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给我准备五人份的椒盐大棒骨”
“五人份?”
“舍不得?我的郑董事长。”吴越用手指挑起郑媛媛的下巴。
这个亲昵的调笑动作让郑媛媛心头一暖,她踮起脚跟吻了吻吴越的嘴唇,又贴着他耳朵吹气,“你才是老板,我只是你的管家婆。人家担心你一个人吃不了嘛,怕放久了,你吃坏肚子。”
男女即使刚认识,可最后的防线一旦突破,彼此的陌生感往往很快就消失了,吴越的举止也越来越自然,在郑媛媛额头吻一下,吴越故意道:“怎么,不愿意当这个管家婆?”
郑媛媛把头埋在吴越胸口,“谁说的?”然后又用自以为吴越听不见的声音自语:“当女主人我没这个命,管家婆我当定了,谁跟我争,我就去跟谁拼命”
26章力拔山兮(一)
吴越开车从麒麟镇返回平亭监狱的途中,郑媛媛的低语一直在他耳畔萦绕着,那楚楚可怜的表情和并不过分的祈求再一次打动了他。;
她所求、所想,现在他似乎有能力去赋予了,那么就给她吧,吴越想通了这一点,手里也轻松起来,方向一打,轿车从公路一头拐进竹林,很快就在监区门前停下。
监区此时很静,钢筋水泥的四方城堡整个陷入深度睡眠中,门口的灯光也昏昏然蜷缩成一团,只有四周岗楼的探照灯依旧不知疲倦的交叉横扫,把这四方城堡从一片漆黑中完整的切割出来。
谁在敲门?都深夜一点了,不知道监区大门十二点关闭?大门卫老陆披上衣服,嘴里嘟嘟囔囔的打开小木门,他很不满,一个将近六十的老人被人从睡梦中惊醒任谁也不会高兴的,可是他很快傻傻的笑了,一包软中华捏在手里的感觉真是爽心。
“吴干部,你太客气,这不好吧”刚想客套几句,却发现吴越早就不见了人影。
牛啊,老陆叹息一声,抬起手闻闻香醇的烟草味,打开枕边的小木箱把香烟放了进去,他还没到随便抽整包中华的档次,这烟也只能过年的时候拿出来显摆显摆。
干警值班室传出打雷似的呼噜声,吴越轻手轻脚进去,取下挂在大钉子上的监房门钥匙。
监房铁锁一响,犯人门卫赵月祥和秦风打着哈欠从椅子上站起来,揉着睡眼,“吴干部,这么晚也过来?”
“刚和朋友聚会结束,喏,一人一袋拿去。”吴越分出两袋椒盐大棒骨,看到三楼统计室的灯还亮着,“朗鸿寒还没睡?”
“吴干部,明天就是中队开账日,朗鸿寒可能要忙一个通宵了。”秦风一边回答,一边迫不及待的打开袋子,正准备用手去捞一块尝尝。
“啪”手被赵月祥一巴掌打落了,“馋死你个小东西!没大没小,干部给你吃,你连一句谢谢也不讲?”
秦风“呵呵”笑笑,抓抓光脑袋。
“吃吧,我没这个讲究。我不也抽过你们两条红塔山吗,对了,我重申一次,以后不要搞这一套,我不喜欢,香烟我自己有。”吴越又递过去一袋,“秦风,送一袋给朗鸿寒。”
秦风拎了袋子跑开几步又返回,低声对吴越说:“吴干部,今晚上陈达可得意了,每个犯人小组都去乱窜,还背后说你坏话呢”
“你好好站门岗,别掺和,别传播,去吧。”吴越挥挥手。
“哎!”
秦风前脚走,后脚赵月祥就凑了过来,“吴干部,你没见陈达那样子,好像三中队除了何欣就数他大,这狗日的、狗日的!”
赵月祥边说边恨恨的跺脚。
“嘴上说说图个嘴痛快,有用么?认准了对的事就去做嘛。来,抽一根。”吴越手指弹弹香烟盒,一支烟跳了出来。
赵月祥朝陈达所在的小组望了望,“吴干部,我一口气憋肚子里好久了,可是天天扳手指数着呢,看这狗日的还能蹦跶几天!”
“章军调走了?”
“嗯,收监清点人数前就卷铺盖走人了,何队亲自监督了,我想跟章军说几句也没捞到机会。”提到章军,赵月祥一张脸就成了苦瓜,“他这一年改造算是白瞎了,换了个环境又得从头再来”
“谁说的,只要他自己争气表现好,奖励减刑该是他的就是他的。”
“吴干部,不是我不信你,我也知道二中队陈队跟你关系好,可上头不是还有何副大队长吗?”
