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为何,宁泽却分明感觉到他那覆盖在层层严冰之下的怒火。
一切都是爆发的前奏。
不少人也已经看见了关柏言,有的向他点头示意,有的急忙避走,只有蓝岱宇还在喋喋不休的吹嘘自己为《末日追逐》经历了如何不眠不休的拍摄。
听着他的发言,晓彬低声向宁泽嗤笑道,“蓝岱宇真搞不清自己是谁了。《末日追逐》之所以找关柏言,就是要借助他的人气,这几千万的票房恐怕一大半都是橙饭的贡献,跟他蓝岱宇哪里有一毛钱的关系?他自己也不过空有些演技,三十多岁了却还懂得如何做人,怪不得拍了这么多年戏却只能拿个新人奖。”
宁泽却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只是盯着关柏言。
晓彬看了看他,又望了望关柏言,忽然扯了扯他的衣服,“宁泽哥,我们也快走吧。按照关柏言的个性,他是必定不会放过蓝岱宇的。如果当场出事,被媒体拍到我们在旁边也不好。”
“嗯。”宁泽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他知道晓彬说的对,在娱乐圈本来就该趋利避害,这样才能存活得长久,却一直迈不开脚步。
“宁泽哥,你不跟我一起走吗?”晓彬又问了一遍,“我们是一起来的啊……”
宁泽的注意力却全在关柏言身上。
他眼见关柏言从路过的侍者手上端过一杯红酒,径直就向还在大放厥词的蓝岱宇背后走去。
关柏言手一动,整杯的红色液体眼看就要将去年的电影最佳新人浇个满头满面。
门口的记者们有的察觉了这边的动静,已经暗自举起相机,调好焦距,只等拍下昔日同剧组明星闹不和大打出手的八卦大新闻。
直到关柏言到了近前,蓝岱宇才从周围众人的神色中看出不对劲来。他急忙转身,却根本躲避不及,只得惊慌倒退半步,弓着背害怕的闭紧眼睛叫出半声“啊!”
但等了三秒钟,却没有感到预料中沿着额头滑下整个面孔的冰冷液体,挣扎了半天,他终于小心翼翼半睁开一只眼睛。
只见关柏言就站在眼前,眼里在冒火脸色却如冰似雪,手里依然拎着那杯红酒,但是他的手腕却被一个人牢牢抓住了。
那人身材高挑,相貌也很好,尤其是略红的嘴唇,格外有种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艳丽。
关柏言盯着自己的手腕,神色晦暗不明,那人看着关柏言的目光却温和而坚定,“前辈,门口有记者。”
关柏言只觉得宁泽接触自己的皮肤滚烫得像一截木炭,望着自己的视线却如水温柔,不由眯细眼睛冲他道,“你觉得我会怕这些吗?”
“但总是会有很大的麻烦吧。”宁泽用身体挡住两人纠缠的双手,压低了声音,“在这样的场合,对方又是这样的人。”
“那又怎么样呢?”
关柏言望着依然呆住的人缓缓微笑,蓝岱宇立即像被刺了一针几乎跳起来,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是应该赶快逃走吗?怎么还傻傻的待在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宁泽终于重重呼了一口气,他知道凭自己无论怎样都阻止不了关柏言,如果想挽救关天王今晚的名誉,那么如今唯有一个办法。
“蓝前辈,请您闭上眼睛。”说完这句,宁泽就从关柏言手里夺过酒杯,手一倾,将蓝岱宇淋了个满面透湿。
整个场面顿时安静。
连关柏言也吃惊不小,看着宁泽的视线中充满惊讶。
一片死寂中,唯有晓彬的目光穿过重重叠叠的人影投射过来,其中充斥着类似于被背叛的恨意。
蓝岱宇一向号称实力派影星,年纪仅仅三十出头却已有谢顶的趋势,本来不多的头发此时沾了酒就更显得稀少,更显出中年男人的虚弱和狼狈。
用手抹了一把下巴上不断滑下来的酒液,蓝岱宇指着宁泽的手直发抖,话都说不完整,“你……你……”
“前辈,实在很抱歉,刚刚没拿稳杯子。”宁泽说着在场的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的话,心里却觉得自己傻透了。
关柏言敢横行无忌,那是因为他有横着走的资本,自己又凭什么去得罪影视圈的大前辈?
