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景难得主动执了楚窈的手,替她按揉手腕,见楚窈一惊便要开口,便对着楚窈摇了摇头,又看了看赵怡。
楚窈点点头,没说话,只任由夏云景动作,又悄悄看了易娘一眼,见她做了个有一会儿了的嘴型,才享受起来,毕竟不是谁都能被未来皇帝服侍的。
楚窈一边享受,也一边在动着脑子,往常叫赵怡宠得都快生锈,得慢慢捡回来。
楚窈偷空觑了夏云景一眼,才低了头,不是说夏云景在书房里头发了好大的火气吗,怎么这模样看着不大像啊。按着他那性格,说什么也得脸色乌压压的,把人吓上一通,逮着各色错误,罚上一回。莫非方才猜错了,万内侍告诉夏云景的,并不是红珠说的那事儿?
楚窈胡思乱想着,夏云景便收了手,楚窈忙抬起头来,看着夏云景称得上是温柔的神色,心里一突,脸上倒还要做出感激和受宠若惊的笑来。
好在这时候外头紫烟的声音响起来,“锦衣妹妹怎么在外头,里面是谁守着?”
“王妃有些倦,便歇一歇,侧妃在里头陪着呢,易娘姐姐在伺候着,”锦衣说着,声音便小了,想来是在同紫烟说王爷过来了的事儿。
听见外头说话,赵怡也睁了眼,哪料到,头一个便见了夏云景,赵怡眼里惊讶一闪而过,忙要起来行礼,被夏云景按了回去,“夏日催人眠,你这些日子辛苦,该多歇歇的。”
赵怡被夏云景握着手,脸有些红,低着头,眼里却有些不快,嘴上却说,“王爷体恤我,是我的福气,”又看了看外头,天色倒还早,“我着人传了徐御侍、钱宫人来说话,王爷倒是赶着了。”
楚窈见两人说话,便起来让夏云景离赵怡坐得近些,此时听见赵怡提起这事儿,便要亲自出去问问这事儿。
“叫易娘出去看看也就罢了,夏热,窈儿你也歇歇,”夏云景见了,开口止了,又看向赵怡,手上施了几分力气,直到赵怡有些疑惑、担忧的抬头,才恍然松手,“看我,今儿万内侍带了妃母的口谕来,倒是我欢喜坏了。”
楚窈眼皮子一跳,靠着赵怡脚边坐了,离夏云景虽有些距离,倒也不是太远,恰能听见两人说话,却也不至于太过接近,招了忌讳。
赵怡听了便道,“万内侍也同我说了呢,”赵怡垂了头,余光瞥见夏云景变了脸色,将姿态放得更低了些,带着几分委屈,几分酸意,“咱们府里就要进新妹妹了,里头还有一对姐妹花呢,倒是王爷福气顶顶好的。”
夏云景一愣,竟笑出了声,“有了怡儿你与窈儿,我还要姐妹花做什么,”
夏云景说着,又扭头向楚窈伸出手。
楚窈听见怡儿这称呼,只觉得心里不爽快,待看到夏云景伸过来的手,微微一愣,小心的把手放上去,任他拉着自己,又走到赵怡面前,跪坐在脚踏上,与赵怡四目相对,略一交错,便一齐看向了夏云景。
夏云景一手拉着赵怡,一手拉着楚窈,笑得甚是开心,“得妻如此,又将有后,我也当无憾了。”
赵怡楚窈听着不像,忙开口喊道,“王爷,”
夏云景把赵怡楚窈的手交到一块儿,只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里渐渐露出些怜惜和疯狂来,“妃母大人这些年颇疼爱于我,倒是我许久不曾回去拜见,心里不安,待过上一段日子……本王就带你们回南地去,也叫怡儿窈儿你们回去看看父母兄姐。”
赵怡皱着眉头看了看夏云景,便笑开了,“那怡儿就在此谢过王爷,窈儿。”
楚窈见赵怡看过来,便也道,“王爷恩典我与姐姐同去,也是我的福气,”又道,“也不知道这几年,南地可变了样子,若还如以前一般,我倒还能做半个东道的。”
“瞧你这话说的,”赵怡给了楚窈一指头,“哪里要你做东道,还半个,合该要跟着王爷,把南地走遍的。”
“正是正是,”夏云景眼里透出些锋芒,“我先带你们回南地,等过上一阵,再慢慢带你们走遍这大夏土地。”
三人正说到得意处,易娘紫烟就进来回话,说徐御侍、钱宫人到了。
楚窈见夏云景移了心神,便对赵怡悄悄挤了挤眼睛。我可不信这话,只得今生才有,那时是个什么结果,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可笑帝王心不可期,不可期。
☆、第二十七章 卫王迁怒
听见通报,便有人进来收拾,赵怡楚窈请夏云景坐了上首,赵怡坐了夏云景身边,楚窈原指使了锦衣搬了椅子来坐,却被夏云景叫到自己身边坐下。
等徐御侍、钱宫人两个进来,看见的就是夏云景坐在中间,右手边坐着赵怡,左手边坐着楚窈,两人都不由一愣,行礼便迟了些,只是赵怡并没计较那许多,直接叫了起,楚窈一向由赵怡做主,便没说话,夏云景也只是饮茶。
