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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几个字说的干脆利落,隐有金玉之声。然则姚浪成名数载,干得又是毁人清誉的勾当,跟他有仇的绝不在少数,对面一汉子恨声骂道:“淫贼,就算化成了灰老子也能认出你!要不是你这贱种勾引玉娘,她怎会让我头上染绿,可恨当年只杀了淫、妇,没能手刃你这个奸夫!”
这番话说的声嘶力竭,汉子身边几个男人都握紧了刀柄,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被认作姚浪的男子却唇角一挑:“就尊驾这副模样,尊夫人另寻新欢才是正常。”
“我艹你……”那汉子勃然大骂,然而骂声未歇,喉中突然嗬嗬两声,一蓬鲜血从腔子里喷出。
沈雁讶然挑了挑眉,以他的目力自然不难看出,那男人竟是用一枚碎银取了对方性命。
哗啦一声,围在那人身边的莽汉们齐齐倒退几步,惊惧万分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同伴,可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姚浪不是个采花贼吗?怎么可能随手就要人性命。
黑衣公子却不慌不忙的再次开口:“我不是姚浪。”
不是你为何要杀他啊?!不知几人在心底破口大骂,只是兄弟横死面前,他们武艺又在仲伯之间,此时上去也是找死。其中一人当机立断,冷哼一声:“今日之‘恩’,他日必如数奉还!我们走!”
这也算是江湖惯用的认输切口了,所谓输人不输阵,能不能报仇还是其次,总不能坠了自家气势。然而听到这话,黑衣男子却轻轻一笑:“不劳改日了。”
随着话声落地,那人突然化作一道黑影向几人冲来。这下可惊得众人面无血色,刚才局面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暴起伤人,不死不休了呢!然而刀架在颈子上,又不可能坐以待毙,几人面上也显出凶悍之色,搏命厮杀起来。
只是群羊再怎么悍不畏死,也不可能降服猛虎。只见场内那道黑影飘忽不定,举手投足都是一条性命,虽然用的招式不多,却招招落在要害之上。沈雁看的也不由愕然,不是说那人剑法有多高强,内力有多深厚,而是他的步伐鬼魅,轻功高绝,身形中更是透着一股邪气,却又不是那般热衷折磨敌手的邪魔路数,只是邪,且戾。
未出片刻,几人就都变作了尸体。那男人也不看足下这些尸首,信步朝前走了两步,向沈雁落足的方向看来。
“阁下呢?”
杀了数人,这人身上却连一滴血都未溅上,手中剑已入鞘,又成了一派翩翩公子模样,只是眉宇间藏着一丝阴郁,让他眼中戾气更胜几分。
沈雁笑了笑:“只是路过,凑巧看了这么一出。”
沈雁是个浪子,浪子最擅长的就是笑作无辜,一双细长眼睛微微弯起,眼下生出几道笑纹,看起来简直人畜无害。男人显然没料到对方会如此作答,不由挑起一抹冷笑:“戏可好看?”
“挺好奇江湖中何时出了你这么个人物。”沈雁摸了摸下巴,诚实答道。旋即又好奇的问了句,“你跟姚浪可有什么关系?”
这话问的真心实意。此人虽不是姚浪,但是应该跟玉面郎君长得极像,否则刚才那伙人也不会半夜堵在这里触霉头。前几日自己才刚被人冒名嫁祸,遇到一个同样辨不出身份的人,怎能不让他好奇万分。
只是这一问,没能得到答复。
看着面前那人不善的神色,沈雁浑不在意的露齿一笑:“我叫沈雁,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黑衣公子上下打量了沈雁一眼,才开口道:“严漠。”
能被人称作浪子、好事鬼,被诸多怕麻烦的家伙避之不及,沈雁在江湖中的名头自然也不逊于他人,然而面前这人没有露出半点“久仰大名”的神色,反而在说起自己名讳时,有点难以察觉的孤傲。朦胧月色拢在他身上,让那张俊美面容愈发出尘,又奇异带着点跟他样貌截然相反的落拓寡欢,似是跟这江湖全不相容。
虽然身边没几个朋友,但是沈雁看人的眼光绝对不差,更是喜欢结交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物。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想跟面前这位严公子交个朋友。
可惜,今日不是时候。
叹了口气,沈雁歉意一笑:“今日在下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他日如若相逢,必请阁下饮一杯好酒。”
说完这话,他也不再停留,再次飘然向远方掠去,几个起落就消失在视线尽头。看着对方背影,严漠指尖微动,突然产生了种纵声狂笑的荒唐感。他此生虽不嗜杀,却也没兴趣放过那些招子不亮又敢捻虎须的蠢人,取人性命只看场合、心情。汉人高官、鞑子乱兵、武林同道……层层血腥换来“阎魔”诨号,虽不能止小儿夜啼,却也足够江湖人闻之色变。然而他在两淮蜀中闯出的凶名,如今却连一个诧异都换不到了。无人知他名讳,无人晓他功业,也再也没有麾下千余门众。如今的他,只有一副不属于自己的狼狈皮囊,以及一身污名。
从开阳城走来,严漠已经不止遇到了几次这样的夜袭,有时来犯者武功低劣,也有时不乏高强好手,然而不论是谁,都不肯信他并非那个“姚浪”,身上内伤正在痊愈,胸中郁气却无处发散。在这荒唐的世界走上一遭,也许他真格就要入魔,忘却自家本性,然而今日,有人一眼就看出了他并非姚浪,看出这具皮囊下还另有其人……
一个自称看客的路人。一个见他杀人还诚心邀他喝酒的路人。
何其的荒唐可笑!