在冲动的瞬间过后,连他也不太明白自己刚才的想法。
但做都做了,现在说后悔已经太晚。
他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想向蓝岱宇说些什么,却正迎面撞上了对方狠狠挥上来的拳头。
蓝岱宇个子不高,体力有限,按说挥拳不会太重,但宁泽却向后一个踉跄直接仰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再也没了动静。预料之外的反应让准备好打一场硬仗的蓝岱宇反而落了空,不由得愣了愣。
就在这一愣的功夫,已经够所有的媒体注意到这边的反常动静。
记者们搬着各式长枪短炮飞奔而至,将事件主角的宁泽和蓝岱宇团团围住,连关柏言也被挤到了外围。
如此情景实在耐人寻味:一贯伏低做小的美人偶像晕倒在地不省人事,向来脾气不好的猥琐大叔叉腰雄踞一旁。
眼看各路娱记们表情渐渐不对,蓝岱宇急忙摆手嚷嚷:“我是打了他,但那是因为他先泼了我一头一脸的酒,你们看,我衣服头发都还湿着呢!”
马上有记者递上话筒,“那请问蓝先生,为什么宁先生会用酒泼您呢?”
“他说是手滑,但怎么可能?”蓝岱宇振振有词,“这明显就是故意!”
“您又凭什么认为他是故意的?是有什么证据吗?”
“因为他是替关……”话到此处戛然而止,蓝岱宇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再说下去可就要扯出关柏言,那时候他要面对的恐怕就是宇宙第一凶猛的橙饭。
他目光匆匆一扫,就见人群之外的关柏言正一手扶着沙发椅背,半坐在扶手上。他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宁泽,眼神闲适而冷淡,仿佛正在观赏一场奇异的闹剧。
蓝岱宇猛地一个激灵,发热的头脑陡然清醒了不少。
娱记们却容不得他不说话,不断挤过来的话筒都快伸进他嘴里,正当他词穷之际,却见宁泽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直站在一旁许久不曾动弹的晓彬猛然扑过来,将几乎又要摔倒宁泽扶住。
不少记者立即转移方向,对宁泽不断提出问题,但他们都被晓彬礼貌又坚定的挡住。
等这两人出了会场,关柏言也悄然离去,只剩人缘向来不好的蓝岱宇依旧被团团围住,无人解救。
☆、第十七章
在晓彬的车子里,宁泽休息了一会儿,却还是觉得浑身无力。但因为没有发烧,明天又还有个重要的通告,所以并不想现在就去医院。
晓彬一直陪他在车里坐着,却只是两眼散乱的盯着前面的车窗玻璃,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宁泽哥,你这样做他也不会感激你的。”
这个“他”是谁,两人都心照不宣。
宁泽忍着头晕,并不想多谈,“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样做?”晓彬的语气激烈起来,“是为了让你和关柏言的王道被更多粉丝认同吗?为了借他的名字再红一把?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事情会让你的形象大扣分,会让人觉得失礼,觉得粗鲁!至于你维护关柏言这个理由,根本都不会被报纸报道!”
“凛冬庆典上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他,”宁泽很平静,“这次就算是还个人情。”
“你不觉得自己是不自量力吗?”晓彬一脸嘲讽,“原来关柏言还需要你为他出头,他不是天王吗?还是我一直看错了,他其实是个女扮男装辛苦奋斗的柔弱小女生?”
“晓彬!”对方越来越过分的话终于让宁泽勉强打起精神,他想责怪几句,却见晓彬倔强的脸上,表情凶悍却眼神脆弱,看着他的目光中有渴盼有期冀,似乎是在等待着某种确定或者否认。
这种迷乱而缤纷的神色让宁泽茫然,却本能的想要逃避。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尽量自然的说,“晓彬,今天你带我认识了不少人,这份心意让我很感谢。现在时间挺晚了,我们刚刚又都喝了酒,不如各自打车回去吧。”
他等了片刻,晓彬脸上那种奇异的神采终于渐渐淡去,却依然没有说话。
气氛越来越诡异尴尬,宁泽只好拍拍他的手,说“那下次再约”,便独自打开车门离去。
在他离开了许久后,如石像般僵硬的晓彬终于微笑了一下,是悲伤是失望,也是释怀是嘲弄,“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看来这一次又是我错了。”
***
等宁泽回到公寓的阳台上睡下,时间已经是深夜。
他迷迷糊糊的躺着,却一会儿觉得像掉进冰窟,冷得牙齿打架;一会儿又像是被架在火炉上,热得浑身汗如雨下。
刚才在挨上蓝岱宇的那一拳时,他也是如此不适,恰好又想以退为进,所以才会那么真实的被击倒在地。但那时他还能凭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现在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交替的煎熬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泽终于聚集起力气张开双眼,恢复了些许神智。
他明白自己一定是健康出了严重的状况,必须要送去急诊,却更清楚自己此刻正在关柏言的公寓里,万万不能直接叫救护车或者跟熟悉的人打电话救助。浑浑噩噩的反复思考下,他艰难的翻出电话簿,拨通了某个人的电话,等断断续续讲完因果,就彻底晕厥过去。
十五分钟后,熊胖独自驾车来到了关柏言的公寓。赶来的路上,他给关柏言打了个电话,这才知道对方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附近的五星级酒店里。
宁泽这小子究竟是要怎样啊?……居然把哥搞得连自己家都回不了?
