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过了许久才接通,宋懿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妈,你和爸怎么还不回来?”
乔澜叹了口气:“你爸高血压犯了,我在医院照顾他呢。懿懿你在家?”
“嗯,我下周调职,这两天休息。”宋懿道,“哪家医院?我来看看爸。”
“307。”
挂了电话之后,宋懿连一口饭都没来得及扒,顶着空荡荡的胃开车往医院赶。
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是宋志波两年来第一次发病。自从宋志波得了这个病,家里人格外谨慎,饮食照顾得妥妥帖帖,宋志波自己平时也特别注意控制情绪,因此他的血压这些年来都很稳定。
谁料到居然突然发病。
难道……
乔澜看见推门而入的宋懿,朝她笑了笑。
“爸还好吧?”
宋志波闭着眼,睡得正熟。
“你爸没事,懿懿,跟我出来,有话跟你说。”
***
周一,下午。
宋懿怎么没想到,会在暮城校区遇见叶姿。
那还真是一段久远往事。是她和程帆的美好记忆中唯一的一根刺。
在明知程帆和宋懿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情况下,叶姿苦苦追了程帆七年,耍的花样不计其数,其中更不乏令人不齿的行为,当然,她没有成功过。
但她的存在始终让宋懿觉得不舒坦。
甚至在订婚宴的当天,叶姿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向程帆表白,以死相逼。
宋懿一直觉得,叶姿是个疯子。
可程帆不在了,这个疯子却还活得好好的。
“不用惊讶不用怀疑,我现在是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叶姿微微偏着头,黑直长发和齐刘海随风飘起。
宋懿冷笑:“是否合格不由你说了算。”
“宋妹妹说话还是这么讨人厌。”叶姿娇笑一声,“看来阿帆的死并没让你受什么打击,你现在——过得不错。”
宋懿最瞧不起她这副仿佛对一切了如指掌的自以为是,往前一步,打算与她擦肩而过。
“宋懿。”叶姿叫住她,“不过我也听说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是一个人。怎么……”
宋懿回头扫了一眼叶姿空无一物的手指,冷冰冰地打断:“叶姿姐姐都快三十也还不结婚,我急什么。”
“你——”
“主任找,我先走了。”
宋懿最后还是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离开了叶姿视线。
其实回想起她和叶姿,若说单单是因为程帆而敌对也不尽然。大抵是因程帆而起,两人就毫无缘由地互相看不顺眼了。
以至于斯人已逝,她们的关系依旧不可能缓和。
“宋老师,下班了。”对面办公桌上的萧晓提醒她,“我们这边如果没课,除了班主任都是可以提前十五分钟走的。”
办公楼被掩映在竹林深处,因此一路走出来,费了不少时间,为了打发无聊,萧晓给宋懿讲了很多班里孩子们的趣事。
“这是——”
两人惊呼着互相望了一眼,停下脚步。
刚刚走出大厅,足下的地面全都变成了红色的玫瑰花瓣铺就。宋懿的目光随花瓣长毯蔓延过去,尽头那道身影背对着她,熟悉得恍如隔世。
她望着望着,大脑渐渐陷入了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胳膊被身旁的萧晓扯了扯:“小懿,是找你的。”
宋懿回过神,顺着萧晓手指的方向,瞧见了从对面楼顶上垂下的一条条密密麻麻的彩带,上面全都写着同一句话。
——宋懿,嫁给我。
提前下班回家的老师们陆续经过,夹带着各种各样情绪的目光投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宋懿。呆愣间,梁司已经从校门口挂着同样字迹的横幅的伸缩门处走到了她面前。
萧晓识相地让开,躲到对面的柳树下静观事态发展。
梁司并没有像大部分求婚者那样,单膝跪下祭出戒指,而是执起宋懿的左手放在自己唇边,作势就要吻上去。
宋懿使劲往出拔,纹丝不动。
她急了,额头冒着汗珠:“你到底想怎样?”
梁司将她的手攥得紧紧的,另一只手绕到她的腰后,把人逼近了些。
“我想怎样,都写着呢,莫非你不识字?”
他温热的气息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喷在颈侧,宋懿只觉得全身发麻,心脏也无法抑制地乱跳起来。
什么鬼?
心跳加速?
SHIT!
“我已经拒绝你了。”宋懿尽力稳住情绪,面上不露分毫,淡淡的不屑的,拉开他的手臂。
“所以我要重新争取。”梁司噙着笑意俯视她,“我想得到的,从来不会失手,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可这次我不想等,也没有耐心去等。”
宋懿嘴角一抽:“我到底有什么好?”