“何副大?他,挡不住的。”吴越轻蔑的摇动手指,“你好好去准备你该做的,其他的交给我。明天出工,我就和章军去谈你的事。”
雨后的矿区少了灰尘,多了几分清新。
吴越站在土坡上,呼吸风中带来的山林气息,等着劳作犯大部队的到来。
二中队、三中队几乎是同时出工,队伍拉开足有一里长,陈勇和黄双翔并排着骑摩托上了土坡。
老远陈勇的大嗓门就响了,“昨晚上又出去活动了?你嫂子包了饺子还让我叫你去吃呢。”
“嗯,活动去了。”见黄双翔在旁边,吴越也不便多说。
陈勇笑嘻嘻走近,“好啊,单独行动,也不晓得通知哥一声。”
“等会再聊。”吴越冲黄双翔向陈勇努努嘴,远远把一包中华对准黄双翔抛过去。
“喔唷,小吴碰上什么大喜事了?”吴越突然给他烟,黄双翔有些愕然。
喜事当然有,老子昨晚上进了个大圈圈还洞房花烛了,可你有这个资格听吗,吴越心里鄙视了一番,脸上却依然是笑,“黄队,就不能给我个机会贿赂一下领导?”
甭管吴越真话假话,黄双翔听着就是舒服,一包烟不值太多钱,可拿在手里,他脸上有光了,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呵呵两位慢慢聊,我去宕口看看,昨天一天雨,就怕夹泥层(岩层间的风化土层)松动,要是炮位组清理不干净,容易出问题。”黄双翔笑笑,向宕口走去。
二中队的劳作犯列队报数完毕,拉了板车正准备冲锋。章军经过吴越身边,迟疑了一下,还是停下来叫了一声。
吴越笑笑,点头示意,现在不是谈话的良机,表现太亲近,就会给他人造成他和章军有什么勾当的错觉,等中午收工请陈勇先去把章军喊过来问话才稳妥。
“小吴,何欣这家伙手伸的太长了,缪建强和黄双翔还真能忍。”陈勇叼着烟站到吴越身旁。
“手伸长了迟早给人家拗断,他以为他那只手是如意金箍棒?”吴越冷笑笑,低声把昨晚和华明远一起的事讲了。
“华政委扶正当二把手了?”
“基本定局了,勇哥,下次再聚会,你也可以去跟华政委见见面了。”
“去的,去的。”能够有机会贴近华明远,年底提一级的想法或许就能实现,陈勇的心思又开始活络了,兴致也明显高涨了。
两人正聊着,二中队点名员一脸煞白慌慌张张跑过来,“报告陈队长,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好好说。”
“三中队调来的章军被石头压住了,陈队,你快去看看吧”
压住了?没压死吧?陈勇一颗心凉了半边,万一出个死人的生产事故,全年岗位津贴扣光是小事,问题是他朝思暮想的正中队级起码两年内没指望了,还有更深的一层,他隐约知道章军的背景,章军平平安安吃官司服刑章家不会怎么着,要是章军有个好歹,天晓得会有什么麻烦。
陈勇扔掉烟头,拔腿就往宕口跑,吴越也跟了过去。
人没死,还活着,陈勇先松了一口气,再一看,和死也没多少差别了,两条大腿都被大石头压住了,上身还覆盖了一层小石子和泥土,只露出一个头。
陈勇愣了愣,冲身边的大值星骂道:“麻痹的,一个个猪啊,还不快救人,碎石头扒掉,铲车开进来准备,等会把大石头给铲起来”
“陈队,你看这地形”二中队大值星委委屈屈。
这里处于宕口边缘,恰好是个倒三角形的缺口,进去窄里面宽,别说铲车,连个板车也拖不进去。
“这个等会说,先把能扒拉的扒拉掉章军怎么会在这里的?这事怎么发生的?”碎石没清理,陈勇也看不出压住章军的石块大小,不过他知道大麻烦来了,万一石块太大,铲车进不去凭人力根本就撬不动,人怎么救出来?
“陈队,我本来给他安排好劳动位置的,可他原先也是干大值星的,拉不下面子跟其他人争好地形,自己选了这个犄角旮旯。昨天下雨,土层松了,这块石头又太大掏啊掏,下边掏空了它不就滚下来了?”
面子!面子有个鸟用?比命还重要?这个时候陈勇也没心思去责怪章军,一个人背着手乱转,连连拍额头叹气。
“陈队,别急,先清理干净再想办法嘛。”听到出了事故,黄双翔也赶过来了,凭良心讲,他真不是来看热闹的,一来陈勇和他共事过,彼此也没红过脸,二来,昨天刚把人给调去,今天就出了问题,好像这个问题是他中队推过去的,这论起真来多少有些对不住昔日同事。
十几个劳作犯七手八脚扒拉着,很快就清理干净了。
陈勇边瞧边摇头,章军上身没大伤,只有腿压住了,问题是压住腿的石头目测起码在四千斤以上,而且他身边的空位最多能站进去两个人。
两个人撬动四五千斤的石头,这是说天书还是说梦话?
陈勇蹲下身,急切道:“章军,怎么样?挺得住吗?”
