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容脸一黑,道:“谁和他感情好,他才不是我爸爸。”
聪聪以为他刚被王锦骂过,说的是气话,道:“以前我和我爸关系也像你们这么好,去年他找了个小三,要和我妈离婚,我恨死他了,刚生病的时候,还想过不治了,我要让他后悔一辈子,谁叫他那样对我和我妈。后来做了手术,我站不起来了,他哭得死去活来,比我还伤心,一晚上头发全白了,刚开始我觉得特别解恨,后来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彦容:“……你跟我说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聪聪也有点懵逼,挠挠头道:“我就是想劝你不要和你爸生气,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彦容抓狂道:“都跟你说了他不是我爸爸。”
他走上前,伸出手,说:“你不是要请我吃包子吗?谢谢你,拿来。”
聪聪刚才就是客气,压根没想过让他吃,餐盒里的这两个也是专门留给王锦的。
彦容就把手摊在他面前,一副“你这个小气鬼”的表情。
两个小男孩斗气,谁被鄙视,谁就先输了。
结果就是聪聪不甘不愿的把餐盒给了彦容,悻悻的把轮椅转个头,回了病房。
彦容拿着饭盒,胜利的感觉持续了还没有几秒,很快就觉得自己无聊透顶,他都已经和王锦分了手,还挡着别人接近王锦有什么用?
他也挡不住这世界上其他弱小可爱的人,王锦总会再遇到他们中的一个,他从王锦那里得到过的温柔,那个人也一样会得到。
这些想象让他心如刀绞,他不愿再想下去。
他有些可笑的想,如果王锦真的是他爸爸就好了,那样不管他变成什么样,长大了,长残了,变得丑陋,变得一点都不可爱,王锦也一样会永远爱他。
正在工作的梁玺,休息时听助理说王锦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让他联系彦容。
他莫名其妙的回拨给王锦,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王锦道:“你打给他,让他自己跟你说,具体我不清楚,只知道他在学校出了柜。”
梁玺一惊,道:“他现在人还在学校?”
王锦道:“没有,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梁玺更吃惊了:“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不知道?”
王锦沉默片刻,道:“我们分手了。”
梁玺:“……”
王锦不愿多说,只催着他快点联系彦容,他虽然心里充满疑惑,但也听出王锦语气里的疲倦与担忧,便没有再多问。
彦容从医院出来,恍恍惚惚的坐了地铁,出站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终点是王锦家。
他犹豫了一下,既然已经过来了,不如就去拿走他的行李,都分了手,总不能还留在对方家里占地方。
他有王锦家的钥匙,心情沉重的开了门进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把这里当成了他和王锦的家,来到中国以后,这是他从心底当做“家”的第一个地方。
他喜欢这个家里的所有东西,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房子里的所有家具摆设,他和王锦一起看过的书,一起听过的歌,一起看过的电影,还有亲热过的每一个角落,当时的甜蜜缠绵历历在目,回忆起来却让他更加难过。
王锦不再是他的未婚夫,而是他的前男友。
中文里的“前”字是个善变的小人,一会儿说要向前看,前面都是新的,一会儿又说,前任就是旧人。
彦容苦涩的想,他也不用再费力的学习中文,他嫁不到中国来了。
他没有太多行李,只有衣服和洗漱用品,还大多都是王锦给他买的,其余就是一些武侠小说,别的就没了,小号行李箱都没装满。
收拾完以后,他在床边坐下,默默哭了起来。
这个家里居然只有这么一点东西是属于他的,这样一走,王锦会不会很快就忘掉他。
刚睡醒的王超从楼上下来,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一看,奇道:“彦容,你怎么没去上学?”
彦容忙抹掉泪,才转过来说:“我请假了。”
王超看到了他的行李箱,道:“你哭啥?这是要干啥呀?”
彦容站起来道:“我要走了。”
王超没懂,道:“去哪儿?”
彦容低声道:“我和你哥哥分手了。”
王超张大嘴巴。
“他给了我俩包子,就走了。”王超在电话里说,“我说去送他,他不肯,我也不敢硬送。那俩包子还挺好吃的。”
王锦:“……”
王超道:“你俩这是干啥呀?昨天你拉着我喝酒,我就觉得不对,可回来瞅你上床搂着他就睡,还当是我多想,怎么今天我一睁眼你们俩就分了?”
