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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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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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那次王子遥主动提起来,爹爹还要矢口否认呢?”王贤想一想,不解道。

“竟然问这种愚蠢的问题!”老爹气得胡子直翘道:“我那时候不知道能把李晟将死,拿什么去求王子遥?你以为他‘王扒皮’的外号是假的么?见不着真金白银,岂能替我办事?”

“原来如此……”王贤挠头苦笑道:“老爹还真是算无遗策!”

“那是!”老爹刚要自吹自擂一番,突然听到巷子里有脚步声,便住了嘴。

果然,外面响起敲门声,老爹开门一看,是县里的白役秦守。

“给老大人磕头了,”秦守一见王兴业,赶紧作势要下跪,王兴业扶他一把道:“瞎跪什么,我还不是官呢。”

“那还不是板上钉钉的。”秦守讨好地笑道,最后还是行了稽首礼。

老爹让他进来后,王贤已经改成趴姿,秦守又向他行过礼,站在一旁恭声道:“小人是来给小官人报信的。”

“什么事?”王贤问道。

“今天大老爷在堂上宣布,鉴于秋粮完税任务紧迫,命张典吏署理本房司吏。他空出来的典吏一职,不再论资排辈,而是由户房众书吏竞争,谁能最快最好的完成税收任务,就让谁当这个典吏!”顿一下又补充道:“大老爷还特意强调,不拘是经制吏,还是非经制吏。”

“……”王贤闻言默然,听秦守接着道:“得知这消息后,本房便炸了锅,从原先对下乡收税避之不及,到现在狼多肉少,七个粮区根本不够分……张司户让小人来问问,是不是安心将养身子,把上新乡让给别人?”到上新乡催税的票牌还在王贤手里,张司户当然也可以重新出一份,但他脑子还没进水,知道得先问问王贤的意思。

“张司户想让我让贤?”王贤皱眉道。

“倒是没这样意思,应该只是询问一下。”秦守摇摇头道。

“你答复张司户,”王兴业开口道:“说王贤轻伤不下战场,就是躺着也会把差事办好!”

“……”秦守这个汗啊,又望向王贤。

“自然听我爹的。”王贤苦笑道。

“那好,小人明早套车来接小官人。”秦守哈腰道。

“不用。”王兴业一本正经道:“你明天去一趟上新乡,跟晁公正说‘依法纳税是大明子民的义务,相信他一定会保质保量的尽早完税’。”

秦守这个汗啊,但哪敢再问,诺诺应下离开了。

待秦守一走,王贤便有些不快道:“司马求这家伙,真把我当成拉磨的驴了!”

“这次你怪不着他。”王兴业却摇头道:“是我让王子遥拦你一下的。”

“啊?”王贤吃惊道:“爹是什么意思?”

“靠踩上司上位,怎么说都不光彩,你又是新人,这么上去后患无穷。”王兴业道:“还是来一场‘公平竞争’做做样子,不凸显点本事,怎么服众?”说着冷冷一笑道:“再说本就打算修理那晁天焦,这下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

“爹爹真是高招……”王贤都无力吐槽了,老头子整天算计来算计去,到底累不累啊,“孩儿拭目以待了。”

“嗯,”王兴业点头道:“这边都安排好了。你在家安心养伤便是,为父明天去趟南京,争取把差事敲定……”

王贤现在有些迷信老爹了,既然让他静观其变,便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心在家里养伤看书。

对和王贤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林清儿起先还有些紧张,但见他对自己持礼甚恭,并没有什么轻浮举动,也就渐渐放下了心。又见他虽已是官家人,却每日里用功不辍,更是欣喜不已,于是按下羞赧,与他促膝而坐,为他一句句讲解经典。

王贤在国文方面,悟性只能说普通,记性却是极好。这也难怪,能考出注会来的,哪个记性差了?用了这小半月时间,他把一本《论语》愣是囫囵吞枣,背了下来。现在林清儿拿着《论语集注》,为他掰开揉碎了讲。王贤每每听得昏昏欲睡,但一看到她那张如花娇颜,露出淡淡的失望神情,便强打精神继续,心里不禁苦笑:‘这也算美人计的一种!’

因怕他贪多嚼不烂,林清儿每天只讲十句,让他融会贯通,再将朱熹注释背牢。第二天要能讲出来,背得全,方会接着讲下去。

王贤虽然学得认真,但一直没忘了收税的事儿,这些天吴为几个来看过他,说六个粮区的负责人,皆是资深书办或与张司户关系密切的家伙。这些人如今已不来衙门报道,一天十二个时辰与本区粮长泡在一起,督促他们尽快完税。

不过因为重订的黄册,比原先多征两成税,令粮长们大为不满。他们似乎商量好了,要拖到官府让步、答应按原先标准征税为止,是以各路人马都很不顺利。

但也有例外,便是去三山镇收税的一路。何常被捕后,两个副粮长为了争夺他的位子,打得不可开交。到那里收税的书办宣布,谁能多收两成税上来,就把粮长位子给谁。只是副粮长也不是被哄大的,一个小小书办空口无凭,他们怎能相信?

