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衡萧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自己学的时间还是太短,暗自决心要更加勤奋。
梅慕九接着道:“我心意已决,一定要去会上一会。”见武长君还想劝说,又道“不如这样,如果真有危险,我便带着徒弟先行一步,我们逃命总是没问题的。”
“……”武长君无话可说,总算默认了这件事,转身继续前行。
梅慕九边走边拿着手帕给秦衡萧擦掉雨水,就听武长君在前面闷声闷气道:“无论如何,你们愿意同我走上这一遭,我武长君就必须把你们当做兄弟。以后愿听差遣。死前能和兄弟这样痛痛快快走上一回,武某无甚遗憾了。”
“梅某却最见不得英雄早逝,特别是——还是兄弟。”
梅慕九向前几步与他并肩同行,秦衡萧站在两人中间,眼睛也亮晶晶的,他觉得此时的师尊更加好看了。
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这样一次,便定下了今后极远的轨迹。
☆、第十章
风停雨霁,武长君止了脚步。只是片刻,就听一声沙哑的尖唳,云中乍现一只猎隼。它在空中盘旋几圈,双翅一振,向下俯冲,落在了武长君抬起的手臂上。
武长君笑笑,从怀中拿了几粒花生喂给它。
“武兄竟还有只鹞子。”梅慕九奇道。这只猎隼已然成熟,虽然个头不大,但双目有神,褐翼有力,且看起来颇有灵气。
“它叫无惧,本也是只野鸟,时不时来找点食,就被我们门派散养着了。”武长君用手指搔了搔它的头,无惧细碎地叫着,也拿头蹭了几蹭。
“它已经找到了具体位置,跟它走吧。”
武长君手臂一抖,猎隼飞起,不远不近地飞在前头带路。
加快步伐走了半个时辰,几人便到了地方。距坡下百尺远之处,有一个小村庄,但看起来极为破败,应该是一个早就被抛弃的无人村。此时有十余人三三两两地站着,最中的屋子还有两个人守在门口。
梅慕九暗暗拿神识盖过去,探查到最高修为的也只有金丹初期,才微微松了口气。
“武兄,由我先去探探虚实吧。”梅慕九抢先说道,随即便马上走了下去。武长君见灭门凶手就在下面,正激愤不已,哪里愿意在这等着,赶紧紧随其后。
梅慕九摇头微叹,随他去了。
三人走近了,一个男人警觉地看向他们,高声问道:“你们是谁?”
“累了来歇歇脚,有什么不方便吗?”梅慕九并不停步。
“这地方现在被我们包了,再过来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不客气。”梅慕九故意大步走了进去,笑嘻嘻看着他。
“蝼蚁也敢找死!”男人大怒,就要伸手掐上梅慕九的脖子,武长君骂了一句,拉着梅慕九后退一步,另一手抓着长戟刺向男人。
男人顿住,看着这支迅速插向自己的武器,嗤笑道:“想杀我?”话音刚落,便见他手指快如闪电,夹住了刃尖,稍稍用力,整支长戟就此化为了粉尘,风一吹,消散无影了。
武长君显然没见过这种阵势,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
“和他们废什么话?”另一个人不耐烦道“直接弄死,别打扰真人审人。”
“行行行……”
这人咧嘴一笑,耸耸肩:“我本来还想和你们多聊会儿,但是看起来你们没这个福气了。”
他掐了决,口中祭出三把剑。
“去。”
三剑齐发,带着炙热的火星不容抗拒地就要刺透三人的咽喉。梅慕九喝一声小心,飞身拎起武长君把他扔到了秦衡萧身后。秦衡萧则冷静地一剑斩碎了两把飞剑,轻轻哼了一下。
梅慕九学着他耸肩:“你们看起来,也没有这个福气了。”
他脸色骤变,凭空风起,灵气从他周身像狂风般放了出来,竟还带着阵阵威压,那柄飞剑在他咽喉前抖得像筛子,自行断裂了。
武长君吓得都有些灵魂出窍了:“这……你们……”
“武兄,到时再与你解释。”梅慕九看他一眼,想了想,揽过秦衡萧,把他关进旁边没人的房子里“不许出来也不许看,乖。”
那两个修士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人竟是扮猪吃虎,连忙喊道:“来……来人!”
“我修的是杀,来多少人,又有何不同?”梅慕九脚尖虚点,浮空三尺,看着呼啦啦聚过来的十三人笑道“正好给我试试手。”
他悄悄把手在背后擦了擦,按捺住紧张与不忍。他没杀过人,来这里之前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杀人,他更不认为有谁可以决定他人的生死。他一路上不是没想过,这群人杀了几百无辜之人是该死,可是该是自己来杀吗?自己有这个权利吗?
“想多无用,我既在此,前事便该全忘。我修的又不是圣人之道,想这么多,都是庸人自扰。”梅慕九暗思道“要是处处都有公平,哪来的英雄,哪来的侠士。我有自己的道,我道,即我法!”