带着满脑子诅咒加好奇,熊胖以兔子的速度窜进公寓里,在各个房间晃了一圈最终回到客厅,竟然发觉整个套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更别提找到刚刚打电话来的宁泽。
异常的情况反而让熊胖冷静下来,他掏出手机拨打宁泽的号码,仔细倾听,却发现有手机铃声从室外的露台上传来。
“你不是发烧得厉害吗?又到阳台上搞什么?”熊胖有意要让宁泽听见的大声嚷嚷,毫不客气的一脚踢开阳台的门,抬头却看见孤零零搭在空旷屋顶阳台上的橘红色小帐篷。
“这是……露营吗?”搞不清楚状况的熊胖喃喃自语,但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事情不太对劲,走上前一把拉开帐帘,就看到宁泽蜷缩着全身,虾米一样弓着身体躺在睡袋里,脸色却异样的涨红。
熊胖伸手一探,只觉得烫得可以烙熟鸡蛋饼。
“操!”他感慨一句,一边扛起宁泽就往外跑。所幸医院离得很近,等他把宁泽送到急诊室也并未花去多少时间。
趁着医生为伤患检查的时间,熊胖拨通了关柏言的电话。
黎明已近,关柏言却还没有休息,很快就接通了手机,“什么事?”
“哥,为什么宁小子住在你家阳台上啊?”熊胖也不绕弯子,只挑自己最关心的问。
那边的关柏言一阵沉默,过了片刻才说,“你这个钟点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讨论这个?”
“这和你这几天一直住酒店有关系吗?”
“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不是啊,哥。”熊胖急忙嚷嚷,“宁小子病了,好像就是晚上住阳台冻的。”
“死了吗?”
“哈?”
“我说,他死了吗?”
“……那倒还没有。”熊胖直冒冷汗,“可是……”
“那你着急什么?”关柏言的声音冷得直戳人心窝。
熊胖被堵得一口气上不来,抽抽噎噎的,“那不是那个……那个,我是担心他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那样我可不能放过他。”
“诊断结果出来了?”
“还、还没有。”
“等结果出来了再告诉我。”
关柏言显然不欲多谈,干净利落的挂了电话,剩下熊胖盯着手机屏幕一阵不甘心的挤眉弄眼。——他好想知道哥和宁泽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啊!百爪挠心一样的想知道!
在熊胖的催促下,医生又是临床诊断又是拍胸片忙个不停,很快就有了大致的结果:严重感冒引发的急性肺炎,需要立即入院治疗。
正当熊胖靠着窗户寻思着该怎么跟关柏言汇报结果时,却听见一阵跑车拉风的马达声,过了不一会儿,伴随着护士们的骚动和窃窃私语,戴着墨镜的关柏言出现在了清晨医院急诊室的走道中。
熊胖大张着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反射的就是一句,“哥,你怎么来了?”
他一问完就见关柏言猛地一抬手,摘下墨镜,几乎是盯仇人似的望着自己。
熊胖这才自觉说错了话,急忙补救,“哥,你说宁泽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死在哪里不好,非要挑在你公寓病倒。万一出了事,我们也脱不了干系啊。不过还好,刚刚医生说他是肺炎,只要打几天针就一准儿好。”
“闭嘴!你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他住在哪里吗?”训斥了一句,关柏言的脸色却缓和了不少。
熊胖正要松口气,却又听关柏言道,“宁泽呢?人在哪里?”
熊胖一惊,差点又冒出一句“哥你这是要去看他吗”,话到嘴边又硬是咽了回去,把他噎得直哽脖子,只能勉强开口,“在这边,我带哥过去。”
关柏言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而是皱着眉头,心事重重,两人就这么一直走到宁泽的病房前。
因为住院的手续还没有办好,所以宁泽现在是被安顿在临时床位上。他盖着医院的白色被褥,紧闭着眼睛,双颊潮红,一贯红润的嘴唇却十分苍白,整个人像是一片失去了水分的树叶,很安静的贴在病床上。
关柏言没有进入房间,只在外面隔着玻璃望着他,眼眸中的神色变幻不定。
熊胖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忍住,还是按捺不住的提问,“哥,这两天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关柏言斜他一眼,“做什么?”
“那个……”熊胖拿出期期艾艾的样子,小心使用措辞,“上次他狠狠得罪了哥。我觉得吧,哥你一定是很烦他的,可是怎么……”
他下面要说什么,关柏言已经猜到,却不答反问,“那你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