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方案一讨论,全省就要吵翻天,我看厅局的大门槛不被踩塌才怪。老华,咱们监狱也要早作准备了。有些关系提前去疏通疏通,免得有事有人无事无人,到时候不好开口提要求。”在座的都是一个圈子的,刘林说话也不用顾忌,赶紧提醒。
“嗯,大家各显神通吧,碰壁吃灰要去吃,争个头破血流也得去争,机会一旦错过,后悔药就没了。”华明远托着下巴,手指摩挲着胡子茬。
听吴越他们一说,陈勇总算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哼哧哼哧憋出一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呵呵,勇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吴越看了眼自觉冒失正低着头不好意思的陈勇,把烟盒扔过去,“勇哥,你这话还真说对路了。”
吴越这话一出口,陈勇以为是安慰他才这么说的,也没接话。
华明远想了想,摇摇头,“不妥吧,咱们只是臆想,就凭这个去厅局,谁来理会咱们?再说这么一来不就把省厅的整体部署打乱了吗,到时非但讨不了好,还有逼宫的嫌疑。”
“对,就是要逼宫!逼一逼就抓住了主动权。”吴越意味深长的一笑。
小吴一向做事极有分寸的,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几个人都被吴越的举措搞糊涂了,纷纷瞪大眼等着他的解释。
“逼宫也有时机、方式和策略嘛。”吴越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咱们趁省厅方案没出台之前,上书一份监狱改革方案,至于咱们的思路和省厅的方案暗合,那不过是碰巧。咱们做的是逼宫的事,逼着省厅及早捅破这层窗户纸,可我想,谁能说咱们这就是逼宫?问罪也没有理由嘛,总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借监狱改革之名,行逼宫之事,这个小吴手段高明哪。华明远、刘林相对一望,心中皆是惊叹。
陈勇看到吴越杯中空了,拿过去帮他去续水,一面又问:“一份改革方案一交,省厅就能帮咱们解决了?”
“这不是我的目的。”吴越摆摆手。
“那,小吴。你准备达成什么目的?”华明远问。
“我希望省厅能把平亭监狱确立为全省监狱正规化建设的改革试点单位。试点单位嘛,总的给些优惠和政策倾斜吧?”
“有道理。”华明远也同意吴越的观点,可又有些担心,“即使这样,也不太可能给足全额吧,否则试点也没有意义和说服力了。”
“不要全额,解决一半就可以了。”吴越似乎胸有成竹。
一半?华明远更奇怪了,“那剩下二千多名服刑人员怎么安排?”
“当然要有安排,不能让他们空着扳脚丫子数着玩?”吴越开了个玩笑,又说:“自身解决一半,省厅扶助一半,这样的方案才有底气,才有可能被省厅确立为试点。”
三百多工人的饭碗也捧不牢,哪来二千多个岗位?华明远站起来习惯性的踱步,边走边思考,总是觉得不太现实,也就是说小吴的这个计划,天然缺乏实施的基础。
“华哥,你一站,我压力倍增。呵呵,这个问题我反复考虑过,有些东西我也提前跟人家打过招呼。华哥,我不算逾越吧?”
“快说说看。”华明远坐回沙发,指指吴越,“小吴,你后半句话,说的可不对啊,什么逾越,那是帮我减轻担子。我求之不得呢。”
“好,既然华哥放权,我就来谈谈想法。”吴越把手伸向烟盒,摸了一支烟,点上后,吸了几口,这才缓缓道出——
如果省厅能通过监狱的改革方案,确立监狱为改革试点单位,那么解决一半的额度应该不成问题。
剩下二千一百多服刑人员怎么安排?很简单,矿区劳作点不可能放弃,那是监狱的重要产业。可以把分散给七个大队的石矿整合给一个大队,成立矿山分监区。由矿山分监区统一管理矿区,就近建造新监房,这样劳动效率、监管安全都能得到极大提高。
废除茶田中队,茶叶采摘可以请外来务工人员,平时茶田管理可以让工人承包。这一条粗看似乎监狱增加开支了,其实不然,从采摘的损耗比来看,用外来务工人员反而能增加茶田收益,况且还能空出起码五六十个茶田管理养护岗位让闲余工人上岗。
华明远频频点着头,趁吴越喝茶的空隙,提出了疑问,“成立矿山分监区满打满算用一千四五百人,还有六七百个怎么安排呢?”
“这个我来解决。不过,我首先有一个提议。”
“小吴,你说吧。”
“华哥,矿山分监区一把手起码得副监狱级吧?我提议这个分监区长让刘哥去兼任怎么样?”
“嗯,按照服刑人员的数额,分监区长必须由副监狱级领导担任。”华明远转过身看着刘林,“老刘,你的意见呢?”