梁司笑了笑,眉梢挑起。
“抱歉,当我没问。”宋懿语气自嘲,“你怎么确定我跟你合适?万一以后遇上更合适的……”
梁司没让她说完,兀自接了腔:“不可能,我的判断从不会错。”
宋懿被他的笃定气得一时语塞。
“而关于你那天提出的亵渎婚姻的说法……”梁司努了努嘴,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开宋懿脸上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如果你实在介意,就当我喜欢你好了,你也可以假装喜欢我。”
宋懿咬着牙道:“神经病。”
“我不否认。”下课铃突然响起,梁司随意打了个响指,“你没机会再犹豫了。”
仿佛再多一秒,孩子们就要从教室里冲出来。
宋懿的心脏跳得比刚才更快,像是要蹦出嗓子眼。
她死死咬住下唇,发出细弱蚊蝇的首肯:“好。”
这次谈判梁司绝口未提宋氏和宋志波,可宋懿却知道,那是他稳胜的筹码。想起那天在医院和乔澜的谈话,她就更加确定。
“看来有些事现在是做不了了。”
宋懿听着梁司没头没尾没什么实质内容的话,一脸迷茫:“什么?”
“走吧。”梁司一路上牵着她的手,最后把她塞进副驾驶。
宋懿不着痕迹地用另一只手握住刚刚被牵的那只,目光跟随着梁司直到他坐进驾驶座:“去哪儿?”
“去医院看望未来岳父。”梁司淡淡解释完,抽出的安全带却又被他放了回去。
他似乎并不着急发动车子,就这么悠闲地靠着椅背。
宋懿正想开口问,旁边的男人忽然毫无预兆地凑近。
“你要做什么——”宋懿抵住靠背,身体紧绷。
梁司轻笑一声,抬手捏住她的耳垂:“刚才来不及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发糖发糖发糖!
☆、Chapter 13
“什么来不及……唔——”
薄凉的双唇果断无虞地覆上来,堵住惊呼的出口,宋懿举起的双臂僵在半空,脑中只余下一阵此起彼伏的嗡嗡声响,炸开的雾气从眼角晕出,让人完全没办法思考。
梁司似乎十分满意怀中女人呆呆的反应,也不仅仅满足于表面的触碰,他含住她香甜的唇瓣,由轻及重,间或的吸吮到霸道的啃咬,并用翘挺的鼻梁时不时去蹭蹭她沁着细密薄汗的小巧鼻子,像在把玩一件新奇物什,带着珍视的兴味。
宋懿晕乎乎地被梁司压在靠背上,举起的胳膊最终无力支撑,耷拉下来,双手垂在他肩膀上,毫无意识地越攥越紧,不禁抓皱了他一大片衬衫料子。
很自然,很安定,就像本该是这样。
可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渐渐让她害怕起来。
难道是因为五年来不曾接触过男人,所以此刻不论是谁的吻,都让她觉得像极了程帆?
不行,宋懿,你怎么能这么渣。
沉浸在梁司的吻中,脑海中却浮现出逝去的那张脸,她猛地醒过神来,用力推开梁司,提前结束了这个漫长得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吻。
然而梁司却没有一丝恼火。
他歪着头瞅了瞅自己一片狼藉的肩膀,忽而低声笑了:“看来我未来的老婆破坏力一流。”
眼见宋懿红扑着脸快要恼羞成怒大发脾气,他迅速打开车门,身手敏捷地窜进后座,“劳烦夫人当一下司机,穿成这样我可没脸去见岳父。”
方才的迷惑不安顿时被抛到脑后,宋懿脑子里只剩下窘迫。她回过头狠狠瞪了梁司一眼,却正巧赶上他慢条斯理地脱衣服,胸前的肌肤一点点裸。露在空气中。
浑身触了电似的转过来。
岳父岳父去你的岳父,八字还没一撇呢,叫上瘾了是吧?
可他衬衫上的皱印,的确是她的杰作……
该死,突然又想起了刚才那个让她深度沉迷的吻。
不管了!当司机就当司机。
聚精会神,四大皆空。
后视镜这东西就当它不存在吧!
我不看不看不看不看……
SHIT!为什么她视线随便一挪,就正好瞅见镜子里那个裸着上身的男人……
“快点穿!”宋懿气冲冲地别过头,目视前方,油门踩得呜呜直响。
“害羞什么?以后总要天天见的。”梁司抓着驾驶座椅背稳住身子,脑袋搁在她耳后,轻笑,“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宋懿再一次“刷”地红了脸。
诱人的小麦色肌肤,胸腹肌和人鱼线,一点不漏地钻进脑海,横的竖的倒的正的,挥之不去。
半晌,她懊恼地甩了甩头,怒斥:“谁跟你天天见!你以为你大宝啊?!”
