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正义伏在尘埃中鲜血淋漓,强权在半空狞笑,帝国最宝贵的人心,却在盛世年华中死去……
长歌当哭,生活却仍要继续,作为年轻人,他还担负着让家人幸福的责任,就不能想太多、不能想太细,目光短浅一些,追求庸俗一点,才能过得舒服一点……幸运的是他的朋友都还安好。王贤准备转回军营,与死里逃生的吴为几个一醉方休,明日太阳照常升起,又是美好的一天……
将要转身之时,他突然立住脚,只见一个白衣素裙的女子,不知何时立在对面江岸上,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在清冷的月光和凄凉哭声中,那瘦弱的身影是那样让人心碎……
细看之下,王贤发现这女的有些眼熟,待要出声询问时,却见她纵身一跃,投入浦阳江中……
想也不想,王贤便脱掉大氅,纵身跃入水中。世界已经够冰冷了,只能让自己的心热一点,才能感到一些温暖。
见他跳入冰冷湍急的水中,跟在他身后的灵霄急得直跺脚,这位武功高超的小姑娘百般都会,就是不会游泳。她连忙大声喊人救命,可是这里距离军营有些远,郑家人的哭声掩盖了她的声音,根本没人应答。
灵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情急之下,竟脱掉小鹿皮靴,扑腾扑腾下水往江里走,想要下去捞人……幸好刚涉水到齐腰深,就见江心处蹿出个人头来,然后王贤的上半身跃出水面,大口喘着粗气。臂弯处还挟着那个穿白衣裙的女子,女子一动不动,应该是晕过去了……
看着他浮出水面,灵霄才想起来抹泪,咧嘴带着哭腔道:“臭小贤子,吓死我了,呜呜……”
王贤哪顾得上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着那女子游到江边,才在灵霄的帮助下上了岸。灵霄身上也基本湿透了,赌气坐在一旁,等小贤子来哄自己。哪知道王贤刚喘匀了气,就一骨碌爬起来,将那女子抱到自己的膝盖上,在她的背上乱摸起来……
灵霄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自己顶尊敬的小贤哥,竟是这样的色狼!
吓,他又把双手按在那女子挺翘的胸上,使劲按了又按,灵霄听到了偶像破碎的声音,呆呆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这色狼变本加厉,要俯身去亲那昏迷中的女子,灵霄终于爆发了:
“小贤子你个臭流氓,当我不存在呀!”
“哎哟……”王贤脑袋挨了重重一下,猝不及防间,半边身子都压在那女子柔若无骨的娇躯上,牙齿都磕在了一起。
“你疯啦!”王贤一摸嘴上全是血,怒瞪着灵霄道:“我是在救人!”
“瞎说!”灵霄不信,把他从女子身边拉开道:“你明明在非礼人家!”
“这叫人工呼吸!”王贤抓狂道:“她因为溺水,呼吸骤停了,我得帮她赶紧恢复呼吸,不然她会憋死的!”
见王贤这样着急,灵霄感觉自己也许错怪他了,斜睥着他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王贤白这暴力女孩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一手捏住女子的小鼻子,两片火热的嘴唇紧紧贴在女子冰凉的唇上,使劲将气吹入,再起身松开她的鼻子,一手压着女子高耸的胸部,口中解释道:“方才是渡气,这是在按压胸腔。”
灵霄小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基本可以肯定王贤确实是在救人了,因为他的动作快而有规律,几息时间便重复了好几次,若是耍流氓的话,似乎不会这么急促。
她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流氓的救人法子。不由小声嘟囔道:“要是我宁肯死,也不愿被人这样作践……”
王贤懒得理她,他闰年不闰月地做回好事,竟被说成是耍流氓,当然不爽……便一心一意地给女子做人工呼吸,他反复按了她胸部上百次,亲她……哦不,是渡气上百次,终于听到嘤咛一声,女子恢复了呼吸。
“累死哥了……”王贤躺在地上,拉风箱一样喘起粗气。
灵霄看看那女子的嘴唇都肿了……只见她一身素缟、头戴白巾,竟是未亡人的打扮。此时女子浑身尽湿,衣衫紧紧贴着肌肤,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就连灵霄这样没开窍的孩子,都觉着美极了。别说王贤这种十七八的男子了……再看看觉着有点眼熟,“咦,这不是那个小寡妇么?”
灵霄恍然,怪不得小贤子这么色,原来是他魂牵梦绕的小寡妇啊!
“还说不是乘人之危!”灵霄飞起雪白的小脚,揣在王贤的屁股上:“这要是个大老爷们,你还会用嘴么!”
“当然!”王贤不无心虚道:“阿嚏……”虽然是江南,腊月江边也是极冷的,他赶紧扯过自己的棉大氅。灵霄气呼呼地拿他的衣襟擦干净脚,穿上靴子,就见王贤把女子拦腰抱了起来,紧紧裹在大氅里。小姑娘也说不出个什么滋味,撇撇小嘴道:“可捡到狗头金了!”
