一定是怂恿汉王造反!”王贤点点头道:“至于纪纲就更不用说了,皇上今年初的一系列举动,早就让他生出‘兔死狗烹’的恐惧感,撺掇汉王造反也在情理之中。”
“看来应该是这样的。”吴为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汉王和纪纲,现在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因为在他们眼里,太子殿下已经是死人了……”说到这,他不禁心里打鼓,真要是到了白刃相见的时候,威名赫赫的北镇抚司,还真不如随便一卫兵马好使。
“其实他们还是很小心的。”严清道:“比如他们花大力气拔除了镇抚司的暗桩,就是想尽量避免暴露,这样到时候发动起来能更突然。至于那些公然抢粮、械斗的举动,其实是汉王府一贯的操行,只要皇上不在京里,他们都是这样,没必要少见多怪。”
“那他派遣两卫兵马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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