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伤也有了缓和的迹象……聚在身上的光芒全来自穆杏林。
傅青岩在解决掉最后一人时不由得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要对付那个老者就行了,他抬头看向那边,对于背后的穆杏林十分信任。
之前的对敌,他与老者之间的差距显然,内力不敌,招数再精妙也只是一招招的架势,但现在不同。
在穆杏林的挟制下,他没有了内力,情况反了过来。
傅青岩眼中流露出嘲讽的愉悦,提剑走向老者。来打打看吧,让他见识下老者没有内力之后的武功。也许他还能从中领悟什么。
老者看着只有三个人站着的场面,脸上阴云密布。那个白衣人到底使的是什么把戏?这两人是不是就是其他分舵没有消息的原因?
剑来了!
他勉力将迟钝的身体搬动,从虚影的方向,判定了剑的来向,躲开。
银剑刺透胸前的衣物,剑刃擦之而过,他抬手臂推开那把剑,只听布料撕裂的声音,剑刃被推离一刻后长剑剑身反转,剑刃狡猾地稍一更改,就贴在了他的手臂上!
老者右手一翻,手臂犹如麻绳缠住了剑身,他抬起锐利如鹰的眼睛,看着傅青岩,手中带着剑旋了起来,借力将剑抽出傅青岩的手。
傅青岩左手掌状往剑柄上一压,往其送上内劲,突如其来的掌力震得老者失手松开,傅青岩并不收回剑,而是牢牢抓在手心中往前刺了过去。
身上沉重步伐迟缓,内力全无,老者现在就是一位弱者,他伸手去抓着剑尖,以往能停住对方的动作并且将剑折断,如今没有内力的情况下掌心被剑刺中,狼狈狠心收回。
傅青岩心知自己的身体状况,招招力求精准致命,只是老者没了内力却还是有难缠的一面……
剑刚飒飒舞出去,老者便知来向,挡着剑的手臂就是最好的武器。那或许是他多年的对战经验,又或许只是身体的本能罢了。
手臂又如麻绳绕来缠上,傅青岩将剑身一转突觉不对,只见缠着的‘手臂’空空荡荡,仔细一看,只是一只衣袖。
同样一招没有办法对这人用!傅青岩皱眉抽起剑划开,衣袖如泥鳅滑走,傅青岩紧追不放,将剑绕着袖子缠了几圈拽过来。
老者甩开袖子,在剑身上狠厉一拽,‘嘶啦’几声,断成一条一条的衣袖往下飘坠,而老者的手已经握住了剑。
傅青岩使力一震,震得对方虎口微裂,渗出一丝丝血来,可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松手。
同样的招不能来第二次!傅青岩左手施力在剑柄上一击,厚重的掌力像张满了的弓,将‘这支箭’猛地射了出去!
长剑一路无阻从对方掌中划过,震得老者踉跄一步,虽是躲过了长剑的去向,可抬起手来看,只见斑斑血迹,和颤抖的样子。
悲哀。他已经老了,不是么?
老者握紧了拳头,目光复杂地凝视着面前的这位年轻人,没有了内力的他,不就是待宰的羔羊吗?再怎么可怜、妄图拖延时间,迟早都会有那个时刻的。
长剑孤单单地歪歪扭扭斜立在地上,在黑夜中毫无光华,剑柄渐渐脱落的布条迎风飘舞,最后一点痴缠也被风卷了下来,飘落在地上的血水里……一点点被濡湿,染深。
傅青岩不顾剑的去向,而是站稳了身体,手指发出骨头噼啪的声音。
赌上了!
傅青岩凝力一掌袭向老者,他想赌一赌,这一掌能不能定乾坤!
掌风袭面而去,死死地瞄准了这个人,老者如同大钟纹丝不动,沉稳地在这掌到来时避了开去,就好像已经知道来向,信心满满,他躲开后,左右手便与傅青岩缠斗起来。
傅青岩不敢轻用一丝内力,对方反应太敏锐老道,他时时刻刻都是掌力压迫生怕哪一招又被破了。
成了!傅青岩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四目相对,手下“咔”一声,已是将对方的手骨卸下,手掌垂在腕上,随着身体摆动没了支撑。失去了这只“臂膀”助力的老者,还能再逃吗!
掌风随之而出,命中心口——
一只凭空出现的手猛的按住了白笛,紧接着乌黑的匕首尖对准了白皙的脖颈,差之一分,这如白玉的脖颈就被扎出一个血淋淋的洞来。
穆杏林黑眸中如同沉入深渊的凶兽在狰狞地嘹唳,牙齿磨得尖利地响着。
远处的傅青岩被老者一掌正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翻倒在地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迟了一会,才有了一点动静,他撑着手将上半身转向地面,脑袋垂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藏老?你没事吧?”