政治处主任兼任分监区长,这无疑对日后提副监狱实职大有助益,刘林不免意动,可再一想40%的石料要他想办法销售,算起来有一百多万吨,又犯难了,实话实说:“一整合,我等于还兼了销售科副科长,你们想想,销售科才包销60%。这个副科长,我自问没有那个能耐去当。”
“刘哥,你放心去上任,销售任务我来包。我跟天明的爸爸通过气,要是没出龙城这档事,我可能去和他碰面了。忘了告诉你们,他的公司今年也在龙城干,承包了一条一级公路。”
“小吴,你去谈,我先举荐你当监狱销售科副科长。只是”刘林皱起了眉,“一个顶峰实业能消化掉一百多万吨,就算他今年行,明后年呢,我不可能干个一年就撒手不干吧?”
“放心吧,刘哥。没点把握我敢提议?顶峰实业这么多年和大型建筑、路桥公司有过多次合作,我通过这条线去拓宽,还怕消化不了?”
华明远扭过头看了看吴越,“有把握?”
“十之**吧。”
“那就好,你等身体复原的差不多了,就去谈。谈妥了,先上一个副科实职,到那时,我看他施辉也无话可说了。”华明远又开始摸胡子茬。
刘林把椅子挪近些,冲吴越眨眨眼,对华明远笑笑,“老华,小吴志不在此啊。六七百个劳作岗位一下解决,一个副科换不来吧?”
哦?华明远一惊,随即明白过来,“呵呵,另立山头?也够格了,六七百服刑人员足够一个大队编制。如果能达成,我个人同意小吴担任该大队主管教导员,只是我们的施辉同志要跳脚了,这个暂且不谈了。小吴,你说说你的办法。”
施辉反对有用?他反对,自然有法子让他吃瘪!吴越心里哼了一声,对华明远谈了他的设想——
一是和方天明的元亨公司合作。元亨是制造电线电缆的企业,这几年产能正高速飞涨,迫切需要人工的投入。鉴于监狱的流动性,一些技术含量低劳动密集型的工序可以在监狱完成,比如拉丝和电缆盘的制造维修。元亨提供机械和培训,监狱提供人员和场地。这个项目达成后,可以消化四、五百人,一年可以达到六百万的产值,纯利不低于五百万。
二是和江南华夏旅游总公司合作。为他们生产旅游纪念品,比如毛绒玩具和石膏模具的大小各种雕塑。这个项目可以消化至少两百人,一年纯利在一百万左右。
“小吴,你都谈过了?”华明远简直不知如何去评价吴越,先知先觉还不够,这份头脑算得上妖孽了。
“初步设想交流过,互利互惠嘛,他们也很支持。”
“那就请你辛苦一点,利用这几天搞一个草案出来。我给你修改润色,报送省厅。”华明远当即拍板,又用征询的口吻说:“小吴,你要是不认为华哥沾你的光,我也署名?”
这哪里是沾光,分明是承担风险和压力,表明吴越的方案是得到监狱层面认可的。对于华明远的仗义,吴越是感激的。不过,他还是拒绝了,“华哥,就我一人署名吧。这样可进可退,大不了我换个狂妄的名声。”
“我不署名,这份方案怎么上报呢,不符合组织程序啊。”华明远仍旧坚持。
“小吴的想法有道理,老华一署名,反而不好。这么一来,这份报告首先要送交监狱局。这不提前暴露了省厅的构想?”刘林抬起头,手指敲击着茶几,“我来想办法走捷径,通过省局政治部主任沈涛凯的关系,把报告直接送呈王厅长审阅。”
说着,刘林打趣华明远,“老华啊,我不是小看你,你在王厅长眼里的分量比得过小吴?”
“那是,那是。我小小一个正处,怎么敢和在何刚书记那边挂上号的比?”华明远心情大好,顺势又开起吴越的玩笑。
78章我的大队我做主
谈话结束,已近十一点了。、
华明远、刘林急着返回监狱,也没留下来吃饭。陈勇没乘顺风车,他是开摩托过来的,自然只能骑了回去。
和华、刘两人告别后,吴越回头对陈勇说:“勇哥,这段时间我不在,中队要靠你多费心了。”
“指导员,你这话见外了。我大小也算中队长,中队的事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陈勇推着摩托车,跟在吴越身边。
吴越敏锐的察觉了陈勇称呼的变化,在病房里称他为小吴,下了楼单独在一起时称呼他的职务。
果然心细如发,虽说思维有些滞后,不过还是有点小脑筋的,吴越理解这种称谓的变换:小圈子里,陈勇无疑处于绝对的跟从地位,所以在病房里用亲近点的称呼来弥补彼此间的差距。现在,则是用职务来表示对他的尊重和服从。
“勇哥,不管怎么讲,你总是分担了我的工作量。当然,不是兄弟的话,我也不可能受之坦然的。”
“应该的,应该的。”
陈勇依旧不紧不慢跟着吴越。
勇哥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讲?吴越正准备拐过一个巷口去小饭店吃饭(医院食堂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他就找了一家夫妻小店去用餐。干净、便宜,味道竟然还不错,几道家常菜烧的有模有样),看到陈勇没有告辞的意思,便停下脚步。
吴越停下来,陈勇没在意,推着车子走了十几米,直到吴越叫他才醒悟过来,显然脑子里在考虑什么。
“勇哥,抛开你是小强的堂哥不提,咱们还算兄弟吧。你有话要说,要问都可以。要不,咱们找个饭店坐下来边吃边谈?”