思忖只在一瞬间,梅慕九定下心神,眼中精光一闪,胸口浮现出一团烟状太极图。袍袖扬起,梅慕九立掌推动太极图,随着他用力往下推,这个圆越来越大,明明看起来只是一团烟却比火还要炽热。两个炼气弟子在越来越强的威压下口吐鲜血竟直接没了呼吸。
眼看太极图就要遮天蔽日地压下来,这十一个筑基修士顾不得境界差距,当即各自祭出武器和防御符纸妄图破开,但剑刚斩破烟图,下一刻烟便又聚拢了,有的剑甚至刚触及到便像触到火一般融化了。
有两个修士想乘剑飞出去,还没飞起来便如碰壁般狠狠摔了下去,浑身抽搐,不省人事。
梅慕九冷冷看着他们在不断下压的太极图下苦苦挣扎,蠕动,哭得涕泗横流,不禁讽道:“怎么?这就受不了了?你们杀凡人时可比我如今残忍百倍。”
“关你何事。”最初的修士躺在地上,下半身已经烧焦了,脸也没了形状,依旧抬眼反问。
梅慕九手腕微抬,这修士闷哼一声瞬时被吸上去,被梅慕九抓在了手里。
“给你了。”他都不愿再看他一眼,直接甩手,扔垃圾一样扔到了武长君面前。
武长君想到门派残垣下那些惨死的,没了人形的师兄弟,早已眼眶发红,怒火中烧,见到这人哪还有什么理智,怒吼着拿着剑就要把他撕碎。
见此惨状,其他人连吭都不敢吭了,看着快把自己压进地下的太极图,疼得满脸扭曲。
梅慕九勾手,将太极图往上提了提,说:“现在可以说你们为什么要去欺侮凡人了。”
☆、第十一章
闻言,众人皆是沉默,一个受伤稍轻的率先开口道:“说不说都是死,死在你手里,说不定还痛快些。”
另一人紧接着嗤笑:“要杀便痛快杀了,等真人出来,有你受的。”
梅慕九却也不乱,低低笑了两声,额上浮出一个圆形金印,他轻轻启唇道:“既如此……炼心二境·皆观。”
他一字一顿,每一声落下,太极图便凝聚一分,发出金光并不断流动,到最后便像一轮旋转的太阳一般。光芒宛若要普照世人般洒下,这些修士几乎要以为它们都是实体,不然为何刺得全身发痛。金光愈加灿烂,宛若覆上了金粉。他们已然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五脏六腑都袒露在青天白日下,身体与神识被一寸寸地拆开来摆在地上供人观赏。
他们的呓语,他们的一切,全都回荡在这无人村里。
“放了我……别再看了!我有罪……我不该贪图丹药……不要再看了……”
“真人有个元婴法宝,名为令幽斧,老祖也要畏惧三分……”
“哈哈哈哈哈哈这些凡人还敢还手,看我不将他双手砍去。”
无数的话语穿插回放,一副副画面在金光中闪现,回忆与妄想交织,梅慕九看了半晌总算了然。
金印消去,梅慕九又加牢了几分禁锢,往武长君身体里打了一丝灵气:“这些人就交给你了,我进去看一看。”
武长君亲眼目睹了师兄弟是如何被狠虐而死,只恨不能将这恨与悲诉与天地,牙齿磨得格格发响,闻言便一头冲进了太极图下。
那些修士此时都是抱头蜷缩,依旧觉得寒冷刺骨,被挖心掏肺般痛苦难堪,早就没了修士的自傲,苦苦挣扎哀求着,只想赶紧死了一了百了。
梅慕九没再管他们,任着武长君复仇,他则走到了中间屋子的门口。里面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不愧是元婴道尊,杀人若杀鸡般自如。”
“比不得极狱真人,滥杀无辜,卑鄙无耻。”话语落下,他一掌击碎了木门。
只见里面一个中年男人着着黑袍,手里拿着长鞭,正站在屋子正中。而他对面则挤坐着十七八人,男女老少都有,皆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此话差矣,这里十八个,可都留着条命。”他说着,抖了抖鞭子,一个女人吓得呜咽了一声。
梅慕九强行冷静下来,继续道:“你想找秘宝,又关凡人何事?不怕被审判吗?”
“多管闲事,等你死后我再告诉你,如何?”
