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璃玉气急,连个小小官差都敢挡自己道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衙役仔细地看了看杜璃玉的长相,挺好看,但还是十分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杜璃玉一口气憋住。
衙役也是秉公办事,好声好气地跟面前这位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夫人解释,“夫人,你若是有什么冤情,击鼓就是,大人会为你伸冤的。”他说着眼里带上了些许同情,照他看来穿得这么光鲜亮丽的来衙门,定是遭遇了什么不可说的后宅里头的阴私折磨。
竹舍人的小说里不都是那么写的嘛!他暗暗点头,又送给杜璃玉一个隐晦的目光。
杜璃玉被他那带着同情的眼光都弄得整个人莫名了,“我乃当朝户部侍郎夫人,你若再多看一眼,多说一句,可小心着点你这对招子和这嘴巴子!”
户部侍郎夫人?衙役反应过来,“侍郎夫人!——您到这里来,可是有何事?”
“让你们府尹大人出来迎我进去!”杜璃玉趾高气扬。
衙役为难,“侍郎夫人,府尹大人正准备升堂呢……”
听到要升堂,杜璃玉更急了,也不摆谱打算直接进去,却被衙役拦住了。眼角的余光看见顾淮朝衙役点了点头,径直进去了。她着急了,“凭什么放他进去!”
“顾大人是来听堂的……”
“我也要进去听堂!”
“侍郎夫人……”
几人在府衙门口拉扯间,顾淮已经直接进了衙门,直接到了公堂之上。因为此次被告人数有点多,京兆府尹还直接挪用了大公堂。
此时堂上人头黑压压的,带头的还是那名青年,依旧糊着一脸泥看不清五官。顾瑀和如意却是还没被带上来,此时距离升堂还有些时间。顾淮也不是第一次当旁听公堂的人了,十分从容地往旁边一坐,就等着主角们上场了。
只是等了好些时间,京兆府尹还未出现。顾淮挑了挑眉,“看来是有大人物要出场了。”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京兆府尹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眼前,此时正对着一名中年人弯着腰小声地说这话,面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笑容。在哪中年人旁边,杜璃玉看向顾淮,抛过一个不屑的眼神。
户部右侍郎,顾世平。
顾淮扬起标准的官场笑容,直接便凑了上去。“二叔,婶娘。”
顾世平年过不惑,蓄着短须,剑眉浓目,比起他的异母兄长,此人显得更加俊伟。一身凛然正气,饶是谁看到了,也会竖着大拇指,夸一句好风骨!
他显然也看到了顾淮,朝着这位小辈和蔼地微微一笑,“侄儿你也在这,瑀儿的事劳你为他奔波了。”他说着还叹了口气,“唉,真是个不争气的。”
“二叔这话生分了,我与二哥兄弟情深,这点事是小侄应该做的。”
顾世平欣慰地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想要说什么的杜璃玉的手,“夫人啊,你啊,这性子。”
杜璃玉咬了咬下唇,忍下了话。
京兆府尹这次倒是没有再给顾淮一个眼神了,直接就上了公堂,惊堂木一拍,“升堂,请顾公子,如意姑娘!”
请?顾淮看向京兆府尹,这话倒是有意思。
须臾,顾瑀和如意便被带了上来,看着精神不错,毫无萎靡之态,看来京兆府的大牢环境不错,这两位睡了个好觉。
唉,这京兆府尹还真是改不了怕事的本性啊。
惊堂木落,京兆府尹对着堂下一喝,“民告官,先杖二十!来人,上杖刑!”
那满脸糊泥的青年立即睁大了眼,完全没想到还得经这一遭,脑海中预想到稍后会经受的痛,双眼先紧紧闭了起来,暗地里已经想好了,事成后要加钱!
顾淮也猜反应过来这一遭,大尚王朝规定民告官无论事由,先行杖二十。他也挺担心这一遭下去,有人罢工是一回事,要是有人要求加工钱……他轻咳一声,直接站了起来。
“且慢。”他从怀中掏出一封金黄色的布帛,众人看上头的龙纹立即认出来那是圣上手谕,“圣上有旨。”
完全没想到顾淮来这一招,但料想这人也不敢捏造圣谕,众人齐刷刷下跪,“吾皇万岁。”
“……朕闻顾家有子,与民争利,为民所告,痛心不已。今特命京兆府严查此案,不可徇私。钦此。”顾淮笑吟吟地收了圣旨,“昨日,宫中有陛下口谕至通政司,沐公公让下官今日一并带来宣旨,方才不慎忘了,真是罪过罪过。”
顾世平站起身,语气温和:“小侄不必自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公堂之上的京兆府尹背上已被汗浸湿,他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刚想再坐下,又听到顾淮对杜璃玉说,“对了,婶娘,沐公公知道杜贵妃娘娘与您向来亲厚,让小侄告知于你。娘娘心善,这些日子在凤栖宫抄念佛经,为太后娘娘的寿辰积福,让婶娘这些日子就不用往宫里头递牌子了,免得扑了空。”
杜贵妃?杜璃玉猛地抬头,“你说什么?姐姐怎么了?”
