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懿盯着死气沉沉的墓碑，铺天盖地的绝望笼罩下来。
“程帆，我觉得我快疯了……”
几十米开外的树下。
梁司瞧得清清楚楚，那个几乎整个身子蜷成一个点的女人。她在颤抖，在哭。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梁司拿起来看了看。
牧雅：亲爱的，在哪儿呢？我好想你。
梁司心不在焉地敲了几个字发过去：在忙工作。
然后静音。
天上开始有丝丝细雨飘下来，打在脸上清清凉凉的，凉彻骨髓。
她应该没带伞，看上去有点无助。
梁司动了动脚，却没挪开步子，而是掏出手机打了通电话。
远处的宋懿将墓碑前的花束整理得一丝不苟，颤巍巍地站起身，顺着小路往下走去。不多会，衣裳和头发已经被淋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偶尔掠过的风让她觉得更冷。
睫毛上沾着水，雨帘中一切都是朦胧的。似乎有人朝这边跑来。
过了一会她才确定，是真的有人，并且来人在她面前站定了。
一身黑衣的墓地工作人员撑着一把伞朝她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另一把递给她：“有位先生让我拿给您的。”
宋懿接过伞，礼貌道谢。
她没问先生是谁，因为知道问了这人也一定答不上来。
雨天本就不好打车，尤其在墓园这种偏远的地方。偶尔见着一辆出租车，也是载了客的，呼啸而过。
好在有伞，她还能抱着渺茫的希望继续等一等。
猝不及防的，又一阵寒风拂过，宋懿捏紧伞柄，缩了缩身子。
“上车。”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夹着一道熟悉的男声。
脚边是黑色车门，宋懿抬起头，头发微湿的男人隔着一段副驾驶座的距离望着她。
加上这次，统共四面之缘，而且如此紧凑。
宋懿什么也没想，收伞，拉门，钻进去。
“你的车呢？”
“送去保养了。”
“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梁司发动引擎，开了雨刷扫干净前面的车窗，目光始终冰冰凉凉的，连玩笑话都显得生硬。
他从后座拽过来一块干毛巾递给她。
“谢谢。”宋懿接过毛巾擦擦脸，扯了扯唇角，“上次是我有眼无珠，误会了梁总。”
“你叫启晟总？”梁司忽然问。
宋懿摇头：“我又不是他的员工。”
梁司指尖扣了扣方向盘，轻道：“我也不是你上司。”
宋懿抿嘴不言。
梁司踩下油门，继续开口：“你我没有工作上的关系，你叫我梁总，不合适。”
“可我们不熟。”宋懿望向窗外雨幕，动作机械地擦着湿发。
“我只是单纯觉得膈应。”梁司用余光睨了她一眼，“我没有要和你熟，更没打算与你朋友相称，你多想了。”
宋懿强制压下心底的火气，挺着脖子直视前方。
这人说话也忒不讨喜了。
可那又怎么样？
人家有钱，还不是一般的有钱，一抬脚整个Ｓ市都得颤几颤，一个不高兴能捏死好几个宋氏，所以人家就算再任性她这种小喽啰也得忍耐着。
见宋懿沉默，梁司也不再说话，车里一时安静下来。
空间狭小，气氛又这么尴尬，宋懿心底的局促一直持续到车子停在某个商圈的地下停车场。
“来这儿做什么？”她问。
梁司锁了车，拽着她往电梯走：“我饿了，先陪我吃饭，再送你回去。”
宋懿跟进电梯，站在梁司身后死死盯住他的背影，绞着手指腹诽道：任性的臭男人。
电梯直上十八层，门口接待的服务员毕恭毕敬的，温声细语点头哈腰。
嘁，浮夸。
宋懿眨了眨眼，却没出声。
两人被带到一个安静雅致的包间，梁司没点菜，只对服务生说了照常上一份。
“梁先生常来？”宋懿支着头问。
“来过几次。”梁司抽了一张纸巾轻轻擦着光滑的实木桌面，若有所思道，“梁先生，这称呼还不错。”
“您满意就好。”
梁司向来紧绷的脸上难得露了一丝笑，擦完事，又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宋懿。
“谢谢，我不需要。”宋懿靠向沙发背垫，平扯着嘴角，一句“穷讲究”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如果说梁先生穷，她这样的估计就该叫做难民了。
不过这吹毛求疵的讲究，和某人倒是挺像的。
想及此，宋懿眸色一暗。
“怎么？”梁司发现了异样，微微挑眉。
“没事。”宋懿捻起立在桌面上的推荐菜单看了一眼，“这地儿挺贵的。”
梁司往后一靠：“我也没说要请客。”
宋懿迷惑地看向他。
梁司抬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你陪，我吃。”
宋懿：“……”
果不其然，正常对话持续不到三个来回。
宋懿此刻真的有点怀疑这人是时刻准备着呛她几句，就为报初见之仇。
过了一会，服务员过来上菜。
