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龙精虎猛啊。”王贤笑嘻嘻道。
“多亏了你请老吴开的方子啊。”王兴业笑道:“如今我腿不酸了、腰有劲儿了,你娘也不嫌我没用了,咳咳……”一不小心竟说漏了嘴,忙改口道:“要不你也吃吧,老子等着抱孙子呢!”
“我又不肾虚。”王贤这个汗啊,干笑道:“再说,您有儿子抱着不一样么。”
“那能一样么?”老爹白他一眼道:“儿子我已经有俩了,孙子我可一个没有!”
“听说大嫂又有了。”
“我请人算过了,又是个闺女。”老爹气道:“她就这么个破命!”
“算卦的都是胡说八道。”王贤的老师是天下所有算卦的偶像,他有足够的底气说这句话。
“甭管真假,你结婚这么久了,怎么媳妇肚子还没动静?”老爹瞪他一眼道。
“我也得有工夫啊……”王贤这个汗啊,不过他也奇怪,为啥清儿的肚子,到现在还没动静?
第三百七十五章科考
为了避免老爹问东问西,王贤果断道出自己回来的原因,王兴业果然变了脸色,抬起刚抠了脚丫子的手,撵人道:“还不赶紧去用功念书!”说着又吆喝起来道:“老婆子,你带着老小回富阳去!这就走,赶紧的!”
老娘没听到前头的对话,从里面抱着孩子出来,骂道:“我儿子刚回来,你就把我往老家撵,你什么意思你?!”
“你知不知道?”王兴业吹胡子瞪眼道:“老二是回来考举人的!”
“啊,那我赶紧走。”王大娘也变了脸色,“别让老幺哭哭啼啼打扰老二念书!”说着就扯着嗓子,让佣人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回乡下。
“不用这样吧……”王贤苦笑道:“一切照旧便好。”说来真是惭愧啊,他自从考中秀才,就断了继续考下去的念头,便再没看过一天书。亏爹娘还以为自己有多用功呢……
但老爹老娘望子成龙之心无比强烈,虽然他现在是太孙的伴当,太子的红人,但在文教昌盛的浙江人看来,这种幸进实不如自己考出来的功名硬邦邦、响当当!就连市侩如王老爹、王大娘者,亦作如是想。
所以老娘回了乡下,老爹严令家里人不许大声说话,在书房附近,连咳嗽放屁都不准。并亲自带头,全力做好考前准备工作……王贤这一年多,个也高了、肩也宽了,原先儒衫得重做,头上的方巾倒还合适,但王家如今不差钱,一并也做成新的。还有考篮、铜铫、号顶、门帘、火炉、烛台、烛剪、卷袋,被褥、衣服,甚至锤钉小锯等等,统统都得备齐。
因为乡试不是县试府试院试,之前的考试都是早晨进去傍晚出来,好挨得很。乡试却要连考三场,每场都在里头待三天,这对考生是十足的折磨,家里只好竭力做足充分的准备,尽量让考生少遭点儿罪。
王家从没出过读书人,王兴业是不懂这些的,好在他衙门里有相好的官员,是举人出身,便请人家来指导着准备,才知道原先准备的食物都不靠谱,一旦考生要是吃坏了肚子,考试肯定大受影响。虽然乡试比县试好的一点,在于没有屎戳子,但你拉得七荤八素,十成的功力拉去了八成,写出的文章都臭不可闻。
在有经验者的指点下,王兴业又备下最新鲜的月饼、蜜橙糕、莲米、圆眼肉、人参、炒米、酱瓜、生姜、板鸭……全都是用最好的食材,亲眼监督制作,唯恐哪里出了纰漏,吃坏了儿子的肚子。
殊不知王贤那个铁胃连马皮都能消化,就是吃了变质的东西又如何?
因为时间太紧张,老爹忙得团团转。不过这些事都不用王贤操心,他只管安心考试就好……
第二天就是科考补考的日子,王贤早早来到提学衙门。本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谁知人家大都比他来得更早。帅辉给他提着考篮,目不暇接道:“人还真多啊……”
“是啊。”王贤随口应一声,眼却没离开手里的四书章句,这些朱子著作他原先都背过,但一年多不看书,已经大都还给林姐姐了。虽说大宗师会照应,但自己要是连题都破不了,或者连最简单的句子都忘了,那就太说不过去了……万一大宗师为了自个的名声,把他给黜落了,那真叫鸡飞蛋打了。
他正在吃力地临阵磨枪,突然听到一声惊喜的叫唤:“王大人,真的是你么!”
“是我啊。”王贤抬头一看,就见到一张俊到让人想给他毁容的面孔,配上那一身月白色的儒衫,脑后长长的皂巾,更显得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竟然是那无缺公子韦无缺!
“是你啊!”王贤一脸惊喜道:“好久不见啊无缺公子,你好像又帅了点呢!”
