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那天夜里,我在游廊上看到了什么?”
容轩因为激动而红起来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他顿时僵住了身体,目光不自然地向下撇开。看到容轩躲避,无涯恶狠狠捏过容轩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容轩即使因为心虚到脸色惨白,也依旧是一幅漂亮的脸孔。无涯细品着他眼中的慌乱脸轻蔑道:
“啧,好一幅淋漓香艳的春宫图。”
语毕,手腕一用力,把容轩狠狠甩到一边。容轩身子一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47章 决心
“靖无涯!你放我出去!靖无涯——!!”
容轩在屋内捶打着卧房的木门,同时连踢带踹,砸得木门咚咚作响,整个山庄里都回荡着容轩夹杂着哭腔的呼喊声和砸木门的声音。
半夜被吵醒的雪衣裹着轻薄的衣服出来看情况,就发现无涯一个人望着楼上吵闹的房间发愣。得知原委之后,雪衣捂了捂耳朵道:“你干嘛把他关起来?他那么想送死就让他去好了。或者你关他的时候,能不能考虑把他的嘴给堵上?”
无涯眼睑一垂,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靖无涯!你不肯去就算了,我不强求,可是你——你放我出去——!让我去见颜都!”容轩依旧哭喊着,“我不去……颜都真的死了怎么办……他真的会死的啊……无涯……求你了,放我出去……无涯——!”
鬼决担心容轩,楼上楼下跑了好几趟,一边是哭喊着要去救人,一边紧攥着钥匙完全不理人的态度。两边都劝不动,弄得他只好在无涯身边干坐着着急。
颜都说到底,于无涯而言确实是没有丝毫相干的人。如今他身陷囹圄,救也可以,不救也可以,全凭心情。夜里被容轩的敲门声叫醒,还以为是他等不及天明的归程想要见自己,没想到却是见到他一脸忧容,口口声声念着他人的名字。原是可应可否的事,一瞬间把本就不多的一丝情愿毁得彻底。
容轩在一气之下说了一句“你不去那我自己去”之后,被无涯果断地关进卧房里限制了自由。
“无涯,颜都他真的会出事的……我不能放着他不管……”容轩抓着无涯的衣领苦苦求着。
无涯打开他的手,轻蔑道:“颜都是什么身手,能把他擒住的人又会是怎么样的人?你一点武功都不会还想独闯?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分别?”
“可是……可是你说过你也不想他死……”
“是,我说过,”无涯拧起眉毛,“但这不代表着我介意他的生死。”
容轩愕然。
“无涯……我不想颜都出事,不是因为我和他……”
无涯似乎知道容轩想解释什么,皱着眉头摆手打断了容轩的话:
“容轩,你给我听着,我不想听你解释那天夜里你和他发生了什么,我相信我自己看到的,我忍着没说是因为我还喜欢你我还想相信你,你不要在这里挑战我的耐心。”
容轩颓然地坐在地上。看着他的样子,无涯紧紧扣着曲在背后的五指,略一偏头转身走出了房间,合上门的时候心一横,把容轩的卧房从外面锁了起来。
钥匙锁起的一瞬间,无涯听到屋内容轩忽然站起来了的声音,自己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容轩的呼喊声和敲门的声音,他双目紧闭薄唇微抿,任由容轩在屋内哭喊,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楼。
靖氏山庄彻夜未眠。
容轩哭喊了一夜,直到天色微微泛亮时才因为精疲力竭而有些消停,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嗓子也喊得有些嘶哑,最后似乎是累倒了,安静了一会儿,然而没过多久,哭喊声又断断续续从房内传来。彼时容轩已经累得不行,闷在屋内的声音如同呜咽,引得无涯一阵心揪。
鬼决看着无涯,心里亮如明镜。
容轩这样哭闹,最不好受的,就是在楼下望着容轩的卧房,同样整整一夜没睡的无涯。
自从容轩和鬼决说了颜都叛变一事,鬼决一直心存疑虑。
当年风墨相信颜家先祖颜烈,才会选他作为守护千字帛的人,而自临都大帝起一千四百余年,从未出现过背叛风氏一族的颜家子弟。颜都身上是承自颜家的血脉,鬼决难以相信他是会轻易背叛的人。
但若真如容轩所说,颜都是因为黎司而背叛容轩,那黎司可当真是一号厉害角色。
鬼决思忖道,无涯除了对容轩,于旁人几乎没有柔言细语的耐心,性子冷傲的让人觉得难以交攀,若不是他一向看在容轩的面子上对自己尊敬有加,鬼决也受不了他终日一脸冰霜的样子。事关颜都,无涯怕是更没有心思听自己的苦心劝阻。暂且不论颜都是否真的背叛,然此事毕竟是关系到了颜都的性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靖将军。”权衡之后,鬼决决定开口试试。
一夜未眠的无涯脸上少不了几分倦意,加上心思纷乱着,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得很,就连回应鬼决的时候反应也慢了起来。
“先生想说什么?”无涯眼中布着些血丝,声音也哑哑的。
“靖将军,当真不准备救颜将军么?”