等两人起来,却有些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她俩是夏云景的妾侍,赵怡又是主母,该服侍他们的,只是楚窈又占了一边,和夏云景赵怡平起平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总不能全凑到后头去。
楚窈见她们俩迟疑,便明白过来,只是这原是夏云景的吩咐,又有赵怡帮腔的,她只做天真不懂事的壳子,也无需这么在乎礼仪,索性如今她还没学过几日宫里的规矩呢。
夏云景先前来时心里头窝火,叫楚窈赵怡那和睦温馨的情景一荡,倒能静心说话,把心头火气变作入主南地甚至天下的野心,如今看见徐御侍、钱宫人两个笨手笨脚的,心头无名火起,他自然不会承认,是自己安排的问题,只认为那两人不知变通。
“如今主子做久了,竟连如何伺候人都不会了?”又看向楚窈,“如今王妃身子重,管理上松泛了些,窈儿你是侧妃,也该拿出些架子来。”
楚窈听了,忙站起身来,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赵怡说道,“也是我的不是,我觉着窈儿现在还小,便只叫帮衬我些琐事,并与我说说话,如今王爷提醒起来,倒也是该叫窈儿练练辖制下人的手段了,毕竟是王府侧妃。”
底下徐御侍钱宫人听了,倒难得有些心惊,互相看了一眼,又两看两厌的别过头去。
楚窈听了这话,又被夏云景拉了坐好,只能撒娇道,“王爷这可是不耐烦窈儿过得太悠闲,要窈儿找些事情来做?”又隔着夏云景同赵怡道,“姐姐管家的本事一向叫窈儿眼红,这回承认了教窈儿,可不能藏私呢。”
夏云景扫了徐御侍钱宫人两眼,才笑着看向楚窈,“放心吧,你怡姐姐必然不会藏私的,她若藏私,你且来同我说。”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王爷你也太偏心窈儿了些,”赵怡故作不平道。
楚窈眨眨眼,“才不要告状呢,”又道,“我平日也管不来姐姐那些事情,若姐姐不尽心教,到时候我可没法子帮手,只能姐姐一个人忙了。”
“才说王爷偏心你,原来你也是个鬼灵精,”赵怡半是羞意,半是恼意,美目瞪了楚窈一眼,却是含情多些。
夏云景见了,不由笑出了声。
楚窈忙讨饶道,“好姐姐,不若我给你捧盏拜师的茶?你就别说我了。”
徐御侍钱宫人两个见几人正说到高兴处,便悄无声息的退到一旁,只拿眼睛注意着这边,等着吩咐,如此倒有些在宫里伺候的样子,捡起了侍女的功夫来。
“我才不说你呢,”赵怡道,“我呀,只叫你多练上几日,干脆把府里的往来也一并包办了,看你每日还怎么躲懒去。”
“姐姐,这可不能,”楚窈被吓得花容失色,忙扯了夏云景来帮忙,“王爷你快说说姐姐。”
夏云景却只是含笑看着,并不多说。
徐御侍瞅着这空档,便来了句,“王妃这话可不对呢,各家人情往来,正该是您安排,侧妃可不能做的,这些事情,可是您躲不得懒的。”
徐御侍说这话时候,带着几分笑意,借了空,只往夏云景那里去了个笑脸,一边恭维着赵怡,一边又贬低了楚窈的侧妃身份,不是当家主母,怎么能插手这个。
钱宫人听了,也忙说,“正是这个理儿,哪里有正妃健在,侧妃把人情往来都一并管了的道理,便是上头没得主母,也该选能者,一齐监管才是。”
徐御侍一听钱宫人这话,就知道要遭,忙剜了钱宫人一眼,“看钱妹妹这话说的,王妃就是咱们家的主母,什么叫上头没得主母,诅咒王妃可是重罪。”
赵怡楚窈两个听了,只是心里不大舒坦,只是赵怡早习惯了这两人,楚窈也见了不少回,便没放在心上,不过没想到如今夏云景在坐在这儿,两人还能起幺蛾子,也是够头疼的。
夏云景听见徐御侍的话就有些不好,听见钱宫人的话也还能忍,等听见徐御侍第二句,说什么诅咒主母,竟‘嚯’的站了起来,抓起小几上的茶盏就向徐御侍丢了过去。
夏云景算是武将一脉,手上准头自然不错,劲儿也不小,这一杯子丢过去,直接叫徐御侍砸的个眼前一黑,额角流血,钱宫人也被热茶烫着,叫了一声。
赵怡楚窈两个没想到夏云景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好在楚窈见了茶盏弹向赵怡,忙过去挡了,虽砸着左手,幸而赵怡没事。
赵怡没叫茶盏吓着,这会儿倒白了脸色,忙拉了楚窈的手,听见楚窈‘嘶’了一声,直叫快去请大夫来。
夏云景见险些误伤了赵怡,已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见被楚窈挡了,才放下心来。对着才‘悠悠转醒’的徐御侍,委屈落泪的钱宫人,更没得好脸色。
“不过是两个贱婢,也敢议论王妃和侧妃,”夏云景不知怎么,竟气得发抖,“来人。”