“大人还是称呼小人草字吧。”韦无缺苦笑道:“在您面前,我不敢自称公子。”
“那好,草字,你也是来补考的么?”王贤一脸天真道。
“大人又开学生玩笑。”韦无缺苦着脸道:“小人草字天成。”
“好一个无缺天成。”王贤大赞道:“正是名副其实啊!”
“大人过奖了。”韦无缺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学生是来补考的,大人也是么?”
“是啊,好巧,这么说你是同志啊。”王贤笑道。
“大人,应该说是同年吧……”韦无缺心说你这胸无点墨的家伙来考试,不是自取其辱么?
“无所谓了,反正我看着你像同志。”王贤哈哈大笑道:“这一年多没见,你都忙什么了?”
“学生还能做什么,埋头苦读而已。”韦无缺笑道:“倒是大人这一年,着实风光啊!”
“风光个屁,混了一圈沦落到跟你一样地步了。”王贤白他一眼道。
“……”韦无缺这个无语啊,亏他还自觉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原来在姓王的眼里,自己混得这么惨啊。
虽然严重怀疑这家伙是邪教高层,而且跟最近的是是非非有关系,但这个节骨眼上,王贤不想多事,两个各怀鬼胎的家伙,便像多年未见的老友,热络地攀谈起来。等到衙门开门,两人拱拱手,互道好运,便提着考篮进了衙门。
进去衙门后,便见院中摆满了一排排的桌椅,众生参拜了提学大人,那位刘提学四十多岁,不苟言笑,由其副手吩咐诸生寻自己名字就坐。场面一下有些混乱,有人为了争位甚至争吵起来,只见大宗师眉头一皱,便有军卒将吵闹的人叉出去……再想考试,只能等三年以后了。
在大宗师清冷目光的注视下,几百号人登时大气不敢喘,找到自己的名字就坐,几乎再没发出什么动静。
“夫才须学也、学须静也。”待诸生坐定,刘提学才缓缓教训道:“故而今日的题目,便是‘知止能静’。”
众考生知道了题目,便赶紧开始磨墨的磨墨,构思的构思。这次考试只考一篇八股文,但所谓‘一篇八股定终生’,科举虽然考三场十几道题,其实真正决定成败的,只有头一道四书题!
所以对考生们来说,这次考试丝毫不比正式的秋闱简单,无人敢掉以轻心,就连王贤都眉头紧皱地搜肠刮肚起来。好在大宗师的题目不偏不怪,他知道这是出自《大学》中的一句‘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倒不至于连题目都破不了。
众考生也觉着奇怪,这位刘提学来浙江向来爱出偏题怪题,这次却出得如此简单,莫非是爱护我们,怕我们考不过?
于是大伙怀着对大宗师的感激之情,一个个答得心情舒畅,都发挥得不错,就连王贤也顺利地写完了这篇文章……他都有些佩服自己,一年多不学习,竟还能写出这种见鬼的八股文,莫非自己真是个天才?
其实他也只能做到勉强不出纰漏,八股文这种螺蛳壳里做道场的东西,你非得下上十多年苦功夫,才能写出点味道来,以他那点浅薄的功力,只能具其形不能具其神,想过关只能靠大宗师手下留情了……
科考的文章,一般都是宗师当面批过,直接判卷。卷分五等,前三等可以入秋闱,后两等则被黜落。这补试也是如此,但浙江这样的文教大省,竟积攒了七百多补考的诸生,大宗师批到后面难免头昏眼花,好文章也看不出好了。是以对自己文字有自信的,大都赶紧写完,争取在头里交卷。天不到中午,交卷的队伍便排成了长串……
那宗师名叫刘鉴,是永乐四年进士,及第后又选了庶吉士,在翰林院读书三年,散馆后授了翰林编修,又挨了这么多年,终于被钦点浙江提学……可谓一步登天。中进士整整十年才熬出头,他早就拿定主意,这次要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为国家选出一批人才来。不枉自己十年磨一剑!
刘提学坐在堂上,见那些生员纷纷迫不及待交卷,心中便先不喜,暗道这些人性情浮躁、心怀侥幸,我是一个也不能取的。便竟将所有早交卷的都判到四等以下……除非有极为亮眼的,才肯低低地取了。
众生员见先交卷的几乎全军覆没,又都吓得不敢交卷,好半天没人再起身。这时候王贤也答完了,看看卷子没什么问题,便上前去交给大宗师……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忐忑,唯恐这死人脸的大宗师六亲不认。
刘提学见他敢于上前,心说这人倒也有些勇气,再一看他的文章,只能说勉强通顺而已,火候还差得很。他刚要用朱笔在这考生的名字上划条杠,却看到这人的名字。硬生生住了笔,问道:“你就叫王贤?”
