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桧又要晕过去了。天啊!难道我在昏迷中,真的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当初我为什么不咬掉自己的舌头呢?这真是灭顶之灾啊,不止是他,还有郑家,还有陛下!难道一切都要结束了么?!万般恐惧袭上心头,把他的心防彻底压崩溃了……
“你还告诉我,伍绍元他爹是锦衣卫,他总想着立个大功,让朝廷恢复自己的身份,给自己加官进爵。他和郑迈的大儿子,是生意上的伙伴,偶然一次机会,伍绍元从他那里,听到了郑迈的临终遗言。说什么‘郑家要遭灭顶之灾’之类,便断定郑家藏着什么要命的大秘密。但你家严防死守,只有核心的几个人知道。他一个外人根本无从知晓,于是这小子横下条心,入赘你郑家。别人都以为他入赘是为了你妹妹,但事实上,他是为了你。你俩成了一家人,无话不谈之后,借着酒劲儿,他问你郑迈是怎么死的?你一时不慎,说漏了嘴。结果酒醒之后,后怕极了,赶紧告诉你家长辈,结果他们策划了伍绍元失踪,又安排你去福建找你父亲,避避风头。”
郑桧木然地点头,王贤的推断虽不中亦不远矣,就算有些偏差,他也只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对方经过脑补而已。
“结果在福建,你发现你父亲和明教的人搅在一起,他们要联合起事。”王贤接着道:“你这次回来,就是给你爷爷和叔伯们带信的,可惜你爷爷不愿意跟邪教搅在一起,因为那样会玷污郑家的名誉,更会让建文君失去大义。但你叔伯中有人愿意,他们受够了担惊受怕,他们不想坐等被朝廷发现的一天,他们要主动出击,是死是活放手一搏!”
“……”如果不是手脚被缚,郑桧真能把自己的舌头揪掉,我嘴巴怎能这么大呢?
“但明教的人没有耐心等,因为他们知道,朝廷已经注意到浦江,便动员教众,驱动了这次的流民入境。明教的人已经借着流民的掩护,汇集到浦江县,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王贤呷一口米酒,低声道:“明教的人之所以连番约见你,就是在催你按照约定,让建文君亮相浦江!”
“……”郑桧已经完全僵住了,但从他那惊骇的表情中,王贤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其实朝廷的举动,是瞒不住你们的,因为有太多心怀旧主之臣,在为你们通风报信。建文君其实是有时间逃离的,为何形势如此危急,仍没有离开浦江?”王贤说着一字一顿:“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企图和明教合作的人在作祟!你们在阻挠他离开,营造危急形势逼老爷子做决定!实在不行,你们只能先软禁老爷子,然后将建文君献出来!对不对!”
“……”郑桧早已经听不进去,身子颤抖到痉挛,他已经被想象到的可怕场面吓傻了。
“现在能不能救郑家老小,能不能自救,就全看你的了。”王贤又如魔鬼般诱惑道。
当人体会了毁灭的恐怖,却又得知有救命稻草时,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奋力抓住。回过神来,郑桧便瞪大眼道:“真有活路?”
“当然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找到那人,对当今圣上意味着什么。”王贤点点头道:“他非但会赦免你,还会重重封赏于你,到时候,你求陛下用封赏,换你举族老小的性命。你说,陛下能不答应呢?”
“能……”郑桧的心,再一次恢复跳动,颤声答道:“要我做什么?”
“帮我找到那个人。”王贤的心也怦怦直跳。
第一百六十六章钓鱼
“不能。”郑桧的回答却很干脆。
“嗯?”王贤有些生气了,难道自己这么多口舌白费了?
“我也想知道他在哪……”郑桧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道:“但他的下落,只有我七叔知道。”
“你打算用这个答案,换自己还有郑家的命?”王贤眉头紧锁,语气森森。
“我要是知道他在哪,也不用理会我爷爷和七叔他们了,早就告诉明教把他找出来了。”郑桧低声道:“不过我知道他是在山里隐居。”
“山里隐居?”王贤听了心中一动,却又眉头一皱,金华和它相邻的衢州,构成了金衢盆地,所谓盆地,自然是四周山脉环绕,所以这话等于没说。“哪座山?”
“居无定所。”郑桧道:“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搬一次家,但大抵都是在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处。”为了能提供点有价值的情报,他搜肠刮肚道:“听说为了避免招人注目,他身边只有二十人左右,除了几个伺候的宦官,再就是太祖皇帝从小训练出来,保护他的十三太保。虽然人少,但这些人各个都是绝顶高手,他们利用地形,把守在建文君身边,任何人试图靠近,都会被他们发现。只要不是他们认识的,统统格杀勿论。譬如那几个失踪的樵夫、游人之类,就是误入禁地,结果被杀掉的。”
“你七叔多久会去一次?”王贤又问道。
“如今局势紧张,我七叔是不会去见那人的,都是通过那人的手下联系,具体就不得而知了,这种事情,他对我这个侄子,都不肯泄露一丝的。”
“再想想,不拘是你七叔这边,还有你父亲,对你透露过什么?”王贤又问道。
“我父亲……”郑桧想一想道:“我父亲曾对我说过,陛下才华横溢、高洁风雅,虽然蒙难亦保持着许多高雅的生活意趣。”
“什么意趣?”