王锦道:“他不让你送你就不送了?该你听话的时候不听,不该听的时候你倒是一听一个准儿。”
王超十分冤枉,道:“他眼睛肿的跟俩桃儿似的,说了没两句又要哭,死活非要自己走,我又不敢动手,看他腿一眼你都把我脸拧肿了,我要是碰着他哪儿了,你不得削死我呀。”
王锦听他的形容,彦容就是个小可怜,又是心疼又是烦躁,哪儿还有心思听他瞎贫嘴,直接挂了电话。
王超十分郁闷,对着手机嚷了句:“当谁没分过手,多大点事儿。”把手机扔了,又对着空气嚷:“你们这些当1的,就没个好东西,我呸呸呸!”
梁玺联系到彦容的时候,彦容已经回到了他和柏图的家里。
梁玺问他:“听说学校有什么事儿?”
彦容道:“梁哥,我在学校出柜了。”
梁玺已经知道他出柜的事儿,并不惊讶,倒是因为这新称呼而愣了一下,又问:“你的同学和老师什么态度?”
彦容道:“我不知道,我很快就请假离开学校了。”
梁玺想了想,说:“那你别管了,在家休息一下。”
彦容道:“嗯。”
梁玺试探着问他:“你和王锦闹别扭了?”
彦容道:“没有。”
梁玺松了口气,彦容既然说没有,可能事儿就不大,他也不希望这俩人分手,别的就不说了,他在柏图面前替王锦说了几大车的好话,这要真分了手,他可怎么跟柏图交代。
彦容道:“没有闹别扭,我不喜欢他了,就甩了他。”
梁玺:“……”
第六十章、杜鹃
彦容没有把他和王锦分手的原因说出来,这个时候他开始理解王超的一些想法,他也不希望分手给王锦带来其他的麻烦。
还有就是,他宁可让别人觉得是他甩掉王锦,也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分开,是因为王锦不够爱他。
那多多少少有点丢脸。
挂掉梁玺的电话,他继续整理带回来的行李,打开衣柜要挂衣服的时候,看到衣柜底层的透明收纳箱,里面是一些他的小玩意。
元宵节时王锦买给他的几盏灯笼,还有喜羊羊的面具。
那时他还没有爱上王锦,只觉得这个男人太温柔,太会勾引人了,他甚至还总在提醒自己不要被王锦勾引到。
几个月前的事,好像过了几生几世,又好像就在昨天。
王锦牵着他的手,穿过熙攘的灯市,在灯火阑珊的街尾,笑着问他:“要不要吃棉花糖?”
悲伤瞬间如同海啸一般席卷了他,他把那个喜羊羊面具拿出来,红着眼睛戴在了脸上。
这边梁玺告诉王锦,彦容回了家。
王锦道:“那就好,你问他学校的事了吗?”
梁玺道:“问了,我明天联系他的老师,看看什么情况,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帮他办转学了。”
王锦“嗯”了声,又说:“要帮他转学的话,得先和他商量好,听听他自己什么想法,虽然你帮他办好他也不会有意见,可是他其实很不喜欢别人帮他做决定。”
梁玺答应道:“好。”
王锦道:“那就麻烦你费心了。”
梁玺:“……甭跟我客气。”
他忍不住又问:“到底什么情况?真分了?”
王锦道:“以后再跟你说吧,你也别再问他这个。”
梁玺只得道:“好吧,回头有什么事儿,我会及时告诉你的。”
他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把王锦和彦容分手的事告诉柏图,他还没弄清楚具体情况,现在告诉柏图,也无非是让柏图着急上火,估计还要怪王锦。
可他听王锦的语气,明明就还是很在意彦容,彦容也不像那么快就会变心“不喜欢王锦了”的人。
也许,在柏图知道之前,他们俩就能重归旧好也说不定呢?
