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还想狡辩,磕磕巴巴道:“什么、什么钱啊,我可没拿……”
苏子安挑了下眉毛,道:“拿没拿我们去医院问问就知道了,这都是有底子的,你跟我去查一趟吧!”
大伯母不吭声了,她这边一哑火,苏老太太当即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狠狠地冲她瞪了一眼,道:“回去再给你算账!”
大伯母高瘦的个子瑟缩了下,但是不敢同苏老太太反驳半句。
苏老太太一向干净利落,如今瞧着是被逼的没有法子了,做了她平时最看不起的事,她拍了下自己裤子上的尘土,努力抬高了下巴,道:“小安啊,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妈她变坏了,你不能跟她一样,你姓苏,是咱们苏家的人。你爸妈离婚了,你就应该跟着你爸,奶奶是看着你长大的……”
苏子安冷眼看着她,道:“奶奶,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还要带我去做鉴定吗?我爸十六年来都没怀疑过我,您可是当着家里那么多亲戚的面说我流着的不是苏家的血。”
苏老太太脸色尴尬,她闹也闹了,苦肉计也用了,实在是没有了办法,最后黑着脸狠狠道:“你这个小兔崽子,跟你妈一样没良心,你要是不跟我回家,我就到处去说,说……说你妈不是个好东西!你血型本来就对不上!”
苏子安牙齿咬紧了,看着她道:“那我跟您去做鉴定,咱们提前说好了,不管结果出来我是不是我爸的亲生骨肉,以后我都跟苏家没有半点关系!”直到最后,他对苏家只有怒火,再没有别的一丝感情。
苏老太太本来想给张文青泼脏水,没想到反被苏子安施压,她闹了一场没有半分好处,里子面子全失,最后由大伯母扶着灰溜溜的回去了。
苏子安很快联系了张建良介绍的律师,那位律师连夜从京城赶来,亲自处理了这场小的不能再小、但是也普遍的不能再普遍的一场家庭纠纷。
张文青一心离婚,开出的条件也都合情合理,加上律师的一张铁嘴,自然占了上风。
张文青提的条件很简单,要么苏家给一套80平米的房子,落在苏子安名下,要么就由苏老太太用等价金额来抵房子。再就是一些财务上的分割,苏元德那房子是单位的,他自己没有权利分割出去,而家里也没存款,算来算去,竟是把家里的那些债务分了下。
苏文清咬死了一定要还2000块钱给苏文珍,苏家想反驳,但是因为之前是苏元德亲手打了欠条,也没法不认账。
苏老太太坐在席上忍不住铁青着脸埋怨了一句,道:“一家人还打什么欠条,简直就是没把我们当自家人看待……”
周围的人不少是陪着张姥爷来的,听见没少在后边骂苏老太太无理取闹,法官敲了几次才让他们肃静下来。
最后就是苏子安到十八岁之前的抚养费,苏元德灰头土脸的坐在那,点头道:“我认……”
苏老太太出声打断道:“等下!这样不行,不公平!要算抚养费,就干脆一起算个清楚,我家还给他们张家养了两个小兔崽子呢!”
张姥爷气的差点站起来掳袖子打她,瞪了眼睛骂道:“苏老婆子你嘴巴放干净点!你说谁是兔崽子,啊?!”
法官又开始敲桌子喊肃静,这次时间更长,好半天才安静下来。
京城来的铁嘴律师已经开始有点绷不住了,他第一次来这种小地方,这跟他在京城里接的那些大案子完全不同,现场纪律还真没见过这么差的,倒是法院那些人瞧着见怪不怪,想来没少接这样的家庭纠纷案件。律师心里感慨了下,他今儿也算是感悟了一次人生百态了,要不是张建良先生亲自打电话相托,他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他这身份来这当真是小题大做了。
苏家嚷嚷着要算双胞胎花了他们家多少抚养费,那边也就算起来。
京城来的律师处理的很好,入乡随俗抠的比苏老太太还细致,恨不得每一分钱都算了个一清二楚。张辰和张童虽然是由苏元德家抚养的,但是他们爸妈是因公殉职,所以每个月单位会给120元的生活费,逢年过节单位也给送点东西,不算白养。
这笔钱十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双胞胎自己完全用不了,算下来苏家反要倒贴两千块给张文青母子几个人。
苏老太太不服,但是一笔笔的摆在她面前由不得她不认账,两家互相拨掉了对方身上的最后一点伪装,实在是撕扯的难看,张家义愤填膺,苏家更是没有一点人情味。
几天之后判决下来了,张文青胜诉,得了一套房子和三千块钱。
张文青分到了两千块钱的账,苏家也就厚着脸皮让她自己给娘家还账,那三千块钱里有两千是双胞胎这十年来多出来的生活费用,而剩下的一千是苏子安未来两年的抚养费。
苏子安把这点钱直接给了他妈,又凑了一千加上,算是还了小姨家的钱。至于他自己,则是盯着拆迁房马上要批下来的时候,以上户口的名义申请做亲子鉴定,这属于司法鉴定,原先没出生证明的孩子才必须做亲子鉴定,苏子安提了申请,那边很快也批准了,等到苏元德得到通知的时候不去也得跟着去了。
亲子鉴定结果很快就下来了,没有任何意外,苏子安是苏元德亲生儿子,也是苏家的血脉。
苏子安没有任何迟疑,联系了报社,刊登了足足半章的篇幅发了份声明,字只有简短的一行,无非是跟苏家脱离关系,自从再无瓜葛。
下面贴着的是亲子鉴定结果,还有一份苏元德去年的时候打断他三根肋骨,打的苏辰骨折的一份医院证明。
苏元德看到报纸的时候脑袋里嗡的一声,差点没在办公室晕过去,他捏着报纸的手发抖,做梦也没想到儿子会这么做。办公室里的人来来往往,苏元德涨红了脸坐在那里强装镇定,但是一有人笑着说话,他就疑心那是在嘲笑自己,他本来就好面子,这样精神压力实在太大,没撑一会在一个起身的时候,终于不小心绊了一跤,当众摔了个狗啃泥!