如此开门见山的问法,无涯没有料到。
“嗯。”无涯回答得淡淡。
鬼决顿了顿道:“靖将军不想去救颜将军,在下可以理解,把世子殿下困在屋中,在下也可以理解,在下只想问将军一件事。”
“先生但说无妨。”
鬼决正了正身子。
“将军果真觉得这样行事,世子殿下会开心么?”
无涯微微动了动眼,睫毛如同羽翼轻动。
见无涯没有打断,鬼决继续道:“我虽然与世子殿下相交时日不长,但我相信殿下的为人。他为人认真,为情专一,若是他认定了的人,他绝不会对那个人三心二意。”
无涯微微皱起了眉头,面露不悦。
鬼决加快了自己的语速,以便自己在靖无涯厌烦这段对话之前把该说的都说完。
“我想在天泽山上的时候,殿下已经把自己和颜将军的事情尽数告诉了将军,也说清楚了那是过去。那你就该相信殿下,不要因私心错过要紧的事务。但是我也想告诉将军,殿下同颜将军之间有些羁绊,确实不是将军您能够参与的,还望将军不要介怀才好。
“此事说小了,不过是一个人的生或死。将军与颜将军事无交集,确实有理由置之不理。可将军不要忘了,颜将军对于殿下,不仅仅只是一个人那么简单。如今殿下心中有愧,觉得是因为自己逼走了颜将军才让他生受此劫,倘若颜将军真的为人所掳,因此而丢了性命,殿下只会愧疚一辈子,而这份愧疚,足以让殿下余生为之不安。即使如此,将军也无所谓吗?”
无涯别过脸去,不打算继续听下去。
“殿下若是铁定了心要将军去救,理由可以想出千万种来,可试问将军,”鬼决最后说道,“殿下何时曾用君臣胁迫过将军?”
鬼决说罢,看着无涯微微合起的眼轻叹一声,起身离开。
屋内只留下无涯一人。
对面楼上,隐隐地似乎还能听到容轩微弱的声音和轻轻的叩门声,不仔细听,几乎要分辨不出。
无涯何尝不知,若颜都真的死了,容轩必定不会好受。可就是不想,就是不愿,不想听他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人来,不想见到那人陪在他身边。看他哭着求自己去救颜都,心里一团怒火烧得迅猛,见不得从他口中冒出颜都二字时情真意切的样子,恨不得能把颜都这个名字从他心里彻底抹去。
可是……
他若是为此不开心,自己又能好受到哪去?
如此思绪混乱着,步子也不知道是走去了哪里,回过神来时,眼前已是容轩的卧房了。无涯敲了敲门,屋内一片寂静。
“轩儿?”
容轩没有应答。
轻轻扶在门上,曲起手指,下定决心般地开了口。
“轩儿,我会去的。”无涯道,“可我是真的担心你。所以,你留在这儿,等我带他回来,好么。”
容轩不知是累坏了还是如何,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无涯想着,许是还在怨着自己,所以才没有搭话。
无涯劝道:“轩儿,我一定把他安全地带回来,你别气了,嗯?”
屋内仍旧安静着。
话说了几句,无涯才觉得屋内安静得有些异样,心里一慌,抬脚踹开房门,果然已是人去楼空。
地上散落着被衾撕裂后的布条,二楼的窗户开着,探头下去,窗下断着半截编绳。
他竟然撕开了被衾扎成绳子,从二楼爬了下去,避开了自己的耳目,偷偷溜出了山庄。
无涯恍惚着走到屋内的桌前,握起早已凉却的茶瓷杯,用力一捏,瓷杯瞬时四分五裂。碎瓷片割伤了手掌,鲜血沿着掌心流到了手臂上,染得霜衣右袖点点鲜红。
掌心割裂的疼痛一点点传入心中,无涯慌张地看向门外,天色已近子时。
“容……容轩……”
无涯脑中一片空白,满脸的惊惶,向来冷静的他竟一瞬间不知所措,然而身子却先行动了起来。
脚步迅速一转,两三步冲到廊前纵身跃下,衣衫飞扬着近乎疯狂地快步奔至庄前翻身上马,扬鞭一挥,徒留一骑飞尘。眼前树林飞一般地掠过,瞪着眼睛看向前方,试图搜寻着那身熟悉的茜红衣衫,然而黑夜之中什么都看不真切,眼看着亥时将尽,心里着急得快控制不住心跳,只能愈发狠狠地抽鞭,骏马长嘶一声,越发卖力地朝前冲刺而去。
容轩,容轩——!!
