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鹤道:“你们务必保护好楼澜,我和正使去宫里看看,老小去仁亲王府打探消息,快去快回。”
众人领命,各司其职。
楼澜忽然问:“牧倾在宫里吗?”
“不……知道。”千鹤摇摇头,他心里知道是不可能的,牧倾有可能在任何地方,就是不可能在宫里。
“我能和你去吗?”楼澜仰着脸问。
“可以,我们一块去找主子。”千鹤拉着他上马,和啸烨奔出皇宫。
楼澜道:“是太子让牧倾死吗?”
“如今是皇上了。”千鹤道。
楼澜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宫门处的带刀侍卫将三人拦下,啸烨亮出金令,冷冷道:“让开!”
那侍卫竟嚣张一笑,“如今这皇宫已不再是你们锦衣卫的天下了。”
啸烨抽刀,血腥的寒光一闪而过,侍卫身首异处。
一两滴血溅到楼澜脸上,他随手擦了去。
啸烨闯宫,御林军一拥而上,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插。入这片哄闹中。
“楼澜回来了……正巧,皇上也想见你。”千寻一身天青色长衫,随意拨开御林军,刻意避开了千鹤要杀人的目光,“跟我来吧。”
“主子在哪?”千鹤咬牙切齿道。
“早已葬入地陵。”千寻在前头淡淡道。
楼澜缓缓睁大了眼睛,指着千寻的背影小声道:“他怎么了?”
“现原形了。”千鹤冷声说,握着缰绳的手指用力到几乎要尽数折断。
御林军把手养仁宫,千鹤和啸烨在宫门外下马,千鹤将楼澜扶下来径自往殿内走。
“你们都下去吧,司麟留下即可。”赤玟挥挥手,将殿里的宫人都遣了出去。他一身便服,长发随意用一根玉簪绾着,面白唇红,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狗,丝毫没有帝王之威,反而比起做太子那时,现在更像个寻常人家的孩子。
“原来你叫司麟。”千鹤冷哼道:“难为你了,这张脸差不多还要把名字改得与我差不多,真是煞费苦心啊。”
“千鹤……”千寻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眼底有一层薄薄的泪蕴出来。
“闭嘴!”千鹤恶狠狠道。
“皇上,臣以锦衣卫总指挥使之职向你询问,”啸烨冷冷开口:“容王爷在哪?”
“朕那日在朝堂之上废除他的封号爵位正使没听见?他就算活着如今也只是一介庶人,正使还不快改口。”赤玟摸着小狗身上的毛,哼笑道:“更何况,人都死了半个多月了,在哪?他一生杀孽无数,自然是在阴曹地府了。”
千鹤攥紧了五指。
“你为什么要让牧倾死?牧倾为你做过很多事。”楼澜清凌凌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他走近赤玟身边,小声说:“他就算做错过什么事,你也不能要他的命,他救了天下所有人,免去不计其数的百姓颠沛流离之苦,谁都不能,去要他的命!”
啸烨微怔,想不到一向呆懵的楼澜会说出这番话来。他顿时明白,楼澜其实什么都清楚,只是一怒楼的事,实在是让他放不下……
赤玟放下小狗,站在楼澜面前,看着他犹如照镜子般的脸,笑道:“朕想尽办法逼迫牧倾杀你,谁料他甘愿自己服毒也要护着你,这倒好,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楼澜没再说话,他袖中忽然抖出一把锋利的小匕首,猛地照着赤玟的心口扎去。
赤玟一惊,躲得迅速,却还是让匕首扎进了左肩,他吃痛地叫了一声,在场所有人多多少少都了解楼澜的性子,谁都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
“你杀了牧倾!我让你给他陪葬!”楼澜一把拔出匕首,第二刀还没下去,千寻已经反应过来抽刀挡下,将赤玟从他刀口下救出。
千鹤登时也上前跨一步揽着楼澜的腰将他拽回来,防止千寻下杀手。他这样骤然间触碰到楼澜才发现,他早已经抖得厉害,胸前剧烈起伏着显然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翻腾的崩溃情绪。说到底还是个孩子,难为他了。
千鹤摸摸楼澜的脑袋。
赤玟按着肩上的伤口,厉声道:“给朕杀了他!”
“是!”千寻应声,手中佩刀直朝楼澜劈杀而来。
千鹤揽着楼澜急退一步,他自从将那把长刀扔了便没再携任何兵器,情急之下竟要以手臂抵挡。
铿地一声火花四溅,啸烨悍然出手挑开千寻的刀刃,绣春刀在他手中嗡嗡急颤,他冷声道:“这里我来处理,你带他走。”
“知道了!”千鹤马上道,拉着楼澜破窗而出。
“统领!”屋顶上小五的声音劈下来,将一把长刀扔给千鹤。
千鹤抬手接过,抽刀在手,望着围剿而来的御林军,扬声道:“给我杀!全拉去给主子陪葬!”