“陛下居必于茂林修竹之间,清泉碧溪之畔,没有茂林修竹他是住不下的,没有清泉碧溪的澄净泉水,无法泡出上好的龙井,他会脾气不好的。只有两样都满足了,他才能住得安妥。平时他最爱的,就是于苍松怪石之间当风振衣,风致飘逸地行走在幽静的空山之中,身后的童子携带一张古琴,兴之所至,便抚琴高歌,衣带当风、忧思俱忘。”
“……”王贤心说,这样的废帝还找他作甚,让他当他的山林隐逸不挺好么?又逼问郑桧道:“还有呢?”
“还有……”郑桧使劲想想道:“哦,对了,我爹说,陛下身边的很是痴信风水。凡所居之处,必然是风水上的生地,绝不会住在死地的。”
“嗯。”王贤心说,这倒是条有用的消息,又追问道:“你父亲说没说,如果建文君离开浦江,下一站会是哪里?”
“福建。”郑桧现在已经毫无节操了,只要能拿来当筹码的,全都说出来了:“我父亲他们,已经为陛下经营出一条通往福建的道路,到了福建,下一步就会出海了……”
“出海……”王贤突然涌起个念头,其实当个华侨也是不错的结局。
“是,福建那边出海口很多,具体哪个我爹也没说。”郑桧道:“但总之是先到福建没错。”
“嗯。”王贤点点头,又问道:“你七叔,是不是也有意与明教合作?”
“他挺心动的,不过族中的事情,是我爷爷做主,”郑桧低声道:“我爷爷想让陛下赶紧离开浦江,但是我求我七叔先等等再说。”顿一下道:“我七叔也觉着如今是个大好机会,借着明教的力量,陛下登高一呼,两浙闽粤必然望风而降!”
王贤却不以为然,他觉着郑老爷子是对的,人家大臣念旧,是因为儒家的忠义思想在起作用,但谁都很清楚,当年建文帝拥有天下时,尚且被朱棣一个藩王干掉,如今人家朱棣是皇帝了,建文帝却只剩下个大义的名头,又怎么可能是朱棣的对手?
而且你跟明教搅在一起,让大臣跟一帮邪教徒同殿称臣,他们怎么可能答应?
把郑桧肚里的干货倒光后,王贤便放他回去了。
“你不怕他回去报信?”闲云望着郑桧的小船,目露杀机道。
“不会的。”王贤摇摇头道:“他已经吓破胆了,要是走了那人,他拿什么保命?”
“嗯。”闲云向来相信王贤的判断,便跳过这个问题道:“问出什么来没有?”
“收获还不错。”王贤笑笑道:“第一,那人确实在浦江没离开。第二,他虽在深山老林,但居处风景优美,有林有水,而且是风水上的生地。第三,鉴于目前的形势,他应该随时准备向福建转移,所以大概在南边一带吧。”
“所以呢?”
“所以我们需要一本县志,一份地图,再请个风水先生来。”王贤道。
“风水先生的话,倒不用请了。”闲云道:“我勉强可以胜任。”
“哈哈,倒忘了你是道士。”王贤笑道:“不过你手艺行么?”
“手艺当然不错,”闲云怒道:“这怎么成了手艺,这叫道术!”