苏元德锤了地板一下,眼睛里红成一片,真恨不得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37 选校
春去秋来;苏子安已经带了两拨学生了;寒假班带完之后,过完年也到了他要去考试专业课的时候。
因为之前在画室里当过那么多年的代课老师,自然也研究了历年考试的那些题目,苏子安能预感到画室里出几个好苗子,他自己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文化课别出现什么纰漏,如愿考入美院是意料之中。
李珂没少打电话提醒他考津市美院;苏子安选定的几所学校都是北方城市,倒是也跟这个不太冲突,但是简宇桓也跟着插了一脚;非闹着要他考京城里的学校不可。
简少爷如今十五岁了;正是发育期,吃的多长得也多,已经比苏子安高出大半个头来,说话的时候也没小时候那么可爱了,整天绷着个脸,也不知道哪学的词,开口就“我不要”。
“我不要,你得跟我在一起。”简宇桓戳着手里的一块红烧排骨,眉头拧的死紧,一脸不耐烦道,“为什么不去京城?那边的中央美院不是最好的吗,既然要选择,肯定要挑最好的吧。”
简宇桓三年来跟着苏子安中文进步很多,现在双胞胎想坑他已经没那么容易了,相对的,苏子安要有什么事儿也瞒不住他了。
苏子安把手里的一盘青菜给他放下,道:“我还没想好,到时候能最多能报一二十个学校呢,等考试时间出来了,再慢慢挑吧。”
简宇桓筷子用不利落,叉子倒是用的挺习惯,三卷两卷带起一团绿菜叶吃到嘴里一边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还在那拧着眉头不松开,道:“考那么多,最后不还是只能念一所学校吗?”
苏子安现在已经没办法糊弄小少爷了,只坐下来跟他一起挑学校。
其实只要不是上辈子读的那所院校他都可以接受,虽然过去也有一些朋友,但他不想再跟方晨有任何交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他下意识的想躲开那些让自己不愉快的回忆。
简宇桓单挑了京城的学校出来,低垂着眼睛一边看一边对他道:“这几个都可以,这个也可以,唔,离着我近一点比较好,我可以照顾你。”
苏子安失笑,看着他道:“你说什么,咱俩谁照顾谁?”
