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那些恨,那些不敢承认却有无法忽视的感情和牵绊在死亡面前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或许只是遗憾吧,才会抓住最后的机会,圆满了他的人生,告诉他,他也是爱着他的……
那么现在,这个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他的存在,对他没有丝毫防备心的孟池朗,会爱上他吗?
若那个女人又出现在孟池朗面前,自己还会有胜算吗?
届时他该怎么办?还如前世那样绑着他,让彼此最终成了一对怨偶,毁了他也毁了自己?
他阻止得了他和那个女人邂逅,但会不会在这一世又出现别的人呢?若是出现了,他难道又该重复自己瞒着所有人所做的事,将那些人用强权一一排除在外。
万一,他勘破了真相,自己又该怎样解释?
他给不了自己答案。
想着这些,赵凌宇几乎一晚上都没闭过眼睛。
也是因此,今天他不得不找来了应杰充当临时司机,在不能保证自己驾驶状态的情况下,他说什么也不会逞能让孟池朗涉险。
孟池朗的精神也不是很好,他昨天到很晚才睡。
他其实是习惯了晚睡的人,不过是凌晨三点的时间而已,平时画图到那时候再睡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的。可那是在神经持续维持在高速运作和高度亢奋之后的深度睡眠,虽然短暂但也足以维持人一天的精神状态了。
不似昨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算后来勉强睡过去了,早上醒来也少不得难受。
与赵凌宇因焦虑而失眠不同,让孟池朗睡不着的原因若是叫赵凌宇知道了……他今晚也不用睡了。
脚背很痒,很热。
孟池朗睡不着。
仿佛还有人在那里划动出安静却又不容忽视的字符。
几次,他都想起来到浴室洗个脚,或者干脆洗个澡好了,但这样的举动,又像是要承认了什么似得,让他说服不了自己去做。
浴室就在十步远的地方,推开门,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我为什么需要洗去那个人留下的痕迹,我为什么会这么介意?
他心里反反复复地出现这样自问自答的循环,以至于烦躁地在床上发脾气,终于消停了,四肢大张地躺在没有被子的床上,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他在这个晚上有过短暂的警觉。
不是警惕赵凌宇可能对他居心不良,而是,惊觉自己的心态似乎偏离了正轨。他想不明白,自己和赵凌宇的相处怎么会多出了那么一层东西呢,以前都不曾有的,像是在……玩暧。昧。
赵凌宇他是知道的,那个人从认识开始就特别喜欢动手动脚,是那种安分不下来的人,会在自己脚上写字那也还算在正常范围内的举动。
但自己感觉不舒服就不正常了啊!
孟池朗又不是迟钝的人,他也不无知,同性的情侣在国外那么多年也有遇见过,甚至与其中一对做了半年的邻居。
他对同性间的感情不至于到厌恶的程度,他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很正常,也不会因此觉得那些人是异类,但同样的,他也说不上喜欢或是看好这样的感情。就好比曾经他的邻居,那对同性情侣,他不是当事人没有资格评论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对是错,不过,他光是旁观着就觉得累得慌。
吵架,和好,吵架,几乎每一天是太平的。
对女人正常人都还不至于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可在彼此都是同性的立场上就不需要这样的顾虑了。
他曾亲眼目睹过他们在院子前面扭打,打得对方鼻青脸肿,最后还是哭着捧着对方的脸激烈拥吻。
……那画面谈不上美感。孟池朗是个追求观感的人,以至于对他们也说不上有好感了。
现在困扰孟池朗的倒不是自己对一个男人的态度不同的事情,他也没想过自己会在正常地度过了二十六年后突然转变了性向,让他不好受的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似乎就要因为自己的原因变味了的预感。
他是珍惜和赵凌宇相处时舒服的感觉的,那样的感情很纯粹,不会给他任何压力。之前都是好好的,可现在若不是自己用了不一样的角度去看待了这个问题,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偏差?
想着想着……
孟池朗手慢脚慢地挪到床沿,探手把刚才踢下床的被子重新拉了回来,把自己裹住,又一点一点地挪到了床中心。
他决定,睡觉!
有什么好想的,明天记得提醒那家伙别老没事把自己当小孩儿似得。不对,他好像比自己还晚出生一个月吧?自己才是哥哥啊!怎么说也改自己更成熟一点!
该是自己拍他的头,捏他的脸,玩他的脚才对!
