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这小子!嗨,还真把自个当成有背景的人了?何欣心里越是气恼,面上笑得越是自然。
“小吴,你内勤干得不错啊。”
“一般般。”吴越头也没抬一下,“比有些人好点吧,算是对得起穿的一身警服。有些人我看连几百块工资也对不住。”
这小子在讽刺谁?他何欣吗?何欣差点气结,冷笑笑,“按理说内勤好好干一年,能提个副队级,不过,世上的事可不是嘴里说的那么简单”顿了顿,一面偷偷看着吴越,“当然,有靠山的,啥都不急。”
“哦,何队还会算命?啥时等我空了何队帮我算一算,看看我一年后能不能提上去?”吴越依旧不冷不热,面上表情丝毫未变。
做梦去吧,一年后提副队级?不压你三年老子不姓何,不,只要老子在三大队一天,你就别想升上去!
斗嘴捞不到便宜,何欣索性打开窗户说亮话:“小吴,赵月祥不是走了嘛,中队门卫少了一个。我看,今晚上开队务会,你提一提,人选嘛,我有一个”
中队犯人岗位调整啥时候要内勤出头提了?吴越从簿册上抬起头,看着何欣,问:“谁?”
“陈达。这一段时间我仔细观察了,他没有骗人,确实受了点伤。小吴啊,你要拿出点诚意来喽”
吴越没有回答,突然微笑了。
这小子脑子碰线了?还笑得出?嗳,眼睛直勾勾看啥呢,大白天做梦?
何欣疑惑难解,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吴越眼里的精彩一幕——狱政科的车子停在了监区门口,几分钟后,陈达带了脚镣手铐被押上了警车。
“何队,陈达犯什么事了?你看,被狱政科带走了。”
“小吴,你乱开什么玩笑。”何欣将信将疑回头一看,“啊这是”
何欣慌忙站起来,往外走,一不小心,脚被凳子绊了一下,嘴里叫了声:“哎哟”,一头栽了下去。
吴越脚一伸,在何欣将要嘴啃泥之际,勾住了他的脖子,居高临下看了看,“不拉你一把,你就惨了,何——队。”
“谢了,谢了。”何欣连滚带爬站起身,顾不上拍拍灰,赶紧跑出去。
狱政科来带人的吴越熟悉,叫王东升,是陈勇的小连襟。
“小王,啥事呢,搞得兴师动众的?”何欣摸出一包烟递过去,一面向警车里张探,看样子极想上车和陈达说上几句。
王东升丝毫没有接香烟的意思,相反手一伸,挡住车门,“何队,不好意思。奉上级命令,不允许中队干部和陈达接触,请你支持我的工作。”
这王东升一向阿弥陀佛的人,今天居然搞得跟真的一样,还给他脸色看了。何欣一时接受不了,也想不出缘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王哥,稀客呀。”吴越跟过去,递了一支烟。
王东升笑眯眯接了,站在车门口拍拍吴越肩膀,“啥时到场部,也上哥哥家转转?小吴,烟我接了,问我问题我可不回答。两位,回见。”
陈达听到何欣的声音,扑到车窗前,吊住铁栅栏,带着哭腔,“何队,咋回事啊,帮帮我”
“闭嘴!”何欣低沉的呵斥一声,“要相信领导,有什么问题该坦白的就要坦白”
车子很快开走了,何欣盯着一路灰尘发呆。
该坦白的坦白,不该坦白的就要帮你隐瞒?吴越哼了声,往办公室走。
好半天,何欣才回过魂,正想走回监房,打电话四处问问,三大队大队长王国生的办公室门开了。
监狱纪委书记唐晓走出来,向何欣招手,“小何,你过来一下,我找你了解一些事。”
大队长王国生的办公室成了临时讯问室。
唐晓居中,两边坐着政治处副主任刘林、大队长王国生。一名纪委普通工作人员担任记录员。
“坐吧。”唐晓指指对面的椅子,开门见山,“何欣,今天监狱纪委接到一封检举信,有人检举你利用服刑人员陈达对中队其他服刑人员进行敲诈勒索。现在我代表监狱纪委正式和你谈话,我本着不冤枉一个同志也不放过一名违法分子的原则向你提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这对你自己负责,也对你头顶的警徽负责。”
谁他妈检举我的?何欣脑子中闪过无数张脸,怀疑、否定,否定、怀疑,一时间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唐、唐书记,我能抽支烟吗?”何欣站起身,去摸裤袋里的香烟。
刘林手一指,“坐下。现在不是抽烟喝茶的闲聊,等你把问题讲清楚了,我请你抽烟。”
够狠!连一丝喘息的机会也不给他。何欣慢慢坐下去,努力使自己平静。
“何欣,你于1995年八月指使服刑人员陈达在茶田利用休息时间敲诈同犯陶某某,事后得到陶犯家属送来的三五牌香烟五条。”
“何欣,你于1995年十月指使服刑人员陈达在中队监房以调换工种为名敲诈同犯韩某某,事后韩犯送给你六条红塔山,并得到了茶田小岗的岗位。”
“何欣,你于1996年二月”
“何欣,你于1996年五月”
“以上检举是否属实,请你如实回答。”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啪”,唐晓合上了公文夹。
“唐书记、刘主任、王大,请你们领导要相信我。这、这完全是诬告。”要是承认了,他就完了。如今之计只能硬着头皮赌一把,赌陈达不会被攻破,何欣渐渐自然起来,“可能我平时管理比较严格,遇事不留情面,所以有人想打击报复我。陈达做过什么,我不知情,也许他存在上述的违法行为,但绝对不是我指使的。这一点我可以对着党章和警徽发誓,我是清白的。当然,我也承认,我一度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有的犯属送些香烟、酒的,我面情难却也没能做到次次拒收”