简宇桓舔了下唇,道:“当然是我,我比你有力气。”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可以看到肌肉凸起了,更偏向于西方人的身体很容易练出漂亮的肌肉。“小安哥,你忘了上次了吗,那个人还想抢你的自行车,是我帮你夺过来的。”
上次是苏子安画室里的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原本就有些柔弱,瞧着平时闷不吭声的总被人排斥被人欺负,苏子安就多照顾了几回,单独给做了几次速写示范。也不知道那个男孩怎么想的,就给缠上了苏子安,起初还不太敢有什么动作,大概是知道自己快回附中学习再也没机会来画室了,最后那几天晚上每天蹲点等着苏子安回去在路上截着他说话。
苏子安说也没用,只能躲着,可偏偏十次里总有那么一次被他堵上,上回就是那个男孩拽着他车筐不放手,还没等说上几句话,就被跑来接他的简宇桓当成了抢自行车的,二话没说就撂倒了。
要不是苏子安拦着,简少爷都要抬脚踹了,他力气大,真揍一顿那个男孩考试是别想参加了。
苏子安性取向的事儿没跟人说过,这在他所在的小城市还不能被接受,哪怕是十年之后,大家也只是口头开开玩笑,要是谁家真出了这么一个,当爹妈的首先要别戳脊梁骨。苏子安有自己的安排,没十足的把握之前,不想给他妈带来麻烦,也不愿意让弟妹受到影响。
带着这种想法,也就没多跟简宇桓解释,弄的简少爷至今还以为那个人是想抢苏子安的自行车,对那个抢车贼鄙视的要命。
简宇桓又说起这个,苏子安自然还是没多解释,就冲他笑了笑也就过去了。
北方美院不多,好一些的就是京城里的两所和津市的一所,其余的都是综合类大学里设立的一个院系,不是专门的美术院校了。苏子安原本就是在这三所美院里选,李珂推荐的分量自然不如简宇桓,简少爷也算是苏子安看着从那么一个小孩长大成少年模样的人的,他拧着眉头半抱怨半傲娇的说句“我不要”,苏子安就忍不住心软了。
苏子安点了点画册上印着灰扑扑一片楼舍的院校,道:“就这个吧。”
简宇桓看了一眼,见苏子安选了自己推荐的央美觉得很高兴,眼睛都笑的弯起来,道:“我就说吗,选这个就很好,小安哥我去准备,我之前有问过,去考这个学校得去京城,正好今年你跟我一起去,我们住在一起啊。”
简宇桓每年都会去京城住上一段时间,大多时候是选的过年前后的时间,今年正好是年后去,这段时间足够苏子安在那边考试了。
苏子安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坐下来陪着他一起吃饭,道:“我这么去合适吗?我听你爸说,你每年去是去看亲戚的吧?”
简宇桓道:“不知道,我没有见过有亲戚来拜访啊,没有。”
苏子安有些好奇道:“那你去住了那么长时间,都有什么人来看你?”
简宇桓道:“papa的朋友,有的时候会很多人来打牌,还有人来找我们喝酒。”
苏子安看他一眼,问道:“你也跟着喝吗?”
简少爷脸皱的跟苦瓜一样,好半天才偷偷摸摸的告诉苏子安,道:“味道很怪,其实不好喝,我每次都偷偷倒掉,为什么要花钱喝那种东西啊……”
苏子安也不是酗酒的人,他酒量很差,每次几乎是喝点葡萄酒就从脸红到了脖子,对酒水也没什么研究,听见简少爷抱怨也只能笑笑安慰他,道:“等你长大了可能就喜欢喝了,那个的确不是给小孩子的饮料。”
简宇桓不服气道:“我不小!”
苏子安嗯了一声,给他夹了一块排骨,“吃这个,不许把脆骨咬下来吐掉,全部吃进去。”
简宇桓一边咯吱咯吱咬骨头,一边反驳他,“张辰才是小不点,我已经比你高了,我不要小。”
“这可不是你要不要的事儿,年龄小改变不了啊。”苏子安听见他在那哼哼不要,也觉得有点想笑了,“你比我小三岁,在我们这边可是常说三岁一个代沟,代沟你知道吗?差的远着呢。”
简宇桓有点痛苦的把嘴里的碎骨头咽下去,听见他说“代沟”大概明白一点,但又不是很清楚,忍不住又追问道:“那我要多久才能追得上啊?”
苏子安托着下巴想了想,笑道:“至少,等你下次语文作文及格吧。”
简宇桓戳着盘子里那块排骨,默默把它塞进嘴里连脆骨带肉一起嚼着吃了,他觉得这比让他生嚼骨头还要困难,骨头咬碎了可以咽下去,但是那些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汉字只要稍微一调换顺序就变成了他不认识的词语,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意思,简直就是见他妈的鬼。
简少爷平时没少跟张辰混在一起,两个人接触的多了,学会了不少国粹——张辰明面上在他哥面前是个好学生,但是转脸瞧着简宇桓依旧是横眉冷对,小简能在学校里听懂别人对他的任何诽谤和带有一点攻击性的词语,全凭张辰这几年来的亲身指导。
苏子安选学校的事很快就通过全家的投票支持,张文青对自己儿子放心,随便他选哪一个她都举双手支持,而双胞胎也是对大哥的选择没有任何意见。哪怕是张辰也难得的没说什么,只是也跟着查了央美附近的几所大学,瞅着是想直奔京城也找个距离他哥比较近的学校读书了。
张辰看了他哥一眼,低头的时候略微有些长的睫毛抖了下,不太高兴道:“哥,你过几天去京城考试,是不是跟那个简宇桓一起?”
苏子安应了一声,道:“对,怎么了?”
张辰欲言又止,半天还是没憋住,哼道:“他太笨了,哥你别被他影响了考试发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