孟池朗就在这样乐滋滋的想象中睡着了,然后在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头重脚轻,明显没有睡好。
一上车,他就想起了什么,动手在赵凌宇头上拍了拍,发现他的发质很黑但不如看上去的那么柔软,还有点扎手,他在赵凌宇疑惑的眼神下满意地收回了手,乐得一笑。
车子平缓地行驶着。
“啊哈,到了再叫我。”他尽量控制了哈欠放幅度,没把自己的胃露出来,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角,头往车后座上一歪,以极快的速度,睡着了。
孟池朗将脸贴近了,等了半晌见他没有反应,不由笑着靠了过去,伸手将他的脸扶进了怀里,调整了他的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赵凌宇抬头对应杰说道:把隔离层拉起来,绕远一点。
应杰看了眼后座的情况,眼角抽了抽,心里对就要任人宰割——应该说是要被人占尽便宜却毫无自觉的孟池朗念了个毫无诚意的佛,然后令行禁止地按照赵凌宇说的办了,将后座的两人隔离在了独立而昏黑的空间里。
赵凌宇抱着他一动不动,直到孟池朗的身体彻底放松,顺从地从他胸口上打滑而下,他才扶上了他的腰,让他整个人更靠近自己一点。
他到底没敢放肆地将他整个人抱进怀里,怕他中途醒来来不及将他的姿势调整到一个让他不起疑心的位置上。
借着挡光玻璃外渗进来的微弱的光,赵凌宇低头看着他,他所熟悉的人,他的轮廓还没有他熟悉中的成熟,但五官的每一个弧度,生气起来或是说话的时候的每一个变化他都了如指掌,如今还多了一样!
那就是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是怎样的弧度,嘴角在挑衅他的时候会高高地扬着,笑到捂着肚子弯着腰的时候,整张脸上细致到每一个毛孔都会散发出笑意来。
赵凌宇虚抱着他,昨夜困扰了他一整晚的不安和焦虑此时都淡去了。
他想,或许自己还不够坚定,否则又为什么会觉得害怕呢。他该更有耐心一点,上一世在那样糟糕的境地他也可以拥有全部的他,这一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十年,下一个十年,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去争取他,陪着他。他也是该学着劝告自己不要那么贪心了,重要的,是怀里的这个人心甘情愿,不是么。
心里是这样想着,但他的目光最后却还是落在了孟池朗的嘴唇上。
机会可能稍纵即逝,他对自己说,轻一些,该不会弄醒他吧。
于是,挣扎了许久,他还是低头,将昨天他一直想做的那件事情完成了!虽然没有深入,只是轻轻地贴在了他的嘴唇,落下属于自己的温度和气息,却让堵塞了一整夜的情绪都抹消了!
他用自己的气息抹杀了其他任何可能残存在他唇上的属于别人的气息,他心里暴躁的野兽被很好地安抚,变得异常温驯起来。
他低头,鼻子轻轻碰在孟池朗的鼻翼上,无声地启唇喊他。
孟孟。
老婆。
我好想你。
好想你。
……孟池朗醒来时觉得脚背上已经消退的痒弥漫到了脸上尤其是嘴唇上的事情绝对不是他自己所以为的——是错觉!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更要命的是!
“怎么会是这个时间了!你们是用偏离地球自转的路线行驶的吗?!”
无辜的应杰,只好硬着头皮说自己走错路线了。孟池朗当然不会对他有任何微词,甚至还笑着说:“不,是我失礼了,无论如何谢谢你今天送我来。”
可暗地里,眼刀子不知道在赵凌宇还带着笑的脸上划了几百遍了!
待孟池朗的身影消失在写字楼中,应杰才算松了一口气,他叹着气对赵凌宇道:“少爷,会议我已经通知他们推后了,你看?”
