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脆道,“五处。”并且主动继续道,“边防这一块分舵的我们,也负责训练,头儿,也就是你剑下的薛将,就负责培养新人。训练地方迁到这边还没到一年,是看边防孤儿寡母越来越多,很适合收进来当新人。”
回答的很不错。穆杏林听他继续讲着,想着要不先把旁边总是不知死活,以为他们会有要问他的地方所以会留着他的命的大汉解决了。
“南下是我们刑搂的范围,五处中的另四处在霖州、懿州、禹州、青州。青州的,就是我们总舵
。至于具体位置,我可以画下给你们,甚至各个分舵的接头、杀手待命的地方我都可以标注出来!”
王六越说越激动,他在刑搂待了整整七年!头两年他很忠心,可自从他伤到了右手筋脉,他就要被当成残次品毁掉,是他千求万求,才以扫地的身份活了下来。他不甘心,一直爬到后来变成薛将身边的人。可是,他一个连人都杀不了的人,有什么权利?于是就帮着跑跑腿,传消息,整理案文。
穆杏林听着,有些满意,转头让傅青岩问。
傅青岩问了,没带任何表情地问了。“最近有什么从京城传来的任务吗?”
王六想了好久,“好像有两个,一个是出动了一个天级就搞定的中年官员王袁,另一个至今还未完成,是个委托人不让查身份就干掉的教拳脚的武师傅,傅青岩。”
傅青岩眉头动也没动,就好像早已经知道了答案。
“去给我们画图吧,做好你刚才所说的。画好了就会放你走,绝不食言。”
此刻已是渐入亥时,街面上行人很少。京城那样的地方子时一到就进入宵禁,但像这些小地方就没那么严格了,子时就算到了,也会有夜出的江湖人,而官府就会视而不见。
穆杏林跟傅青岩敲了客栈的门,一直等着的小二很快就来开门,然后很开心地锁门,问这两个大主顾要不要热水沐浴——傅青岩的肩部衣服破开一口子,甚至还有点血渍。
对江湖人见怪不怪的小二没怎么多想,让后厨的烧了热水,自己跑出去买衣服了。
问他为什么这么开心?他又收了打赏人的银子啦!
穆杏林好好地洗了个澡,换上了小二买来的衣服,包括里衣。不得不说,各人有各人的品味。又或者说,一分钱一分货。
这小二给买的是一件白色的锦衣,缎面柔软,边襟深紫绣着银线花纹,腰带是紫白两种颜色相间,然后罩着一件淡紫色的外纱,很是淡雅。
这次又是傅青岩花的钱。穆杏林在床沿坐了会,和衣睡觉了。
第二天起早后,花钱点了早饭,然后去叫傅青岩起床。
傅青岩已经洗漱完毕,听到声音来开了门。见到人怔了一下,然后请他进来。
“你穿这件衣服不错。”他穿着同种样式的衣服,白色的缎面锦衣,只不过另一种颜色是黑色,也罩了一件黑色广袖的外纱。
“不过太显眼了,还有行动不方便。”穆杏林上次散着头发出门的,结果昨晚回来梳头简直要掀桌了,好在打结不严重,所以今天他特地把烛天的头饰戴上了,不过是以破军的系法。
好在烛天头饰细长如缎带,虽然垂下来一条银色流苏,但看起来就是可以收在袖子里的,傅青岩也不会在意到。
穆杏林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下楼吃饭吧,今天不是还要找那个人。”
昨晚他们只放了那个王六,说是江湖道义吧他们没那么仁慈,也就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以此交换让他活下来罢了。
至于后悔么,倒是没有。如果王六给他们造成了麻烦,那他们可能会后悔。
但这个王六,他怕死,又不甘屈人之下,这样回刑搂去自寻死路是不可能的。
两人边吃早饭边聊天,穆杏林看了眼大堂内的客人,问道,“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傅青岩点点头,转而问他,“你呢?”
“挺好的,不过这边解决了回去会睡得更好。”穆杏林弯起唇角,这个麻烦虽是他自己找上的,但至今也没有后悔过。
比起麻烦这个说法,更不如说调味品?还是以前没经历过的痛快。
傅青岩放下筷子,“最快也得一个多月。”话锋一转,“不如……”
“不如什么?”穆杏林也放下筷子,他们两个都吃得差不多了。
傅青岩挑起唇角问他,“不如当成是游玩,不用急着赶路,你看如何?”
