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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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 第3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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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有人不安生了?”张辅登时变了神情,那个韬光养晦的英国公不见了,变成了整装待发的大元帅!

“你看看吧。”朱棣拿起一封贴着十万火急的奏报,郁闷道:“这才是朕今早不快的真正原因。”

张辅双手接过来,快速一看,原来是伪重光帝陈季扩的族弟陈月湖,又打着为他报仇的旗号,起兵造反了。因为张辅撤军时,带走了一半以上的部队,交趾守军兵力有限,只敢驻守在城市,不敢出城作战,只能向朝廷求援……

“皇上息怒,”张辅快速组织下言辞道:“交趾自五代末年脱离华夏自治,已经有四百余年了。四百余年里,交趾历经数朝,其与宋元都曾交战过,是以上下对华夏母国已经多有敌意。尤其是那些原先的王公贵族,朝廷废藩国、置布政使司后,他们历代相传的封爵尊位也都荡然无存,自然对大明怀恨在心。是以要想让交趾永服王化,还需要时间去打磨,过上十几二十年,待年轻人在大明王化下成长起来,这种情况自然会好转的。”

“朕何尝不知?”朱棣苦笑道:“可是交趾数度降而复叛,缠住我几十万大军十余年,这个包袱实在太重……”说着压低声音道:“文弼,跟你实话实说吧,朝廷马上就要迁都了,这是头等大事,朕已经没有钱,再往交趾这个无底洞里砸了!”

“皇上!”张辅的震撼难以言表,一是他之前虽听了不少迁都的传闻,但从皇帝口中确切听到,还是头一遭。二是朝廷已经对交趾有心无力,皇帝竟有收手的意思。他忙着急起身道:“皇上,为山九仞,切不可功亏一篑啊!”

“还用你说?”朱棣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长身而起道:“朕已经在交趾牺牲了数万将士,那是我大明男儿用血肉换来的国土!”说着重重拍案道:“大明金瓯永固,绝对绝对不能缺损!”

“皇上圣明!”张辅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放回到肚子里,潸然跪地道:“臣愿永为大明镇戍交趾,使我大明金瓯永固!”

“好好,快起来!”朱棣也动了感情,上前亲手扶起张辅道:“朕也是迫不得已……本来是想着你这次回来,就不让你再去南边吃苦了,留在京城给朕做做伴,好好歇上几年。可没想到你一走,交趾就谣传,说张公再也回不来了,又拿陈季扩的死做文章。眼下虽然没有大乱,但若不及时镇压,只怕又有燎原之势。”说着苦笑地看着张辅道:“交趾人都说,张公能顶大军二十万。朕派不出二十万大军,只能把张公送回去坐镇了,实在是对不住你啊,文弼。”

“皇上何出此言,为君尽忠是为臣者的本分!”张辅正色道:“何况这次陈月湖造反,臣也难辞其咎……”原本张辅抓住了伪帝陈季扩的妻子儿女,连同其麾下大将阮帅等人,一并解送京城。这样有了陈季扩等人作人质,交趾那些王公贵族投鼠忌器,就会消停许多。

可惜谁知陈季扩竟是个性情刚烈之人,不愿意做李煜那样的京城囚徒,竟在押解途中投水死了,阮帅等人也一并陪他投水自尽,此事皇帝并未怪罪张辅,毕竟人要是真不想活,怎么都能死得了。但这一消息传回交趾后,却被那些交趾王公大做文章,张辅不得不再次请罪。

“你何罪之有,不过是那蕃酋自寻死路罢了。”朱棣摇摇头道:“此番南下,朕不再给你任何指示,交趾布政使司的军政,皆由你总揽,一切便宜行事,待其平定之后,朕便召你回来。”

“谢皇上隆恩。”张辅道:“不知臣何时动身?”

“当然是越快越好。”皇帝再客气,也是拿臣子当牛做马的,朱棣笑道:“不过还得看你的,把府里都安顿好了,自己也休息好了再说。”

“臣随时都可以出发。”张辅道。

“好,钦天监看过日子,说三月十六是出征的吉日,你便那天动身吧。”朱棣道:“到时候朕给你饯行后,便也动身北巡了。”说着叹口气道:“本来想让你跟朕一起去北京看看,选个好地方赐给你做英国公府的。”

“皇上无需为臣子的琐事挂怀。”张辅轻声道。

“别人的事情朕不管,你文弼的事情朕是放在心上的。”朱棣一脸真诚地大笑道:“你就放心南下吧,朕保准给你一座气派的国公府!”

“微臣谢主隆恩。”张辅忙感激道。

“你还有什么事,只管提,”朱棣笑道:“朕统统给你办了。”

“臣倒也没什么事……”张辅想一想,有些犹豫道:“倒是这些日子与王贤王镇抚相处得宜,他念叨着想让臣跟皇上说说,看看能不能免了他镇抚司的差事,跟我去交趾也成。”张辅是至诚君子,既然答应王贤的事情,就不能不办。之前说过上一年半载再问皇上,但他这一去就是好几年,只好现在就帮王贤问了。

“什么?他想撂挑子?”朱棣吃了一惊道:“可知道天下多少人想当这个镇抚?他倒宁肯跟你去交趾?”