深深吸了口气,严漠信步走回那几具尸体身旁,剑鞘一晃,一人腰间的钱袋就落在他手上,掂了掂足有数十两之重,也不知此人究竟是做什么营生的。就他近日观察,此间盐、铁、马匹、酒水均可随意贩卖,没了官家制约,自然就没了海沙帮、巨鲸帮、长浪帮等割据大江南北的势力。蒙古铁蹄的威逼不在,这世道像是散了架般,再也凝不起杀伐果断的门宗,有的只是“名门世家”,是数代传承的基业。
眼中的戾气闪了一闪,终于消弭不见,严漠瞥了眼地上尸骸,迈步朝院外走去。既然生在了这荒唐世道里,就不该再畏首畏尾,裹足不前。如今看来,追着这副皮囊的人也不在少数,就先从他们算起吧……
夜色渐浓,那席黑衣也渐渐融入了夜幕之中。
比起严漠,沈雁的运气似乎有些糟糕。因为驻足观看那场打斗,远远缀在身后的追兵居然摸了上来,在城外的树林中堵住去路。为首一个和尚双手合十,朝沈雁颔首:“贫僧少林智信。沈施主,方丈有请,还请您跟我们走上一遭。”
其实苦圆大和尚并非少林僧人,只是常年浪迹江湖的小庙游僧,修得是金刚法门,最喜持杖护法,铲凶除恶,颇有几分痴态。沈雁跟他相识数载,深知和尚为人迂腐,但是和尚是个好和尚,不怕麻烦,还经常跟在沈雁身边,跟他一起解决那些恼人麻烦。沈雁的朋友太少,这样的好朋友更是难得,此次和尚意外暴毙,怎能不让他花下心力寻找真凶。
只是偏偏有人认为,真凶就是他这个浪子本人。
沈雁笑了笑,轻一摇头:“不瞒大师,最近我实在有些脱不开身,慧心方丈之邀怕是不能赴约了。待手头的事情弄完,必然亲上少林谢罪。”
作为少林方丈,慧心本不该接手这个案子,但是苦圆和慧心本来就是至交,这次亲历现场的又是金刀门门主王虎,因此慧心方丈还是揽下了调解之责,想要亲自查一查案子。对于慧心方丈的人品,沈浪自然十足放心,被邀上少林,也恰恰是慧心的一番好意,如若确实被人诬陷,再没谁能比少林方丈更能助他洗脱罪名。
然而这番好意,却是他现下无法领的。甘三郎那案他早就一肩担下,如果一月之内查不出结果,天门道人和甘三郎怕是有一场生死之战。没人能比沈雁更了解甘三郎的脾气和武功,天门道人也不是善于之辈,如若为了这事误了好友性命,他怕是后半生都无法安然入睡了。
而苦圆之死更是让沈雁绷紧了心弦,就像被罩进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这一环又环的动作,让他心神不宁又无处着力。如果找不到破局之路,还不知要有多少人被无辜牵连进来。此时此刻,他又如何能在少林安坐。
但是这些话,却不能尽数对人倾诉。
看沈雁根本没有归寺之意,智信道了声阿弥陀佛,双足一前一后站定,拉开了一双肉掌。
“沈施主,得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太忙木有攒出稿,木有存稿了,好揪心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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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少林七十二绝学当然不是摆来好看的花架子,跟在智信身后的两位金刀门弟子看起来也气血内敛、武艺精深,但是沈雁依旧笑的轻松,像是全然没把三人放在眼里。两位金刀门徒不由捏紧了手中大刀,有些火气上涌,如若不是门主下了死令,怕是要提刀试一试这浪子的功夫。
面对沈雁如此轻浮的态度,智信却没有半丝放松,熟知浪子的人都知道,浪子最强的并非武功路数,而是他出其不意的手段,若论出其不意,这种满不在乎的姿态又何尝不是种掩护。没给对方太多准备时间,和尚冲了上去。
