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麒深吸了一口气,道:“再等等吧,等到他可以见你的时候,自然会去见你。”
“当初说好了一年见一面,可是自从四年前匆匆一别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钟墨道:“我受不了了,我必须见他一面。”
“如果他的生死于你而言抵不上见你一面,那你便去见他吧。”林麒道。钟墨闻言挫败不已,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要见对方的话来。
一阵风过,花落了一地。
内伤未愈的云梦初被武樱勒令卧床休息。云梦初已经多日未曾好好睡过一觉了,但是今日与武樱重逢,免不了有些兴奋。武樱见状便留下来陪着对方说话。
“你身上的伤是出自鹿歌之手?”武樱拿着药膏,小心翼翼的抹在云梦初脸上的伤口上。
“二叔认得鹿歌?”云梦初不答反问。
武樱点了点头,道:“你那日在后山突然失踪,林堂主派人在北江城内和城外找了好几日,也没找到你的踪迹。那个时候我便猜到你可能被人劫到了鹿灵谷。”
“二叔去过鹿灵谷?”云梦初问道。
“没去过。”武樱道:“鹿灵谷虽然距离凌天宫很近,可是由于地形奇特,外人很难找得到那里。鹿歌知道你的身份么?”
云梦初摇了摇头,道:“二叔说过,不知敌友,勿告名姓。”武樱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
云梦初望着眼前的武樱,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也就是自己的另一个二叔云中天。那画中之人是不是云中天呢?
“为何我从来没听你提起过鹿灵谷?”云梦初问。
武樱神情微滞,而后答道:“江湖上的事,你不是向来不感兴趣么?”
云梦初见到对方的神情有些异样,心中的怀疑便更甚了几分。
“二叔,我记得那日,你说过……我还有另一个二叔。”云梦初此言一出,便见武樱面色一变,他想忍着不问,可话都到了嘴边,自然没有咽回去的道理,于是又问道:“他去了哪里?还活着么?”
武樱眉头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悲切,道:“他在你出生之前,就过世了。”
“那他的样貌与我长得相似么?”云梦初又问。
武樱闻言有些讶异,盯着云梦初看了半晌,面色游移不定,道:“你在鹿灵谷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云梦初想了想鹿鸣,又想了想那画中之人,心中不由有些感慨。既然云中天已经不再人世,追问这些也便没有意义了,于是他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被鹿歌打的半死的时候,突然想起你说的话,想着一直不曾见过那个二叔,觉得有些遗憾。”
武樱闻言叹了口气,微微有些出神。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望着云梦初意味深长的道:“初儿,从前的路无论多难走,二叔都可以背着你,领着你。可是如今你也算是历经生死了,往后若是要自己走,风大雨大,你都要趟过去。不管对面是谁,你都不能停下。”
云梦初望着武樱,但见对方眉目夹带一丝悲凉之感,却一时之间难以明白其中真意。
武樱待云梦初入睡之后才离开对方的屋子,出门便见到了立在院中的林麒。
“墨儿呢?”武樱问道。
“睡了?”林麒指了指房间,压低了声音问道。
武樱会意,便随着对方往外走,便走边道:“初儿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一直在旁敲侧击的向我打听师哥。”
林麒闻言不由皱眉道:“一个个的真是闹心。”
“墨儿来凌天宫找你是为了何事?”武樱问道
“还不是打听钟鸣的下落,吵着要见他一面。”林麒有些气闷的道。
两人都面色不佳,唉声叹气。
云梦初一直睡到日落,满院子找不到人,便去了断崖。时隔不足半月,断崖之上的景色却已颇为不同。又或许是云梦初的心境与此前不同了。
钟墨独自立在断崖上,看着满地的落花,只觉的自己此刻的心情,比落到泥地的残花还要不如。
“上一回我来的时候,这些花刚开,好看的很。”云梦初道。
钟墨闻言回头看了一眼云梦初,道:“现在也开得正是时候。”
云梦初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道:“那日你是没有见到,原本光秃秃的天地间,突然就开满了花,地上几乎没有花瓣。可是今日你看,树上虽然还开着花,地上却也铺满了。”
“那件事你告诉你二叔了么?”钟墨问道。
云梦初不由失笑道:“多大的事儿啊,至于么?我二叔从前就颇为在意此事,宁愿看着我受尽苦楚,也不肯喂血救我。我一直想着,若是他能喂我一回,我这辈子便有借口一直赖着他了。可惜……”
钟墨望着云梦初没有说话,云梦初又道:“放心吧,你这张冷脸没人愿意看一辈子,我失心疯了才会告诉二叔。万一他把你留在这里,你不得怨死我?”