梁司一边扣着新换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一边心情大好地慢悠悠道:“看来很满意。”然后又凑到前面,望着宋懿的侧脸,在阳光照耀下变成金色的细细茸毛,轻声补了一句:
“小宝。”
一身鸡皮疙瘩毫无预兆地窜起。
宋懿决定不再搭理梁司,一直到医院。见她仍旧别扭着,梁司只好强行牵了她的手,两人一同走进宋志波的病房。
揣着满腹怨念,演得情深意切,宋懿觉得她小半辈子的演技大抵都葬送在这儿了。
遇人不淑,不能怨天不能尤人。
只好受着。
***
次日上午,程家大宅里上演着一出大戏。
“够了!”牧潇一巴掌呼上爱女的脸颊,自己的眼眶也瞬间红了,身子不住地颤抖。
牧雅捂着脸跌坐进沙发里,终于安静下来。
从玄关到客厅,满地狼藉。几块羊绒地毯翻卷散落在四周,到处都是青花瓷瓶的碎片,茶几和沙发也脱离了原来的位置。
牧雅眼角的泪痕未干,呆呆望着自己刚才一时情绪激动造成的后果,又悔又气,呜呜咽咽着又哭了起来。
“你看看你这幅没出息的样子!”牧潇压着声音吼道,“要跟人分手的是你,我劝你的时候你听进去一个字了么?既然说了不喜欢,你现在要死要活的做什么?!”
“妈,我没有——”牧雅嚎啕着,眼角又涌出一串泪珠。
“当初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了,梁先生这么好的男人,你别脑子犯糊涂放过了等将来后悔,怎么?怪我乌鸦嘴灵验了是吧?”
牧潇仰头灌了一大口凉开水,拍着胸脯顺了顺气,语调略微平和了些:“不管你现在对他什么心思,都赶紧收住了,不许给我添乱。之前因为你闹分手,我就怕我们程家得罪了他,雅雅,听妈一句劝,离他远些。”
“你根本就不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牧雅抱着膝窝进沙发角落,歇斯底里地大叫。
梁司,是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把命献给他都甘之如饴的人。
哪怕她后来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也割舍不掉的人。
尽管他那么坏,她也愿意用委屈成全,愿意骗父母说自己不喜欢这个男人。
愿意留在世人眼中,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是她辜负了他。
可是……
“可是他要娶宋懿……他居然要娶宋懿……”
牧雅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任泪如泉涌,颤抖的尾音被自己吞入腹中,苦涩,钝痛。
牧潇叹了口气,蹲下身子轻轻拍上她的肩:“雅雅……”
“从小到大,老天总是向着她。她长得比我好看,性格讨人欢喜,大人们说她聪明伶俐,同学朋友都拿她当女神,我在她旁边,永远都是陪衬……本来以为失去我哥她要痛苦一辈子,可现在又有了梁司……”
我求而不得的,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得到手。所有美好的东西,仿佛都应该属于她。
“以前碰都懒得碰我一下,现在为了她,又是高调求婚,又是当众亲热。难道我活该要被她打压一辈子?妈,我真的快要熬不住了……”
牧潇听得心痛难忍,一把将牧雅的头按进怀里。
“雅雅,你真的只是不甘心?”
牧雅摇了摇头,哽咽道:“对。我不爱他,但我不甘心。”
“傻孩子……”
“妈,我不傻,我什么都知道。”牧雅双肩颤抖,又哭又笑,表情狰狞扭曲,“不能和宋家撕破脸,再难也要忍着。”
后来,牧潇一直沉默,直到牧雅哭累了睡过去,才把她放平在沙发里,给她盖上薄毯,半分留恋半分不忍地凝视了许久,叹着气转身上楼。
二楼最显眼的位置,摆着精致的香案和一名年轻男子的遗像。
牧潇安静地烧了一炷香,望着微微勾唇的男子半晌,颇自嘲地开口:“这些年,我没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你若是在天有灵,尽管来找我,别折磨雅雅,所有的罪责我一人担。”
回房的时候,正遇上打扫完出来的保姆齐嫂。
“太太。”齐嫂躬身行礼。
“嗯。”牧潇淡淡应了一声,又问:“先生可有醒来过?”
齐嫂摇了摇头:“没有,先生从昨晚起一直好睡。”
牧潇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推门进去。
***
烈日炎炎的下午,TI总裁办公室里一片闲静。
“梁总,程夫人想见您,可是没有预约。”秘书敲了敲门,站在办公室外说道。
“请她上来。”梁司仰在老板椅上打了个哈欠,淡淡应一句。
“BOSS。”身后的男人皱起眉头,“要不要……”
梁司坐直了身子,扬唇轻笑:“威廉,把上次让你做的资料拿出来。”
“是。”
约莫五分钟后,穿着一身昂贵正装,妆容和表情皆一丝不苟的牧潇出现在梁司的办公室里。见梁司身后的高大男人杵在那儿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她有点犹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威廉是我的人,无妨。”梁司噙着浅浅笑意望向她。
饶是过尽千帆的中年女人牧潇,面对这张笑脸也有一瞬心驰神荡,她竭力摁下不断翻涌的情绪,镇定开口:“梁先生,之前是小女不懂事,辜负了您一番美意,我心里过意不去,也是到了今天,才有勇气来正式向您道歉。”
梁司手指轻敲着桌面,语气轻松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