戒律堂出身,智信习的是拈花擒拿手,和尚膀大腰圆,招式却轻灵柔缓,一招一式都像是临水观花,指尖微翘,笑意隐现。然而拈花手却是不折不扣的分筋错骨手,专拿人要害,击人软肋,稍有不慎就会受制于人。随着和尚动作,那两个金刀弟子也一左一右包抄过来,堵住了沈雁的退路。
三人联手不可谓不犀利,然而沈雁却笑得依旧,根本不与智信交手,反而身形一旋,朝其中一位金刀弟子晃去。金刀门偏星十八斩也算是江湖一等一的刀法,看到沈雁自投罗网,那人怎能不见猎心喜,一招偏官吊印劈将而来,刀锋中已有隐隐破空之气。谁知浪子并未格挡,突然身形一缩一弹,直直撞入敌人怀中。也不知用了什么身法,那金刀弟子居然笔直飞将出去,咕咚一声摔在地上,不再动弹。
“贼子!”另一个金刀弟子顿时大骇,以为自家师兄已被人取了性命,惊怒之下手上刀劲顿时没了分寸,搏命相击。沈雁却只退了半步,连头都未回,反手就是一挥,一道寒光从大袖中击出,啪的打在对方刀上,招式已老,刀客只得换招,却也给赶上来的智信留下一线机会,掌风稳稳印在了沈雁肩头。
这一掌的确避无可避,但是浪子却像一枚被吹起的鹅毛,随着掌风轻飘飘落在了金刀弟子身侧,袖中指尖连弹,刀客只觉得半身一麻,栽倒在地上。三招过后,两人落下阵来,沈雁捂着肩头冲和尚一笑:“大师盛情我已领到,今日不如就此别过吧。”
沈雁的功夫究竟如何,江湖中没人能猜得透彻,但是跟浪子交过手的人,却都不会把他当做真正的敌手,因为浪子不喜杀人,但是点穴、使坏的手段却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就像个刺猬,不碰他只是个软团,硬要咬却要变成钢针刺球,伤人伤己。如今智信也算是深有体会,刚才那掌印的太实,他手心正中似乎被什么啄了一下,现在居然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沈雁当然能看出和尚眼中的无奈,柔声安慰道:“大师莫慌,只是点定身药,不出两刻药性就会解开。那两位被点的穴道可能要久一些,躺躺就好。”
江湖对战时用麻药、毒药的败类不是没有,但是像沈雁这种用得坦然,说得贴心,却实在找不出第二个。智信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盘膝坐在了地上,双手合十:“沈施主,迷途当返,切莫越陷越深。”
“多谢大师好意。”沈雁笑了笑,他又怎会不知自己泥足深陷,掉入了陷阱呢?只是若他不踏足,陷进去的怕就是别人了。
一问一答后,沈雁足尖微点,继续向远方遁去。智信又叹一口气,仔细端详了一下身旁两位被点了穴道的金刀弟子,才闭上了眼帘,暗自运功抵御药性。
月亮逐渐西沉,那点朦胧月牙儿也被夜幕吞没。黎明之前,恰是夜色最浓之时,黑暗伸出爪牙,想要奋力一搏,把那点星光也吞噬不见。冷风卷过枝头,林间起了一阵沙沙轻响,智信合着的双目突然又睁了开来,看向面前那片黑暗。
“沈施主?”
和尚话中带着浓浓犹疑,天色太暗,就连他的目力也看不穿身前丈许开外的光景。然而此时此地,除了去而复返的沈雁外,又有谁会光顾?疑惑并没有持续很久,两条墨色身影突兀出现在面前。浑身黑衣,头戴黑巾,除了眸子中反射出的点滴亮光外,这两人就像两座诡异的雕像,浑身没有半丝人气。
智信心头不由一紧,皱起了眉峰:“尊驾乃是何人,来此间有何贵干?”
那两人却像根本没听到和尚的话,如同离弦之箭般朝三人冲来。杀手本就无需多话,所取的也不过是目标之人的项上人头,如今浪子给他们创造了最好的机会,怎能再浪费分毫。然而两人冲的快,却有一人动的更快,只见智信突然从地上跃起,一双肉掌接下了两人夺命一击。
智信内力何其雄浑,奋力一击,两位刺客登时齐齐倒退两步,还未等他们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