“何欣,收礼和敲诈勒索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一个是违规,另一个是违法、甚至犯罪。你要想清楚再回答,这个态度问题,牵涉到事后监狱对你的处理强度。”刘林用钢笔敲敲办公桌,打断了何欣的表述。
“刘主任,我没干过怎么承认?这不是典型的有罪推论吗,唐书记,你说,这符合组织谈话原则吗?”何欣嚷嚷起来。
“不要激动,刘主任的出发点没有错误。态度问题是处理力度的考量之一。”唐晓转过脸对记录员说,“小赵,倒杯水给何欣,陪他在这儿让他冷静思考思考。”
“刘主任、王大,咱们几个出去,把这儿让给何欣,让他好好想想吧。”
大队长办公室里,何欣呆坐着,没有接水,也没有再开口。
门外,王国生低声问:“会不会真是诬告的?”
“是清白还是诬告,我们再等等。”唐晓摸出香烟给王国生一支,又给刘林一支,然后自己点上。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何欣还是一动不动,只是脸上多了一些气愤和冤屈。
快二十分钟了,唐晓、刘林腰间的对讲机不约而同呼叫起来。
两人拿起听了听,再次走进办公室。
唐晓站在何欣正对面,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现在我口头传达监狱党委的决定:鉴于三大队三中队原副中队长何欣有严重的违法行为,经监狱党委紧急研究决定,撤销何欣副中队长职务,送监狱招待所隔离审查,限时其交待问题。审查期间,无关人员不得探视。”
“小赵,看好他!”说完,唐晓转身就走,刘林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唐书记,我冤枉啊,你听我说”何欣对着唐晓背影大叫。一会又冲王国生大喊,“王大,我的工作你可是看在眼里的,你说句话啊”
“你呀,你唉!”王国生叹着气摇摇头,摔门而去。
咦?天明明还亮着,怎么一下暗了?何欣两眼发黑,一头栽在地上。
42章放弃,吴越的选择
陈达很快就供述了敲诈勒索的犯罪事实,他的供述远比检举材料所反映的要多。。最初的犯罪可以追溯到三年前,从1993年开始,他就在何欣的授意下以调换岗位或是帮助获取奖励、减刑假释等等名义对同犯进行敲诈勒索。
由于陈达供述的多位涉案人员已经刑满回家,难以一一查证,最终监狱认定的犯罪事实仅仅局限于检举材料所反映的六起。
被敲诈服刑人员的询问笔录也印证了陈达的供述,两者形成了严谨的证据链,即便何欣死不承认,也无济于事。
处理结果很快就下发了,二天后,吴越的办公桌上多了两份红头文件。一份是《平亭监狱关于辞退何欣的处理决定》,上面写着:何欣,二级警司,原平亭监狱三大三中副中队长,因其严重违反《人民警察管理条例》和《监狱管教干警管理暂行条例》,经监狱党委研究,报江南省监狱管理局政治部批准,决定给予何欣辞退处分。
另一份是《关于何健同志的调任通知》,只有两行字:原平亭监狱三大队副大队长何健同志,因工作需要,经监狱党委研究,决定调任何健到监狱工会工作,任副主任科员。
这个结果,刘林一天前就打电话告诉吴越了,原本按照华明远的意思,此事不管监狱付出多少代价也要一查到底,何欣该负刑事责任就坚决移送法办,绝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关键时候,孙浩然监狱长出面了,他是党委书记,监狱一把手,他的意见得到了监狱七个党委委员中大部分人的支持。
“我们有些领导同志还是坚持原来的观念和思想,认为监狱的事监狱了,捅出去多少会有损监狱的形象,有损监狱党委的威信。”刘林在电话里的语气不无遗憾。
扒掉警服等于抽了他的筋,何欣这辈子别想再爬起来了,何健去工会也是变相降职。何欣、何健兄弟俩曾经也算三大队的一号人物,就这么不明不白败在他一个小小办事员手里,虽然败得不够彻底,按理说他也应该得意,不过吴越不这么认为。
这种层次的斗争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吴越摸摸下巴,拿起两份文件,随手扔进了废纸篓。
“喀嚓”虚掩的办公室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刘林。
“喔唷。刘哥,那阵风把你吹来了。”没有外人在场,吴越也就随意称呼了。
“东风吹,战鼓擂。当然是东风喽。”刘林开了个玩笑,一面把手里的一份文件往办公桌上一放,“喏,省局最新狱情通报,我顺道给你带来,省的浪费你汽油费到狱政科取。”
吴越倒茶递烟,两人面对面坐着,闲聊了几句。
“小吴,你知道吗,早上老华为了你的事和孙浩然闹得不愉快。”
刘林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吴越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自问也没有什么事要老华和孙浩然去顶。
“啥事?”