“这,小侄也不是很清楚。”顾淮压低了声音,但仍是公堂之上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宫里头的消息,小侄自是不好探听。沐公公倒是提了一嘴,说杜贵妃娘娘与宫外私相往来过于频繁,而且妄图干政……婶娘这话您听一耳朵便是,娘娘是什么人,性子好得很,我们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贵妃娘娘继失了凤印之后,再被褫了封号!杜璃玉感觉简直就是晴天霹雳!顾世安却只是眼神微微闪了闪,没说什么。
场上同样反应激烈的便是那京兆府尹了,他感觉自己整个人跟泡在水里头一样,都被汗浸透了。他深深地看向顾淮,正好撞上对方的视线。
“府尹大人,打扰到您升堂了,您请继续。”顾淮微笑。
京兆府尹战战巍巍地拿起惊堂木,却因为手软拿不动瞬间滑落在地上,砸了他脚趾头一下又砸到了地板,痛呼声夹在重物砸地的声音中倒不显得突兀了。他咬咬牙,直接用掌一拍公案,“升堂!原告述情!”
那青年看自己竟然逃过了挨板子,快速地看了顾淮一眼,然后整个人“五体投地”,扑在了公堂的地板上。“青天大老爷啊,冤枉啊不对——”他忽然卡了卡壳,不过转瞬立即反应过来,“求公道啊!求天理啊!”
先嚎了两嗓子,他开始陈情,“草民家住内城东内二胡同,平日里没大的乐子,就是去如意赌坊怡怡情。前些日子,赌坊推出了所谓的‘暗宝’,胜率大,赔率高,只是一般不轻易拿出来。昨天赌坊内来了位贵客,老板娘才供出了‘暗宝’,草民这下便心动了,一狠心将全副身家都投进去了,足足十两银子啊!”
他这话一落地,后面的人立即应和,“是啊大人,草民也跟着投了呢!投了十五两啊!”
“草民投了八两啊!这可是草民的棺材本啊!”
“我那七两银子还是准备用来相亲的呢!”
“我……”
“肃静!”京兆府尹脸都黑了,“尔等赌债,自负盈亏!你倒是说说告上公堂是为何?”
那青年咧嘴一笑,“是啊,自负盈亏啊!这不我们赢钱了啊,赢的钱自然算我们的啊!”他说得口沫横飞,觉得喉咙似乎有些干了,“大人,草民口干了,给口茶水……”声音渐渐在京兆府尹的黑脸下压低,他暗暗吐槽了句小气,接着摆呼,“昨天暗宝一开,大红啊!扔了个六六大顺在那十的格子里,按理来说那就是六十倍的赔率啊!”
“我们等着收钱呢,结果一个大汉来跟老板娘说了不知什么话,老板娘就说要暂时离开,赌坊那些打手们便把我们都赶出去了!哪有这种事的!赢了钱就想跑路!”他说到高潮处简直是手舞足蹈,“草民那自然是瞧瞧跟上了这老板娘啊,没想到她竟然去了卫国公府投靠姘头去了!”
他直直地指向顾瑀,“就是找的这位大少爷啊!平日里没少见这位大少爷来赌坊里头,没想到啊!竟然是卫国公府里头的!夭寿咯!”
顾瑀被他这话说得脸色铁青,“胡说八道!”他平日里何曾在赌坊公开露面!“本官从未去过劳什子如意赌坊!更不认识什么如意老板娘。”
一旁跪着的如意脸色一僵。
京兆府尹觉着用手掌拍桌子实在有些疼,正悄悄地用脚夹起惊堂木,一晃神也没听清顾瑀说了什么,听到场上似乎静下来了,他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口,“被告如意陈情!”
如意还是那副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姿态,媚眼一勾,却完美地与认真捡惊堂木的京兆府尹错开了。她心下一沉,昨日她离开赌坊实在太匆忙,完全没去关注那暗宝的问题,这些人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暗宝没有控制好,扔出六十倍赔率实在太正常了。
现在这些人粗粗一看便有五十人,每人十两银子赔了六十倍,足足三千两白银她怎么还?更何况要是这认下了,当时下注的可不止这些人,要是一起来找自己……如意可是打定了注意要靠自己多年来的积蓄慢慢在卫国公府站稳脚的,自然不能就这样倾家荡产。
顾瑀跟自己撇清关系这事虽然令她难受,但第一她清楚自己欠债跟顾瑀欠债那是远远不同的,第二,她也不是真的靠着劳什子情情爱爱存活的那种女人,于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想通透后,直接而坚决地否认,“原告所言,毫无属实之处!”