下午,王锦也请假回了家,他精神有些集中不了,和同事、和病人的交流都很恍恍惚惚的,旁人都看得出来他不对劲,实在没办法正常工作。
昨晚是他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喝酒,吐得很厉害,到最后把胆汁都吐了出来,回家上楼还得王超扶他一把,可他的神智一直都很清醒,就连半夜里又觉得恶心进卫生间去漱口,也还能小心翼翼的抽回手臂,不想吵醒怀里沉睡的彦容。
这让他今早宿醉而醒时,感到头痛欲裂,送了彦容去学校,勉强自己回来医院上班,刚换好衣服就被院长一个电话叫过去,进门说了几句场面话,院长便直奔主题问他“私生子”的事,提到下半年要在中层领导班子里做一次大的调整,不希望因为私生活对他的工作有影响。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他的状态差到了极点,偏偏这个时候,彦容来了。
他此时回忆整个过程,甚至记不起来自己到底都说过些什么未经考虑的话,记得最清楚的,除了彦容那句“王锦,我们分手吧”,只有那双泪汪汪的蓝眼睛,还有擦掉眼泪时的无助与决绝。
彦容一直是这样的人,有了决定就会立刻做,像他的外表一样,漂亮得很直接。他的感情明亮透彻,爱上了就会说,不被接受也不会纠缠,可一旦得到回应,他就会雀跃着把全部的自己交出来。
他是如此热烈的爱人,王锦自问做不到万分之一。
他也努力想要迎合彦容,可还是找不回那样年轻又纯粹的自己,反而在今天这种失控的状况里,像一个不合时宜的灭火器,浇熄了彦容炽热的心,让彦容感到了失望伤心,所以彦容才会选择离开他。
彦容会一头栽进对他的爱恋里,是因为他总在照顾着彦容的心情,这让那时孤独敏感的彦容感到舒服,感到安全,感到在被保护,可是今天他的情商掉了线,他让彦容看到了他并不强大,看到了他时刻都在准备着被这场爱恋淘汰的自卑。
如果他是彦容,一定也会觉得自己把一腔爱意错付给了一个虚伪又软弱的、错误的人。
如果他是彦容,他也不会想要这样的王锦,他根本不是彦容想象中那个完美的“王锦州”。
王超听到他在楼下停车,从里面出来迎接他,大概是觉得他失恋了,脸上满是小心翼翼,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说:“昨天喝太多了,上不成班。”
他进了门,王超跟在他后面说:“那你先睡一觉?睡醒了去再去把人追回来?”
他站住回头,道:“你在家里睡了这么久,怎么都没去把你的人追回来?”
王超:“……”
王锦其实是心情不好随口这么一说,并不是要互相伤害,说完看弟弟脸色都变了,亡羊补牢道:“不追就不追,也不是真离开谁就不能过了。”
王超没应声,也不再跟着他,转过身径自到沙发那边坐了,留给他一个受了伤的委屈背影。
王锦感到愧疚,可此时也没有心力再去哄他,远远说了句:“我先上去了,晚上一起吃饭。”
他回到房间,彦容的个人物品都不见了,书架上的那几本金庸,衣柜里的所有衣物,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他只在洗衣机旁的脏衣篓里找到了一件t恤,是他的,一直被彦容当睡衣穿,该是今早彦容去学校前顺手扔在这里,还没有来得及洗。
他把衬衣脱掉,穿上了这件t恤,然后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t恤上还有彦容的味道,闭上了眼睛,就好像彦容还躺在他的怀里。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窗外已是夜色沉沉。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中央空调工作的细微响动,昏暗的光线里,桌上有一只孤零零的黑色马克杯,往日里陪在它身边的那只狮子王,已经走了。
王锦坐了起来,没有开灯,孤独与空虚深重到了让他绝望的地步,光线会让这些无所遁形,他想象得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许久,他换了自己的衣服下楼去,王超坐在客厅地上,在玩手柄游戏机。
他叫了声:“小超。”
在他们都成年以后,他很久没有这样叫过王超。
王超似是没有注意到,回头看他,只说:“能去吃饭了吗?我快饿死了。”
兄弟两人一起到附近吃了饭,听王超的意见,两份油泼面,超大一份麻辣小龙虾。
回去的路上,天边响起了惊雷,眼看一场大雨将至,道旁悠闲的路人都跑了起来,想要赶在雨滴落下前回到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十字路口有点堵了,王超没有开车,坐在副驾上,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看窗外,说:“周末录的那个节目今天晚上播。”
王锦道:“回家应该还来得及看。”
王超道:“我不敢看。”
他摸了摸自己扎手的短发,说:“我这样上镜,肯定挺丑的。”
他从小就爱臭美,喜欢打扮,就喜欢买新衣服买新鞋,穿戴一新招摇过市,被别人夸他帅,分分钟就能美得上了天去。现在他晒得像半个非洲土著,从前丰茂的头发也只长出半厘米来,虽然颜值底子在那摆着,比普通人还是好看,可和他自己纵向比较,就是残了。
王锦道:“你头发长得快,最多再有多半个月就能去修个圆寸头,等天凉快了,也能慢慢白回来。”
王超道:“嗯。”
车流通了,王锦慢慢往前开。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落在车顶车窗上,人间似是一片汪洋。
王超突然说:“哥,我不是不想去追回来我的人,是我追不回来,他以前就不怎么爱我,我现在残成这样,他肯定更不想跟我在一块儿。”
他说:“你说的对,离开谁也能过,就是过得好不好,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