也就是走到哪里,就把哪里当成来玩的?穆杏林没有异议,“可行,那一路上有劳了。”他可一直都不认识大予的路线。
“哪里哪里,一路上有穆公子陪伴,也是有趣得很。”
两人吃完饭就去医馆打听消息,由穆杏林出面,从医馆问到药店,询问有无接待过手上胸口有剑伤的病人,或者有没有人来抓过几种止血的药材。 问前者几家医馆都是统一的回答,后者问到药店,说是有几次客人。
就在傅青岩都想到在药店守株待兔的下策后,两人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是一家医馆大夫的女儿,他父亲回话气定神闲,可是躲在柜台后的她,眼神闪烁,呼吸紊乱地听着他们谈话,生怕别人不知道心里有鬼。
“鄙馆平日就接待一两位病人,通常都是风寒等小毛病,实在没有什么受过剑伤的。”这话说的没有什么不对,通常哪有什么病人踏破门槛,日进斗金的。
穆杏林悄悄碰了下傅青岩的背,傅青岩唇角扬起,露出笑容,“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搅了。”
可两人出了医馆,就找附近可以看到这家医馆的茶坊坐着休息了。
喝了一会茶,医馆那边出来一个身影,匆匆地往医馆左边走去。
穆杏林结了茶水的帐,跟傅青岩走出茶坊,悄悄跟了上去。
前面人走的慌乱,一股劲地不回头往前急忙忙走着,让不会武功的穆杏林放下心来,他还怕自己被发现呢。
朱雀本是打算敲个医馆门简易包扎好伤口,就找地方躲一夜的,可是当他逃到镇上时,街市上看去大多都已经关门,他不想引人注目,于是就近敲了一家。没想到医馆开门的是位年纪轻轻的姑娘,然后他就被……救了?
“砰砰!”“公子你在吗?”
他听出了是什么人,这就是那位姑娘的声音。他昨夜正是被这位姑娘包扎的伤口,并且被送到了这处——在镇外的小院子。
“姐姐!你是不是带吃的给我们呀?”“孩子们乖,姐姐有事,你们都回屋去不要出来。”“姐姐,我们肚子饿!”“婆婆呢?”“去镇上买东西了!”“你们等一等,姐姐给你们做饭,都先回去,听话。”
朱雀就走到门边站好看着,等到小孩子们都回了屋子,他才侧了侧头,“找我什么事。”
“今天有人上医馆来打听你,我是来通知你的……”她走上前来,着急地说道。
朱雀摸到腰后的匕首,“走开。”
“什么?”她没听明白,满脸讶异看着,“公子说什么?”
这里除了菜田,几乎一望无垠,根本没有什么遮挡物。
朱雀不再说话,那些来打听他的人早已经到了,但他感觉不到,也没有发现除了他们两个之外的呼吸,是离得太远吗?
真蠢,给人带路好好领到了这里。朱雀保持着一颗警惕心,身体呈一触即发的弧度。如果是那天那两个人,那他就会立刻跳窗逃跑,如果不是并且自己有把握,那就杀掉。
穆杏林从窗里望去,回头冲傅青岩点点头,傅青岩收到讯息后抬腿往院前走去。穆杏林取下雪凤冰王笛,心下想着,务必在最佳时间内配合傅青岩,控制住目标。
傅青岩不想多讲,直接封锁朱雀想要逃走的方向,但他跟穆杏林之间还缺个暗号,所以他开口了。
他挑唇笑着,像是调侃,手已握住腰间系挂着的剑,“这位公子真是让傅某好生难找。”
话音刚落,朱雀的身上忽怪异地冒出了绿光与黑色浓烟似的墨,逗留了一会消散而去,而朱雀张大着充满恐惧的眼睛。
少女刚要失声惊叫这是什么,就觉得眼前一闪,一把剑横在朱雀的脖颈上,正要划下去。
朱雀这个人,求生意识很强,无论什么情况都是自身安全优先,与刑搂杀手不同的异类。
他挡住了银剑划下去的趋势,赤手将剑刃把持住,不让再靠近自己布条包扎住的脖颈。但身上仿佛失了力,只能由着剑刃往手掌中,慢慢陷下去,先前包扎过的手掌此刻伤口绽开,布条渐渐渗出血来,未曾受过伤的手指,鲜血淋漓。
如果没有意外,今日这处,便是朱雀的葬身之地。
但是,往往事发出人意料,就在一句如果之后。
少女忽的冲向了朱雀绕开剑,然后把剑推开护在他身前,瞪着傅青岩。
“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行凶!我一定要报官来抓你!”
窗后的穆杏林听到这番变动,皱了皱眉,犹豫着要不要到前面来。
作者有话要说:
☆、疯魔(九)
傅青岩同时也皱了皱眉,剑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他顾虑的是,穆杏林会不会心软。而他自己,从来对于站在对立面的人毫不留情。
剑尖晃了晃,最终还是划了个弧度收了回去,傅青岩开口道,“姑娘与这人是朋友?”