“属下领命!”六名影卫齐声应下,刷地拔刀掩杀而去。
他们全是容王府培养出来的死士,岂是一帮乌合之众能比拟。或者说,就算是皇宫也是牧倾的地盘,大内高手全是牧倾麾下的人,牧之想剔除干净一时半会也做不到,如今皇权能驱使的,全是些草包。
像千寻这样的高手更少之又少。
千鹤身边带着楼澜不敢恋战,马上杀出一条血路,扶着他上马,将楼澜护在身前狷狂笑道:“你今天要是刺杀成功了,必须得在史书上给你撰一笔,可惜了,以后下刀再快点!”千鹤以刀身猛地拍在马屁股上,朝宫门狂奔而去。
楼澜眼内有些阴郁:“你可以杀了他。”
“我能。”千鹤轻声说:“但不行,现在不是时候。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皇上,随随便便死了,大炎就要乱了,得等正使稳定局势再说,我一定让你亲手给主子报仇。”
楼澜没说话,过了一会突然说:“牧倾没死,他不会死的。”他用袖子把匕首上的血渍擦干净,这把小匕首是临走前牧倾给他防身用的,他平时都没怎么舍得使过。
“我也不想相信主子死了。”千鹤咬着牙。
他迅速掠出宫门,身后有影卫截断,自然不会有所谓的追兵。
“我们去哪?”楼澜问。
“找个安身的地方,等正使。”千鹤说着下马,楼澜搭着他的手下来,千鹤道:“你饿吗?我饿了。”
楼澜伸出手指指着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千鹤连忙拉着他买包子去,楼澜扁扁嘴,好像要哭一样又马上忍住了。
千鹤换下了一身显眼的鲜红武衣,穿着一身黑色轻纱长衫,隐没在人群中,楼澜倒是头一次看到他穿鲜红以外颜色的衣服。千鹤一直牵着楼澜的手,入住一家小客栈,路上留了记号等啸烨和影卫们找过来。
回来之前,他从未预料到京中的变化会这样大这样快。
第 58 章
千鹤带着楼澜回了牧家的老宅一趟,安静得有些死气沉沉,千鹤在马上随意看了看便拨转马头回去了。楼澜道:“不进去看看吗?”
千鹤道:“里头没人,若是主子在这里,会给我留记号的。”
“那我们去扒坟。”楼澜语出惊人道。
千鹤懵了一下:“啊?”
“去扒坟。”楼澜重复一遍。
千鹤失笑,无奈道:“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楼澜小声说:“反正里面一定是空的,牧倾没死。”
千鹤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这么笃定,说实话千鹤都不敢这么确定他主子究竟是死是活。回到客栈楼澜便趴在窗边往下看,静静的一动不动,千鹤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入了夜楼澜还趴在窗边,借着弱豆油灯看牧倾写给他的信,颜色浅淡的信筏上又一缕若隐若现的琥珀香气,是牧倾身上的味道。
“楼澜,已经很晚了,你快睡觉吧。”千鹤给他拧了帕子催促道。
楼澜洗了洗手又擦过脸,爬到床上蜷着,小声道:“你不睡吗?”
房里就一张床,千鹤非常有自觉地拉开一张椅子坐在桌边,抱着刀说道:“我这样就行了。”
屋顶上影卫们翘着腿看星星,那必须这样就行了!敢爬王妃的床就算你是我们头头也照样分分钟切你腹!
楼澜躺着,没有睡着,也没有辗转反侧,只是蜷成一团发呆,眉宇间满是少年单纯澄澈的气息。
星空下的夜晚异常静谧,楼澜一直看着纱帐发呆,眼睛明亮。
忽然笃笃两声,有人在外面敲了敲窗子,千鹤顿时警觉醒来握着刀上前,示意楼澜不用怕。楼澜趴在床上露出一颗脑袋,千鹤慢慢推开窗子,一把刀忽然穿插。进来,猛地将半扇窗户挑飞。
“磨磨蹭蹭!”外面的人压低声音骂了一句。
千鹤凌乱了一会将刀收回刀鞘,把窗子完全打开,麒麟正倒挂在外面。
“跟我走。”麒麟说完腿上一用力,整个人又跃上屋顶。
千鹤忙跟楼澜招招手,楼澜连衣服都没脱,穿上靴子就跑到窗边,也自觉没有发出声音。千鹤揽着他攀住窗棂借力纵身跃上去,屋顶上人影矗立,啸烨正和麒麟站在一起小声商议着什么。
“你找到牧倾了吗?”楼澜小声说。
“没有。”啸烨道:“只找到了师弟。”
“此地不宜久留,先走再说。”麒麟将楼澜拉到身边,小声道:“我带你去见王爷。”
楼澜乖巧地点点头,被麒麟带着下去,上马后朝城外驰骋而去。
“牧倾好吗?”楼澜问。
麒麟抿了抿唇,“不太好……你见了就知道了。”
影卫们追随几人迅速隐入夜色中,虽然我们跟王爷根本就不熟,但是王爷还活着我们必须很开心啊,谁叫他是我们王妃的夫君,就说我们只是王妃的狗腿了!