“是,他反复提了几次,而且我看他在镇抚司也过得不太开心。”张辅道。

“呵呵,朕让你替朕观察观察他,”朱棣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道:“莫非你被他发现了端倪?那小子奸猾似鬼,他说的话,不能信的。”

“臣并没有出言试探过他什么,”张辅道:“不过他不想在镇抚司待也有道理。一者,世人皆把他看成太子的人,他担心君父不信任他。二者,因为他占了北镇抚司,等于是动了纪都督的禁脔,后者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三者,他终究是个文人,对镇抚司的黑狱有本能的抵触,很难乐在其中。”

“不能乐在其中就对了。”朱棣敛住笑容道:“本来朕确实有些疑虑,用他来管北镇抚司,到底对不对。现在看来,朕是用对了人,他要是甘之若饴,朕还不能用他呢!”顿一下道:“至于世人觉着他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做谁的人!”

“以臣观之,他对皇上是忠的,”张辅说着笑笑道:“说起来好笑,臣活了一大把年纪,却还让他给教训了。”

“他还敢教训文弼?”朱棣饶有兴趣道。

张辅便将昨夜王贤的那番话,复述给皇帝听,朱棣闻言不禁点头道:“好一个尽人臣本分,若是大臣能都像他这样想,各安其位,为君父分忧,天下何愁不大治?”说着又叹气道:“有些人就是忘了人臣的本分,才到了君臣恩断义绝的地步。”

张辅心下一凛,不知皇帝所指是谁,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自己就要远离京城这个是非圈了,现在他最希望的,就是自己回来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

君臣又说了一阵话,张辅见皇帝还有国务要忙,便起身告退了。朱棣吩咐道:“汉王遇刺的案子,你就移交给王贤吧,往后便由他全权负责了。”

“是。”张辅轻声应下,又问道:“那些被捕的百姓,如何处置?”

“查明没有作奸犯科,便放了吧。”朱棣有些疲惫地闭上眼道:“朕会下一道旨意,就说孝陵殿前的公孙树枯死了,是祖宗要朕上体天心,天,有好生之德……”

“皇上仁慈。”张辅重重叩首,告退出大殿,回望一眼巍峨森严到让人无比压抑的金殿,他知道,王贤的策略奏效了,因为在杀树案上得到进展,又给了皇帝下台的余地,朱棣也不再穷究不舍,非要掘地三尺,也得把凶手抓出来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迎来送往

离开皇宫后,张辅先亲自去了一趟北镇抚司,向王贤传达了皇帝的指示,王贤对此并不意外,自然遵照执行。

接下来几天,那些被抓进监狱的百姓便陆续得到释放,当然那些被查出作奸犯科的,就没得机会重见天日了。

王贤用这种看似简单的法子消弭皇帝的怒气,竟让一场看似要株连甚广、掀起大狱的汉王遇刺案,就这样大事化小了……最终没有官民无辜遇害,却仍彰显了皇帝的逆鳞不容侵犯。而且老百姓还一个劲儿称颂皇上仁德,实在是一箭三雕,也难怪皇帝那般赞许他……

当然王贤是不可能赚到好名声的,但是他一点不在乎,于谦的名声倒是好,还不一样不得善终?这官儿是皇帝给的,这名声是文官捧的,跟老百姓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他就算为百姓做点好事儿,也不过是求个心安,也为自己没出生的子女积德,压根不是为了沽名钓誉。

只是张辅总隐隐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后来南下到广西时,他才猛然醒悟,王贤这不是把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么?这真是个忠臣么?!

不过无论如何,张辅对王贤还是很佩服的,但凡大明的臣子,没有不把皇帝奉若神明的,巴结讨好的有之、战战兢兢的亦有之,但像王贤这样敢算计皇帝的,绝对是绝无仅有。哦不,还有一个,就是王贤的师傅姚广孝!果然是一脉相承,都不是人间凡物呐!

所以张辅对自己临走前,同意张輗和王贤往来,一点也不后悔,他知道王贤这样机敏有大智慧的人物,无论官场有多凶险,至少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他其实也不图张輗能从王贤那里得到什么好处,能学到点长进,英国公就心满意足了。

倒是在汉王麾下担任指挥使的三弟张軏,让张辅担心不已,因为在京城这段时间,他分明嗅到了一些危险的气息。张辅十分担心,三弟会误入歧途、连累了整个张家,只好暗中做了一些准备,这才不太放心地南下了。

有人走就有人来。送英国公南下的次日,王贤又出城到城外十里的接官亭,与他同行的还有一辆油壁车,待行到接官亭时,那车也没掀开帘子,不知道车里是什么人。

王贤则和吴为还有灵霄来到亭子里,一边看着风景,一边等待要迎接的人。

“大人,您何必如此隆重出迎?”吴为有些不解道:“那严清虽然曾是刑部郎中,但已经被发配充军了,就算大人请旨把他召回,估计也难以官复原职了吧?”