“都差不多啦……”
回来后,两人找来本县所藏的山川地图,对照县志所载,以风水学考量,在本县南面和东南两个方向,圈定出十九处大致符合要求的区域。
“能把范围再缩小点么?”王贤问道。
“必须要到实地去看过了。”闲云道:“地图上无法表现具体的地貌,县志也语焉不详,风水更不是简单的方位问题,这都需要亲眼所见才行。”
“那就去看看吧。”王贤把任务交代给他。
闲云领命而去,八天后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回来了,在地图上圈出四个方位,便倒头大睡了一天一夜。
等他醒来,便知道无缺公子又邀请灵霄去游山玩水,闲云皱眉道:“这个韦无缺太可恶了,浦江县已经流民成灾了,还有心情游山玩水。”
“我早说过,他不是真书生,书生的胆子都小得很,一旦局面不安定,都会躲得远远的。他却还有心情游山玩水。”王贤笑容渐敛道:“我看他八成已经知道你前几日的行踪了。”
“有可能……”让他这么一说,闲云忽有所悟道:“出去的头两天,我感觉有人在背后窥探,便故意藏起来,想要看看是什么人。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看见人影,之后几天,就没有这种感觉了,我还以为是自己过度紧张呢。”
“韦无缺的武功很高么?”王贤问道。
“看上去脚步虚浮,似乎跟你一样。”闲云无意中打击王贤一句道:“你不是猜他是明教的么?也许他身边有什么高手吧。”
“嗯。”王贤点点头道:“这家伙自从在对面住下后,除了每天找灵霄报个到,其余时间就窝在院子里读书,我都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但这个节骨眼上游山玩水,我看他八成有问题。”连闲云都意识到,无缺公子身上的巧合太多,道:“一直以来,这家伙就像在追着我们的足迹,我看他八成和我们怀着同样的目的。”灵霄穿女装虽然很漂亮,但才十三四岁,而且又是个女暴龙,他才不信无缺公子会痴迷成灾呢。
“是。”王贤沉声道:“他八成是想让咱们,带他去找建文君。”顿一下道:“不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撞上来了,我们正好用他当饵!”
“你是说?”
“对,钓鱼!”王贤点点头,看向灵霄道:“明白了吧?”
“这样啊。”灵霄的小脸一片郑重道:“我去!”
“放松点。”王贤微笑道:“不是让你当饵,以你兄妹的功夫,发现危险马上逃跑,应该没问题吧。”
“逃跑有什么用?”灵霄说完恍然道:“你让我们把那个韦缺缺丢下?”
“嗯。”王贤点头道:“正是此意。”
“人家只要不吃人肉,肯定把他一掌劈死。”灵霄毕竟少女心性,虽然很烦那韦无缺,但人家毕竟整天嘘寒问暖送礼物,任打任骂随便踹,不太忍心看他送死。
“你放心,他死不了。”王贤淡淡道:“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他既然敢上梁山,就一定有自保之法。”
“也对。”灵霄觉着哥哥和王贤都这么说,那一定不会有错的。
“好。”见灵霄答应了,王贤细细思量一遍,见准备就绪,便起身道:“我这就禀报周臬台,请他来统筹大局!”
“嗯。”闲云道:“安全起见,还是我走这一遭吧。”
“不用。”王贤淡淡一笑道:“我让帅辉去就行。”说着对外头叫到道:“本大人心神不宁,去大街上请个算命先生来!”
“是。”外间的帅辉应一声,不多时便领着个头戴道冠、身穿道袍、手持铜铃的算命先生进来。
闲云一看吓了一跳,这算命先生竟然是周臬台!
他这才想起当初王贤去抓郑桧,虽然当时召集起县里的弓手,但到了郑宅镇外埋伏时,已经全换成一些生面孔,想来便已经是周臬台的人手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入山
县衙对面的客栈小院中。
“少主,四大护教来了三个,形势已经不在我们控制下了。”黄发老者面露忧愁道:“显然,有人不想让少主立这个奇功。”
“我知道,不就是因为我太年轻,老东西们不服气我接位么?”韦无缺面无表情,目光森然道:“就算拦不住我接位,他们也想当太上护法,哪能给我立功的机会!”
“唉,几位护法真是……这么多年苦熬过来,还没到成事的时候,就先打起自己的小算盘了。”黄发老者义愤填膺道:“真是让人不齿!”
“哼!”韦无缺冷哼一声,右手紧紧捏着椅子扶手,切齿道:“早晚全都把他们干掉!”
“少主以大局为重。”黄发老者嘴上劝,心里却不禁得意,因为他就是第四位护法。按照教规,日后少主上位,四位护法则会成为辅佐少主的长老,趁机离间一下少主和另三位护法的关系,将来肯定好处大大的……当然是对他自身而言。
正如胡潆不会将希望寄托在王贤身上,明教教主同样不能让初出茅庐的儿子,来领导这等关系气运的大事!当然亲的毕竟是亲的,人家让儿子来浦江,跟胡潆让王贤来浦江,那完全是两码事。人家是为了培养接班人,到时候还会把最大的功劳给儿子。
但是韦无缺心高气傲,不甘心当个坐享其成的二世祖,他要亲自把建文君找出来,实实在在立个头功!
“言归正传。”压下怒气,韦无缺低声问道:“他们和郑家的谈判怎样了?”
“不乐观。”黄发老者回禀道:“几位护法没想到,事到临头郑家竟反弹这么大,都这时候了,仍不肯让建文君露面。”
“哼,一群蠢货!”韦无缺冷哼一声道:“还不明白人家是朱元璋钦封的江南第一家,哪肯跟咱们这些邪教妖人混在一起!”顿一下道:“所以我从来不在他们身上浪费一点精力。只要越过他们找到建文,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愁他们不乖乖听话?”
“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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