钟墨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天色渐暗的时候,云梦初引着钟墨回了后院。
武樱的房门大开,里头点着明亮的烛火。
云梦初先一步踏进房门,望见房中之人先是一愣,随即面色苍白,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钟墨紧随其后,也看到了房中之人。
“今日裁缝将这衣裳送来,怕不合身,叫我务必穿上试试。”武樱道。
云梦初面色一黯,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武樱一袭红色的婚服,面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云梦初不由心道,这身衣裳,恐怕没有人比武樱穿着更好看。
“樱叔要成亲了?”钟墨问道。
武樱笑了笑,道:“初儿长大了,我自然也该成家了。”说罢将一身婚服换下,依旧穿着白日里那件外袍。
云梦初不由有些恍惚,勉强定住心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一丝笑意,随即转身,大步的离开了那里。
第14章 变故
月色明亮,将断崖之上的一花一树都照映的异常清晰。
左鹰提着食盒和一壶酒远远的走来,将食盒里的食物一一摆到石桌上,又取出两个酒杯分别斟了酒。
云梦初一手撑着花树,斜倚在上头,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照在他的脸上。左鹰立在石桌前看着花树上的云梦初,对方的身影有一半隐在树影里,看不太真切。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云梦初从花树上下来,走过去率先坐下,然后取过一杯酒径自喝干了。
左鹰也捻起一杯酒喝了,而后开口道:“二公子素来疼爱你,早些年一直未成家,不过是怕会对你照顾不周。这些年他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
“左堂主。”云梦初道:“二叔要成婚的那人……你可曾见过?”
左鹰拿起酒壶又将酒斟满,与对方的酒杯碰了一碰,道:“东岛的牧汲帮你还记得么?”
“牧汲帮?”云梦初又饮了一杯酒,道:“自然记得。”
左鹰道:“牧汲帮帮主有个年方十八的女儿,他们去年派人来凌天宫说和过,当时说是待你过了十六岁之后,让你娶了那帮主的千金。”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云梦初问道。
“你自然不会记得,因为二公子当时一口将此事回绝了。”左鹰道:“牧汲帮是想借此与凌天宫结盟,可是二公子一向对各武林门派结盟之事不甚热衷,自然是不愿答应对方。况且对方提出的法子还牵扯到你。”
云梦初沉吟了片刻,道:“难道二叔……”
“二公子说的没错,你的确长大了。”左鹰意味不明的赞叹道。
“可是二叔……”云梦初欲言又止,一脸难过。
夜空中不时有云飘过,偶尔遮挡住月亮,使得大地有些忽明忽暗。
林麒将大红的婚服拿在手里,手指不住的在上头来回摩挲。
“十几年前就找人做了,搁在箱子里头一直没拿出来过,没想到今日会用来骗初儿。”武樱勉强笑了笑,面上闪过一丝落寞。
林麒轻叹了口气,安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他,可是我们不能冒险。如今不止是那位,整个武林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凌天宫。梦初继续留下,变数太大。”
“我知道。”武樱长出了一口气,道:“经此一事,想要送走初儿便容易多了。依他的脾气,只要在火上浇点油,不用我开口,他便会主动要走。不过……你能说服墨儿吗?”
林麒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此事一定会万无一失。”
断崖之上,云梦初几杯酒下肚,已染上了几分醉意。
左鹰本本分分的做着火上浇油的差事。
“你是没见过牧汲帮的那个千金,虽说是习武之人,可一眼看去却乖巧美丽,可人的很。”左鹰似乎也有些醉了,说起话来也不避讳,继续绘声绘色的道:“那姑娘若是嫁到凌天宫来,和二公子倒是般配的很。”
“二叔怎么突然想要成亲了?”云梦初问道。
左鹰道:“二公子好多年之前便有成亲的打算,只是当时你还小,怕你受了委屈,所以才拖到至今。如今你既然长大了,便也无需顾忌那么多,左右过不了几年你也会成家。”
“是啊。”云梦初手中捻着酒杯,一饮而尽。一时间也尝不出那酒是什么味道,只觉得自喉咙到肠胃都被豁开了一般,疼得他脑袋都空了。
左鹰依旧将酒杯斟满,继续道:“二公子曾同我说过,有你这个侄子便如亲儿子一般,将来等他成婚了,若是能有个女儿便圆满了。到时候有你这个凌天宫的少主做哥哥,出去江湖上也没人敢欺负她。”
云梦初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又捻起酒杯一饮而尽。
左鹰继续道:“再过个几年,等你也成了家,这凌天宫便越发热闹了。二公子素来是个爱热闹的人,想必他也一直都盼着这一天呢。”说罢又将对方的酒杯斟满了。
云梦初手有些发颤,但还是勉强将酒杯捻了起来,不过他一口酒没咽下去,却喉间一热吐了出来,随后身体一晃便从石凳上摔了下去。
左鹰大惊,忙伸手去扶对方,这才发觉方才对方吐的不是酒而是血。
另一边,钟墨又被大/麻烦找上门了。
“你要我带云梦初去诡泽岛?”钟墨惊讶道:“凌天宫这么多弟子,为何要让我一个外人带他去?”