“是。”王贤应声道:“学生就是。”
“我问你,别人都不敢交卷,为何你敢上来?”刘提学板着脸问道。
“学生写完了文章,自然要交卷。”王贤心说你这不废话么。
“你这文字火候还不够。”刘提学继续板着脸道:“按说不该取你。”
听他前半句,王贤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真要六亲不认?’但听到后半句,又放了心,暗道好一个‘按说’!
“但你坦诚可嘉,文字自有一股正气,便给个三等出去吧。”刘提学淡淡一句,提笔画了个圈,便把他取中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摊牌
出来考场一会儿,王贤才缓过味来,那刘提学此番做作,是在有意撇清呐。不过这样也好,做得干净些,将来少很多麻烦。
正要骑上马回家去,身后响起韦无缺的声音:“大人请留步。”
王贤站住脚,回头笑道:“天成兄也出来了。”
“是啊,借大人的好运,在下不才,取了个二等。”韦无缺谦虚地笑道。
“哦。”王贤点点头,笑道:“那比我强一点点。”
韦无缺险些没喷血,什么叫比你强一点点,难道你不知道,在刘提学那里,一等几乎是虚设?我得了二等就是出类拔萃的意思!跟你这种靠运气过关的,有天壤之别好吧!
吞下一口老血,他又笑问道:“不知闲云兄和灵霄妹子也来杭州了么?”
“闲云没有,灵霄来了。”王贤接过帅辉递上的水囊,笑道:“怎么,你想她了?”
“当然朝思暮想……”韦无缺说着叹口气道:“可惜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必须娶另外的女人了。”
“哦,那太可惜了。”王贤敷衍一笑道:“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走了这般狗屎运?”
“咳咳,大人真会说笑。”韦无缺都对他的调笑麻木了,苦笑道:“是家父世交的女儿,姓唐,山东人氏。”
“那感情好,成亲时别忘请我喝喜酒。”王贤马上开心道。
“唉,如果这门婚事成了,当然要请大人务必赏光了。”韦无缺再叹道:“可惜小生把握不大。”
“怎么?”王贤好奇道:“人家女方不愿意?”
“不是,是有人同时下聘了。”韦无缺苦恼道:“而女方家里,还没想好应哪一家呢。”
“哦,原来还有截胡的,”王贤哈哈大笑道:“这好办,你想法见一见那女的,以兄弟的人品相貌,只要往那小娘子面前一站,保准勾得她五迷三道,这事儿不就成了!”
“大人说的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韦无缺眼前一亮道:“对,改日设法见上唐姑娘一面!”说着又有些踯躅道:“我心里还是没底,大人若是有闲,能陪在下一起去么?”
“能啊,我有的是空。”王贤一口答应下来,韦无缺大喜过望,便和他约好乡试之后,一起去见那小娘子。
看着韦无缺高高兴兴地走了,王贤露出奇怪的神情,实在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金问等人安排他回杭州乡试,一是想让他取个功名,二是想让他避开即将到来的风暴,这也是太子和太孙的意思,毕竟他留在京城也无济于事,反而容易被波及,还不如先让他离开京城积累资本,以图来日呢。
横竖闲着也是闲着,就跟他好好玩玩吧。
补考之后,最后一百余名生员,搭上了七天后浙江乡试的末班车。
因为皇帝亲征漠北的缘故,今年的秋闱比正常晚了一个多月,往年都是八月中旬举行,今年却延期到了九月底,要等皇帝回京后才会举行。
永乐皇帝八月底从北京回京师,一路上迎接的百姓乡绅欢呼迎送、望尘而拜,放眼望去,龙旗蔽日、环顾左右、金戈辉煌,试问自古几多帝王,享受过这种亲征凯旋的殊荣?朱棣的心情似乎也很不错,一路上召见官员、安抚子民、犒赏军队、吟诗作对……看起来不亦乐乎。
但皇帝身边的人,却能不时从皇帝的目光中,看见丝丝寒芒闪过。那些真正了解朱棣的人,都明白这是皇帝心中已经杀机澎湃了。那些身在局中之人,更是清楚当皇帝抵达京城时,就是彻底摊牌的时刻了!
歌舞升平的欢庆气氛下,各方却都高度紧张起来,快马奔驰在皇驾与京城之间,人们在不遗余力地为最后摊牌加码……
“过了扬州,还有不多天就回京了,”行军下榻的民居中,朱高煦按捺着心中的亢奋躁动,对身边的朱高燧道:“真迫不及待看老大倒霉的样子了。”
“呵呵,”朱高燧望着院中的柿子树,幽幽道:“听说老大在京城,安排了盛大的迎接仪式,到时候不仅我大明的公卿大臣,还有各国使节都要到燕子矶迎接,他定是想让父皇碍于面子,不能马上发作,然后再私下请罪。”
“想得倒美。”朱高煦快意笑道:“却不料这些天纪纲给他下得烂药,已经让父皇想杀他的念头都有了,他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么?”
“也是。”朱高燧不禁笑道:“二哥当初拉拢纪纲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