“你怎么这么庸俗?”一边往回走,王贤一边训斥道:“助人乃快乐之本,救人是幸福之源,别人跳到江里,我们能看着不管么?别人快要窒息死了,我们能坐视不理么?”
“男女授受不亲!”灵霄扮个鬼脸,吐舌道。
“事有从权!”
两人一路拌着嘴,回到了军营。王贤和守门的官兵已经很熟了,见他抱了个女人回来,调笑他几句便放他进去了。
回到营帐,帅辉等人见王贤和灵霄像落汤鸡一样,还有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来不及细问,赶紧烧水,又去熬姜汤。待两人换上干衣服,已经是三更半夜了,灵霄撑不住,喝完姜汤去后面睡了。
王贤不想喝姜汤,他让帅辉弄了坛烧酒,就着咸鱼和茴香豆,和三个死里逃生的兄弟,在营帐里喝起来。
这三人是今天下午才到军营的。前日,王贤打听到三人没死,而是被米知县关在县大牢里。他欣喜若狂,托周臬台把三人捞了出来,送来与自己相见……方才三人在洗澡冲晦气,王贤去江边看火,才发生了那段插曲。
“这一碗,我给兄弟们赔不是了!”王贤仰头喝下满满一碗烈酒,眯眼望着吴为、帅辉和二黑:“我是一闭上眼,就见你们三个倒在血泊里,根本就不敢合眼……”说着眼圈通红道:“都怨我,把你们带来这鬼地方,实在是太该死了。我都不敢想,你们要是死了,我怎么跟你们家里交代,呜呜……”
三人也低头抹泪,这十来天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恐惧中,此刻劫后余生,仍旧后怕不已。
“不管怎么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是帅辉豁达,端起酒碗道:“干了这一碗,霉运统统走!”
“干!”三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待酒碗斟满,王贤端起来,道:“这一碗,庆祝咱们兄弟能活着走出这鬼地方!”
三人深以为然,能全须全尾走出浦江,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这一碗,祝咱们兄弟要离开这鬼地方,”王贤又端起一碗,露出笑容道:“下一站,杭州!”
“嗷!”兄弟们这下开心坏了,杭州好啊!离着家又近,又是省城府城、人间天堂,“啥时候能走?”
“就这几天,”王贤道:“周臬台体谅我在浦江没法待了,便先把我借调到按察司去。”
“那感情好啊!”兄弟几个笑道:“周臬台还真是好人!”
“还有,我跟胡钦差软磨硬泡,他终于答应……”王贤又抖出猛料道:“给你们仨在杭州谋个一官半职!”
“真的假的!”帅辉惊呆了:“一官半职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也能当官了?”
“当然,你们现在是经制吏,自然有做官的资格。”王贤笑道。
“祖宗唉……”帅辉激动地搂着二黑的脖子,亲了又亲道:“我爱死胡钦差了!”
二黑伸手推开他湿乎乎的嘴巴,也难掩欣喜道:“你表错情了,该爱的是咱家大人。”
“是啊是啊。大人呀,从此以后,俺生是您的人,死是你的鬼!”
“有多远死多远!”王贤笑骂道。借着酒劲儿,三人笑闹成一团,只有吴为落落寡欢,笑不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叛徒
当夜,王贤喝得烂醉,睡到中午才醒。起来后脑袋昏昏沉沉,喝了一碗酸笋汤,才下地洗漱吃饭。
吃饭时见灵霄嘟着小嘴,王贤奇怪道:“谁惹你了?”
灵霄撇撇嘴没理他,自顾自地吃饭。
“莫名其妙。”王贤胃口不好,吃了两碗粥,便搁下筷子道:“我再睡会儿去。”
“她醒了。”灵霄突然小声道。
“谁?”王贤一愣。
“你的狗头金呀。”灵霄白他一眼道:“别跟我说你忘了。”
“呃……”王贤还真忘了,宿醉伤神啊。“她没对你说什么?”
“她问我,自己怎么会在这儿,我说你把她捞上来了。”顿一下,灵霄恶作剧得逞般嘿嘿笑道:“还告诉她,你对她又摸又亲,当然是为了救她……”
“你是唯恐天下不乱。”王贤瞪她一眼,苦笑道:“我的意思是,她为什么要投江?”
“我没问她也没说。”灵霄道:“想知道自己问去呗。”
“让你这一搅和,我哪好意思去见她?”王贤白她一眼道:“待会儿给她吃点粥,再问问她怎么没上船。”
“要问自己问……”灵霄吃好了,在粥罐上扣了个碗,捧着去了后面。
王贤无奈地摇摇头,过去看了看闲云,却见吴为站在闲云的床前,一动不动。
“你起来了?”不自觉的,王贤的声音有些发紧。
“我又没喝醉。”闲云没回头,他太熟悉王贤的脚步了。
“过来干啥?”王贤干笑道:“想不到你和他还有交情呢。”
“没什么交情。”吴为摇摇头,冷冷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他灭口的……”
营帐里的气氛霎时凝固。片刻之后,王贤却笑起来:“你也学着开玩笑了?”