“能”
章军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显然忍受到了极限,从陈勇的视线望过去,章军身下的石坑成了血湖。
“把两边给我用榔头砸出来,尽量让铲车能开进来。”陈勇大声指挥着,尽管他也清楚,要搞出一个可供铲车进出的通道,用炸药炸还有可能,用榔头基本是聊胜于无。
刚才的指挥只是给章军一个支撑下去的信心,陈勇打定主意要紧急呼叫监狱医院派人过来现场截肢,再拖延的话,人出不来血反倒先流光了。
“吴、吴干部”
章军低声叫着吴越。
“没事的。”吴越出指如电先点中章军的麻穴,使他下半身失去知觉,然后低下头,“我来弄你出来。”
难以忍受的疼痛一过去,章军深深吐了口气,感激的看了吴越一眼,又默默的摇头。
“放心”吴越安慰了一句,直起腰大声命令二中队大值星:“快去准备五六根长撬棍,用粗铁丝困牢,赶紧送来!”
27章力拔山兮(二)
二中队的大值星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行动,并不是说三中队的管教干警就不能指挥他这个二中队的大值星,而是他觉得吴越的命令实在荒谬,理论上五六根钢制长撬棍完全可以撬起压住章军的大岩石,就算岩石再重一倍也能承受,问题是谁来用这根撬棍?
“你是聋子?”看到大值星磨磨蹭蹭,陈勇心头火起老大一个耳刮子扇了上去,“没听见吴干部说话?快不快点弄过来!”
干部说了算,他一个犯人操什么闲心?这个巴掌挨得该!二中队大值星捂住半边火辣辣的脸答了声:“是!”飞似的跑走了,撬棍拿来有没有用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必须拿出速度来,否则陈队长盛怒之下,把他的大值星位置扒掉,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
“小吴,你真有把握?”
“试试吧,总不能眼看着他活受罪?”吴越拍拍陈勇的肩膀,“勇哥,找个机灵瘦小一点的犯人过来,托住章军的腿。另外用一根长一点的绳子绑住章军,后面叫上几个犯人拉住,等会我一发力,万一能撬起石头,你就指挥他们一起往外拉。”
死马当活马医也好,如果能救出来不用截肢的话,事故的责任就减轻了几个等级,最多也就是扣发三个月岗位津贴加全监狱通报批评吧,陈勇苦着脸笑笑,一面按照吴越的要求准备就绪,一面吩咐和他搭班的新干警小潘,让拖拉机手等着,人一救出,马上送去医院。
特制加粗长撬棍很快送来了,吴越找准了支撑点,蹲好马步,把撬棍斜靠在右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砰”一声呼出,随之丹田气劲流转全身。
吴越一点点直起身子,岩石也一寸寸在抬高,撬棍慢慢弯曲,铁丝紧绷着,发出“格格”的声响。
所有人都憋住呼吸,握紧拳头,眼睛紧盯着撬棍和岩石的接触点,期待奇迹的发生。
这样也行?黄双翔从三中队宕口调了几十个身体强壮的犯人扛了大榔头刚刚赶到,正想加入拓宽道口的支援行动,就看到了这一幕。他张口结舌,眼睛瞪的老大。
天哪,这家伙还算是人?黄双翔看了看吴越,第一次从心底里感到了惧怕。
在场的没有谁比陈勇更紧张,他一眼不眨的,冷汗一颗颗从毛孔中爆出来,突然,“啪!”一根铁丝绷断了,吴越的身子向下沉了沉。
“呀!”周围一阵压抑的惊呼。
陈勇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还好吴越马上又站起了一点。
“开!”吴越大吼一声,身子猛然往上一窜,与此同时,陈勇用力往后一挥手,“拉!”
四五个劳作犯齐力拉动绳子,把章军跟用臂弯托住章军双腿的小个子犯人一起带出了二三米远。
吴越眼角余光瞥见章军已经脱离险境,身子忽的一低,游鱼一般滑了出来。
“啪啦啦”,长撬棍空击在岩石地上,迸发出一长溜火星,拧成麻花状的粗铁丝震散了,一根撬棍呼啸着横扫吴越的后背。
速度之快,犹如电光火石,在场的人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撬棍已经挨上了吴越。
吴越踉踉跄跄往前冲了几步,这才站住,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小吴”陈勇赶紧跑过去扶住吴越。
“吴干部”劳作犯一齐大叫。
“吴干部”章军挣扎着,拼命想爬过去,要不是几个劳作犯死命按着,或许他就成功了。
一根撬棍要真能把他打得吐血,那金钟罩不如改名为棉花套了。吐血不过是刚才发力过猛,肺部毛细血管破裂造成的,修养几天就无大碍了。这口淤血吐不吐其实都无关紧要,可不吐出来就没有摄人心魄的震撼效果了,至少章军就被感动的要死要活。
吴越用清水漱漱口,对着陈勇笑了笑,毕竟勇哥是朋友,也不能让他过于担心,“我没事的,就是有点乏力。”
亲眼目睹大口吐血哪能因为吴越的一句话就相信,陈勇仍旧扶住吴越不放,“等会你一起和我去医院,还是拍个片子放心些,要是真搞坏了身体,别人还好说,天明、小强要是知道了,还不把我抽筋剥皮啊。”
“小吴,你还是去医院吧,这里有我一人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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