“吃饭不用了,我说几句话就走,上午的班还是老曹顶的,我也不能老是麻烦他。”
“说吧,那边清静些。”吴越指着对面一条背街的小胡同,摸出香烟叼了一支,又把烟盒递给陈勇。
陈勇接了,先给吴越点上火,这才自己点了。
“指导员,我听你一说,觉得新大队成立铁板钉钉的事了。我呢,想提前听听指导员的构想。”
“勇哥,探我口气来了?也好,我就谈谈怎么把这个新大队组建起来。”
被吴越一下说中心思,陈勇嘿嘿笑着,也不反驳。
“大队呢,分为三个中队建制的车间——拉丝车间、电缆盘车间和旅游纪念品车间。岗位人员我考虑以咱们大队的为基础,以咱们中队的为骨干”
“那,干部配备呢?”
陈勇最关心就是这个,他的去向直接关系到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要是离开吴越,他的仕途绝不会顺坦的。
“勇哥,不要多虑。我既然下了这么大气力去搭建一个大队出来,不全是当雷锋的。我的大队必须要由我做主,关键位置上的人必须经我同意才能到位。我不否认用人有亲疏之别,比如勇哥你,最佳的位置仍是我的副手。”
“不不。”陈勇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位置太高。”他也不是谦虚,他的理想就是趁此机会上个中队主管一把手,副大队?没想过,也不敢去想。
“机不可失,缓一缓,就要等上个三五年,你有多少个三五年能等?”吴越反问了一句。
陈勇的斗志被吴越激发出来了,“行,指导员既然这么看得起我,我就去试一试。”
“非但是你,咱们中队的老曹、周斌、沈天峰都不错的,还有你小连襟王东升,人老实,待在机关一辈子科员不如下基层干个实职。”吴越靠在围墙上,摸摸下巴,“我也不怕他们说我任人唯亲,亲有亲的好处。丑话说在前了,统一思想后,我不指望谁去推动发展,但也用不着提防谁给我扯后腿。”
“那是,跟着指导员干,我也不费脑子,反正指导员命令一下,刀山火海我也冲。”
“呵呵。”吴越笑起来,“哪有刀山火海这么严重。勇哥,你想想看,现在全监狱那个大队一纯利能有四五百万?”
“四五十万就阿弥陀佛了。”陈勇撇撇嘴。
“所以我担心,这棵桃树还没栽,就会有人伸手摘桃子了。”
“他想得美!”
陈勇瞪圆了眼,不知不觉捏紧了拳头,仿佛面前的空气里就存在这样的人,等着他去搏击。
“想,谁都可以去想。不过谁真要伸手么”
这个新大队的一把手,舍我其谁!吴越右掌成刀飞速向下一斩,激起的劲风把一米外陈勇的脸颊刮得生疼。
送走陈勇,吴越慢慢顺着小胡同向饭馆走去,看着眼前似曾熟悉的景致,猛的想起,他在平亭一中读书时也经常到这里来过,记得不远处就有一个专门卖文具用品的小市场,如果没搬迁的话应该还在。这几天要把方案突击搞出来,纸笔少不了的。
走过去一看,市场没搬,比以前还热闹。问过店老板才知道,平亭职高搬过来了,学生一多,自然生意就好。
吴飞也在平亭职高读书,虽说过年一顿饭以后,吴飞老是粘着他,他也渐渐接受了有这么一个弟弟存在,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没有半点进学校去看看吴飞的打算。
付了钱,吴越把一叠稿纸和几支水笔放进塑料文件袋里,拎了准备离开。突然,四五个拉拉扯扯的职高生吸引了他的注意。
职高旁有一个死胡同,一个叼了烟,扒了校服活脱脱痞*子的高个子男生,正指挥三个手下把一个瘦小的学生往胡同里推,一边骂骂咧咧:“他妈*的欠了钱不还还躲?老子看你这次往哪躲!”
“不就是三百吗,怎么一个星期不到就成了五百?”瘦小的那个回嘴。
“啪!”很清脆的一个巴掌。
“就是三百!”瘦小的还回嘴。
“啪啪啪”一连好几个嘴巴子。
本来学生之间的打闹,吴越也懒得去理会,可他听听好像声音很耳熟,不对!是吴飞的声音。
万桂枝是万桂枝,吴飞是吴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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