“我从不开玩笑。”吴为沉声道:“你也不用再装了,我知道你早怀疑上我了……”说着他转过头来,一张胖脸上写满阴沉,一字一句道:“不错,向建文告密的就是我!”
“胡说八道,建文是谁,都从没听说过。”王贤的笑容更灿烂了,摆摆手道:“我什么都没听到,对了,想起来牙还没刷,我先去拉屎了……”说着便一溜烟离开了营帐。
吴为紧紧攥着拳,看着王贤走出去……他觉着王贤是因为身边没有帮手,知道不是自己的对手,才会先装傻充愣离开去搬救兵。
但是既然自己主动承认了,又怎么会伤害他呢?吴为摇摇头,回身看了闲云一眼,便回自己的营帐静静坐着,等王贤带着锦衣卫来抓捕自己。身边传来帅辉和二黑的呼噜声,吴为听着却一点不烦,反而很享受……
他知道王贤一定会查内奸的,而且只要一查就会知道,自己跟他前后脚离开了县城……所以这事儿根本瞒不住的。他不想等到王贤查出来,所以要先主动说出来,这是他昨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后的决定。
可笑的是,他竟没想过偷偷逃走,就算要走,他也得先当面给王贤个解释……当人被这种愚蠢的兄弟情义支配,行为自然会变得愚蠢。
愚蠢的人自然要受到惩罚,吴为等着官差乃至锦衣卫的降临,谁知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个锦衣卫的人影。
这时二黑和帅辉醒了,两人揉着惺忪的睡眼,帅辉看看帐外道:“天还没亮啊……”
“那继续睡。”二黑倒头躺下道。
“天已经黑了……”吴为无奈道:“再睡就成猪了。”
“原来睡了一天,我说怎么这么饿?”帅辉摸着肚皮道:“开饭了么?”
“差不多是时候了吧。”吴为幽幽说一句,便起身当先离开了营帐。但是一直走进王贤的帐篷,也没见伏兵在哪里。
“什么,她一口都不吃?”营帐里,王贤正在和灵霄斗嘴,根本没工夫理他:“你不会强喂么?”
“我干嘛要逼人家。”灵霄郁闷道:“她又不是小孩子,还得人喂……不吃就是不饿呗。”
“对于成人来说,不吃饭不代表不饿。”王贤无奈道:“身上不舒服、心情不好、乃至要绝食求死,都会不吃饭。”
“吓,她不会要绝食吧?”灵霄这才明白。
“不管怎样,晚上要让她吃点东西。”王贤道:“救人救到底,咱不能让她没成淹死鬼,成了饿死鬼。”
“那,好吧……”灵霄终于答应了。
“真乖。”王贤这才放过可怜的小姑娘,转头看见吴为道:“磨蹭什么呢,饭都凉了。”
吴为愣了一下,坐下。王贤盛了一碗汤,递到他手中道:“顶鲜的鳜鱼鱼片汤,这个季节可不容易吃到。”
吴为接过来,心事重重地望着汤碗,心说鱼汤的味道浓郁,可以下软筋散而不会引人怀疑……唉,这又何必呢?我已经打算束手就擒了……
“喝呀。”王贤喝完一碗,又给自己舀一碗道:“咱们都喝完,不给那俩家伙留!”
“这样不好吧!”帅辉和二黑到了帐门口,登时聒噪起来,也不客气,把汤罐里剩下的鱼汤瓜分了。“可真鲜啊……”帅辉还没出息地举起罐子往里看,见连汤都不剩,才意犹未尽道:“小胖哥,是不是不对胃口,我替你喝了吧。”
“不必。”吴为端起来一饮而尽,心说就让你如愿吧。
喝完之后,他便静静等着毒发,谁知等到半夜,还是好端端的,再一运内力,依然循环不息,屁事儿都没有!
吴为懵了,这是闹哪样啊,怎么明知道我是建文党人,还不让人来抓我?
一夜又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下半夜他实在撑不住,爬起来出了帐篷,在外面转了两圈,进了王贤的营帐。
王贤正在呼呼大睡,梦见有人站在自己床前,吓得他睁眼一看……果然有人站在自己床前,倒抽一口冷气道:“好汉饶命,不管劫财劫色,我都满足你!”
悲壮的气氛登时破坏殆尽,吴为无奈道:“别睡了,起来说话。”
“说吧。”王贤披着大氅,盘腿坐在床上。
“你为什么不告发我?”这会儿吴为自然明白了,王贤肯定没有告发自己。
“我还想问你呢。”王贤白他一眼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发什么疯?”
“我说的是真的,我是建文君的人,”吴为只好再次强调道:“你们的千里追魂之所以失效,是因为我抢在前头,向他们示警了。”
王贤这次不再装傻充愣,他在夜色中静静沉默,好一会儿才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不逃走?”
“我……”吴为一滞,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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