☆、四方松木
爬窗出逃的时候过于心急,也没想到绳结并不结实,离地尚有些距离时绳子忽然散断,整个人仰面摔了下去,浑身疼痛难忍,还要拼命捂嘴忍着不敢出声。趁鬼决同无涯在讲些什么的时候,容轩偷偷从山庄西边的偏门溜了出去。
南郊与西郊的距离相隔极远,容轩好不容易从山庄中脱身出来,摔得浑身疼痛,然而出了山庄后就全忘了,只一味地着急赶路,摸着大致的方向,总算在亥时刚到时到了西郊。四方松木的确醒目,纵使是半朗的暗月中也能轻松寻得。
“颜都……”
容轩在心中轻唤一声就往四方松木狂奔过去,然而到了四方地,周围却是一个人影也无。
容轩心里一凉,莫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准时赶上而错过了?荒郊野岭的,立刻就没来由地心慌起来,着急地喊着颜都的名字。
容轩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林子中,可四周依旧寂静一片,没有一点回应。音乐似乎听到了寂静中夹杂着什么异样的声响。容轩循声探去,竟在树下发现了伤得极重的颜都。
摇了摇颜都,连着唤了几声都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容轩心里一沉,忙贴过脸去确认他的呼吸,努力辨析着,直到颜都断断续续的微弱呼吸传入耳中,悬着的心总算安定了一些。然而看向颜都身上的一瞬间,好不容易安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月色中看不清楚颜都是何处受伤,容轩只记得伸手抚去时似乎都是血。满身伤口里流出的鲜血,浸染得水蓝的衣衫成了黑紫的颜色,然而在容轩眼中看来,却是一片触目的殷红。脑中猛地闪回在焚香峰上做的那个梦,梦境里面,最后倒在自己怀中的,那个被狼群啃噬致死的颜都。
“颜都?颜都!”
不知喊了多少次,容轩的哭喊声都有些嘶哑了,颜都才终于含混地有了些反应。
“……轩……”
颜都的脸几乎被血染得没了样子,若不是从前朝夕相处,容轩无论如何也分辨不出面前的人就是那个风度翩翩杏花似的男子。心里忽然被什么揪住了,用尖利的爪子使劲抓掐之后高高悬起猛地落在地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颜都怎么会被抓,到底是谁做了这样的事情。
看来约见容轩的人暂时不在,问了颜都几句,颜都似乎重伤得难以言语,吐露了几个字却拼凑不出意思。于是容轩扶起他,想趁那些人回来之前把颜都带走。
颜都颤抖着手抓上容轩的衣袖,口中似乎在艰难地轻语着什么。
“你说什么?”容轩凑近了他的嘴巴,然而还是听不清楚。
“快走……”颜都道,“你快走……”
容轩依旧听不清楚,只好先安慰道:“颜都,你先别说话了,我们离开这里再……”
“离开这里,去哪?”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方才还寂静无人的四方地,忽然就被包围得水泄不通,四周忽然围上一群人,各自手持火把,把四方地照得亮如白昼。
容轩扶着颜都惊恐地望向四周,不知所措。
人群中走出一个蒙着面纱的青衣女子,身姿并不十分高挑,但却极为婀娜,只是随意的一个站势也媚态百出,长长的黑发拢在脑后,用一根绣花繁复的丝绦系住。颀长的脖颈白皙光滑,线条极是好看。
方才说话的正是这个青衣女子,她微微颔首,就有两拨人冲上前来硬生生分开了容轩和颜都,各自按压在四方地两头。
“容世子殿下安好。”那女子曼妙的身姿移步到容轩面前,极其做作地向容轩一礼。
“那封绢书是你发的?”容轩盯着她问道。
女子轻轻点头,一双美目顾盼生辉。
“你要我来这儿,以颜都相要挟,到底想要什么?”
青衣女子款步走近,勾起容轩的下颔,音色无比魅惑:
“自然,是为了千字帛了。”
“哼。”
容轩事先想到过此事,因此女子说出来的时候,他并不非常惊讶。
这青衣女子并没有提到千字帛的关键,想来应该不是黎司的人。既然不是黎司的人,那么……千字帛的消息……果然已经散落在临都各国了吗?
女子的瞳眸在火光地下看不清原色,蒙着面纱更让人难以猜测她的容貌。
她是谁的人?月见司氏?永安天子风不言?难道是卫君凉?
她对千字帛了解多少?只是听到些风言风语还是有了确凿的证据?
容轩忽然放纵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女子皱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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