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怎么报复我？”苏北闭上眼睛，艰难地吐出心中的疑问，自从知道暮浅和他的关系非比寻常之后，她已经想象过无数种悲惨的下场。此刻她头皮发麻，完全不敢看向他所在的方向，更遑论直视对方的眼睛。
“你说呢？”沐浩东长腿一迈，三两步便走到对方面前，捏住女生的下巴，“最好能说出一个让我满意的方法，也许你会死得好看一点。”
苏北惊恐地紧皱眉头，下巴像被对方捏碎般疼痛，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滑落，“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收起你肮脏的眼泪！”沐浩东嫌恶地一甩手，将手上沾到的女生的泪水，悉数擦回她的病人服上，“那会让我恶心得想杀了你！”
苏北一听，只好拼命忍住欲哭的冲动，深深低下头去，“你以为我愿意缠着你这个无品男吗？”她凄然一笑，“若不是我家面临破产……”
“行了！我不屑于了解这些。”沐浩东站在门边，“算了，本来想捉弄你一下的，不过跟你多说一句话，都让我想吐，我直接说明来意好了——第一，你当面去向我妹妹下跪道歉；第二，离开凰城，滚得越远越好，最好出国，不要再让我和暮浅看到你，就算看到了，也请你绕路走……”
“你要我和岳蔚分手？”
“那个不关我的事！”反正那样优柔寡断的男生，他也不放心把暮浅交给他，他们不分更好，他干嘛理会？“第三，自己去向你那几个朋友承认，暮浅受害的事，是你主使的。”
“好，我答应。但你不能把我们以前的事公开。那样我和岳蔚就没有可能了！”
“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沐浩东的声音和语调依然淡淡，却让人感到威慑力十足，不寒而栗，看到苏北一脸绝望的模样，脸色青紫，他才又开口道：“呐，你就感谢暮浅吧，是她要我替你背黑锅，不让我说出我和你之间的事情。”沐浩东锤了一下墙壁，“每次想到暮浅那么善良，再看到你如此自私丑恶的嘴脸，我就想将你毁了。”
苏北无力地冷笑了一下，无声自语：“真的只是因为善良吗？我是绝不会相信，世上有这种人存在的。”
3
几天之后，岳蔚买了稀饭来到苏北的病房，这里却空空如也，他打电话给苏北。却听见她平静的声音：“岳蔚，你来一下暮浅的病房。”
岳蔚奇怪地下了楼，来到暮浅的病房门前，询问地望向坐在门外凳子上的江风弦，对方同样疑惑的眼神让他莫名其妙。苏北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语，卷曲的长发完全盖住了她的面容。他走过去，“苏北？”
“之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苏北的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是不是无论我做错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我？”
岳蔚轻轻一咬牙，眉头深锁而不自觉，“只要不是你先放开我的手，我就不会。”
病房里，睡眼惺忪的暮浅看着沐浩东略带紧张地拿着她的手机，发送蹇颖的号码到他的手机上。接着，又开始拨号……
“沐浩东，你春心萌动啦？”懒懒地问，又想睡过去。沐浩东正想反驳，打给蹇颖的电话已经通了。
“喂？您好？”清甜的女声，礼貌而疏离。
“蹇颖，我是沐浩东，现在到医院来一趟，有点事情需要你在场。”完全不客气的请求，十足符合沐浩东的霸道脾性，暮浅无奈地摇摇头，“如果是我就不鸟你！”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以后，女生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家里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能走开！非常抱歉！”她很快挂断了电话，沐浩东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屏显。很少被人拒绝，更少被女生拒绝，所以也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日常对话中的语气和态度有什么不妥。沐浩东茫茫然地撇撇嘴：“果然是冰山美女比较特别。”回头却见，暮浅捂着肚子直喊疼，嘴角却上扬着很大的弧度，是在取笑他吧？眉头紧锁，是因为笑得牵动伤口吧？
沐浩东一脸黑线地看着暮浅扭曲的取笑。
4
“你这个扫把星！”暮浅终于平稳下情绪，“我这下又要推迟出院时间了。不过……你叫蹇颖过来干嘛？”
“既然她来不了，那就只能算了，反正她早晚会知道。”沐浩东看着暮浅一脸疑惑，将病房门拉开，“你们进来吧。”江风弦、岳蔚和苏北陆续走了进来。暮浅调侃的笑容，再见到那一对让她躺在医院里的始作俑者之后，僵在脸上，慢慢变成不满的神情。沐浩东也从嬉皮笑脸变成气势凌人：“好了，苏小姐，答应我的第一件事和第三件事现在就可以一并完成了。”