楚窈动了动,被赵怡死死按住,这会儿,可不能去触夏云景的眉头。
里头本只有听见赵怡声音的几个大小丫鬟进来收拾、帮忙。如今夏云景这一嗓子,倒是进来几个内侍,倒不是夏云景惯常用的,而是两个生面孔。
夏云景指着徐御侍和钱宫人,“徐氏钱氏诅咒王妃,都给本王……”夏云景闭了闭眼睛,“丢回院子里去,没本王吩咐,不准放她们出来。”
楚窈被赵怡揽着,都没说话,夏云景脸上渐渐平静,徐御侍钱宫人则是被堵了嘴拖了出去。楚窈伏在赵怡怀里,耳朵有些嗡嗡的,方才夏云景那样子,看着可真像是卫帝。
☆、第二十八章 楚窈梦靥
这天晚饭,因徐御侍钱宫人都被罚了,便没人伺候。楚窈不过略夹了几筷子菜,就被叫了一块儿坐下用饭。
原先说好了要见一见万内侍的事情,因着夏云景没提起,赵怡也权当是不记得,给放在了一边。
一时桌上有夏云景偶尔亲自动手布菜,又兼温情软语,虽是众人心思不同,却难得好好用了一次饭。
楚窈用完饭,就有些乏了,向赵怡夏云景两个告了罪,就先去睡觉。
今日轮到易娘值夜,因楚窈多是同赵怡一块儿睡的,便没叫她们和衣睡在脚踏上,易娘也如往常留了一盏灯在桌上,就去耳房了。
许是白日里情绪激荡,楚窈一沾上枕头,就睡得熟了。
楚窈睡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喊她,睁开眼来,却并没见着人。楚窈有些迷惑,一时又发现那帐子不是惯用的天青色,而是鹅黄,身上盖得被子,也不是惯用的,倒像是南地第一绣坊,锦绣阁进上的东西。
楚窈心里头敲起一面大鼓,震得心神都有些不稳,她掀开被子,却发现自己的手,比平日所见更大更长些。楚窈面上仍是静静的,手却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易娘,易娘……”楚窈突然喊了起来,外头却没得半点声息,楚窈一时恼了,去掀那帐子,手却直接穿了过去,楚窈心里一慌,整个人竟直接摔出了帐子。
不疼?竟然不疼?楚窈怔怔的看着身后的帐子,那睡着了的人还隐约可见,那张脸,叫楚窈熟悉得都不敢再看。
楚窈像见了鬼似的从地上爬起来,就听见床上有了响动。
她先是咳了两声,便开了口,“青衣,青衣……”
青衣?这名字可真熟悉。
外头有侍女举着烛台进来,大抵是太慌了,还赤着脚,发丝散乱,“娘娘,这是怎么了,”青衣把烛台随手搁到小几上,又倒了一碗茶来,“娘娘先将就着润润喉咙。”
帘子掀开,再没了遮挡,楚窈就站在一边,两相比对,可不就有八分相似吗。
她将就着青衣的手喝了口茶,又咳了两声,“我方才梦见赵皇后了,”她脸上带着继续追忆,“脸色红润,神采飞扬,身后带着一队人马,杀出一条血路。”
“娘娘,”青衣见她沉迷,不由喊了一声。
她笑笑,继续道,“我背着软软的太子,小心的绕过山坳,藏在先前说好的地方……呵,”她又轻笑出声,“果然是老了老了,竟想起这些事情来。”
“元妃娘娘您才不老呢,”青衣故作娇嗔道,“您比圣人还小好几岁,哪里就老了。”
“就你会说话,”元妃戳了青衣一指头,“什么时辰了?”不等青衣回答,又道,“记得明日早些喊我起来,许久不见赵姐姐,我也该去重华宫看看了。”
青衣答应着就伺候了元妃躺下,等放下帘子,元妃却又嘱咐着,“记得明日一早,先去请太子殿下。”
楚窈静静的看着,也就知道这是前世身为元妃的自己,和侍女青衣,这段对话,似乎是发生在赵怡暴毙后的第五年。
楚窈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又见青衣打开香炉,点了一块安神香,不由有些头晕脑胀,就跟着青衣一起出了寝殿,想要醒醒神。不想青衣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梁上就飘下来一个和青衣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来,楚窈大骇,却是青衣与那女子做了几个手势,就悄悄开了门出去。
楚窈没得犹豫,直接追了上去。
青衣速度极快,举手投足间又有几分武架子,好在楚窈跟着赵怡学了几个花把式,此时也不用自己走,只飘着跟在青衣身后就好。
这一路,直跟着青衣进了帝王寝殿,见着了一身玄衣的夏云景。
“卫帝,”楚窈喃喃道。
楚窈才出声,卫帝似有所感,往楚窈这边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叫楚窈心神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