虽是一副不再动手的样子,但傅青岩没有放松过防备,毕竟这个刑搂的杀手,还是有动手的机会。
少女如同母鸡护小鸡一样张开手,然后看着他,“是啊。你是他的敌人,我猜你会武功,肯定很容易就把我杀掉,但是你不会杀我。”
窗后的穆杏林挑了挑眉,瞧他听到了什么?他决定在窗后再待一会。
傅青岩习惯性地挑开眉,不会杀她?谁?他傅青岩吗?
“为什么这么说?你很了解我?”
少女自信地扬起头,“因为你刚才没有动手。明明你有一个好时机,可以不顾虑我,就可以把我跟他都杀掉的。但是你没有。所以我觉得你是好人。”
好人?傅青岩对此嗤之以鼻,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哪来的自信,他刚才不杀他,不代表等会不会杀。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姑娘,你身后的人你认识了多久?”
穆杏林。傅青岩转头看去,就见穆杏林闲庭漫步般走出来,对着少女君子地一笑以示礼貌。他的相貌以及打扮,没有什么女人能对他有戒心。
少女哑然,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双颊通红。
来自穆公子的美人计?傅青岩挑眉,露出颇有意味的笑容。
穆杏林站在傅青岩身旁,看着这位少女。心中却想着,傅青岩有这么不可靠吗?应该很轻松就能越过这位姑娘取下她身后人的首级吧?难不成……
他晃了晃雪凤冰王笛,对少女身后恢复了内力的朱雀道,“那位朋友,你最好不要乱动。”
情况紧急的话,他是可以让傅青岩挡在前面去制衡朱雀,而自己在后面神不知鬼不觉地使用离经易道。
“这位公子,我和他相识不出一天,但是我觉得他是好人,我也觉得你是好人,所以好人对好人,就算有什么冤仇,放他一马吧!好人有好报,以后一定会回报在你身上的!”少女没放下手,哀求着。
穆杏林用白笛敲了敲傅青岩,在他附耳过来时,小声说道,“虽然在下对傅公子的感情方面没有评价的资格,但是这位姑娘着实‘巧思妙想’,实在童真啊,傅公子原来喜欢这点吗?”
傅青岩顿时转过头来,眼风凉飕飕地上下扫视穆杏林,也小声道,“傅某是觉得,如果动手,那位姑娘便成了挡箭牌,傅某怕穆公子怜香惜玉下不了手,才这番顾虑停了手。”
他眯起眼,“看来穆公子并不喜欢怜香惜玉。”啧啧,可惜了惹桃花的一张脸。
傅青岩忽略掉小窃喜的心思,转过头来面向那位姑娘,“姑娘还是让开一下为好。”
少女护得更严了,“你们怎么这么不近人情!今天留点情面,你们以后也好走江湖啊!”
“我们不需要那个人的情面。”留了他的情面,整个刑搂可就知道了他们做的事,可不是把脖子往刀口上送?他们本来就不可能谈和,跟这个人更不可能。说句难听的,这人没有权利能代表刑搂,他只是刑搂之下卑微的爪牙。
穆杏林看了眼她背后的人,截住傅青岩所要说的话。人家姑娘想法有亲有疏,照这种思路说下去,他们就越往疏那一块跑了。
“姑娘与他相识不久,可知他是什么身份、从哪里来,贸贸然就站到他身前……”
穆杏林口上虽是这么温声说着,心中却想着如何才能哄这位姑娘让离那个位置,毕竟刑搂杀手他现在行动自如,保不准就在什么时候反制住她,来要挟他们。
朱雀一直在后面沉默着,他不知道穆杏林的顾忌,所以担心着又像之前毫无还手之力,又小心着傅青岩的那柄剑。
他身前挡着的姑娘叫闫槿,是一位大夫的女儿,她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现在,她是他的护身符。他相信,只要他离开一点,或她离开一点,那两人绝对就会动手,而他还真的除了躲在这个女人的背后,别无他法。
但听到现在,他有点不耐烦了。就在这时,他听见她开口了,话里好像很是信任他。
闫槿侧头对着朱雀道,“你来说,我不信他们说的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动你的!”
朱雀的手停在匕首上,冲毫无所知的闫槿说,“我是个杀手。”
那两人在的情况,作假是不可能了。他本来可以选择无视她无视这个问题,但是他现在想的,却是想让这个女人倾向那两人多一点,最好在那两人心中份量重一点。
——这样要挟起来,也不怕他们手下不留情了。
“杀、杀手?”闫槿缩了下手,“你是杀手?那种拿钱杀人的杀手?”
“对。”朱雀干脆地继续肯定,他看向前方那两人,一人唇边还停着笑意仿若不在意这边,另一人察觉他看来眼风凉飕飕地扫了他一眼,朱雀收回视线,觉得脖子跟手上的伤口又疼了起来。
“……”闫槿转过了头对着穆杏林他们,“那你们又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