其余三人均对苏北投以疑惑的目光，后者深深低着头，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那天……因为……顾小柔……打了我一耳光……”
“啊！”暮浅惊讶的说：“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对不起苏北！我代她向你道歉！你要我怎么赔罪，尽管说！”
“哐当！”沐浩东扶在椅背上的手不小心一滑，很没形象地侧身滑到在地。他无奈地揉着腰，对上其他人惊异的眼神，懊恼无比的声音彰显郁闷：“我真是服了你了，亲爱的！”
、（四十四）是非难辨
“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谁都不能因为某件事而被完全肯定，或者完全否定，是非之间，黑白之间，光暗之间，没有明晰的界限。”——暮浅日记
沐浩东转向苏北，却在一秒之内变了脸色，如果说前一秒还是对另一个女生充满宠溺的表情和语气，这一秒，却是锋利的，残酷的，寒冷的，黑暗的，神情和腔调：“苏北，你最好不要再玩什么花样！”
苏北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下巴几乎低垂到胸口，没有人看得清她的神情，但是害怕的情绪显而易见。
如果不是因着沐浩东先前对暮浅那般温暖柔和，此刻连江风弦都可能会因为朋友受到“坏人”的威胁而愤懑地挺身而出，更何况肩负“护花使者”身份的岳蔚。但是，看到了这样急速的转变，两个男生也一时愕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貌似沐浩东是不会在自己喜欢的妹妹面前扮演不光彩的角色的，所以，这样对苏北的恶劣态度，一定有原因。
于是挣扎了一会，两人都选择静观其变。
倒是暮浅，不解地娇嗔道：“哥哥又做了什么事啊？不是说好不要管的吗？”
“我若是真的一声不吭，难道会不害怕哪一天你不是躺在病床上，而是躺在殡……”
“喂——”暮浅立刻明白了对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哪有人这样诅咒自己的妹妹的？！本来不是都说好了的嘛！”语气不太和善。
“我担心你！”沐浩东握着拳头，对暮浅的眼神多了一抹愤怒，“像你这样性格软弱的人，迟早要吃亏，总是为别人着想，总是不能自私一点，即使受到了伤害，还要为别人开脱罪行。你不是读生物的吗，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你很能理解的吧？你这样子，连我都不保护你，终有一天，你会消失在我眼前！像你这样善良地活着，没有谁给你掌声，没有谁为你喝彩献花！就说那顾家人，明明是你的仇人，你还奋不顾身去救他们的女儿，他们三个，可曾有一声感谢？再说眼前这个贱女人，你让她扪心自问，你今天放过她，她是不是会感激你呢？不会！她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伤害你！不惜一切代价地毁掉你！你那种天使般宽容一切，处处为别人考虑的姿态，做给谁看呢？谁又在乎呢？”沐浩东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喊完心中的话，气喘吁吁地想强抑心脏的剧烈起伏。却在看到女生慢慢失去焦距，盈满泪水的眼睛时，后悔之意如潮水般涌来。
“我在乎啊，我在乎就够了。”暮浅的声音依然轻快，表情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阴沉沉让人心生怜惜。
“对不起……”沐浩东的心脏在剧烈跳动过后平静下来，竟然空空如也，“我……”还来不及思考合理的解释，看见女生努力忍住的眼泪却因为那句“对不起”而不受控制地滑落，
“你说得对，我在很多事情上傻得要命，软弱得无可救药，所以，你有什么好道歉呢？”暮浅扬起脸，嘴角想撑起一个微笑，泪水却像坏掉的水龙头般，不受控制地，毫无所觉地，泛滥。“可是我喜欢这样的自己不可以么？原来哥哥心中我是这样的存在，那……”
“不是的，我……也喜欢这样的暮浅。我说的那番话，只是因为，太心疼。”
“苏北？！”岳蔚惊呼着上前搀扶突然单膝下跪的苏北，刚刚还迷失在暮浅和沐浩东的兄妹情里无法自拔的男生，一点也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女生却不看他，轻轻晃开她搀扶的手，冷声道：“是——我就回答你们，我扪心自问，的确，你今天放过我，我还是不会感激你！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伤害你！不惜一切代价地毁掉你！如果沐浩东没有来要挟我，我还会有更疯狂的报复。”
苏北抬起头来，脸色却是异常平静：“所以，你那副天使的样子做给谁看？你介入我和我男朋友之间，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用卑鄙的手段抢走了他，你凭什么被沐浩东评价为‘善良而软弱的人’？”
“苏北，不要忘记你今天来此的目的！”沐浩东揽过暮浅的肩膀，寒冷阴森的气场顿生。