满满一桌子居然全是宋懿喜欢的。她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肚子也无比配合地咕咕叫出声来。
紧接着，老脸一红。
太特么丢人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宋懿满脸探究地瞅着对面那个一派镇定的男人。
“什么？”梁司扬眉看她一眼，装着一副疑惑神情。
“没什么。”
宋懿暗骂自己异想天开，这男人怎么可能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喜好一样，只不过是老天派来和她抢食的。
于是她略鼓着腮帮子，板着脸对服务员说：“照这个，给我来一份。”
服务员小妹扫了一眼满桌的菜，愣了愣：“全部？”
梁司歪头睨着宋懿，眉眼柔了一瞬，朝服务员道：“别理她，上米饭吧。”
宋懿巴巴地看着服务员小妹羞涩地鞠了个躬，拿起托盘走出去，几分钟后，又端着一小木桶的饭和……两个碗，进来了。
她偷偷瞄了梁司一眼。
这小气男人，终于良心发现了？
别说，刚才那个类似温柔的眼神，还挺让人把持不住的。
宋懿自顾自冥想着，也没留意对面的男人舀了一勺米饭已经放进她的碗里。
“说实话，你不像是个老师。”
“是么？”宋懿回过神，低头看见碗里的米饭，又道了声谢。
梁司表情笃定。
宋懿夹了一根青菜，笑了笑：“的确，我不上课，就整天守着图书室，顺带帮启晟看孩子。”
“这样的生活，有意思吗？”
宋懿一怔，抬头看着梁司有点认真的神情，扯了扯唇角：“我觉得挺有意思。”
梁司不动声色地轻嗤。
宋懿埋下头扒着米饭，间或夹几筷子菜喂进嘴里，很久之后才轻声道：“送伞的事，也谢谢你。”
“你怎么知道是我？”
“前一秒你才承认。”
这次轮到梁司愣了。
居然毫无防备地跳进了她下的套。
“在墓园，你看见了？”宋懿低着头问。
“嗯。”
“看见多少？”
“全部。”
宋懿忽然放下筷子，表情淡淡的。
“怎么，要灭口？”梁司轻笑。
宋懿往后一靠，捏着发梢玩弄：“没必要，这本来就不是秘密。”
“所以？”梁司皱了皱眉。
“所以，我现在能好好活着，像一个正常人，能吃能睡能哭能笑，有没有意思很重要么？”
梁司叹道：“人总归要向前看。”
“可前面什么也没有。”宋懿定定地望着他的方向，目无焦距。
梁司弯起胳膊肘撑在桌面上，食指指着自己，问道：“那我是什么？”
宋懿歪了歪头：“这笑话真冷，和梁先生你一样。”
到这一刻，她几乎可以确定，梁司对她有着不一般的想法。
一个男人对女人或许无关情爱的最直白的兴趣。
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有吸引力。
作者有话要说： 祝宝贝们端午安康~么么哒！！出去浪几天估计我的存稿要吃光了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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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宋老师，下班了！”
“知道了，你先走吧，拜拜。”
同事张茗茗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宋懿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今天是图书室开放日，宋懿几乎忙了整整一天，连日报都没时间看，搁在门口报箱里。
等东西全归置好了，启晟还没发消息，怡珊正在窗边的桌子上写作业，她索性翻翻报纸打发会儿时间。
【金童玉女：Timilo总裁梁司与程家千金恋情曝光，疑好事将近】
宋懿荡着马克杯里的茶渣扬了扬唇。
恋情？
这是她最近看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梁司能拿得住牧雅，宋懿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但她敢肯定的是，梁司对牧雅并没有认真。
正思忖着，电话铃响了起来。
宋懿皱着眉头按了接听。
“喂，小雅？”
“亲爱的你有时间吗？”牧雅语气轻快。
宋懿笑了笑：“我在等晟哥来接怡珊。”
“这样啊……还想介绍我男朋友给你认识呢。”
介绍梁司……
算了吧。一想到两人曾经不太愉快的几次会面，宋懿深觉还是不再见的好。
于是她叹了口气，有点惋惜：“真不巧，今晚我有事儿呢。要不下次吧？”
“好吧，那我挂了哦。”
“嗯。”宋懿点了头，又补道，“等等。”
“嗯？”
“小雅，”宋懿顿了顿，仔细斟酌了一下语句，才又说，“理智一点。你哥不在了，现在你背后是整个程家。”
“我知道啦。”
“嗯。拜拜。”
“拜拜。”
收了线，宋懿陷入沉思。
梁司要让Timilo在国内扎稳脚跟，以他的实力，完全没必要与程家联姻。