有人这样在耳边说着,手中紧紧压着他的白笛。
穆杏林眼中血红,大片大片的潮色将这些血红淹没,他的手指颤抖着收紧,握着白笛的那只手像是要将它捏断。
绿色的光,黑色的光,紫色的光,蓝色的光,千种百态地接二连三亮起,稍纵即逝。
穆杏林人出现在离那人身前一段距离的地方,脖间一条红痕,与那人手上的匕首尖上血珠相应。他低下头,手中猛地将地上的银剑拔起!
溅起的血珠又滴答答地从半空中落下,像骤来的雨点,没在石地上。
左手的白笛旋转着,厥阴指、少阳指,星楼月影!
身形恍如加快时间的画面,瞬间来到动作缓慢的人前,在他空洞,满是恐惧、惊栗、绝望的眼中,长剑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着,半入胸膛!
准得不能再准的刺法。
穆杏林面无表情地将剑拔出,任由人僵直着倒下,自己走向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老者。一步一步,踩过地上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鞋底踩到的血水,一路深深浅浅往前延伸而去。
停住,他弯腰,从上而下的俯看,老者面如死水,虚弱得不像是刚才临死反击的人。
穆杏林忽然温柔地弯起唇角,断断续续的笑声从他喉间发出,在这黑夜里,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开始笑着。他看着这个躺在地上,尽管有着一身高深的内力却如同死狗的老者,脸上的笑意顷刻收尽。
他将剑往上一扔接住,反着握着剑柄往下狠狠刺去!
一剑,了断。
忽然起了一阵清冷的风,仓惶地在这野外翻卷着,吹向庄园,吹向那只沉默的野兽。
作者有话要说:
☆、温水
这阵风带来了一丝清凉,也让穆杏林的不痛快有了冷静。
他走到已经变为干呕着的傅青岩身旁单膝蹲下,将他的手腕定在指下诊脉起来。傅青岩的眉头皱得很紧,强忍着痛苦咬紧了鲜红的唇,额头冒出的汗水不止,打湿了鬓发,他的眼睛虚晃着,已然是支撑不住,眼皮一下撑着一下要闭上,让人无端觉得他像微弱的灯盏,就快要灯灭而去。
那一下的掌力带着老者回光返照的十分内劲,五脏移位也是有可能的。
“傅青岩。”
穆杏林把剑放到一旁,低头轻柔地唤他。
“死不了的……”傅青岩张了张满是鲜血的唇,缓慢而又郑重地说着,在说完这句话后,还试图露出笑意来安慰他。
穆杏林握紧白笛,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伸出手来拂去傅青岩脸上凌乱的鬓发,他眨着眼,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难过,他撕下衣摆的一大块,仔细地为傅青岩擦拭着,“我一定会救你的。”
只是这几个字不知为何说的心头都颤着,气息不稳地收了最后一个音——就好像毫无信心一样。
不对,明明有法子的,为什么还这么害怕?明明只要把雪凤拿起来……为什么,一点信心都没有……这个人他就像要死了一样……会不会离经易道也做不到,就像长安的那日……他没有把握,这个来自自己世界的东西能不能救到在大予的傅青岩。
“我信你……”
三个字。
穆杏林站起来,俯看着傅青岩,他那双眼睛里的黑色像是无意滴成的墨珠,有着光润的一点,有着墨黑华亮的一面,盛在纸上,如珠如玉。
穆杏林细细看着,看了一会,垂下眼帘。
白笛在手中旋起,聚起莹绿瑰丽的光芒,环绕着,飞舞着,一圈又一圈。
忽的一下,白笛飞上了半空,随后如同完成任务般坠下。
而傅青岩的周身,突然出现了数十道浅绿的光线,有深有浅,来自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世界,点点晶莹的光芒起舞着,旋转着,像一层纱将人朦胧地笼罩在了其中,消散而去。
“第其身而锋其末,墨笔还魂。”
万花谷有两大禁术,一为听风吹雪,二为锋针。锋针者,可将重伤之人救治而起,以内力换其气血,需少顷时间使出,于濒死也能将人稳住。
只是之后……
穆杏林给自己施展了碧水滔天和花语酥心,开始一针又一针地给傅青岩用长针治疗。
在他们一人重伤一人有伤的情况下,听风吹雪太不明智,穆杏林只能一招又一招地用着太素九针的针法。
见傅青岩的面容渐渐安稳下来,穆杏林心中松了一口气,露出温雅的笑容。
“这锋针可耗费了我大半内力,虽然没有其他损失的地方,但是这一针,我可要收你诊费。”
傅青岩笑了笑,眼中的人身处层出不穷的绿芒墨叶之中,就像来自天上。
“好……我有些乏了,想闭一会眼,就一会,起来跟你回去……”
声音渐渐消失在唇间,傅青岩闭着眼,气息绵长,恍如睡着一般。
可能是真的睡着了。穆杏林弯了弯唇角,水月无间与长针、碧水滔天接连不断地使出。