☆、 第54章
“原告句句所言,可有证据?”如意一字一句地吐字,在这公堂之上,显得十分清晰,与方才那青年撒泼的表达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民女名下确有赌坊一座,也有那‘暗宝’的玩法,但昨日,甚至应该说这些日子都不曾拿出作为彩头。”
“更有那富贵公子之说,如意赌坊在东内二胡同,试想,有哪位公子爷儿会到那里去?”她条理十分清晰,直接否认了曾经拿出暗宝的说法,暗宝为何拿出?有贵公子到来。那既然没有贵公子到来,也就不存在暗宝曾经被拿出的问题了。她相信以顾南还是顾淮对自己的痴心,定不会出卖自己。
至于赌坊内的证据,暗宝之类的,自她打算拼入卫国公府后,便已经吩咐自己的人清理干净。
“这……”京兆府尹终于捡起了惊堂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偏向哪边,实在是捉摸不透圣谕的意思,究竟是要查清楚,给顾瑀一个清白,还是要证明顾瑀的确与民争利,不过看如今这贵妃的现状……他一拍惊堂木,“原告,你口中所言贵公子何在?”
青年挠了挠头,直接指向顾淮,“就是他啊,我还以为你们早就把证人请来了呢!”
顾淮万年微笑,“是我。”
京兆府尹:……
如意:……
“咳咳!”京兆府尹完全没想到这戏还能这么唱,他已经完全看出来了,绝对就是这顾淮在自导自演吧!看着顾淮手中握着的圣旨,还有他那高深莫测的笑容,他的语气立即弱了几分,“顾……通政大人?”
“没想到被人认出来了啊!”顾淮一副“真不巧呢”的表情,“本官就是无聊去逛逛,你们不用在意本官,继续,继续。”
京兆府尹内心想继续个鬼哦。“通政大人,您可见过原告口中所说的‘暗宝’?”
“唔,是一个箱子?我记得去这一趟就赌了块玉佩,不小心倒是赢了点银子。”顾淮认真地回想,“后面我离开了一会,再回来没见着老板娘了,便将那玉佩和赢得的银子全部投‘暗宝’里去了。”
他问那青年,“原来后面开了六十倍的赔率啊!那本官岂不是不小心富了?”他说着脸上还带了些不好意思,“哎呀,府尹大人,您知道本官俸禄不多,实在是囊中羞涩啊!那玉佩还是通政使大人借我的呢!”
跟大富豪通政使借的玉佩!那该多值钱!
京兆府尹嘴角抽了丑,国公爷的嫡孙,四品大员月俸二十四石,跟自己面前哭穷……他想着,看向如意的眼神都带上了同情,这顾淮一番证词出来,再背上玉佩翻了六十倍都不止的债,这如意是要赔到倾家荡产啊!
如意完全没想到这顾淮的脸跟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昨天还对着自己满嘴甜言蜜语,隔了一天完全翻脸不认人,想象好的战友情“砰”的就破成渣渣了。
她牙根都咬得生疼了,“这位大人,昨天之前,民女并不曾见过你。民女虽出身微薄,却也懂得君子不打诳语的道理,还望大人莫要胡言乱语,污了小女的清白!”她记得昨天自己和顾淮并不曾同时出现过,卫国公府内的人……应该也不会揭穿自己。
“昨天可是我送老板娘到顾府的啊!看来老板娘忘性不小啊。”顾淮一本正经,“出家人才不打诳语,当然啦,本官也不是那种会胡乱说话的人。”
“五弟。”顾瑀终于开口了,赌坊还有很多银钱没有取出来,要是如意这次真的败诉赔钱,那些钱就收不回来了!“听闻如意赌坊在那东内二胡同,你怎么无故去那里?”
“二哥你不知道?”顾淮一脸惊讶,然后压低了声音,“暗香坊在如意赌坊隔壁啊!平日里没注意,两个坊门反着来着!我去那暗香坊,无意逛逛,就进了如意赌坊。”
暗香坊是什么地方?顾瑀一个正统读书人,自然不清楚这个地方,但看场上包括京兆府尹在内的人都“哦——”了一声,各种恍然大悟,了然于心的表情,他憋了一口气,不自讨没趣多问一句。
京兆府尹再拍惊堂木,“堂下被告如意,如今证人已在,你可认下原告的债务?”
如意虽然在三教九流中混出了一身长袖善舞的好本领,但此时在公堂之上,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露了怯,暗暗地往顾瑀那边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她的心立即就沉了,明白这顾瑀八成是要把自己当弃子了。
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出了公堂后要快速转移走自己赌坊内的银钱,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不得不说,这时候平常的闺阁女子就该哭哭啼啼六神无主了,如意却一狠心直接将自己的恩郎拉下水,“回禀大人,民女认债!可是,这债务并不应该由民……民妇背负!”
她将自己之前散下的长发一绾,立即便随意盘起了发髻,“民妇已为人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