“孙浩然早上去老华办公室碰了个头,谈起三大队副大队长的人选。老华就提了你一句,说三中队少一个副队长,你表现不错,可以考虑给你肩膀上加加压。没想到孙浩然断然否决,还说你在机关就表现不佳,留给他的印象极不好。老华驳了几句,孙浩然又说你见习期还没满,现在考虑为时太早。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靠!原以为孙浩然早把他这个小角色忘了,没想到还被惦记着。不过华哥也有些操之过急了。吴越摇摇头,“现在就提我副队长,不是好时机。”
“机会不好也是机会嘛,位置空出来了,你不争取,人家也会争取的。小吴,老华平时虽说对你没啥表示,可实际上他帮你留意着呢。当然,闹不愉快也不全是为了你,上次在何欣这件事的处理上,老华对孙浩然已经就感冒了,他认为孙浩然在原则立场上位置摆得不正确。”
“刘哥,我也奇怪,何欣应该不是孙浩然的人,他怎会下大气力保何欣呢?”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临时抱佛脚也能抱到东西嘛。”刘林笑笑。
监狱都在传孙浩然的胃口很大,想必何欣这次家底空了许多。也划得来,扒掉警服总比剃光头吃官司要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如果不是关系到了一定地步,刘林连影子话也不会吐半个字给对方听,吴越自然也明白,不应该深入的东西点到即止就可以了。
给刘林杯里添了点水,吴越小声道:“刘哥,华哥对孙浩然的态度是不是直露了些?”
要是换了一个年轻人和刘林探讨类似的问题,刘林面上可能没表示,心里肯定是嗤之以鼻,毛还没长齐谈什么政治?可吴越在刘林眼里是个异类,倒不是看在吴越能给他提供正当合法的第二途径收入,而是吴越的政治嗅觉和手腕,值得他坐下来以平等的身份、相当的阅历来商讨互补。
尽管老华只是在他面前无意中说过一句,检举人是先到吴越办公室的,可要说何欣事发,幕后没有吴越的影子,他绝不相信。吴越和何欣的矛盾,从那天吴越请他和老华下来视察,他就看出了端倪。
好,老辣!刘林是不会为何欣惋惜的,他只是觉得何欣对上吴越,失败就是必然。
刘林吐了口烟,“老华和孙浩然从政的理念、管理的手段存在本质不同,冲突是迟早的。以前老华是副政委,监狱三把手,大多数决策上的事,孙浩然不需要和他商量,所以冲突的机会就少。现在老华上了一步,难免两人处处要磕碰了。”
“刘哥,我总觉得华哥锋芒露的不是时候,对手嘛,既然一下拍不死,就不要纠缠小事,这样反而让他警觉。换了我就养着他,等待时机,雷霆一击。”吴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华哥刚当上政委就和孙浩然唱对台戏,就算事事出于公心,底下的会怎么看?上面的会怎么看呢?”
是啊,刘林皱了眉头,他也感觉最近老华有些沉不住气,不知内情的还以为老华一心想夺权,万一矛盾激化让省局领导知道了,孰是孰非先不论,首先会给老华按上一个闹不团结的名头,这对老华以后进步是个极大的障碍。
“对了,小吴,今天中午你嫂子去市里买东西,我就在老华家蹭饭了,老华跟我说,晚上党委会要讨论三大队副大队长的人选问题,他准备把你的事在会上再提一提。你看”刘林不说了,等待吴越自己的选择。
“刘哥,我还用想吗,这事请你回去赶紧告诉华哥,千万不要再提了,我这点小事不值得华哥为了我和孙浩然在党委会上闹翻脸。”吴越苦笑笑,“就算成了,华哥付出的代价也太大,我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不值得。”
“行,我回去说。我也该劝劝老华,让他悠着点,毕竟孙浩然当了这么多年一把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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