快马加鞭一整夜,天际慢慢泛白时麒麟终于在穿过一片林子后慢慢在一处山脚下停住。
□□战马嘶咴一声,千鹤仰头望着一望无尽的山路,道:“主子在这上头?”
“嗯,王爷在山顶的剑庐中休养。”麒麟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转头对影卫道:“山下和半山腰都有锦衣卫便装把守,你们不必一路跟上来,留在山下帮忙,但凡有可疑之人前来打探格杀勿论,万万不要留下活口让他逃回城中报信,宁枉勿纵!”
“遵命!”影卫们从树上跳下来单膝跪地。
“走吧,我们上山。”麒麟拨转马头,四蹄嗒嗒顺着山路扶摇而上。
楼澜一直保持安静,眼底如一潭深水般波澜不惊。四周青翠静谧,偶尔有虫鸣声一闪而过,他手里攥着马儿的鬃毛,说不清他到底是紧张还是无聊,竟然将鬃毛编成了一根根麻花辫。
麒麟哭笑不得,他从后面揽着楼澜的腰身握住缰绳,轻声道:“王爷一直很想你,你如今回来,他一定很高兴。”
楼澜小小嗯了一声,点点头,也没有过大的回应。
麒麟眼底一片晕化不开的忧色。
“王爷伤势如何?”啸烨在后面问。
麒麟道:“我也说不清,但是暂无性命之忧。”
四个人安安静静一路攀升,山腰空气更加清新,日头也越来越烈了,偶尔有换下一身飞鱼服的锦衣卫忽然出声和啸烨打个招呼。
“正使回来了!”明明四下无人,却忽然有这么一道声音传过来,跟神鬼似的。
啸烨习惯性面瘫冷着脸,随意嗯了一声。
山顶上竹林青翠欲滴,一座精致的竹楼坐落在清水之上,桥下流水匆匆,唯一煞风景的便是七零八落散在地上的尸体,均是一身夜行衣,喉咙上有道不可察觉的切痕,尸首死去许久也未有一滴血留下,可见行凶之人刀法奇快无比,杀人不见血。
竹楼的屋檐下一张翠绿竹榻上半躺着身穿绯袍的人,一头墨发倾泻而下垂在翠竹上,他面朝竹屋背对着众人,只留下翩若谪仙的一道背影。
几乎不用人提醒楼澜便知道那定然是牧倾。
“王爷。”麒麟下马,皱着眉看向四周的一切。看尸体的僵硬程度应当是一两个时辰前死的,牧倾晚上睡眠本就轻浅,杀完人也就这么扔着,怕吵便没叫人清理,睡醒再说。
牧倾随意嗯了一声,听着脚步声不对,漠然问道:“带着谁回来了。”
“禀告王爷,师哥和千鹤从北平回来了。”麒麟恭敬道。
牧倾闻言只随意朝后挥了挥手,“下去休息吧,别吵了清净。”
千鹤走近了才注意到牧倾脑后束着一段黑布,心下生疑却又不想吵着他,只边后退边把目光疑惑地投向麒麟,啸烨显然也发现了,都瞅着麒麟,麒麟将二人带去偏屋,声音放得极轻:“王爷早已中了符岩,之后任何毒药就算当饭吃也要不了他的命,但是若不及时清理也会毁了身子。当初王爷没有及时清除体内鸩毒,毒入肝脏致使双目失明。”
“什么!”千鹤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情不自禁大吼了一声。
楼澜一路走过去,离得牧倾有些距离,看了他一会。
牧倾躺着没动,只轻声道:“下去吧。”
楼澜站着不走,片刻后小声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牧倾长眉一蹙几乎是受惊般腾地直起身,背脊有些难以置信地僵硬起来:“楼澜?”
在北平的时候就在想,牧倾怎么可能会死,他一路上都在不断催眠自己,再难过再崩溃都跟自己说牧倾一定还活在某一处,等着自己找到他。等真的找到的时候,又觉得这么不真实,有太多太多话想对他说,每一句都堵在胸口,想先说出来。
可是如今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楼澜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牧倾的脸,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忽然泪水决堤,冲得满脸都是,悲伤的情绪来得那么汹涌,楼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嚎啕大哭,一声大过一声,像是要把自己的嗓子嚎干才算罢休。
牧倾眼内一片漆黑,他寻着声音往前走了两步,摸到楼澜的肩膀,轻轻将他搂在怀里,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情愫涌出:“你回来了。”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和千鹤到处找你都找不到险些要去扒你的坟……”楼澜抱紧了牧倾的腰,哭得更加大声。
“我这么贪生怕死,怎么会这般轻易让自己死掉。”牧倾抚摸他的脸颊轻声说:“不哭了,为夫活得好好的。”
触手所及全是湿热的眼泪,牧倾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有如此魔力,揪得他心底泛起一片百般难忍的疼痛。
楼澜一直在哭,最后哭得都开始打呃逆,死抱着牧倾不撒手,昨夜未睡又颠簸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