就算他需要一场毫无感情基础的联姻来巩固自己，最好的选择显然是宋懿。毕竟牧雅不是程子兴的亲生女儿，从舆论的利好性来看怎么都比不上宋氏独女。
所以有很大可能，梁司对程家有企图。
至于是什么企图，宋懿一时也猜不出，只好继续走着瞧。
启晟：到了。
宋懿收回思绪，对正在写作业的小姑娘道：“走吧怡珊，你老爹来了。”
***
“你车还没取？”启晟见宋懿牵着怡珊走出校门，靠着引擎盖问道。
宋懿笑：“一会儿去，麻烦你载我一程。”
启晟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神神秘秘地晃着食指：“那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宋懿问。
启晟没继续说，去后座把女儿安置好，抱着啵了一口，才绕过车头进了驾驶座。
“晚上小圈聚会，不许推。”
“好吧。”宋懿无奈答应，顺带也开了条件，“别灌我酒。”
“放心，哥哥替你挡。”
“替个鬼啊？你哪次不是喝得四仰八叉神志不清？就数你不靠谱！”
启晟拨了拨垂在后视镜下晃悠悠的中国结，笑得一脸狡诈：“那给你找个靠谱的。”
“真靠谱？”
“必须的必啊，你一见就知道。”
宋懿很是狐疑。
得有多靠谱，才能让启晟乐意往小圈里带？还夸得这么干脆。
小圈子的主心骨是他们五个发小，按年龄排下来，启晟最大，其次是程帆，顾暄，宋懿，江凝。
宋懿排行老四。程帆不在了之后，她也坚持留着他的位置。
加上家属和固定男女伴，全部成员统共也就十个人左右。都是细选中的细选，一般关系进不来。
宋懿不禁有点好奇那位尊神的庐山真面目了。
两人把怡珊送回家里，细细嘱咐了保姆一番，就去了４Ｓ店。
宋懿取好车，刚与熟识的店小哥道了别，出去时启晟却还站在大门口，背对着她。
“我自己开车过去就行了，你还等着干——”
宋懿说了一半就住了口，因为发现启晟压根儿没搭理她，杵在车边跟个木桩子似的。
走到他面前一看，原来这厮正在打电话，眉头紧拧，表情十分无奈。
“媒体？我说兄弟，你拿几个钱就能解决的事儿，你非得走我这……行行行，保证给你办妥。我正开车往那边赶呢，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咱见面再说，ＯＫ？”
等启晟挂了电话，宋懿指了指自己的车门：“可以走了？”
启晟点头：“嗯，走吧。”
“刚那谁啊？”宋懿拎着钥匙问。
启晟朝她苦笑：“靠谱的兄弟。妹妹，哥后悔了。”
宋懿努努嘴，装模作样地叹道：“别啊，我还挺期待你那靠谱兄弟的。”说完一骨碌钻进驾驶座，潇洒地发车。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入夜气温比白天低了不少，宋懿从包里拿出披肩罩在身上，跟着启晟进了包厢门。
麻将机边热闹着，又都是熟人，一时没谁搭理这俩，只有坐在哥哥江彦左侧观战学习的江凝分神向宋懿招了招手。
宋懿把包扔到沙发上，走了过去。站定后才发现，面前背对着自己的男人身影有点熟悉。
他姿态闲适地靠着椅背，一只手搭在大腿上，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轻轻敲着桌沿。
“来了？帮我摸一个。”
听到声音，宋懿终于敢确定心中的猜想了。
可他现在不是应该和牧雅在一起么？按牧雅电话里的说法，他们俩今晚应该有约。
“懿懿，别磨蹭。”江彦抬头对她道，“给梁少摸个牌，这把完事去吃饭，大家都饿了。”
梁司刚才……是在和她说话？
不指名不道姓的，语气那么熟稔，她当是叫启晟呢。
“哦。”宋懿挪到梁司左边，伸出右手抓了一块麻将，干脆利落地扔到他面前。
梁司端起杯子抿了口茶：“翻过来。”
你大爷的。你够大爷。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宋懿不好意思发火，只好竭力保持着从容淡定，帮他把桌上的牌翻过来。
七条。
“吃饭吧。”梁司淡淡道，抹平了面前的一溜牌。
宋懿瞪大眼睛扫了一眼。
我滴个乖乖，这就胡了？
“哟，小四一摸牌就胡了，你俩八字挺合啊。”左侧的黄毛帅哥叼着半支冒烟的雪茄呵呵笑道。
宋懿白了他一眼：“顾暄，说话过过脑子。”
众所周知这人现在是牧雅的正牌男友。好歹一个圈里的，嘴里跑火车也不知道避讳。
“对了，小雅没来？”
“她有约会。”江彦揽着江凝往餐厅走，“倒是你，平常八抬大轿都请不来，果然还是梁少面子大。”
“我又不是因为他——”
启晟拍了拍她的背：“走吧。”
一个两个都已经跑远了，没人听她解释。
宋懿边被启晟推着往前走，边无语地问他：“你说梁司这人靠谱？”
启晟笑了笑：“人梁少年轻有为，玉树临风，稳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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