不过那书办在衙门颇有能量,正在全力运作此事,据说已经快申请下来了……

总之,最没进展的就是王贤这一路,吴小胖子言语间,对他占着茅坑不拉屎颇为不满。那意思是,你不去让给我试试,总好过这么白白浪费了吧?

王贤故作高深地笑而不语,实际上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直到两天后的傍晌,他正读书闷了,给林清儿和银铃讲笑话道:“朱子说圣人门下有七十二贤人,请问姐姐,不知有几个是大人,有几个是小孩?”

林清儿仔细回想半晌,摇头道:“书上没有。”

“怎么没有?《论语》里说得明明白白,成人三十人,小孩四十二人。”王贤一脸‘你竟不知’道。

“何以见得?”林清儿大奇,她自问经义烂熟于胸,完全不记得有这茬。

“《侍坐》一篇里明明说,‘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五六得三十,六七四十二,加起来正好是七十二贤人。”王贤嘿嘿笑道。

“啊……”林清儿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掩口笑着白他一眼:“净会胡扯,我要是先生,非你打板子不可!”

银铃见两人笑得眉来眼去,却完全没听懂。这时听到有人敲门,她便蹦起来道:“我去开门!”

她打开院门,便见个身材高大的白发老者,正一脸拘谨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挑担子的长工。

“请问这是户房王小官人家么?”

“是啊,”银铃点头问道:“老爷爷是?”

“老夫晁天焦,乃上新乡粮长,特来拜见王小官人。”平素趾高气扬的晁公正,很是客气道。

“啊,你就是晁天焦?”银铃杏眼一瞪,拉下脸道:“我哥不在家,倒让公正白跑一趟!”

“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晁天焦心说,这话咋这么耳熟?

“这个没数,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个月,也是有可能的。”银铃稚声稚气,不紧不慢地答道。

“那不什么都耽误了……”晁天焦急道:“去找找不行么?”

“这可没法找,我哥哥交友广泛,有可能在富春江和人钓鱼,也可能去仙霞岭找他兄弟赌钱,每次都是尽兴而归,我们可找不到。”银铃笑容假假道:“家里只有姐妹两个,就不请几位爷进去了!”说着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第四十五章低头

“老爷,怎么办?”看着砰然关闭的大门,外面仨人傻眼道。

“唉……”晁天焦哪会不知,这是人家在报复自己。可是谁知道他是王兴业的儿子,谁知道李晟能转眼倒台?两条知道一条,当初他也不至于将王贤拒之门外。

“太不像话了,他以为自己是谁?户房司吏也不敢这样对咱们!”长工们愤愤道。

“唉,谁让少爷他……”看到晁天焦面色阴沉,长工的声音越来越小,“中了人家的奸计呢……”

原来,晁天焦的大儿子晁蔡端坐家中,祸从天降,莫名其妙吃上了官司……

晁家家大业大,在上新乡有宅院,在乡下有庄园,秋收晒场的季节,晁蔡都是住在庄园里,带着长工们干活的。

这种乡下的庄园,向来安静无事,然而昨天早晨,长工们起来干活时,便发现晒粮的场院里,躺着一具死尸……

晁蔡被叫来一看,见是个倒毙的乞丐,他又不是专业仵作,无从判断死因和死亡时间,只能瞎猜可能是翻墙进来想偷粮食,结果发急病死了。

晁蔡一面暗叫晦气,一面和老长工们商量该怎么办?有人说当然报官了,但另外一些人说,人死在咱们场院里,报官说不清楚,只怕要被敲竹杠的!

晁蔡听说过,官府的公人最是流氓,每每发生这种人命案子,也不做调查,先把死尸附近的、没有背景的富户指为嫌疑犯,然后把他们拘押起来敲诈勒索。那些被拘押的富户,就算破财消灾,也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倒霉的还会被不分青红皂白,大刑伺候一顿再说。

晁蔡是越想越害怕,跟几个老长工一合计,决定把死尸远远运出去丢掉,省得惹麻烦。

拿定主意,长工们便将尸体抬上大车,在上面盖好草席子。趁着天还不亮,两个长工便赶车出了庄园。

一上午,晁蔡都心神不宁,一直盯着庄口,等那两个长工回来。一直等到傍晌,他俩终于回来了,不过是五花大绑,被一大群捕快、民壮押解着过来。

‘坏了……’晁蔡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在众长工的簇拥下迎上前,拱手连连道:“诸位差爷请了,这两人是我家中长工,身家清白,并无犯罪……”

“呸!杀人凶手也敢称清白?”领头的正是县里副捕头张麻子,他冷笑一声道:“有人亲眼看见,他俩在芦苇荡里挖坑埋死人!”