黑夜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穆杏林将白笛收回,他身上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将白笛系回腰间,穆杏林转过身。
“我不知道你们死心了没有,不过就你们这些人想取我的命是不可能的,天级也死在了我的剑下。你们的刑搂已经毁了,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走的远远的,不管你们去做什么,去哪里,只要别再出现在我们眼前,还有,先烧了庄园再走。”
“二,死在我剑下。”
穆杏林冷静地站在原地等着,等着等着,面前的庄园由后面的火蔓延吞噬到了前边,火势凶猛,照得四周一片通明,火焰的撩人之意扑面而来,熏得人脸上滚烫。
直到感觉不到周围有其他人的气息,穆杏林才把地上的剑一寸寸合拢起来,系在腰间的白笛旁,然后回过身看向躺着睡着的傅青岩。
真是的。不是说就睡一会吗。
穆杏林弯下身,一手穿过人脖子后,一手穿过他的膝后,然后将人轻柔地抱了起来。
天际迟来的弯月推开了挡在眼前的云层,悄悄往下望去,地上有个人影抱着另一个人,月光照亮了前行的路,一条有光的小道,幽幽长长,通向了来时的路。他们身后的不远处,火光肆虐。
长夜漫漫,客栈的小二还守着一盏灯,灯火下他打了个哈欠,他需要等到亥时的最后一刻才可以将大门锁上,这是给那些江湖人的方便,否则被砸门叫醒起来,得到的不止掌柜的责骂,还有江湖人的怒火。
“咚咚。”门外传来客气的敲门声。
小二诧异地看去,起身将门打开。只见一人踏了进来,他手上抱着另一人,大概是昏迷着吧,刚才正是因为手里的人,所以他十分艰难地用一只手敲了门。
灯火下,两人看起来十分登对。
别问他从哪里看出来的,呃……氛围吧!总之这两人给人一种很温和的,就好像一水一火,结果恰好成就了一盏温水。
——就算衣饰简单身上还到处有血。
等等……客人上门他还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二唾了自己一声,连忙开口问道,“这位客官要几间房?”
敲响这间客栈门的正是穆杏林,当然,他不是抱着傅青岩从县外回到了县里,他们之前出门的时候带着两匹马,回来还是骑马回来的。
之前的马绑在庄园远一点的地方,就是前面有几处警戒的小农庄的地方,不过现在那里的人可跑光了,之前他们在庄园前打起来时,这些人就进了庄园待命,至于他们后来的去向,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
你问傅青岩睡着怎么骑的马?
其实是穆杏林抱着傅青岩横坐上去扶着,然后自己再上马让傅青岩靠在自己左手上,而他的右手一直牵着另一匹马,就这样,左手驱使坐下的马,另一手牵着另一匹马。
因为走的慢,这样也没有什么不方便。
现在那两匹马就在门外,还要让小二牵到客栈的马厩喂喂马草。
穆杏林温雅笑了笑,让人无由地对他心生好感,“两间房,其他都不用,就是外面的两匹马帮着安排一下。”
“好咧!”小二去到柜台后边,“客官你看二楼左手边最里面两间怎么样?”
“可以。”穆杏林点头,谢绝了小二的领路,稳稳地抱着傅青岩上楼去。
小二摘了代表二楼那两间的牌子,去门外牵马去了。
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了小二的领路,穆杏林空不出手去点灯。但闭眼适应了一番,穆杏林稳稳当当地抱着人绕过桌子凳子走到了床边。
将傅青岩放平在床上后,穆杏林替他拉过被子盖上。虽然不是太冷,但以防感上风寒还是盖一点为好。
做完这些,穆杏林将视线移到傅青岩的脸上。这个人真是……这么一路折腾过来都没有醒,平日里的戒心呢?
穆杏林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房间内傅青岩的呼吸声很轻,看来他并没有打鼾的习惯,穆杏林站了一会,困意涌上来,他摇了摇头。
他都有些倦了,看来,傅青岩的确是累极了。不过也是,体力活都是他在做,那么,今晚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穆杏林走出房间去将门轻声带上。
“咚咚咚——”
早就醒来但是躺在床上没起身的穆杏林应了一声,“等一下。”他仰起身拉过旁边屏风上的外衣,比起里衣外衣更加难以入目,不禁有伤口渗出来的血还到处裂了一口子,衣摆甚至缺失了一大块。
他随意地把外衣往身上一披,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身崭新的黑衣,发丝由一根桃木簪束得整整齐齐的傅青岩,他见穆杏林开门,挑了挑眉,对他的着装似笑非笑。
“你昨晚就没想到帮傅某擦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