“我没有忘，我怎么敢忘？”女生冷冷地笑。
岳蔚皱着眉，冷冷地看着沐浩东，“苏北，他又拿什么威胁你？如果是我的话，请你不要再顾忌了。”他蹲下身，握住女生的手，“你要相信，我能保护自己。”此刻的岳蔚，眼里透着坚定而冰冷的寒光，瞳仁里纯粹的黑，像是深不见底的，没有边际的黑夜，让苏北不禁产生了无边的信赖感和陌生感。可是，这样成熟稳重的岳蔚，这样具有信服力的岳蔚，十分陌生。
“没有。”她看着男生的眼睛，苦笑道。男生显然被这干脆否决的答案震到，正想说什么，苏北再次开口：“能威胁我的，只有我自己，永远不会是别人。所以，你再也不用愧疚了。”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残忍。
“苏北？你这是……什么……意思……之前……”永远不会是你，能威胁我的，只有我自己……
“那是骗你的！”苏北惨淡一笑，显然连沐浩东都被这一句话吓到，完全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承认自己的谎言。“我今天跪在这里，应沐浩东要求，向你们所有人坦白，那天在失恋玫瑰，那五个打伤暮浅，又企图侵犯她的人，是我指使的。”
“咝——”她身边的两个男生吃惊地倒抽了一口气，岳蔚的神情已经呆滞，缓慢的站起身，后退，直至抵住墙壁。暮浅和沐浩东却是一脸平静。
苏北看着岳蔚，却笑得释然，转而看向暮浅，“对不起！”几乎是咬牙切齿，接着又恢复了平静的语气，“因为他说要跟我分手，我觉得应该给你一些永生难忘的教训，但是，那又怎么样？你的痛苦怎么都抵不过我失去所爱的痛苦。”她凄然一笑：“早知道自杀可以挽回，早知道你是沐浩东的妹妹，我不会这么做。”
“分手？”暮浅奇怪地看向失去力气的岳蔚。
“苏北，”一直安静地看着一切的江风弦插话，“奇怪，你怎么叫得动沐浩东的人帮你整人？”一句话把岳蔚的注意力引上重点。
沐浩东认为这超出了他们的约定，淡淡说道：“你可以起来了。”
苏北没有动，“我……都看不起自己，就这么跪着吧，连对你的道歉也一起好了。”
“啊？”沐浩东显然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和暮浅面面相觑。
“因为父母亲要挽救家族的生意，欺骗你、算计你的事情，也一样对不起。”顿了一顿，“这是真心的。还有岳蔚，”她表情复杂地望向再一次被事实震惊的他，“我也是真的，对你是真的，可是当蓝锦时说愿意和爸爸签约，并且承诺了优越的条件，作为交换，要让我离开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一次也逃不出被家人掌控的命运。”
“我爸爸？”男生更加苦恼的神情涌现。
“我家那位当然满口答应，因为我对于他们来说，一个依附于老婆家族的男人的私生女，就只是最廉价的棋子而已。所以，有你那句‘只要不是你先放开我的手，我就不会。’就已经够了，”苏北扬起一个惨淡的笑容，“我们分手吧。”
“呵呵……”岳蔚冷笑起来，睡眼看不懂他漆黑的眼眸里藏着什么样的暗涌。其他人却因“私生女”三字震惊，是不是，每个人光鲜靓丽地转身之后，身后势必被看不清楚的朦胧黑雾包裹？
“我现在跪在这里，请求你们，”她无畏地望向沐浩东，“帮我尽快完成你第二个要求，我要逃得远远的，远离我那冷血的‘家’。”
“嗟！”沐浩东冷哼出声，“凭什么？你有那个资格吗？你的膝盖下面是钻石么？”
“浩东！”暮浅不忍地用嗔怪的语气唤了男生，“不要这样，我们承受不起！如果非要说是谁有错的话，这些事情我们大家都有错。你错在，身为黑帮领袖级人物，居然顾不了自己的‘安全’！”
沐浩东白眼一翻：“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而已！”
“那已经够你受的了！而岳蔚错在，”她转向眼神迷茫的男生，对方听见自己的名字，总算回神，“不够用心对待他们的感情！”他想扯开一点嘴角，至少摆个苦笑，却发现表情僵硬，只是眨了眨眼。
“我错在，一直让苏北误会我和岳蔚暧昧不清的关系。”自己吐吐舌头，“但是，她固然做了坏事，但是被父母所利用，毕竟可怜。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所以，暮浅知道了女生行差踏错的原委之后心生同情，“沐浩东，你就，帮帮她吧。”
“你不要太天真了暮浅，我能帮她摆脱她的家人，让她隐姓埋名，远走高飞，但是之后呢，她那千金小姐的巨额生活费，我也要无条件负担吗？你以为她干嘛答应感情淡薄的父亲来欺骗我们？还不是为了不致于失去她那千金小姐的优渥生活环境么？”
“你还真是了解我啊。”苏北嘲讽一笑。
“那是当然，缠着我的那一年里面，我被你刷爆的信用卡至少有……”
“这个你不要担心了！”苏北有些窘迫地打断对方的话，毕竟自己喜欢的少年还在旁边，“我现在有一笔钱，足够我在国外完成学业直到找到工作。”苏北扶着床沿站起来，神秘一笑。
“那好，我帮你消失。”
“咔嚓”一声，病房门被合上，岳蔚单薄的背影不知何时消失在其他人的视界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