“他确实不能再当官了,”王贤淡淡道:“据说他因为受刑后伤还没好利索,就被驱赶着上路了,结果腿上落下残疾,已经不能出仕了。”顿一下道:“也正因为如此,本官才要出城相迎。”

“大人总不会是出于同情吧……”吴为嘟囔一句,还是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灵霄一语道破道:“吴小胖你怎么犯糊涂了?小贤贤无利不早起,肯定是又看上人家什么了!”

“咳咳……”王贤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心说看来自己还真不会掩饰,连灵霄都把自己看透了。

“大人能看上他什么?就算他能破了这个案子,也算不得什么吧?”吴为挠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道:“大人不会是想让他做入幕之宾吧?”

“错是不错,不过能换个词么,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王贤白他一眼道:“我看过严郎中的档案,这个人十分清正廉明。”

“你还喜欢这种人?”灵霄惊奇道:“不是平生最讨厌那些书呆子、死脑筋么?”

“严郎中可不是死脑筋,”王贤淡淡道:“他是知县出身,考满优秀,被提拔入京担任刑部主事,之后区区七年时间,便被擢升为刑部郎中,若非被绊倒在这个案子上,他现在应该外放知府了。然后或是提拔为一省封疆,或是回京担任部堂高官,总之是前途无量。”说着看看吴为道:“知道他为什么提拔得这么快吗?”

“不知道。”吴为摇摇头,据说那严郎中是小户人家出身,并非什么官宦子弟。

“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断案如神。”王贤道:“凡是他经手的案子,没有破不了的。其实齐大柱这个案子,他也已经破了,无非是当时圣意如此,胳膊拗不过大腿罢了。”说着笑笑道:“你知道他的师傅是谁么?”

“谁?”吴为问道。

“周臬台。”王贤笑道:“当时就是周臬台看重他,把他从知县提拔到部里,然后教导他刑侦断案的本事的!”

“竟然是这样!”吴为终于明白,为何大人会拨冗来迎接一个罪员了,原来对方是周新的学生!以大人对周臬台的推崇,势必要将这位严郎中,变成他碗里的肉了……

大约辰时左右,坐在接官亭里的王贤三个,便看见官道上的一行马队,扬起滚滚尘土由远处驶来。官道上的行旅自然络绎不绝,但王贤他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人,当然锦衣卫身上的大红官袍也着实显眼。

那由远及近驶来的是一队锦衣卫官兵,护送着一辆囚车,马蹄翻盏、车轮飞滚,一行很快驰到了接官亭前。领头的锦衣卫乃是王贤的心腹侍卫周毅,他一眼就看到了亭下立着的镇抚大人,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尘土中,大声道:“启奏大人,罪员严清带到!”

“辛苦了!”王贤亲手扶起周毅,使劲拍他一下,拍起了腾腾的尘土。王贤笑起来道:“可得好好洗刷洗刷才能回家,不然嫂子要怪我虐待你了!”

“大人说笑了……”周毅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们这些年轻人,是周新一手招募训练的不假,但周新只把他们当成兵士、当成抓捕建文帝的利器,只教导他们做人的道理,却从没在生活上关心过他们。王贤则不然,他甫一接受这些纯良正直、本事高强的年轻人,就知道若是自己收服得了,他们将是自己的无价之宝。

所以从第一天起,王贤便待他们如手足,同甘共苦、患难与共自不消说,还十分关心他们的生活,谁的老爹老娘需要赡养,他便将其接到京城来,雇人帮他们养老。谁要是家里有什么困难,他更是慷慨解囊、竭诚相助。这两年,弟兄们到了成亲的年龄,除去那些在老家定了亲的,王贤都给他们在京城娶了媳妇。一下从京城娶那么多媳妇,要是放在从前,王贤就算有钱也办不到,但去岁开始,弟兄们都是锦衣卫的身份了,就一下好办多了……

不过也依然挺费劲的。王贤不光请了十个媒人,还亲自登门去连哄带吓,才敲定了百多桩婚事。周毅是成亲最早的一批了,正月里便迫不及待地成了亲,不过还没跟新娘子黏糊够,就被王贤派去云南把严清接回来。

虽然舍不得新婚的妻子,但周毅和他的兄弟们,已经把王贤看成再生父母,他交代的差事,就算赴汤蹈火也要及时完成!接到任务后,周毅便带队以四百里加急的速度,星夜驰往云南。

一路上换马不换人,这些铁打的汉子只用了十天时间,便抵达了四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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