赵凌宇这才点了点头,退回了车内。
没想到少爷这么冷清的一个人谈了恋爱就变得这么让人操心了。心里这样吐槽着,应杰脸上却都是笑意,挺好的,至少现在的少爷才想活得真实,有着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也会跟个毛头小子似得,三不五时搞出些意外让他措手不及。
也是,要不是这样,自己该多没有成就感,好歹他也是大了少爷四岁,一直被牵着鼻子走怎么行。
☆、第十八章
几天后,初审的结果也出来了。
看到初审后的入选名单中没有安娜的时候,孟池朗才意识到自那天之后他都没有再见到过安娜。孟池朗最近时间排得很满,上下班,余下的时间几乎都被赵凌宇占用了。
他是一个尽责的老师,说了教他唇语便一点都不含糊,对自己又非常有耐心,一句话倘若没听懂他可以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又一遍。认真到,有时他起了坏心想逗他玩,让他多说几遍都下不了手。
受了他的影响,孟池朗对唇语的学习也不由多上了几分心。有时遇到赵凌宇加班的情况,他手边没别的事也会在网上搜索一些唇语的课程来看,后来觉得不尽如人意,便又联系了妈妈,通过她在福利院那边的关系帮忙找了一个专业的唇语老师通过视频教导自己。
前后一个星期的时间,孟池朗不仅重拾了以前的功底,在唇语上更是突飞猛进。这当然不是说他就能在短时间内看懂赵凌宇的唇语,但终归已经找到了那种感觉。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让他分心想起一个避开都来不及的人是不可能的。
看着名单,孟池朗略想了想还是问了情况。
还是之前那位初审员,她是负责人事这一块的,对于作品本身没有过硬的专业了解,但对于选手本身的出入还是了如指掌的。
见他问了,几乎是想也没想地道:“是她啊,孟助理,原本她的作品是入选了的,后来她自己退出了比赛,我们还觉得可惜呢,不过人家要回国,我们也不能勉强她的去留。”
“……你确定她是自动退出的?”孟池朗狐疑起来。
初审员被他问住了,选手的去留除了他们淘汰的原因,他们自己选择中途离开也是正常的情况,就算他们觉得少了这么一个有潜力的选手很可惜,但双方目前还没有法律上约束的义务或是责任关系,谁也勉强不得谁,自然也不会了解对方给出的退赛理由是真是假了。
这才只是初审而已,连正式的比赛都不算,也没有报道出去,选手的去留不回影响孟氏的形象,操作起来更是简单,连程序都不需要走几道。
对于一个无心于孟氏的人,即使再有才华,他们是不会多花精力的,这是很现实的事,故而对此没有过多深入的了解。
但孟池朗很清楚安娜的为人,对方不是那种知难而退或者体谅别人的难处的人,她有着公主般的骄傲,也有着皇后一般的自负,要让她承认自己的魅力不能迷倒一个人比杀了她还痛苦!
所以,这一次的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不过孟池朗也没有费劲去深思其中的原因,至少目前能肯定的是,不管安娜打着什么样的主意,接下来他能有一段时间的清静了。
为他解惑的,是莫尔。
莫尔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没想到孟的家族在你们国家是拥有特权的少部分,看来你从前那么嚣张还是张扬的低调的!不过你这次做得也太狠了,直接让警察将她用莫须有的罪名驱逐出境,且永远不能踏进华国境内!嘿嘿,不得不说,孟,你褪下了绅士的伪装还是很吓人的嘛!不过,你可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听说她在和老师哭诉你对她的残忍呢。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安娜的身材那么好,脸蛋也是少有的好看,你怎么就看不上人家呢,再怎么说……喂?喂!”
孟池朗忍无可忍地切断了他的独角戏。
驱逐出境。
赵凌宇。
这两个关键词几乎同时出现在了孟池朗的脑中。
他自己且不论有没有那个能力,他没做过这样的事,他爸爸对于自己和安娜的纠葛又一无所知,用最简单的排除法,都能得出这件事的幕后操纵是谁了。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孟池朗不得其解。
一个人的性情再好,再烂好心,也构不成他这样出手解决他的麻烦的原因!
孟池朗不是自寻烦恼的人,也不会藏着事让自己受罪,于是,当天晚上赵凌宇下楼来教他唇语的时候,孟池朗便就问出了口。
“那个安娜你还记得吗?她……”孟池朗并没有一上来就兴师问罪,他问得委婉,是担心自己错怪了赵凌宇。
但赵凌宇没等他说完,就道:我让人送她离开了。
孟池朗这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见他一句带过这件事,嘴唇又张了张,说了一句话,随后用手语对他道:这次看清了么?
他的手一字一句地比划的时候,嘴巴同时说着:我、送、你、回、家。
现在赵凌宇教他的都是日常会出现在他们对话中的话,很是琐碎,合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时不时能把孟池朗逗得闷笑不止,但这一次他显然不大走心。
“哦……”嘴里含糊地应着,顿了下,孟池朗还是没忍住:“赵凌宇,我没要求你这么做过吧?你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赵凌宇抬着的手还没放下,继而说道:她很麻烦。
麻烦?
孟池朗想了想,还真是!以安娜不依不挠的缠功,被折磨了这两年,他可是十分清楚其中痛苦的,能让她和自己碰不上面是再好不过了!不过他嘴上还是说了句:“你也太狠了吧,她毕竟是女孩子。”
赵凌宇淡淡笑了下。
他没能领悟到赵凌宇话中的意思,安娜的存在不仅对他而言是个麻烦,对赵凌宇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