“你常年跟着金门走镖,由你带他去是再妥当不过了,若是换了旁人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梦初身份特殊,万不能有所闪失。”林麒道。
钟墨闻言便想开口拒绝。
此时一旁的武樱开口道:“镖队恰好路过中都,诡泽岛你原本也是要去的,如今不过是带着个人而已。”
“我若是答应带他去,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便等于将忠义堂也卷进来了。”钟墨道,“师父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好不容易安定下来。”
林麒道:“若是北江的水被人搅浑了,忠义堂能安然无恙么?”
钟墨闻言心知对方所言不错,整个大余的江湖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任谁都无法彻底的置身事外。不过,他依然不希望将钟家过早的牵扯进来。
“云梦初已经十六岁了,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他早晚都要知道。”钟墨道。
武樱闻言面色一黯,道:“初儿的性子我最了解,他做事毫无章法,全凭心意而为,若是他知道了那件事,不仅于事无补,恐怕还会徒生变故。现下的局面已经够乱了,不能冒险。”
钟墨闻言不由皱眉,心知武樱是想借此将云梦初支走,免得搅局。如今这个烫手的山芋既然被扔了过来,他不接也得接。
在云梦初毫无知觉的时候,他的去留已成定局。钟墨心里万般不愿意惹上这个麻烦,可是却无法拒绝。
钟墨幼时曾在凌天宫寄居过一段时日,武樱与林麒与他而言也算是有救命之恩。因此,凌天宫与钟家之间表面上虽然互不来往,私底下却有着极为微妙的关系。
“二公子……”左鹰急匆匆的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来,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云梦初,对方嘴角和衣襟上还挂着血迹。
武樱见状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林麒见状一把将人接过来放到榻上,然后一手搭着对方的脉,皱眉问道:“他喝酒了?”
众人都看向左鹰,他一脸无辜的道:“二公子要我编个谎将成亲之事圆过去,我想着喝点酒说起来没那么突兀。”
众人:“……”
“我今日刚与你说过他受了内伤。”武樱面带不悦的道。
“我受伤的时候也喝酒,应当没什么大碍吧?”左鹰小心翼翼问道。
武樱一脸着急望向林麒,对方抬手将云梦初嘴角的血迹擦拭干净,道:“心病。”
武樱闻言面色一黯。
钟墨闻言面无表情。
左鹰闻言面露不解。
“他这个样子,走到哪里我也不能放心。”武樱走过去握着云梦初的手,只觉对方的手又瘦又凉,不由心疼不已。
钟墨闻言看向林麒,对方一言不发的望着武樱。
半晌后众人都没有言语,武樱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等初儿的伤好了再走吧。这一路跋山涉水的,万一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至此,昏迷中的云梦初尚不知,他将与武樱越走越远。
众人都离开后,房中只剩叔侄二人。
武樱取出云梦初离家出走那日遗失的短刀,犹豫了半晌又收了起来。
有些念想,或许彻底断掉会更好。
武樱取了干净的衣衫替云梦初换上,然后便一直执着对方的手,守在对方身边。他知道这样的机会恐怕所剩无几了,可是他不知道其实这是最后的机会。
夜深,一个黑影突然闪身进门。
武樱几乎立即便认出了来人是林麒。
“出了点状况,梦初怕是今夜便得走了。”林麒道。
武樱尚未反应过来,林麒便一把上前抱起了昏迷的云梦初,道:“人已经到了山下,他们提前行动了。”
“墨儿呢?”武樱问道。
“已经备好了马,待人都靠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