他鞭子一甩,一道极其强劲的罡风带着破冰之声迎面扑来,梅慕九立即抽出一把折扇,斜展挡下,扇面剧烈震动裂开了两道细缝。梅慕九右脚退后半步将身体抵住,另一手则在虚空中化为金掌,将这金掌直往极狱真人天灵盖上打去。
极狱真人不敢轻视,深吸一口气,解了罡风,从口中吐出一把斧头,就要斩虚掌伤真身,结果那掌又迅速变成勾手,提着他衣领,将他甩出了屋子。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他在空中身体一转,稳稳落了地,梅慕九走出来,淡然道:“与你弟子同死一处吧,别伤了他人。”
极狱真人不与他多话,咬破舌尖,在斧头上吐上一口血,便见这黑斧立即黑雾涌动,覆上了极重的煞气。
这一人高的黑斧宛若一只巨兽般令人畏惧,黑雾涌动着怨气,怨灵四散,将梅慕九层层包围住。
“咒法,修咒法的却是少见。”梅慕九站在原地,面上古井无波。
极狱邪笑一声,身后符咒翻飞,像一堵墙般浮在他身后,随风轻动。
天色阴沉,一时间几乎如同傍晚。
“可惜,这令幽斧却是你最后一次拿了。”梅慕九身上渐渐泛起一层紫虚之气,如云霞映日,光华聚集“天下五法,符咒最偏,于你而言,只若小儿玩火。”
极狱真人口中大喝,狠甩斧身链条,巨斧腾空而起,朝着梅慕九劈来。
梅慕九不敢硬抗,轻巧闪过,又立即被怨灵层层包裹,早已不需要呼吸的他竟感觉到一丝窒息。那些怨灵像泥沼般将他淹没,将他往下拖,仿佛要拖到地狱才能罢休。被巨斧劈开的大地发出巨响,裂开一条极长的裂缝,极狱真人往下投入一列符咒,霎时间火光大作,成了一道烈焰深渊。
怨灵们大笑着,数不清的手死死拽着梅慕九,要把他扔进地下。
“我可号令万千幽灵,就连地狱之门我也想开就开,我不想死,谁也不能杀我!”极狱真人连口中都燃起地狱之火来,每说一句就射出一道火龙“安心受死吧!”
梅慕九此时已然被业火烧焦了几根头发,脸上也被不知哪个怨灵划了一道血痕,他站在裂缝边上,摇摇欲坠,却蓦地勾了勾唇:“未知生,焉知死?”
极狱真人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浓郁的生灵之气便从梅慕九身体中喷薄而出,化为万千短剑,怨灵来不及闪避,都在这生剑下惨叫着化为黑烟。
梅慕九头次驱动如此多的灵气,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人之生也,气之聚也。”梅慕九舔了舔唇,口中念道“我修杀,是为生。”再一瞬,他就已经站到了巨斧边上。身上紫气弥漫,渐渐包裹住了那把斧头:“驱使傀儡者,自为傀儡。”
极狱真人终于慌了神,他想驱动斧头,然而黑斧头却纹丝不动。那紫气将巨斧拖至半空,梅慕九翻身站了上去,眼中闪过一道金光,手指陷入斧身极快地从中夹出一张灰符。
“该死!”极狱真人心神剧震,没想到他竟能找到自己的本命符纸。他尚在金丹期,要驱使这把元婴法宝,只好把本命符纸放进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再来不及多想,燃烧血液,将身后千张符纸齐齐射向梅慕九,哪知梅慕九自知不能一招破坏符纸,竟直接乘斧而下,把符纸扔进了深渊。
“不……不……啊!”极狱真人哀嚎一声,皮肤发焦龟裂,在地上发疯打滚,整个人一盏茶的时间便化为了一堆灰烬。风一吹,散了个干净。
天空渐渐明亮,深渊之火熄灭,大地合上,梅慕九静静站在原地,只有他脸上的血痕印证着一切的发生。
“梅兄!”武长君只是凡人,方才只感觉有层雾堵住了双目,令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天地震动,此时终于双目清明,便赶紧赶到了他身边“你还好吗?”
梅慕九缓过神来,安慰笑道:“没事。”这时他心思一动,低头看向左手,只见左手手心,正是一柄缩至小指大小的令幽斧。梅慕九挑眉,随手将它放进了戒指里。他又看向太极图下,此时太极图已然消散,那里只剩下一堆尸体,梅慕九怕脏了秦衡萧的眼,抬了手将它们一并毁了。
“小萧,出来吧。”
秦衡萧推开门走出来,看起来明显很不高兴。
他跑到秦衡萧面前,一声不吭,踮着脚用袖子给他擦干净脸,半晌才委委屈屈地哼了一声。
“怎么了?”梅慕九任着他擦,半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
“你受伤了。”秦衡萧憋着声音道。
梅慕九一愣,随即笑得眼睛都弯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萧担心我?”
秦衡萧涨了个大红脸,狠狠瞪他一眼,不理他了。
那厢武长君已经走进屋子里给师门的人松绑。
一个年轻男人一瘸一拐地出来,扑通一声跪下了:“在下无畏掌门柳居,承蒙仙人相救,感激不尽。我无畏派上上下下无以回报,唯有回门后建立祠堂,日夜供奉……”
梅慕九赶紧虚扶一把,温言道:“举手之劳,不必如此。我与武兄一见如故,兄弟有难,不能坐视不管。”
武长君见他明明有通天之能,依旧与自己兄弟相称,更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