“差爷误会了。”晁蔡心说怎么这么寸,竟被人看到了?只好实话实说,说这具尸体是今早在自家场院中发现的,因为怕惹麻烦,故而让长工偷偷运出去。

“不说别的,若是乞丐生病倒毙,你应当通知里长,请官府来验尸后才能掩埋!”张麻子冷笑道:“你偷偷摸摸,必然是害了人命,怕被官府追究,才让帮凶毁尸灭迹的!”说着一挥手,捕快便将铁链套到了晁蔡头上。

晁蔡连呼冤枉,长工们也大声争辩,却被官差一股脑捉了,又把庄园搜了个底朝天,结果发现刀枪若干,还有弓箭……这都是庄园备来防盗的,此刻全被当成了罪证。

待官差压着一干嫌犯返程时,晁天焦闻讯赶来,求诸位差爷放他儿子一马。所奉的腿脚钱、酒饭钱比平时丰厚十倍。

张麻子笑纳了他的孝敬,一抱拳道:“公正莫慌,咱们也没说人是你儿子杀的,认定凶手那是大老爷的事儿。让令公子跟咱们走一趟,保证不难为他。”

因为拘押嫌犯是官府的权力,晁天焦也无可奈何,只能放他们回城。

回到家里,晁天焦收拾了一包银子,让长工套车拉自己进县城。他也是个老江湖了,焉能不知此事必有蹊跷?有道是‘皇权不下乡’,除非有案子,否则官差是不会在乡下晃荡的,哪会那么巧,正好碰上去埋尸体的长工?

在衙前街上的旅店住下后,他四处拉关系走门路,终于从刑房的某位典吏口中得知了真情,原来是自己得罪了王兴业的儿子,有人在替老上司出气呢。

晁天焦找到县里主管刑狱的马典史,请他放人,谁知马典史说,你儿子被抓了现行,搜庄子又搜出刀剑,不经县老爷审判,谁敢放人?

晁天焦请他代为说和,马典史却道:“我说是可以说,但县老爷九成九是不肯放人的。”

“为啥?”晁天焦傻眼道。

“县老爷上任以来,头一次正经收税,实指望能得个开门红,在上司面前好看。谁知道你竟躲起来,不见上门的官差,这不是想给县老爷拆台是什么?”马典史一副‘你老糊涂了’的表情道:“现在令郎落在他手里,你觉着能轻易放人么?”

“不能……”晁天焦满嘴苦涩道。

“这不就结了。”马典史起身要走,却被晁天焦一把拉住,央求道:“马四爷指条明路!老朽定有重谢!”

“其实也没啥,我送你一句话,”马典史甩开他的纠缠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晁天焦恍然大悟,赶紧让人买了礼品,以向王贤赔礼道歉的名义,直奔王家而来。谁知却吃了闭门羹!

尽管肚里窝火,但想到儿子在牢里,还不知被狱卒折腾成什么样,有没有被同监舍的犯人爆菊……他就一点脾气都没了。

当天下午,晁天焦又来一次,又吃了闭门羹。

次日上午,晁公正再来一次,再吃闭门羹。

下午,他第四次登门拜访,这次更是直接跪在了王家门口,这才终于见到了,那个曾经十分想见自己而不得的王贤王书办!

天井里,王贤趴在躺椅上,一脸揶揄道:“公正好生别扭,在下数次登门,均被你拒之门外,现在我不去了,你又来四顾茅庐,”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愈发阴冷,真的很有敲竹杠的潜质。“这样很好玩么?!”

“小官人息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晁天焦陪着小心道:“那都是李司户的意思,老朽不敢不从啊。”

“你倒推得干净。”王贤冷笑道:“李晟为何不让你见我?”

“李晟倒没说不让我见你,只是嘱咐我,千万不要听小官人的,收粮的事情能拖则拖,等其他粮区定下来再说。”晁天焦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上,写满了懊悔道:“李司户也算我们粮长的顶头上司,他的话我不敢不听,考虑到无颜面对小官人,我才不得不躲着不见。”

“那现在怎么又来了?”王贤瞥他一眼道。

“是这样的……”晁天焦看看院子里,并无王兴业的人影,遂小声问道:“令尊呢?”

“去南京了。”王贤淡淡道:“你不放心跟我说,就等他回来吧。”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晁天焦问道。

“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个月……”王贤摇头晃脑道。

晁天焦知道自己又得罪这小子了,只好低声道:“其实,跟小官人说也是一样的……”

“说吧。”王贤呷一口茶道,“我不保证会听。”

“本乡定于明日收粮,请小官人前去验看。”晁天焦恭声道,心里却暗骂不装逼会死么?

“准备按照哪个册子收?”王贤眼皮都不抬道。

“当然是……”晁天焦暗暗叹道,诸位兄弟勿怪,我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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